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明白又如何?他们怕了,违背无支祁之意将损失,听命于无支祁还能尝到甜头,当然做出了选择。”

伯禹:“那四大部族实力也不小,为何不联合起来对抗水妖?却自甘堕落,以中华伯君的身份听命于妖孽,难道他们族中就没有高手坐镇吗?”

青丘也忍不住冷笑道:“大人还真是问着了,这四大部中皆有高人,虽隐居清修不问世事,但部族遇危难之时仍会出手。但是当年坐镇族中的高手连同部族传承神器,皆不知所踪。直至今日,谁也没有他们的消息,更是没有人再提起,想必只有那几位伯君才清楚是怎么回事。”

伯禹皱眉道:“还有这么回事!是不是伯羿大人当年殒落之后,那四大部中隐居清修的高手与传承神器便再无消息了?”

青丘答道:“是的。”

伯禹已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鸿蒙部、商章部、兜户部、犁娄部当年都参与了行刺伯羿之事,族中坐镇的高手都没命回来,部族传承的神器也都失落了,此事却又不好声张。他又追问道:“崇伯殒落至今已有六年,这四部今日情形又如何?”

青丘:“因效命于淮神,这四部势力日益扩张,不仅吞并了数支小部族、占据淮泽岸边的大片土地,还吸引其他部族归附,已是大人您所见。

但大人所不知的是,他们已将部族祖祠改为祭奉淮神之地,起初几年只是每月供奉牛羊牲畜等血食。到了去年,淮神下令,竟让他们挑选生机完足之童男童女供奉,每月一对,至今已有数十人,而那四部伯君皆照做了!”

伯禹勃然怒道:“当擒而杀之!”

洞庭仙宫中,虎娃也面无表情道:“当擒而杀之。”他的话音中不带什么烟火气,似乎也听不出来怒意,仿佛只是在描述一种事实和道理。

玄源:“夫君想杀谁?”

虎娃:“不是我想杀谁,而是有人该杀。伯禹欲解决淮泽水妖,先更要解决人间祸患,非处置那几位伯君不可!只是杀人要杀个明白。…至于那淮神无支祁,恐不是伯禹能对付的。”

玄源:“难道伯禹身边的高手还不够吗?”

虎娃:“伯禹身边修为最高者,乃是巫知、丙赤与丁赤,恰恰这三位并不会主动出手搏杀。余下的善吒、敖广、云起、善察等人,恐难对付众多水妖。”

巫知虽是真仙,但恰恰因此不会愿意主动卷入人间争斗。他既已成就真仙,历天刑时早已将人间一切相还,在仙界永享逍遥长生。这种人是谁也不欠的,欠也只可能是欠轩辕天帝的情面。

轩辕天帝以寻找玄珠的名义派他下界,他跟在伯禹身边只是指点,既不能指望也没有道理要求巫知与强大的妖邪动手搏杀。就连伯禹请求巫知帮忙查探水妖情况,都是以寻找玄珠的名义。

至于丙赤与丁赤这两条九境妖龙,之所以跟随伯禹,也是为了还当年崇伯鲧的情。因为五百年刑期未满,崇伯鲧就提前放他们自由。这两条妖龙便决定,在剩下的数十年中,跟随伯禹并保护他的安全。

丙赤和丁赤化为枣红马拉车,是他们自愿所为,其身份并不是伯禹的仆从。伯禹若遇到危险,他们会出手保护,但除此之外的人间争斗乃至生死搏杀,这两条妖龙恐是无意参与的。

当初正是因为参与了炎黄之争,他们被轩辕拿下锁了四百多年,如今若再卷入人间争斗,又被人抓起来锁住怎么办?这就是他们的心境以及想法。

别人也许看不明白,但虎娃怎会不清楚情况,巫知、丙赤和丁赤修为虽高,却不会为伯禹主动出手对付谁,只会在伯禹遭遇凶险时提供保护。

玄源又问道:“敖广他们几个也对付不了吗?你并未见过那淮神,怎知其手段?”

虎娃:“看这位青丘姑娘便知。她的修为绝不简单,否则涂山部拒绝了无支祁的要求,为何还能自保至今?可是就算青丘手段高超,也只能让涂山部在岸上勉强自保,对水中妖物却无可奈何,如今还要向伯禹大人求助。”

玄源:“哦,这位青丘姑娘并未展示丝毫神通法力,夫君怎么看出她不简单了?”

虎娃反问道:“阿源,难道你没看出来吗?”

玄源:“我当然知道这位姑娘绝非凡人,可并未看出底细。”

虎娃:“莫急,再接着看吧。我也想看看她究竟会不会对伯禹坦诚身份,而伯禹又会如何处置那四位伯君、淮泽水妖又将怎样兴风作浪?”

玄源又说道:“夫君这次打算亲自动手了?我记得你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动手了!”

虎娃微微眯起眼睛,似是在回忆道:“我不好杀人,世上很多该死之辈也不必我去杀。自从当年在神釜冈小世界斩杀计蒙之后,我的确已经很久没有与人动手斗法了。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出手,修为岂仅在斗法搏杀?仙家之修行,恰恰最不在于此!”

涂山顶上,已经听青丘讲述了半天的伯禹,终于问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阿青姑娘,涂山氏当初拒绝听从淮神之命,迄今已有六年,为何至今仍安然无恙,难道那淮神没有来找事吗?”

青丘目光微寒道:“怎么没有!大人向山下看看,以这涂山为界,靠近淮泽这一片并无田地,亦无部民出没;而人烟房舍,都在涂山的另一测。这就是因为无支祁及其麾下水妖,几度进犯、卷风浪上岸,涂山氏不得不下令,部民哪怕在晴日无风之时,部众也不得靠近水边两里之内。”

伯禹有些意外道:“我看这一带地势不算太高,若那些水妖真的神通广大,携风浪上岸恐不止进犯两里之地吧?这区区一座涂山,两侧皆是低地,一旁还有河流,又怎能阻挡水妖进犯?”

青丘愤愤道:“淮神并非为涂山所阻,而是被我所阻。”

伯禹诧异道:“姑娘究竟是何人,为何能挡得住水妖?”

青丘低首:“小女子非人,至于是何来历,大人可知涂山氏之图?”

伯禹惊讶道:“九尾!”

所谓涂山氏之图,就是这个部族的图腾标志。比如炎帝各支旧部的图腾,大多都是带角牛首之形,因为炎帝本部当年以牛为图腾。而涂山氏的图腾很特殊,似火焰、似飞絮、似飘带,其实是扬起的九条尾巴。

青丘起身,又在伯禹面前下拜道:“我就是守护涂山氏的九尾灵狐,方才并未向大人明言!”

伯禹赶紧跪直身体,向其伸手搀扶道:“那你为何自称涂山氏之女,又称涂山氏大人为父君?”

青丘低语道:“涂山氏之图为九尾,是因为我的祖先之故。我的母亲当年曾守护这个部族,她有九境修为、建洞府于此,而涂山部便兴于此地。可惜她终究仙道未成而殒落,那时我年纪尚幼、无力自保,母亲将我托付给涂山氏大人照顾。

我初能幻化之时,便以人形在涂山部中出没,涂山氏大人为掩饰我的身份,便对外人宣称我是其之女,这也是在保护我。我曾得涂山氏的照顾抚养,自称涂山氏之女亦无不可,但部众皆不知我身份,今日还是第一次对人明言。”

伯禹目瞪口呆道:“这些年,原来是阿青姑娘为涂山氏挡住了水妖进犯。”

青丘:“也不是我,这涂山中有祖先开辟的仙家洞府,并留有守护禁制。初时无支祁兴风浪上岸,我坐镇洞府中开启仙家禁制阻挡,那些水妖不知底细,亦不敢贸然进犯。可是这两年来,那淮神日渐势大、其神通也越来越强,麾下水妖越聚越多,行事愈加放肆。

自去年始,淮泽有几次进犯试探,虽被我开启洞府禁制所阻,但其风浪之势越来越强,而洞府禁制则越来越弱,渐渐经不起相持消耗。起初时我并未露面,后来有一次洞府禁制难以阻拦,我不得不在涂山上现形出手,却被那无支祁所见。

它当时收兵而去,又派麾下水妖为使者,化为人形上岸找到涂山氏大人,宣称欲娶我为妻,并让涂山部以涂山、荆山为礼。若是从它之命、与之结亲,则淮泽水妖与涂山部相安无事,否则便要水漫涂山。

无支祁给定了半年之期,如今时间已过六个月。阿青修为法力有限,凭祖先所留洞府禁制已难阻住水妖,更难庇护涂山部民众。今日幸有伯禹大人为治水来此,所以趁夜拜见,请求大人能垂怜相助。”

第019章、来势汹汹

洞庭仙宫中,玄源问道:“虎娃,你注意到了吗?”

虎娃:“我当然注意到了。这位青丘姑娘说的是实话,其母应是九尾灵狐,青丘应该是其母与凡人的子嗣,却继承了九尾灵狐的原身,而涂山氏的图腾也的确与九尾灵狐有关。若我看的不错,她的修为应在化境之上…”

玄源摆手打断他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些。你有没有注意到伯禹大人的手?他一直扶着青丘姑娘的胳膊没有松开呢!”

虎娃不禁莞尔,原来两人注意到的不是同一回事。青丘下拜行礼、伯禹伸手相扶,若是寻常礼节,他伸手虚扶一下,青丘顺势直起身子即可。可是青丘并没有起身,于是伯禹就一直这么扶着,等于是握住了人家的手臂。

两人中间放着毡毯,身体皆前倾离得很近,却一直在这样说话,感觉却好像没有什么不自然。至少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反正山顶上也没别人,这么说也不对…有虎娃和玄源在洞庭仙宫中旁观呢。

虎娃笑道:“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伯禹若不将她扶住,青丘这姿势岂不是趴到菜汤里去了?”

玄源反问道:“你已看出这位青丘姑娘至少有化境修为,就算伯禹不扶她,她还能摔倒吗?她并没有顺势起身,伯禹也没有把手松开。”

虎娃:“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呢,他们自己也没意识到…不对呀,这位青丘姑娘虽是九尾灵狐出身,但并没有施展任何魅惑神通。”

玄源似是提醒道:“虎娃,我有对你施展过魅惑神通吗?”

虎娃很肯定地答道:“有啊,当然有!”

玄源的脸突然红了,低下头声音也低若蚊吟:“那是后来…与你印证欲乐双修之道!…想当年,你我初遇时,我有过吗?”

虎娃的神情也有些扭捏:“那倒没有。”

玄源:“那你看出什么了吗?”

虎娃突然站起身来,变色道:“我看见了!”

不仅是虎娃变色,涂山脚下,中华治水之臣、司徒大人的营地中,那两匹枣红马也勃然变色,发出一声长吟化为两条赤色蛟龙飞上了天空。凡人看不见蛟龙的身形,只见两道长虹划破了夜色,盘旋间护住了涂山顶端。

伯禹正半扶半握着青丘的手臂道:“姑娘且起身,我身为中华治水之臣,不必姑娘开口求助,这些就是我分内之事…”刚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也变了,站起来顺势抓住青丘的手臂一转身,退后一步迈过地上的毡毯,将青丘护在了自己身后。

青丘其实比伯禹更早察觉到变故,但她没想到伯禹的第一反应竟是如此,不禁微微一愣神,右臂已被伯禹的左手抓住背到后面,身子也差点靠在了伯禹的后背上。她赶紧站稳身形,伸左手一掐诀,涂山中忽然升起了九道光幕。

这九道光幕如长虹、如飘带、如飞龙,更像九条巨大的尾巴在舞动,不仅护住了涂山,更在涂山两侧形成了一道保护涂山部领地的屏障。

丙赤、丁赤已飞到了山顶上空,而营地中还有一道身影越过涂山向着淮泽扑去。敖广已祭出夔角大喝道:“尔等妖孽,居然还敢上门找死!”

敖广自己就是水族妖修,却骂别人妖孽,而且对方也是水族妖修,未免显得滑稽,但此时此刻谁都没有心情笑。只见远方平静的淮泽水面上突然升起一道巨大的浪涌,如一堵移动的墙向岸上涌来,带着万马奔腾之声越涌越高,到达岸边时浪头已超过百丈。

敖广已化为一条蛟龙,在黑暗中鳞甲上的金光不显,祭出的夔角化为一首乌光狠狠地斩在浪墙上。敖广全力一斩竟然没有劈开浪涌,只发出雷鸣般的回音,浪头向后稍退随即卷得更高,水中传来一片怪喝之声。

敖广一声怪叫,飞在空中的身形竟似受到无形巨力的撞击,翻着跟头倒飞而回,砸向了那九尾光幕。光幕一分把他让了进来,敖广已化为人形砸向了凃山的半山腰,激起一片碎石烟尘,显然是吃了个闷亏。

敖广冲出去了,又被撞回来了,但丙赤、丁赤没有,他们只护住了山顶上伯禹所在的位置。那浪墙已上岸,朵朵浪头升腾,眼看就扑向了那九尾光幕。就在这时,悬在伯禹腰间的玉环中突然飞出一道光华,飞到涂山外竟化为一只擎天巨掌,朝着那堵浪墙狠狠拍了过去。

仿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假如有人在远处,只能感受到耳膜上似有一股压力,然后便什么都听不见了,伴随一阵意识迷糊,等回过神来,只见淮泽岸边已风平浪静,假如不是低洼处还留有大片水渍,甚至会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敖广从碎石堆里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子,朝着远方的淮泽呸了一声道:“好嚣张的妖怪,仗着人多算什么本事,有种别跑啊!”

山顶上伯禹的声音传来:“敖广,你的伤势怎样?”

敖广闷闷道:“没什么大碍,一点硬伤而已,非是它们比我厉害,只是我没有冲开法阵。”

山顶上的伯禹将青丘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取出神珍铁棒,但没有轮得着他动手。淮泽涌来的巨浪连九尾光幕都没碰着,就算冲破了九尾光幕,还有丙赤、丁赤护住山顶呢。

青丘在其身后道:“伯禹大人,您刚才施展的是何等神通?”

伯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背着一只手抓着人家姑娘的手臂呢,而且抓得有些紧,赶紧松手转身,解下腰间玉环道:“这是我父崇伯所留,殒落前交给了巴原奉仙君彭铿氏大人,虎君又将此物传给了我。你见到的是君留于此神器中的仙家手段。…方才山中升起的九道光幕,就是此地的洞府禁制?”

青丘:“此处有地仙洞府,禁制乃先人所留,几经消耗已日渐薄弱,却不得弥补恢复。此番淮泽水妖来势汹汹,青丘恐难以阻挡,幸亏有伯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