• 太子妃娇宠日常1v1上一章:第96章
  • 太子妃娇宠日常1v1下一章:第98章

  一触上去,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柔情吮弄片刻,又轻轻拉起她的右手,放到唇下,低头在那四枚秀致的指节上依次吻过。

  眉间轻怜色重,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簪缨被他绵绵缠缠的举动弄得迷惑,含糊地想,难道他就是想念自己了?

  手指头上

  痒痒,她脸颊蹭着他衣襟,娇气道:“到底怎么了,有话便说啊,一身的汗味就来亲人。”

  其实卫觎身上并不难闻,虽有汗味,却无臜杂的怪味,反而无形中散发着如此体魄男子当有的阳刚气息。

  若在平时,卫觎听到此言,必要逗趣几句。

  然今夜他淡默着,目光深邃地落在簪缨的右臂上。

  如今她的手臂上自然不戴臂缚了,但从前在外行走时,卫觎知道簪缨一直戴着他送的袖箭臂缚。那东西是玄铁制成,倘若那一锤子真落下去——

  不戴,也许还能受伤轻些,若戴着,必定骨断筋折。

  她怎么不知躲。

  这几日亏得有龙莽这个陪练,卫觎知道他体格的极限不输自己,对阵时比对宋锏他们放得开,身心有如淤渠疏通,难得畅快了几分。可就在得知此事后,他瞬间被打回原形,时过境迁的心疼像一股火堵在心里,无从抒发,只想在床上弄坏她。

  卫觎瞥开睫,放开了簪缨,道:“我去沐浴。”

  他身上的汗,有一半都是冷汗。

  卫觎自去了浴殿,簪缨还是一头雾水。

  她往他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出殿召来卫觎亲卫,询问几语,得知今日在洛水并无特别的事发生。

  那这是怎么了,簪缨下意识往龙莽居住的外殿方向看一眼,难不成是义兄的皮肉还不够糙厚,挨的不够多?

  随即她阿弥陀佛一声,暗道唐子婴啊唐子婴,那可是你拜过把子的哥哥,不兴这么厚此薄彼的。

  一时卫觎洗毕出来,身上的玄缎寝衣在灯色下流光,眉眼濡黑英俊,神色似恢复如常了。

  簪缨已叫人热了糯米甜汤端来,放在案上。

  甜品是她爱吃的,卫觎对甜食的兴趣一般,不过仍是在簪缨的注视下把一碗都吃净。

  而后,他从后揽住簪缨细腰,将她揣进怀里一同坐在案后,两臂越过她,将上头放着的奏呈一一批阅。

  “别看了,这便安置吧,这些也不急,明日我处理便好。”簪缨怕他劳累,枕着他轻道,顿了顿,又问,“当真没什么事吧?”

  “没事,想你了。”卫觎没有提白马寺那件事,拢着她一样样处理好公文,他都做完,她便不会劳神了。口中问道:“今日宫里可有什么事?”

  簪缨不疑有他,便将谢将军与严二郎凯旋回城、尹二兄到来、以及顾公来信的事简略述说一番。

  末了,她佯作寻常地提了一嘴,“沈从事上议唐氏垄断天下商业,理当裁减,我允准了。”

  卫觎执笔的手腕一定。

  “我不同意。”

  簪缨听着那秋霜切玉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缩了下肩膀。卫觎直接将蘸满朱墨的小羊毫掷在案上,溅出一道斑驳的红印,道:

  “之前唐氏给我兖州军提供军费,靡费无计,已是元气大伤,攻下洛阳后,皇宫内府的孥币你又不让偿还唐氏的亏损,说北方初平,国士要揽,军士要赏,用钱处多。如今的唐氏,哪怕恢复个三五年也未必向荣如初,能酿成什么祸患?此为你祖产,谁也动不得。他沈蹈玉大义凛然,叫他当面来跟我说!”

  簪缨早知此事卫觎不会轻易点头,也不用回头看他此刻脸色,靠在他胸前,勾了他一缕发丝在指间缠绕,心平气和道:

  “小舅舅说的,我都想过,可是等恢复过来以后呢?

  “挨过饿的人最易吃到撑,只怕到时底下的人自恃立国有功,志趣日渐骄逸,欲壑难填,哪怕唐氏大部老人忠心耿耿,只出一个,便是国之蛀虫。

  “一酌之水,或为不测之渊,若不及早防患,便如离离原草,一岁一荣,到时再想管理便难了。固然可设下监管部,但眼下人手本就不足,要优先于两省六部八座,如

  何分心他顾?”

  卫觎落下眉眼,“我说我不同意。”

  “唐氏是我母家姓,我若抬举褒奖,便是无形将商业的地位拔高。”簪缨扭头据理力争,“现今北虏才灭,天下还不到粮充地足的稳定时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旦经商成了风气,百姓逐利弃农,则失国本。”

  关于此事她非一时冲动,只为图一个克己奉公之名,而是真切分析出了利弊,故而分辩起来也有理有据,胸有成竹。

  卫觎看着那双论起国事来格外熠亮自信的桃花眼眸。

  她身上所负的双刃剑何止一把。

  她借佛氏起势,转头又要整治佛门;唐氏是她的起兴之根本,待她一步步走到顶峰,却又要回过头节制她母辈辛苦留下的基业;甚至她本身的女子身份,也注定让她走的路比男人更难。

  但她的成长蜕变,一次又一次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以至于她看起来像是毫不费力地出现在这座宫里,好像她本就属于这里,如同一位天生的君王。

  世人皆以为,女子若想超越男子成事,必然得是英姿飒爽,雌雄焉辩,可他的阿奴又从未掩饰过她的娇婉。

  就如此刻,她赖在他怀中与他论政,他又安敢将人小觑了去。

  卫觎从前最大的私心,便是想让簪缨被全天下人仰望。

  可这一刻,他的灵魂激荡悸动,突然小气起来,不愿如此闪耀的珍宝被除他之外的任何一人见到。

  “原本想着,”卫觎沉默半晌后开口,“将来我们的第一个孩儿,不论男女,取姓唐氏,继承素姊衣钵……第二子承子姓,为三哥一脉的香火,再往下,才姓卫。”

  簪缨第一次听他吐露如此打算,当场呆若木鸡。

  卫觎转眸与她对视,“后来才反应过来我糊涂了,女子生育多风险,若阿奴愿意生,咱们有一个孩儿也便够了。”

  “只是还没想好要姓什么。你就勾没了一个。”

  卫觎把着她柔软的香躯,“不委屈么?”

  “……好呀你呀。”簪缨怔定许久才反应过来,卫观白,这个人平日看上去衣冠楚楚的——虽然私底下有时也不太正人君子,但至少对她是循序渐进,止乎于礼——虽然……也不太守礼了,但总而言之,他在她心中的整个形象还是伟岸光明的,好家伙,没想到他不声不响,连未来孩儿的姓氏都打算上了。

  簪缨与他再亲密无间,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她咬唇拿肩膀向后一撞,自是如卵击石。

  卫觎纹丝不动挨了一下,将手探入簪缨宽大袖口,失神似的摩挲她光滑柔嫩的手臂,轻道:“我认真的。”

  “你莫说了!”

  簪缨低嗔。

  殿外虫鸣约隐,灯影脉脉。簪缨自己消化了一阵,方找回镇定的语调,“我忘了听谁说过,一个人越往高走,越要削骨剔肉去适应高处那个身不由己的樊笼,为了立稳,为了巩固,变得离自己的本心越来越远。但是我未觉有什么难以适应的,在豫州是,青州是,来到洛阳依旧如是。我清楚地知道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许是一代有一代的使命吧,簪缨在烛光的映照下含着眉心笑了笑,唐氏的祖辈贩马起家,也许只是为了让家人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

  到她外祖一代,其势渐成,发下成为天下首富的宏愿;

  到她阿母,毕生致力于打通西域与海外商路,造福国民;

  到了她这一代……

  为国为民,我心亦如之。

  尽管重生之初,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抓紧唐氏的财产,谁也别想抢走,谁也别想败掉。但一路行来,她做下这个决定,有不舍,却不会后悔。

  “小舅舅,”她不忘提醒卫觎,“若我将来有一日忘了初衷,做下

  什么糊涂决定,你一定要提醒我啊。”

  卫觎对上她那双坚韧又勾留的眼神,听着她豪言与撒娇混同的语气,再难忍受,蓦地反剪簪缨双手,将人一把扛在肩头站起,大步走向床榻。

  “今晚本来没想动你——”

  簪缨好好地抒着怀,突然大头朝下掉了个个,下意识哎地一声,两只足履凌空踢动,生怕摔落下来。

  然而卫觎扛得很稳,只不过这个姿势太像马匪抢占良家闺女了,簪缨被反扭的手一动都动不了,被禁锢得羞耻不已,心怦怦狂跳。

  听他话中意思,他不想,难道还怪自己逼他了不成?簪缨嘴硬:“哦,这个借口寻得好,就像皇上说他本来没想不早朝,只怪后宫佳丽太……”

  她的话还没完,卫觎把她掼在软褥间,尾音跌碎成令人耳热的低吟。

  卫觎拄臂,不苟言笑地撑在她上方,目光深浓凌利,“那我怎样,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那是你,大公无私,总想着他人。”

  她怎么无私了……簪缨被卫觎身上那种引而不发的侵.凌感迷得目眩魂饧,心想,她也会为美色所迷,就如此刻,小舅舅一笑不笑地盯着她,她却忍不住脸红心悸,膝窝发软。

  “你还是生气,要罚我吗?”她不敢跟他强了,小声地问。

  卫觎滚动喉结,“疼疼你。”

  ……她便如一叶失楫的轻舟,被他尽情戏弄于股掌。

  极乐之后,竟是委屈地在卫觎肩膀咬下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娇情无限:“我要死了……”

  卫觎极低地长叹一声,他的袴里冰冷湿腻。“我才是要死了。”

  “府君。”

  荆州治所襄樊城,这时节山上的茱萸成片成片地盛开。

  山林掩映间,一处湖源水盛的野塘前,踩木屐着禅衣的谢韬正在闭目垂钓。

  长史走来,在自家郎主也是荆州刺史耳边低语几句。

  谢韬睁开眼:“唐娘子手下之人,向她谏议遣散唐氏?能人啊。”

  他沉静半晌,直到鱼竿微动,淡淡一喟,“卫十六几次致信约我见面,现在看来,洛阳气候已成,便去会一会吧。”

  长史听了不免担心,“府君一身安危牵动整座荆襄,那卫大司马,作风悍野,万一对您不利……”

  适时鱼竿大动,水波生漪。谢韬没有急着提竿,摇头道:“旁的我说不准,卫十六,不会行此龌龊之事。便约在,上蔡。”

  这名风流儒雅的男子挥臂猛提,一尾长逾一尺的鲤鱼贪饵咬钩,跃出水面,鳞片在曜日下粼粼生光,溅落水花无数。

第154章 生辰喜乐。余生顺遂。……

  建康, 太傅府。一纸信笺放在顾沅的案头。

  老人盯着纸上的八个字,久久失语。

  他当初命子向洛阳寄出一书,上面写着“王臣蹇蹇,匪躬之故”, 是侥一毫之幸, 想以此打动十六和那名不输于她母亲的女郎, 让他们不要冲动行事。

  而这回信,同样也是八字:王臣蹇蹇, 匪躬之故。

  看信上娟秀的字体, 必是出自簪缨之手无疑。那女子, 将这八个字原封不动地还了回来。

  他的本意, 是时运偃蹇, 臣子守忠,不为自身,只为家国。

  而簪缨回复的意思,她虽未明说,顾沅也一瞬了然:在时局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她与卫觎当初在南朝的压制与北胡强敌之间门夹缝生存, 始终不曾放弃光复之志, 他们所为的也并非是自己。

  这句话后面, 原还有八个字:以去愆尤, 保我黎庶。

  顾沅脸上浮起一缕意义不明的苦涩笑意。

  他并非不曾听闻十六和阿缨在洛阳施行的举措:收没世族庄园、废除九品制、为百姓作主严惩欺良凌庶之徒……

  阿徊千方百计打听回的消息说, 他们初入洛阳城时,改换亡魏朝廷六部的旧官,唯独不废刑部与大理寺,如今洛阳的刑狱人满为患,收监的徒人大多数皆是上品之家的纨绔子弟, 无不是罪慝累累,从前受庇于家族势力,苦主求告无门,君相不闻不问,无人可奈何之。慑于卫觎的强兵,那些被收拾的世族也都老老实实,不敢作乱。

  下悯庶民,刑上大夫,此百年未有之景象。

  顾沅知道,南朝,如果还是今日的南朝,再过一百年也见不到如此清平公正之事。

  而经此一事,南朝的世家更不可能容得下卫觎。

  他此前所做的种种弥合双方的努力,便都无意义了。

  “高台多悲风,朝日照北林。之子在万里,江湖迥且深……”

  顾沅怀着无限苍茫之感,推窗见檐外青天。他让苍头唤来孙女顾细婵,看着这个年轻烂漫的小女郎,不由愧疚:“当初该让你与卫公一同北渡。”

  顾细婵却洒然一笑,摇头道:“我不走,阿婵陪着祖父。”

  丞相府,王逍父子正在书房,思索应对洛阳之策。

  王瞿之听闻洛阳城那边,卫贼与那唐氏女公然霸占皇宫,不知羞耻地裹缠不清,还大刀阔斧搞什么新政改革,口上痛斥,心中忌惮,眉锁目鸷,失去了往日的风度,急声道:

  “阿父,事到如今,何必再讲仁义,不如将那伙贼人的同党通通抓起,要挟他们卸甲还权!”

  王逍沉吟不语,王家长子极力劝说道:“我已打听清楚,洛阳有个沈姓谋臣,出身寒氏,许多计策皆出他手,听闻他还有一老母在吴地,也有昔年同窗旧友在京;还有那傅则安,当年陛下降旨赐死,此人却抗旨隐匿,根本未死,如今也投了卫贼旗下,听说他那个私生妹妹也羁留在吴郡……还有卫氏、唐氏、檀氏,我不信他们的族人师友都逃去洛北了,总会有漏网之鱼,只消通通抓住,发檄洛阳,不信姓卫的置这些条性命于不顾。”

  王瞿之眼色一狠,“——哪怕卫觎是虎狼之辈,狠硬心肠,女人总会心软,纵不能一击而溃,给他们点颜色瞧瞧,击其痛脚也好。”

  王逍闻之,似有意动,但思量再三后,终究摇头:“莫忘了京口还有数万兵马虎视耽耽。我王氏立足江东,最重家声,如此行事岂非学那霸王蛮主,令名家侧目耻笑,落入青史,亦败笔污涂。

  “此计不妥,莫再提起。”

  王瞿之讪然,“阿父却以为该当如何?”

  王逍攫掌击案,“熬吧。”

  “什么?”王瞿之以为自己听错。

  王逍道:“你难道不曾发现,卫觎在攻破洛阳之后,其后的收翼州、收并州,以及他自幼立誓心心念念想去收复的长安之战,都未亲出。这与他好战亲躬的性格相违背。说卫十六身中寒疾的传言已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想,他是强弩之末了。”

  “阿父的意思是?”王瞿之眼神一亮。

  “当初祖松之征战何其勇猛,死时何其泯灭无声?”王逍冷笑一声,“只要集中兵力支撑住建康不失,拖延时日,总有一日会熬死卫觎。他一死,北方不就群雄无主了吗。”

  这位向来从容澹泊的王氏家主,随着笑音,声音里透出一种寒侵骨髓的阴狠。

  举手欲敲书房门的王五郎,定定站在庑门外,那只手微微发颤,许久也未落下。

  卫觎未打下洛阳,为南朝守国门的时候,有人盼着他死;卫觎驱逐胡虏收复了洛阳之后,还是有人盼着他死。

  他那一战一战打下的功勋,都成了他谋逆不轨的罪证,他因守国落下的伤病,也成为政敌讥笑攻讦他的软肋。

  而说出这种偏诐之言的,是他血脉相连的父兄。

  王璨之垂下手掌,这个放浪形骸了半生的世家子突然觉得疲惫。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究竟何用……莫非王氏三子,当真不敌卫氏一儿?

  耳边传来几声莺鸟的鸣叫,王璨之抬头,见停栖堂前的几只燕子,意兴阑珊啄了啄乌羽,忽而振翅飞出乌衣巷,不见踪影了。

  王璨之神色安静地立了片刻,无声回了自己屋子。

  当夜,王家五郎留书离京,开始北上。

  次日,蜀王李境命长子李容芝携亲兵回蜀,守卫封邑。

  太子的登基大典在即,对于在这个节点终究选择了让长子离京,蜀王也觉有些过意不去。

  但父母往往是不会承认自己偏心的,送长子出门时,蜀王威峻的神色一如往常,抬手时他略顿了一下,生疏地落在李容芝肩膀,干干道:“你弟弟年小,你是长兄,莫与阿兰计较。”

  李容芝看一眼乖巧站在父王身后眨眼的李涵兰,垂眼应道:“父王多虑了,兄弟友恭,家事兴和,自当如此。”

  他的身边是换了一身圆袍月白绫缎骑服,要与他一同赴蜀的郡王妃周氏。

  原本蜀王的意思是,让李容芝自己回蜀便是了,女眷体弱,千里同行毕竟劳顿。但李容芝坚持要夫妇一起。

  他受过天伦分离的苦,不可能再把妻子留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日日挂心。

  于是徽郡王夫妇带领人马行出城。

  李容芝在驿道上掀开车帷回头,凝望一眼他生活了二十年的都城,总觉得自己不像赴任,倒像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思,就把他逐走了。

  他笑笑对周氏道:“阿荷,父亲唤弟弟阿兰。”

  除了祖母,从无一人唤过他阿芝。

  周氏冰雪心肠,顿时明白了夫君心中之痛,掩住心疼,莞尔笑道:“那以后妾身便唤夫君阿芝,可好?”

  她说罢,两人同时抖动一下胳膊,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李容芝握住妻子的柔荑,“罢了,还是夫君好听。”

  赶在簪缨生辰前的最后一日,檀顺终于从翼州道振旅赶回,为簪缨贺芳辰。

  自青州尹家堡匆匆一别,簪缨再见到立下大功的檀顺,自然高兴。

  之前檀顺的武职已是骑军校尉,这一回他平定翼州,论功行赏,又该高升了。

  檀棣父子见他有了大出息,一家子团圆说话,欢喜毋庸赘言。

  最开心的还是簪缨,她今年的生辰,身边有两位义兄、两位表兄弟、叔伯舅父、还有她最爱之人陪伴,而洛阳的政务也渐渐步上正轨,观白所练的水师也初具规模,她终于可以暂时放

  下心来好好过一个生日。

  虽然少了王三娘、顾细婵、方夫人几位旧京故友,事无十全,也可谓无憾了。

  五月十六日一早,簪缨与卫觎在东宫的寝殿一同起身。

  簪缨梳妆时,卫觎看着她那头乌泽而柔密的长发,唤进一个外殿的侍人,侍人闻召,忙躬身将大司马事先交付她的一支妆盒呈进。

  簪缨倏尔弯起眼眸,“是什么好东西?”

  “总看你拿我当年随手赠你的男子兽头簪当宝贝,我心里过意不去。”

  卫觎从盒中取出一支羊脂白玉镶成的凤字簪,是他早两个月便寻洛阳最好的玉匠,精工细料雕琢而成的。卫觎轻巧转指,将那支线条精致的玉簪掉了一方,随意往前递去。

  “以后年年送你,岂能让女君如此寒酸了事。”

  他的话,不由让簪缨想起他为她及笄的往事。

  当年看见他的第一眼,簪缨还未记起儿时之事,只见这陌生的男子披狐裘,睫生霜,好生威武冷峻,像不知从哪本志异里走出来的天神,她心里便有些怕。

  后来他毫不见外地唤她阿奴,又给她挽发,簪缨心中暖暖如温汤,便不害怕了。

  那枚墨玉兽首簪么,自然对她意义非凡,千金都不换。不过有了新簪子,簪缨高高兴兴地接过,在掌心里细细打量。

  这支簪玉质莹润,凤形飘逸,簪缨越看越喜欢,想一想,又反手递到卫觎跟前,央他:“你替我挽髻吧。”

  就像她十五岁时那样。

  卫觎眼里的笑意与无奈同时浮现,“我也乐得,只是今日是阿奴的大日子,当打扮得靓丽,我还未学会那种梳法。随意挽就,不成样子。”

  他按着她肩膀将人推到妆镜前坐下,看着镜里道:“让你侍女来。我明年一定,好么。”

  明年,是一个充满希望与鼓舞的约定啊。簪缨纤长上翘的眼尾流逸出一点矜持的光彩,佯作勉为其难点了头。

  在旁忍俊的春堇这才上前,素手翻转,为娘子梳了个精巧大方的飞仙髻。再以大司马送的白玉凤簪点睛,恰如锦上添花。

  春堇又取胭脂为今日的寿星娘子点朱描黛,眉贴花钿,一时淡淡妆成,簪缨玉颜凝脂,容华倾国。

  卫觎自己裼袍靴履还没穿著齐妥,在那里目不瞬睛地望着灼目玉人,一时看住了。

  簪缨从镜中悄睐他一眼,见他表情,颊边抿出只梨涡。

  卫觎即刻收回视线,侧了身去,故作无事地穿袍束带。

  那条元玉鞶带不松不紧地一扣,便勒出一副流畅窄劲的好腰身。簪缨望向卫觎雄姿英发的背影,想起一事,向外道:“阿芜,将我那只装玉佩的盒子拿来。”

  卫觎回首见她红唇启合,眉峰微挑。

  不多时,簪缨接过那只方盒忍笑道:“多谢小舅舅为我备礼,我也为小舅舅准备了一样礼物。你错过了我去岁的生辰,我也错过了小舅舅的二十六岁。这个,”

  她打开盒盖,喏一声,只见里面卧有一块鱼尾青色谷纹古玉环佩,不见多余花哨纹饰,古朴内敛,荦荦大端。

  却在正面玉璧之上,刻有“阙殆”两个小篆。

  古书云,多见阙殆,慎行其余。阙殆,便是没有危险。卫觎接过来,拈在指腹间门摩挲,低声问:“给打仗的人刻这个?”

  他非是要在阿奴十七岁的生辰这天挑剔,只怪她刚刚无意提到了年龄,她的十七岁,正是夭桃秾李的好时候,他二十七……想想,真被老头子那句不中听的话说准,是奔三的人了。

  卫觎无由来地抬手,摸了下自从到簪缨身边后一日一刮的唇髭。

  有一瞬,他不知为何事感到着急——可能,方方面面都有点急。

  从

  来不将希望寄托于天命时运的大司马产生了一个荒诞念头:西域水莲为什么不是夏季开花?

  簪缨不管那些,强行将阙殆佩挂在卫觎腰带上,“你就要日日带着!和我的平安符一起。”

  “是。”卫觎喟应,身影略向前倾,忽想起簪缨脸上带着完美无瑕的妆容,无处落嘴,她的髻发精致油亮,也无从抚摸,便改为牵起她的手,道:“生辰喜乐。”

  簪缨仰起头,目光绵绵,“余生顺遂。”

  而后二人一同焚香祭拜了子胥公与唐素的神牌。

  簪缨作为过生辰的小辈,又去向卫崔嵬与檀棣一一福拜,两位长辈皆送了她贺礼,祝福吉辞。

  今日御膳司供上的朝食是长寿索饼,珍馐大宴则要等到晚上。二人分食了那碗寓意吉祥的索饼,卫觎道:“走吧,去大营阅兵。”

  寻常的锦缎器玩,馈礼贺物,生于唐氏长于深宫的簪缨从来不缺,他送她的簪子,也只是闺房添趣的玩意儿。若说真有什么能为她锦上添花,莫过于让她堂而皇之莅临三军阵前,得到浴血之士的诚服。

  簪缨定睛点头,绣面清肃,与他携手同出东宫。

  跸阶下的行辇已经备好。

  簪缨长及曳地的团鹤纹礼服裙裾袅娜在阶上,未等走近轺辇,她在高处将那架辇车的纹饰制式看得清楚,不由微惊转头,“帝辇?”

  “帝辇。”卫觎看着她,平静地回应,“为你准备的,从来只有帝辇。”

  而非凤辇。

  簪缨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似有话说,卫觎已带领她降阶走过去,扶托起她的手臂,登辇起行。

第155章 不止文思如泉涌

  洛阳最大的武备营在城东, 卫觎占城后扩大了营编规模,足能容纳五万士卒, 主要兵种是进攻防御皆宜的轻甲骑兵, 都是最早先从江南北府跟随卫觎拼杀出来的嫡系军,至今辕门上竖的,还是北府卫字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