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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崔嵬望北又道:“觎儿六七岁读汉书,就立志长大要做个将军,破虏复国。当时人皆笑他人小口气大,我却怕他真的做到。今日他真的有可能要做到了,我又怕世人,”

  不容他。

  顾沅道:“无论如何,我定保住你这老伙计的命。”

  “觎儿的命呢,你保不保?”

  顾沅又沉默良久,方道:“他若打完仗回京复命,继续做大晋的大司马,我会尽最大能力弹压下朝野对他的恶意,与他一道匡正社稷。”

  倘若卫觎敢占据北方称霸——

  他纵使知道那孩子一生活得艰难,也必得阻上一阻了。

  只因顾沅这一世只为晋臣。

  他只知尽忠黎元,不会徇私枉法。

  胡人固然当灭,但如果刚打完北方再转头内斗,天下必然又会陷入新一轮的大乱。

  这不是顾沅期望看到的结果。

  卫崔嵬听了也没什么意外,笑了笑,看着落在掌心的柳絮。

  “那两个孩子,受过的恶意又何曾少了……”

  -

  豫州,寿春。

  谢止自来豫州后,处理的政事一向与父亲共享,而襄樊那边的事,阿父偶尔也会致书来与他闲谈一二。

  这日谢止便收到了荆州的来信,只见父亲在信中写道,春日渐暖,他与门客著木屐,持筇杖,日登岘山,品佳酿,赏桃花,观风景美不胜收。

  信末带了一笔闲话,说京中谕令荆州军部开拔洛阳,卡住兖州军退路,以备不虞。

  家书到此戛然而止,谢止却惊出一身冷汗。

  他马上铺纸,濡墨,写了封信回致父亲,劝说父亲切勿在此綮节上与卫觎为敌,坏了收复洛阳的百年大计。

  谢止对卫觎和簪缨这两年的行事不置可否,但至少,胡人被打得节节败退是真,河南一带收复了不少旧日汉室城郭也是真。

  而他治下的豫州,根据当年簪缨给出的几条策略基础,也渐渐步上正轨。

  今时郡中百姓的安定丰足,与他刚来时的一团乌烟瘴气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只认他看得到的事实。

  若他谢家男儿也有机会提枪上马,只可同仇敌忾,岂能在背后插同袍一刀?

  这封信到得襄樊已是三月中旬了。

  彼时荆州刺史谢韬,正携门客僚属在岘山的檀溪旁听笛对弈,家人送来信时,谢韬正陷入一处长考。

  他接了信,目光淡淡扫过,随即笑了一声,收回袖中。

  门客见刺史神色优容,似有骄豪之色,相问何事。

  谢刺史随意地摆下了手:“小儿辈瞎操心,下棋,下棋。”

  -

  “军师,谢韬部曲过禹州后,就地安营驻扎,再无前进助阵之意。”

  坐落在洛阳北郊五里处的中军大帐中,斥侯向徐寔回报道。

  徐寔听后,终于吐出胸中一口担忧之气,捋须感激那位在他们大军背后的谢府君的决断。

  “这个时候,不帮倒忙便是最大的帮忙了。”

  前线两军卷甲相接的战场,喋血满地,一片烽火狼藉。

  这一日,旍鼓弥日、矢石不息的洛阳城东战线,被敌方连续猛攻的北魏兵终于抵抗不济,被大晋北府军撕开一个缺口。

  卫觎乘胜,亲领甲兵捣向东城门。

  簪缨到达尹家堡这日,是三月十五。

  她下了马车,感受到温暖的春风吹拂,一双秋水明眸不禁回望西面。

  不知间不容喘的厮杀阵里,可有裘衣可穿?

  与此同时,两路骁骑正从一西一北,向尹家堡疾速进军。

第118章

  簪缨在来尹家堡之前, 便听说此地戍守森严。

  及车队行至,只见眼前的高堡外围参木环绕,攒植森拱, 藤萝翳于上, 莺鹂鸣其间,正中的黑漆铁门则紧闭。

  上有戍楼箭垛,前有拒马栅栏。

  再向北望,更有堑壕高墙,以御黄河对面的外敌入侵。

  这座固若金汤般的铁堡, 当真将拒人千里四个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簪缨眸色微沉, 命手下向堡门处的巡值之人拜上名刺,求见尹堡主。

  等待的空当, 她透过车厢的镂花窗,向严兰生叹笑一声:“当真辛苦你了。”

  严兰生已下马候在车边, 闻言会意一笑, 语气自然亲近,“别被这阵势吓倒了, 尹真其人嘛, 的确不近人情得很, 然他孝顺, 奉养的舅父是位体孱心慈的明公。主公若想得尹家堡,可从此人身上打开缺口。”

  只是尹真疑心深重, 他之前登门三次,一直没机会深入接触到这位尹公。

  簪缨若有所思。

  那厢, 守卫接过名刺, 审慎地注视这支外来车队一眼, 便即返身, 通过内里的重重门禁,一路转至堡内中堂。

  堂中肃静,弥漫着淡淡沉水佛香,有两列武士带刀而立。

  居中一张铺就虎皮的坐榻上,两根粗糙带疤的手指向前伸出,勾了勾,拈住名帖。

  手指的主人打开来扫了几眼,嗤然一声,似笑不像笑。

  “拿小卒子试探了三回,唐子婴终于亲身来了。可探清其人带有多少人马?”

  属下回禀道:“回堡主,见车队随行介士二十余人,暗中未见埋伏。”

  穿黑衫袍裹方头巾的男子箕坐在席榻,一听便沉眉,“唐子婴出行,岂会只带二十人,察探不出,才是居心叵测。”

  属下又道:“与唐氏娘子一道来的,还有大觉寺的昙清方丈,也具上名帖,说来探望老爷。”

  男子眉头更紧,掌击案角,铿锵一声。“好高招啊,竟将大觉方丈也收服了。用和尚来做掩护,更更可恨。”

  这里话音才落,从壁幛后传出几声无力的咳嗽,“那昙清方丈是位高僧,慈悲为怀,不会有歹意的。真儿,你莫总是揣测人心至坏,那位唐娘子、咳咳……她在青州行了不少好事,我看可以一见。”

  尹真听见咳嗽声时已经起了身。

  见到拄杖而出的舅父,尹真扶他就座,眉宇间的冷意依旧不散,“舅父难道忘了外祖与先母之祸,皆始于轻信于人。”

  病容憔悴的半百老人长叹一声,“怪我在你儿时,总提醒你莫忘仇恨,将你教岔了……孩儿,防人之心固不可无,可你、你将来孤身一人守着这偌大堡坞,终究独力难支……”

  “我身为男儿郎,自可顶天立地,何用求人!”

  尹真不等舅父说完,拧眉硬声道。

  继而他听见舅父嘶浑的咳嗽声,又不忍地皱眉,甩过身道:“罢了,舅父想见便见,左右我不会答应他们任何要求。”

  堡外,簪缨一行人等候了一时,忽见眼前的铁门吱然一声从内打开。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比想象中顺利的进程反而令他们竖起警惕。

  簪缨的十影卫是一向随身的,再有便是武婢姜娘,以及沈阶,严兰生,同几位主簿。他们由人引路,进入堡中,才发现此中别具洞天,占地比鸢坞大有数倍不止,极目不能概全。

  到了会客厅中,簪缨没能见到尹堡主,却见到一位有几分病态的拄杖老人。

  听其自陈,知是尹堡主的舅父,也就是当年拼命从北胡的铁蹄下救走尹真的人,簪缨心下反而一定。

  她揖手自报家门:“晚辈唐子婴,一至青州期年,身小事繁,始来见拜,还

  望明公勿怪。”

  尹平彰比尹真好说话一些,大抵是笃信佛教的缘故,还算以礼相迎。

  簪缨耐心等着昙清方丈为尹平彰把过平安脉,彼此客气几语,而后道明来意:

  “尹公,我此来,是诚心相邀尹家堡结盟图存,共抗北魏,不知尹公意下如何?”

  尹平彰深知外甥的脾气,他只是不想真儿开罪于这位在青州业已成势的首领,却也做不了真儿的主,咳嗽着道:

  “唐娘子当知,尹家堡一向闭门自守,不理外界纷争多年,这一趟,只怕要让娘子扫兴而归了。”

  严兰生展开一把素面竹骨扇,翩翩好风度地笑道:“尹公此言差矣。今天下看似南北并立,实则已然三分。尹家堡在黄河南岸于南北两朝间夹缝求存多年,应比我们更清楚,南朝软弱,不能庇佑尹家堡,北朝则非我族类,肆意凌虐汉民。唯大司马奇骨雄姿,毕生以光复汉室为志,如今已兵临洛阳,捷讯在望。尹家堡已经藏锋多年,我想不会只是为了一味忍隐吧,必是在等出鞘一刻!而今,正当此时机,贵宗何不乘势而起,一来一雪家耻,二来壮大自身,三来也好为后代谋一份大好前程?”

  “造反就说造反,说得这么好听!”

  一道厉声突起,尹真大跨步从侧堂门走出,怒瞪这个几次三番信口雌黄之人。

  若非舅父要积阴鸷,拦着他,这小儿早成了他刀下之鬼,哪里还有今日开口的机会?

  他转看对面为首那女子,上上下下地打量。

  簪缨先被那道声音震了一震,抬目只见这名现身的男子身着黑袍,高大峻峭,一双墨色一字长眉,更显得英气凌人。

  他睥睨向她的目光,尽是敌意与鄙夷。

  簪缨看见了男子腰上的佩刀。

  她不退反进一步,玉容清肃,抱手朗声道:“这位必是尹堡主了,小女子久闻高名。我志效于大司马,唯愿驱逐胡虏,何来造反之说。”

  “你倒说说,当真合了盟,敌袭时是你的人冲锋在前,还是我尹家堡?”

  尹真目露金石之光,面含凌霜之色,注视着簪缨。

  簪缨忙道:“自然是我全力出兵,尹家堡可一人不出。”

  她并不是虚伪诈言,按她如今手握的部曲数量,不会太计较千人级别的兵力多寡,她看中的是此处地利。

  濒临冀州的尹家堡她是一定要控住的。

  尹真冷笑:“算盘打得真响,你的兵入驻进来,便可名正言顺霸占此堡了。”

  簪缨:“不入贵坞亦可,只要堡主首肯,允我兵马驻守在堡坞周围,以防冀州兵部南下。”

  尹真:“是啊,先拉开阵势,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把尹家堡给围了。”

  簪缨愣了愣,没想到这位堡主的每一个想法,都与她原意背道而驰。

  仅仅交涉几语,她便看出此人当真多疑。

  严兰生正欲开口,尹真厌烦此人,抢先道:“尹某听说,当年唐娘子初来青州时,发过一句豪言,道:‘青州乱又何妨,我趁的就是这个乱,乱中必有一序,我便那个序’,是也不是?”

  簪缨心念轻动,若非今日听人提起,这样久远的事,她都有些不记得了。

  “是又如何?”她大方认下,弯起唇角,直视这个性情凌傲的男人,“试问,唐子婴哪一句没有做到?”

  尹真不能忍受挑衅,手掌霍然压上刀柄,“我尹家堡的秩序,你便做不得主!”

  也是同时,姜娘上前一步护住小娘子,十卫严阵以待。

  也是同时,堡坞外的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示警哨号。

  尹堡主脸色霍变,连尹平彰都颤巍巍站起,这种敌袭而响的哨声,是尹家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尹真大怒地看向簪缨:“好啊,你果然伏兵于道,要强攻我尹家堡,人来,拿下!”

  簪缨神色亦变。

  她下意识按住袖下的腕弩,心想她与部下约定好的信号本是怕入堡后生变,由他们在里头发出,好让外面人接应。

  而今哨响在外,难道……

  堡中厅堂一瞬剑拔弩张。

  尹真一声令下唤来了人,那戍卫却是直奔堡主面前,大惊失色地禀报:

  “堡主,北边有大军袭来,正强渡黄河,朝坞堡方向前进!”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坞外又连响三声连络簪缨的信号声,一声比一声紧急。

  “渡河而来,必是冀州军。”沈阶当机立断道,“北朝要攻青州!女郎,当速派王将军领潜军向泺口渡方向迎敌,绝不可让对方顺利登陆平地,结成阵势。”

  “这便是你口中结盟的诚意!”尹真怒极反笑,英鸷的双眼看向簪缨,“我尹家堡太平多年,你一来,北魏便兴兵,他们分明是冲你而来,你却拖尹家堡下水?”

  千钧一发之际,簪缨来不及辩解,她神凝灵台,眸色为之一定,一身气场反而淀了下来。

  “影,按沈阶之言去传,令王叡迎战。”

  “卯,领一小队分路通知就近的部曲来援。”

  “酉,传令马晁统骑兵冲锋,弓箭手在后,务必阻住敌方登岸的速度。拖,能拖一时是一时。”

  她一条条快速吩咐,冷静的目光如同风起涟漪的湖水复归平静,水深不可见底。回首对尹真道:“我之罪过过后再算,此时你我在一条船上,唯有同舟共济。我带来骑兵一千,步兵三千,堡中有多少能战之士?”

  尹真面色阴沉不定,严兰生从空隙里抢出一句话:“兵贵神速,再狐疑猜忌,贵堡多年太平就真要付之一炬了!”

  “一万!”尹真骂了一声。

  他心道见了鬼,这小姑子带来这么多暗兵,他手下探哨硬是探不出踪迹。还有狗肏的胡子,真敢来——好啊,新账老账一起算,就看谁怕谁!

  他转身请舅父避进去,向下吩咐:“放拒马,闭城门,箭楼戍卫准备放箭,上投石机,备足金汁桐油滚石,他妈的给我把家守住了!”

  说罢,他披甲大步向外,便要领亲随出城击敌。

  簪缨劝止:“尹堡主乃一宗之主,统率调度皆由公出,不妨在城中镇守。”

  “尹家没有孬种。”尹真侧目,“听仔细了,今日之战是我尹氏自己保家,不是龟缩在你们身后求援。咱们的账还没完。”

  尹家堡有多少能战之士?他的家族经历过两次惨痛背叛,他年复一年征丁训练,要的就是人人上马皆能战!

  一时间,数路人马从尹家堡方向齐驰向北,阻击敌军。

  簪缨咬住下唇,颊上浮现一点因心绪激荡而起的红晕,不是不怕,带人转出厅堂,登上城头观战。

  高处的风吹得她衣袂飘荡,极目眺望,果见黄河之畔黑压压一片,浪滚成浊泥。

  然两军尚未相接,忽见西面烟尘大起。

  一队玄甲重骑直奔河畔,冲散径先登陆的冀州部。当先那个提枪厮杀之人,是名银盔银甲的年轻小将军,一面杀敌一面高喊:

  “缨姊莫慌,阿宝来也!”

  簪缨眼神一亮,振奋地扣掌在城头,来者是檀顺!

  王叡见到本部骑兵,如虎添翼,与檀顺所率的北府军兵合一处,合力破敌。

  正这时,从尹家堡南面又卷来一片蔽空旌旗。

  簪缨听见后方喊声震天,还以为何处又有敌来,蹙目转望,却见“龙字旗”赫然竖立。

  严兰生熠动着目光合上竹扇,如替这场战局一锤定音。

  “豫州乞活军到了

  。”

  当先领队者猴脸猿臂,手持一把斩马刀,正是龙莽留在豫州的副将。其后两骑却是文士模样,一黑须一白头,乃是黄符虎与傅则安。

  有这两支突如天降的援军两面夹击,不出一个时辰,便将渡过黄河的冀州军队杀个人仰马翻。

  檀顺亲擒北魏主将凉棱大斐,余者望风披靡,俘兵众万余人。

  一场本以为是死战的战役,便就如此平息了下去。

  城头上,簪缨长舒一口气,始发觉自己的指尖微微在抖。

  “娘子?”

  姜娘低低关怀一声,簪缨摇头,很快下城楼,命打开坞门。

  除了留在北面清理战场的战士,檀顺、王叡、傅则安等部尽皆入城——尹真在之前的厮杀中一马当先,不顾己身安危向前冲杀,一人便斩下二十几颗敌颅,自己的前胸与腿上也中了数道刀伤,被亲卫抬回城中,已无力辖制这些擅入的兵马。

  自然,经过簪缨一众人时,这位堡主的脸色黑沉之极。

  簪缨心中对尹家堡确有愧疚,眼下却不是谈这个的良机,命人抚恤伤兵,寻到檀顺问:“阿宝,你如何会来?”

  阔别一年有余,檀顺的个头如竹子拔节,已长得很高,一张娃娃脸也全然长开,少年英俊,再无稚气。

  他近前,浑身带着酣战后的热气,把住簪缨双臂先问她:“阿姊,你可还好?”

  两人叙了话,簪缨才知,原来早在月初卫觎兵围洛阳时,他便料到北魏会狗急跳墙,偷袭青州,提早派了檀顺领五千骑驰援。

  而龙莽也传信给他豫州的兄弟,让马晁领人护他义妹。

  加上簪缨传召傅则安的信件,也同时到达蒙城,这才有了今日两军会师尹家堡的局面。

  簪缨初步了解了情况,急于问檀顺:“大司马诸事安平否?洛阳战况如何?”

  她的雪肤花貌上落有风尘,却不掩丽质,眸子含蕴水光,紧张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檀顺望着她神情中细微的变化,顿了顿,嘿笑一声道:“我混了个破虏将军,却还不能时时见到大司马的面,领兵来时,前线正拟攻城,我亦不知而今行进到哪一步了。不过阿姊只管放心,有大司马,此战必成!”

  他从北府军最底层的一个小卒子,一步步磨炼出来,对卫觎已经从最开始的威服,口服,到如今的一万个心服了。

  他曾亲眼见过大卫马奋槊冲阵的场面,那样一夫当关的气势,深深让檀顺觉得,大司马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簪缨望向西北方的天空,眸中忧虑之色不减,面上却浮现一缕清毅的微笑。

  她当然相信,他会功成。

  ……

  “——报,东城门被破,卫觎率五队骑军冲上青龙大道!”

  “——报,晋军攻势凶猛,金镛城告急!”

  “——报,镇国将军与卫觎对阵重伤,亲卫冒死抢出,安北将军已战亡!”

  北魏皇宫中,一道道不祥的战报传入拓跋奭耳中。

  他坐在洛阳城最尊崇的一把椅子上,听到的却是宫城外不绝于耳的厮杀声。

  他的耳边还有屏风内后宫妃嫔的恐惧哭泣声。

  拓跋奭闭了闭眼,“柔然的回信呢,西凉呢,卢水呢,都无援兵吗?”

  负责外交的鸿胪寺卿神色惨然道:“陛下,我朝之前与柔然在边境屡生龃龉,此番恐怕等不来援手了。至于那西凉女帝,公然下诏要招晋国大司马为皇夫,与他共坐江山……陛下,目下已是危急存亡之际,宜速决断了!”

  之前司徒王丘提议朝廷弃洛阳而撤守长安,被拓跋奭否决,在他心底,总觉得他的大魏国还有一战之力。

  可到了此时,拓跋奭终于不得不下定决心

  。

  他唤内侍将太子带来。

  不多时,一个身量不足的少年被带到拓跋奭身边。

  拓跋奭抚摸太子发心,指定司徒、太傅等几位辅命大臣,又拨一队禁军,命他们务必将太子平安送到长安。

  “父皇,儿臣不走……”年少的北魏太子知道宫外发生了什么,眼含热泪,“我要与父皇一同留下!”

  “傻孩子。”拓跋奭直至此时,脸上亦无畏惧之色,洒然笑道,“父皇留下,是鲜卑族的魂。你退守长安留住复兴之望,是鲜卑族的根。趁着前头还能抵挡一时,速行!”

  众臣拭泪,拜别魏帝。

  待太子含泪一步三回头地被太傅抱出大殿后,拓跋奭换上甲衣,召集宫中剩余的全部禁军与宿卫。

  他拔出七宝剑,目中透出鹰隼般的锐光,声音雄浑道:“未到终局,鹿死谁手岂有定论。今日是十五,只待多撑一天,撑到明日,那卫氏子每月十六必犯寒症,集中兵力先擒此人,枭首传军,敌军士气必溃!”

  洛阳城中,才是白日。

  明亮的金乌却被火光战旗所蔽,长道上积染着尸体与鲜血。

  北魏百年来雄踞关中的资本,无非是脱胎于草原游牧民族的凶猛铁骑,然而当晋军破关入城,在巷道交兵,骑兵需要远距冲杀才能展现的冲力优势荡然无存。

  卫觎率三百轻骑撕阵,马槊冲锋,单骑突阵。

  他身上的厚铠已全数剥离,只着一件单衫军服,依旧浑身燥热难挡,丹田如焚。

  他手里的陨铁绿沉槊化作了一团幽冥烈火,左突右攫,当其锋者,无不应刃而倒。

  迎战的大将瞳孔颤抖地看着这个煞气满身,流血凝肘的男人。

  都说北人高大雄猛,然而马背上那个不盔不甲的男人,南人北相,傲悍异常,就像一只扑身噬人的狼豹。

  这世上岂有战战都冲锋在最前的大帅?可南朝卫觎,攻城最先、冲阵最先,连短兵交接都要身先士卒——但凡卫觎坐镇在中军,不让魏军直面他恐怖的威压,洛阳城也不会丢得这样快——可他怎么可能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

  守城将军咬牙壮胆,带兵迎上。

  两骑相遇,守城将在卫觎手下未走一个回合,只觉千钧之力压于颅顶,似有什么温热之物喷溅而出,摔下马去,人事不知。

  剩下的兵卒早就慑于晋朝大司马的凶名,守领已死,余皆望风披靡。

  这场虎戟交铩,云旗拂霓的攻城战,不过打了一昼夜,十六日黎明,龙莽率领部下从洛阳城的西北拱卫金镛城穿出,高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