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入村寨中的虎娃其实也不是凡人啊,他本就是仙身,当然也没有生老病死,生活在村寨中也不会流露出异状。这三年也是一场修行,虎娃仿佛回到了凡人时突破七境之前,在那真人返璞之劫的考验中,不也会失去神通法力吗?

而如今虎娃的神通法力并不能说是失去,假如某个世界中生活的都是仙人,那么仙人不也就相当于人间的凡人吗?所谓的神通法力,就是一种本能,虎娃这三年参悟的就是这样一种心境。一旦参悟透彻,其实就等于神通法力都恢复了,或者不能说恢复,因为他从来没有失去过。

虎娃原先是凡人,并无神通法力,是在修行中一步步得到的。但是到了如今,却好似与生俱来,与形神不分彼此,也就是说到了如今境界,虎娃从心境上才真正是一位仙人,而不是自己把自己认作了真仙,他已经不需要有这种念头。

真仙修为当然亦有层层境界精进,但很多人成就真仙后便没有这个欲望了,就算有人还有精进之愿,大概到达相当于这建木第三枝之境界,基本上也就差不多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也就不会再下界了,他们从心境上已不是凡俗的存在。

建木九枝,就是太昊为真仙打造的登天之径,在这第三枝世界中造化了这样的上古凡间村寨,既可能是太昊的执念,也可能是一种暗示或指引。

三年后,虎娃已将第三枝世界所喻示的真仙修为境界参悟透彻,便离开了村寨又向世界中央的建木走去。村寨中的族人却自然忘却了虎娃,仿佛他从来就没有来过。虎娃走到建木下与当初同样的位置时,太昊与九天玄女又出现了。

太昊问道:“奉仙君看来已参透这第三枝的真仙修为玄妙,这是想试着登上第四枝吗?”

虎娃摇头道:“并非登上一枝世界,真仙修为便能更进一层。事实恰恰相反,真仙修为每进一层,方能登上更高的一枝世界。以我如今的修为,还登不上第四枝世界,只能将来再试了。”

太昊:“你已让自古以来的仙家惊叹了!只要还有此愿心,可随时回到九重天仙界,尝试着登上更高的世界,直至踏足建木九枝,就如当年的仓颉等人。”

真仙境界欲求修为更进,必须要在九重天仙界中修炼吗?当然不是,建木九枝只是每一层境界展示,还包含着机缘点化与指引。虎娃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能够登上第三枝了,他在这里渡过的这段岁月,只是将这第三枝世界所蕴含的真仙境界参悟透彻、修行圆满。

若建木九枝象征着真仙之境亦有九层的话,虎娃已求证第三层修为,那么不同修为的真仙之间有什么区别吗?说实话,好像并无区别,就连彼此之间都看不出来,只有自己清楚,而建木的九枝世界能让他们体会透彻。

虎娃向太昊与九天玄女下拜致谢,又问道:“我还有疑问,天帝您是如何做到的?”

这句话是必须要问的,虎娃亦有真仙修为啊,他每进入一枝建木世界,就感觉修为仿佛被削去一层,境界的体会另说,这些可都是太昊所造化的帝乡神土之玄妙。如此说来,太昊的手段也未免太惊人了,假如与寻常真仙斗法,对方岂不是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太昊笑了:“因为这是在我的世界中,我就是这方天地间一切的主宰。奉仙君飞升之时也曾历天地大劫,而在这帝乡神土中,我的意志亦可是那天地大劫。”

虎娃转念间就明白过来了,太昊就是九重天仙界的主宰,只要他能够显化出的境界,便可施于帝乡神土中的万物生灵,也包括进入这里的虎娃,也可以说太昊的心境就是这方世界的大道规则。

难怪伯羿那样的仙家,不愿意留在瑶池仙界中永享长生了,因为那样等于将自己的生死随时掌控在他人之手。虽然少昊天帝不可能随意去操控帝乡神土中仙家的生死,而伯羿身为真仙,一念之间就可以遁出帝乡神土,但身为无敌战神,那种感觉也不是他想要的。

虎娃莫名想到了伯羿,突然眉头一皱,感到一阵骇然。仙家形既是神,心念就是缘法,没事的时候他也不会特意去想世间某个人,除非是与自己特别亲近有缘法牵连者。对于虎娃而言,伯羿显然不在此列,可是他刚才想到了伯羿,就突然有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应。

对于很多在仙界永享逍遥的真仙而言,只要心念不起,人间的事情已经与他们无关了。伯羿出事了,事情就是这么巧,假如不是虎娃恰好想到他,也不会心生感应,而这种感应令虎娃震憾。

他当即就向太昊与九天玄女行礼道:“人间有事,我需下界!多谢二位,今日暂且告辞!”

听见虎娃的话,太昊也微微一惊,随即叹息道:“在人世即是世人,而人力终有穷时,何曾有谁能永远无敌于天下?”

第067章、水困平阳

时光倒溯到七年半之前,伯羿崩开大陇山、阻住大河河道,从西荒高原涌下的大水被大河南岸的大陇山与北岸的贺兰山阻挡,形成了一座巨大的堰塞湖。金乌国灭国、欢兜部损失惨重,就连伯羿自己的部族也有二百余人丧生,但给下游争取了半年时间。

这半年只是个大概的约数,各部族一边抓紧时间转移人丁和各种物资,留守人员可坚持到秋收后,然后带着当年收获的新粮及时完成迁移。在天子帝尧召集的天下众君之会上,各位君首都该做什么,也早就商议妥当。

在某些事情上,中华天子帝尧可能比少务省心,因为他直接把天下众君叫来商量即可,剩下的事情则需要各位君首去办以及相互协调。此前执行帝令与盟约不力的大大小小二十余位君首,已经被伯羿宰了。

也就是在这场众君之会上,伯羿交回了神弓,被罚归族思过。

天子帝尧虽然看似省心,但是这样执行政令,绝对没有在巴原上那样有效率。还好有重华居中协调,崇伯鲧在第一线率领军民治水,丹朱则取代伯羿巡视监察各地,司职倒也很明确。

在伯羿给下游争取的这半年时间内,重华除了协调各部事务之外,重点还做了一件事,就是在离帝都平阳百里之外的中条山南麓建造了一座新城廓。此城被称薄城,后来经扩建又被称为蒲阪城。

半年时间,当然来不及建成一座新城廓,但重华也不要求立刻就把整座城廓都完全建好。与少务在巴原上新建迎天城的思路一样,先暂时开辟一个大型的营地,将周边的重要物资都转移到这里,然后依托营地尽量建造更多的房屋,再向外围开垦田园。

这座新城廓依托中条山南麓的缓坡而建,背靠其高耸入云的主峰,位置非常重要。此处南临大河,可随时监控水情;东望中原,正是中华之地的核心区域;向北还可以与太行、王屋余脉相连,方便联通洪水淹不到的大片地域。

重华就是按照建造一座大型城廓的规划来开辟营地的,先将自己的父亲以及同父异母的弟弟送到这里定居,随即中原一带将被洪水淹没的很多重要部族,都将族人迁到了周边安置。城廓刚见雏形的时候,大洪水到了。

伯羿崩开大陇山堵住洪水的时间,确切地说是五个半月。假如各地都按照帝尧以及重华的命令,先期便开始转移物资,秋收之后立刻全体迁移,时间上也完全来得及。

可是和巴原一样,中华各部也会出现各种意外的状况,有的君首在混乱中甚至对各分支部族失去了掌控。被洪水淹没的区域中仍滞留了不少人,也有所谓的流寇和叛军,还有人的动作慢了,在迁移过程中总想观望,而且不忘在沿途搜刮他人遗留的财货。

崇伯鲧在巴原上松开息壤神珠,下游死了万余众。而大河下游的洪水忽至,当场丧生三万多人。

假如伯羿当初不崩开大陇山,下游差不多也就死这么多人,就算更多也多不到哪里去。因为那时各部族已在两个月前就开始了迁移,后来听说还有半年时间,很多人又回去了。至于最后还没有及时迁移至安全地带者,大多是抗命或故意观望拖延的人。

但不论怎么说,伯羿总算给下游争取了这么多时间,让天下各部来得及做更多的准备。大洪水之所以来得这么迅猛,并不是堰塞湖的水位缓缓漫过了山脉间的隘口,而是在当地突然发生了一场地震,山脉有好几段薄弱处被崩开了,大水突然涌下。

在这种情况下,洪水当然不会走原先的河道,颇令人措手不及。欢兜大部在大陇山以东的不少村寨,又被高处涌下的山洪冲毁。就连伯羿部族也被冲毁了好几个村寨,丧生数百人。

地震导致山崩、洪水下涌中原,对世人而言只是漫长苦难的开始。如今七年过去了,洪水仍未有消退的迹象。大河归海,如果下泄的水量超过上游的来水,水位便会渐渐下降,这是谁都明白的道理。

可是多雨天时持续,各条河流的水量无法及时下泄,所以大洪水始终没有消退,只是随季节有所涨落,中原仍是一片泽国。

这七年,天子帝尧一直坐镇平阳城中,而平阳城四周已被大水环绕。洪水漫到了平阳城下,夏季时恰好淹到城墙的墙根,而冬季则向后退出数里。

帝尧留在平阳城中不走,当然有他的考虑。巴君少务坐镇巴都城,稳定了整个巴原的民心,而天子坐镇帝都,当然是要安抚天下各部之心,让大家心里有底。

如果大水真的淹没了平阳城,帝尧乘坐云辇随时可以转移,但恰好就差了那么一点,大水只漫延到城外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帝尧为表明与各部子民共渡难关的态度,当然就不好再离开了。

可是帝都平阳毕竟已是一座被大水围困的孤城,陆路交通断绝,对外联系不便。就算城内所有空地以及道路两旁都临时种植了粮食,也不够城中聚集的人口所需。

很多人陆续乘坐船筏迁移到了别处,就连帝都中的粮食、布匹、日用器具等物资,后来都是重华命人以船筏从薄城那边运过来的,方能保证天子以及城中权贵的日常用度以及礼仪所需不缺。

重华原本负责坐镇朝中,协调天下各部事务,在这种情况下继续留在帝都极为不便,他便向天子帝尧请示,将行辕所在迁到了中条山营地中,也就是后来的薄城中。

重华亲手设计并主持建造了薄城,经过七年多的精心营建,一座新的城廓已经依山而起。城外是大片新开垦的农田,还分布着很多新建的村寨,依地势选址在各处缓坡上。而中条山东段主峰的峰顶也被削平了,成为重华率众观望水情之地。

这座薄城,目前也成了天下各部的联络中心,周边聚集了数万人口,重华还命人在附近开采盐井。

其实早在三年前,城廓刚建成之际,重华就上书帝尧,请求天子移驾薄城。如果帝尧点头,重华将为天子在薄城中建造行宫,规格等同于帝都中的皇宫。但帝尧出于种种考虑,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也使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帝尧真的那么做,就等于暂时迁都,在这个时候移驾迁都大造宫阙,所费甚奢,实不是一个好选择。更何况天下形势,已是渐渐民怨四起。

如今七年过去了,民众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困顿,当初各城廓库存的粮食早已吃完,其他物资也几乎耗尽,所用所需之物几乎都是新出产的。

崇伯鲧率领各地民众在第一线治水,因为洪水如今是季节性的涨落,所以主要是在适合开垦的地方筑堤屯田,首先要保障大家的生存。很多人死于洪水,更多的人其实是间接死于因对抗洪水所带来的伤病。

保持干燥与温暖、拥有充足的食物和干净的饮水,才能保持健康的体魄,这在神农时代已成为常识。可是在治水第一线,这种条件并不具备,不断有人染病倒下。

太久远的事情难以追述,但自从天子帝尧当政以来,天下各部的总人口一直在缓缓增长,城廓和村寨的数量、所开辟的田地规模也都在持续的增长中。可是这一场大洪水,却直接导致了一场大倒退。

人口经过一次性损失之后,又进入了缓慢的负增长状态,更重要的是生存环境日益恶化。这些问题在洪水未退之前,短期内都难以得到根本性的改善。人们的耐心总是有限的,年复一年看不到希望,生活越来越困苦,积攒下的怨念也会爆发。

崇伯鲧这么多年从各部抽壮丁到第一线治水,筑堤屯田都是最繁重的劳作,染上伤病的死亡率也是最高的。他在中华各部往日的声望再高,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

刚开始时,洪水势大,所有人尚能团结一心、暂不敢有怨言。可是等水势稳定只呈现季节性的涨落后,渐渐就开始有不同的声音出现。尤其是那些本没有受到水灾影响的部族,他们要划出领地安置其他受灾的部族,还要被崇伯鲧抽出壮丁去治水,当然有所怨言。

至于那些已经受灾的部族,经受了那么多苦难,更需要情绪的发泄。面对涨落不定的洪水,在缓坡上筑堤屯田,也是异常艰苦的劳作,不能指望所有人都尽心尽力。难免会出现消极怠工、偷懒耍滑者,有时候堤坝还会被洪水冲毁。

崇伯鲧此时也表现出了强势的一面,下令打杀绝不容情。既然身为中华治水之臣,崇伯鲧在这种时候就必须要维持住秩序,也必须要有绝对的权威。他也是中华四大战神之一,当然不是不会杀人。

崇伯鲧身先士卒,赤着脚手提长耒,始终坚守在抗洪第一线,与军民同吃同住共同劳作,也赢得了不少人的尊敬。但是另一方面,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亲眼看见崇伯鲧在做什么,他们更能感受到的是切身的苦痛,渐渐地,针对崇伯鲧的怨言和指责也越来越多。

治水不力,首当其冲受批判者当然就是治水之臣崇伯鲧。崇伯鲧是否真的治水不力,这又是另一个难以说清楚的问题。假如不是崇伯鲧,而是换另一个人来治水,或者说干脆没有崇伯鲧,情况又会怎样?没有真的发生的事情,民众是无法去假设的。

人们所亲历的事实就是,洪水多年未退,处境越来越困苦。对崇伯鲧的怨言与指责,其实只是民意的宣泄,而在这样的滔天灾祸中,民意总要找到宣泄的途径。

不仅是崇伯鲧,天子帝尧也遭受了诸多的指责,甚至有不少地方的民众在私下议论,天降如此灾祸,是因为天子失德。更有人据此指出,若想结束这场灾祸,天子帝尧应谢罪于天,并主动禅位于他人。

也不知这种流言是从哪里传出的,在那样的年代,民众有这种想法也正常。而现实的情况,天子帝尧坐镇于孤城,帝都平阳已被大水围困,真的就好像是被上天惩罚。

民怨积累,难免时而爆发,各地先后出现了不少骚乱,各部族之间也时有冲突争端。丹朱巡视监察天下各部,职责就是及时安抚民心并平息骚乱。可是丹朱也无法满足各部民众的愿望以及种种要求,这并非丹朱无能,而是现实如此。苦难是必须的经历,他不可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丹朱压服不住的事情,往往又会闹到重华那里。各部君首来到薄城一看,都很佩服重华啊。如今的薄城,简直就相当于荒漠中的绿洲,在灾难中能令人看到新生与希望的地方。

有时各部冲突重华调解不了,只好用船筏再将他们送到平阳城中天子帝尧那里吵架,帝尧也是不胜其烦啊。

就在最近,天子帝尧做了两个决定。一是把重华叫去训斥了一番,然后又正式授权重华,让他代天子为各部冲突调解公断,有事不要再到平阳城来吵架,往来也不方便。第二个决定是重新起用伯羿,让伯羿接替丹朱巡视监察天下各部,平息各种冲突与骚乱。

帝尧想重新起用伯羿,估计也是听到了某些流言,主要是关于天子失德而招至上天降祸、应禅位于他人的议论。这种议论可能会影响到不少部族的君首,帝尧也不希望事态继续恶化,所以要再派伯羿出山,当初伯羿可是把天下各部君首都收拾得服服帖帖。

帝尧的第一个决定,天下众君都很支持。但是第二个决定,除了崇伯鲧和丹朱之外,几乎招致了各部君首的一致反对。大家又没有太好的反对理由,于是只能劝天子再考虑考虑,不要着急做决定,还纷纷撺掇重华去劝阻天子。

重华于是特意赶到帝都平阳面见天子,表示自己愿意去做治水之臣,改派崇伯鲧去巡视监察天下各部。伯羿能搞定的事情,崇伯鲧一样能搞定,实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突然起用伯羿,让天下众君都心惊肉跳。

帝尧当然没有接受重华的建议,他虽表示会再考虑一番,但显然心中主意已定。帝令尚未正式公布,但帝尧的打算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很多人都感到有些不安。

第068章、八百里晴川

伯羿又在做什么呢?他这段时间也恰好有事。中原的大水虽未退去,可是七年之后,大河上游的大陇山与贺兰山以西地区,已有大片土地露出了水面。

因地震导致堰塞湖崩塌后,随着水位的下降,却有意想不到的变化。当初洪水从西荒高原涌下,携带大量的淤泥堆积在堰塞湖底,竟生生造出一片土地肥沃的冲积平原。

方圆近八百里的沃野啊,出现在自古贫瘠偏远的陇西地区,它被称为陇西平原,在后世又被称为八百里秦川。这是伯羿崩开大陇山所带来的最大意外收获,上游洪水已退,那么附近的部族当然要占据这块宝地。

在大洪水到来之前,这一带最重要的部族就是大河以南的欢兜大部与大河以北的金乌国,他们分别生活在大陇山与贺兰山的西麓。除此之外,附近还有几支小部族,伯羿部族有一部分村寨也分布在大陇SX麓。

金乌君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复国,在当年的天下众君之会上,天子帝尧已经承诺,大洪水退去之后,天下各部将助他复国,他已经跑去找重华商量过此事了。

可是重华告诉金乌君,下游的中原一带仍是泽国,各部自顾不暇,暂时不可能分出人力物力助他。但金乌君可先自行复国,将居民迁回原地建造城廓村寨,待将来下游的大洪水退去,天下各部再给予其他的支持。

金乌君也了解状况,于是率领一支幸存的族人从高处走下来,开始谋划复国事宜。可是金乌国已经没了啊,这片平原是淤泥堆积而成,地形地貌早已改变,原先的地标也都不见了,更无法辨认原先的国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