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器黎干特意提到了凿齿,请伯羿留它一命,不要杀了它而是帮助九黎诸部重新收服与控制这位神将。看来这位神将也不简单,更有大用啊。”

玄源:“夫君也对那凿齿来了兴致?”

虎娃答道:“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致,仔细想来,无非是那凿齿的天赋神通,对九黎诸部有特别的用处,想继续控制与驱使它。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伯羿刚刚斩杀的九婴。见九婴之神通、便可窥其修行。我此番斩化身远去九黎之行,已求证圆满。”

见证伯羿斩九婴,虎娃堪破九境四转修为圆满,已突破至九境五转。

世上误入歧途的邪修很多,他们到底是哪一步走得不对,情况千差万别数不胜数,但也演化出了种种不可思议的诡异神通手段。虎娃也不可能去一一效仿他们的修行,只需领悟他们为什么会走到那一步,堪破其手段背后与大道本源谙合之处。

第036章、尴尬的大巫公(下)

九婴确实厉害,就连虎娃观战时都忍不住为伯羿捏一把冷汗。通常一名巫士只能培饲一只本命蛊虫,然而九婴却足足培饲了八只,这是九境仙家修为才能有的大神通。说明其已经窥见了仙家阳神化身之妙,并于修行中做了自己的尝试。

九婴抹去了这些本命蛊虫原有的神智,以自己分出的神魂代替了这些蛊虫的意识,似夺舍又非夺舍,相当于斩出了一具具仙家阳神化身,却又并非真正的仙家阳神化身。在此基础上,又将自身形神与八只本命蛊虫融为一体,能化身为诡异的怪兽,似吞形之法又非吞形之法。

虎娃练成了吞形诀和吞形之法,清楚吞形诀真正的玄妙,是领悟与超脱世间万类之演化,而不是把珍禽异兽真的给“吞”了、从而融合其诡异的天赋神通。

九婴将八只蛊虫都变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何尝不是将自己也变成了八只蛊虫,从而拥有了九命,只要一命不绝,九命皆可重生。而且他也相当于获得了八个甚至比本人更强大的身外之身,对敌时就似九位高手合击,不得不说是一种大胆而艰险的尝试。

他这种尝试本身是成功了,但伯羿却说他虽神通益强、却永不得圆满。的确是这样的,九境中修炼仙家阳神化身之妙,并不是必须要拥有怎样的化身,而是一种境界的超脱以及领悟的过程。

相比虎娃曾斩化身为巴国学正、又斩化身有九黎之行,就能看出与那九婴的蛊虫分身有着本质的区别了。九婴突破九境修为后,已经窥见了这一层境界,却恰恰就在这一层境界中永远走不到堪破的尽头。

九婴只得其用,未知其妙啊。但九婴自有九婴的修行,也许他是不慎误入歧途、尚未堪破;也许这就是他的追求、必然会误入歧途。而虎娃既已明白他是怎么回事,也不必再亲身重复其修行之误。

虎娃此番南荒之行,在见证九黎巫术的同时,就是要彻底领悟仙家阳神化身之妙。见到了九婴,如今他的这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但虎娃并没有收回化身,那具仙家阳神化身仍在养草村中修行,迈出这一步之后,还有更多的世事可阅历。

虎娃对玄源道:“修为又破一转,我需闭关一段时日。”

玄源:“我已陪你观看九黎情形这么长时间了,身为宗主总不好久不在宗门,恰好也该回赤望丘一趟了。九黎之事,你回头再讲与我听。”

虎娃在彭山幽谷中闭关,断了与化身之间的感应联系,定境当然不得受扰,否则此番闭关的修炼之功说不定会尽弃。不过这也没关系,他仍留化身于九黎村寨,等出关之后自会知晓闭关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情。

斩杀九婴之后,伯羿稍事休息,又乘飞蜈出发,从蛊黎部各村寨的西方绕过,赶往云梦巨泽的南岸。那里有一座山名青丘,四面环水,就算是枯水季节周围亦是沼泽密布,本是人迹罕至之地。青丘之泽栖居着一只凶禽,名为大风。

若是普通的凶兽,占据那样的地方应与九黎众族人相安无事,可大风是一只会飞的凶禽,它将附近的湖泽皆视为自己的领地。若有人在岸边捕鱼或者操舟经过,往往会遭到它的袭击,其活动的范围非常广。

这么多年来,蛊黎与飞黎两部的族人都渐渐远离了云梦巨泽南面,已几乎从不在那一带捕鱼了。那天上飞的凶禽,总像是无处不在的威胁。

在半路上,飞蜈以神念转告了伯羿有关凶兽凿齿的情况。它是器黎部三百年前的大巫公器黎吞的本命蛊虫,在器黎吞辞世后获得自由成为神将。如今各位大巫公希望伯羿能留凿齿一命,只需将它重新镇压收服、继续为九黎诸部效力。

五位大巫公尤其是器黎干,还通过飞蜈转达了歉意,表示这是九黎诸部刚到南荒时的久远往事,先前没有详细告知伯羿大人。

伯羿闻言冷笑道:“我来此是为了斩杀妖邪,关心的只是所斩杀者是否为真的妖邪。至于它们有什么出身来历,又与我何干?难道与哪位大巫公攀上关系,又或者是谁家亲戚,就能放过它了吗?”

那飞蜈早已开启了灵智,一身诡异的神通法力不在驱使它的飞黎赤之下,主动解释道:“几位大巫公倒不是这个意思。凿齿确实是祸乱南荒的妖邪,而且擅自占据了一片宝地,禁止黎民涉足。

但它确实是古时大巫公留下的神将,也遵守了心神契约,并未主动进犯过黎民村寨。其恶行当受惩处,但罪不至死。所以几位大巫公希望您能留它一命,由九黎诸部施以惩戒便是。”

伯羿淡淡道:“我斩杀妖邪,既是应九黎诸部所求,也是因为那些妖邪当斩,但绝非受你们那几位大巫公的驱使利用,他们不要搞错了状况,也不需要他们来替我做任何决定。至于那凿齿是怎么回事,我动手之前会给它说话的机会,让它自己告诉我!”

飞蜈:“看来伯羿大人也对凿齿的事情感兴趣,我们现在就去斩杀它吗,它在另一个方向。”

伯羿:“你还没有懂我的意思吗?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什么决定,继续前行,接下来仍然斩杀大风。你若尽责,就好好向我介绍大风的情况,不要再像对凿齿那般有所隐瞒。”

飞蜈以神念道:“我并未有任何隐瞒啊,大风的情况,我所知的都已经告诉大人了。它应是南荒妖邪中最难斩杀的一位,因为谁也不知它的巢穴在何处,只知是在青丘附近的荒泽中。那么大的地方,又如何去寻找?

更何况大风是凶禽,振翅能飞得极高极远,且速度极快。它既熟悉那一带的地形,只要稍受惊动,便会远遁而去。与其斩杀它而耽误时日,还不如先换别的目标。”

伯羿冷笑道:“在你眼中,我难道是只会力斗的蛮汉莽夫吗?黎民往日在那一带的湖泽中捕鱼操舟,皆会惊动大风,大风可没有逃走,而是袭击了他们。待我们到达青丘附近,你就给我钻进土中隐匿蛰伏,这是你的天赋神通,不用我再教你吧?

不得我号令不得现身,若是你擅自惊动了大风,我回头饶不了你!在我眼中,斩杀这等凶禽,反倒最为简单,就看它是不是传说中的凶禽了。”

飞蜈有飞蜈的习性,它尽管会飞,但仍然喜欢贴着地面于低空在密林中穿行,尽量避开高空中飞禽的视线,如此也能避免被大风提前发现。这是一条下山的路,前方出现了湖泽,已经到了大风出没的地盘。

云梦巨泽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湖泊概念,而是一个复杂的水系,丰水时浩浩荡荡、茫茫一片,枯水时则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湖泊、沼泽、河流以及岛屿。在这么复杂的环境下,谁也搞不清大风的巢穴究竟在何处。

看见了水面,伯羿便命飞蜈钻进了湿润的泥土中不得再现身。暗中追随而来的太乙则化为了水边的一棵树,其实也是在帮伯羿盯着飞蜈的动静。

伯羿施展神通造了一个木筏,在开阔的水面上飘荡。木筏上还铺了一层土,土上架起了火堆,他现场捕鱼,一边捕一边烤着吃,烤鱼特有的气息随着烟火弥漫开来。太乙远远地望去,也察觉不出伯羿有仙家修为,他将神气收敛得极好。

伯羿站在木筏上,手中的树枝插着一条烤得半熟的鱼,突听见太乙以神念道:“伯羿大人,凶禽已至!”

大风是从一座岛屿上的山丘后面飞出来的,展开双翅足有十余丈宽广,宛若一片从天而降的乌云。它似是被擅入此地捕鱼的伯羿给激怒了,向下俯冲时,双翅带起了狂风,水中卷起的大浪仿佛随时就能将那木筏打翻。

木筏载着伯羿的身形,像一片树叶在风浪间飘摇,而伯羿却始终站得稳稳的。当他抬起头时,手中的树枝已化为了神弓,同时抓住那条鱼的尾巴在弓弦上凝成神箭。他只看了大风一眼,那凶禽已意识到不妙,空中卷翅转身疾飞,同时在水中带起了惊涛骇浪。

大风欲逃,奋起法力卷起的巨浪便是掩护。可那木筏已不再随浪花飘摇,周围的那数丈水面瞬间已如古井无波。大风的速度确实很快,眨眼间便已飞向天际不见,可是伯羿的神识已经锁定了它,那一箭也射了出去。

太乙并未看见伯羿究竟是怎样斩杀大风的,因为大风已飞出很远。可是附近村寨中的黎民皆看见了远方的高空又有一轮耀眼的太阳爆发,然后缓缓地碎灭坠落。

这里离最近的蛊黎部村寨只有一百里远,离虎娃所在的养草村也只有二百来里,是众黎民看得最清楚的一次。

伯羿射落大风时,小香已经迈入初境,正在虎娃的指引下修炼。虎娃的弟子众多,但小香还是第一个从普通的孩子开始、由虎娃亲自指引迈入初境的传人。

迈入初境,人不仅会变得耳聪目明、感官极其敏锐,能将诸般事物体察入微的同时,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躁动。因为变得清晰的不仅仅是感官,也包括生理和心理上的各种感觉,连各种平常的欲念也会变得格外强烈,这时必须要修炼心境、有相应的秘法指引。

第037章、再入魔境(上)

当天际的那一轮太阳爆发,受惊动的众村民皆走出屋子向着北方跪拜时,小香悄悄找到了华崽。她低着头双手揪着衣角,有些害羞、又有些期盼地说道:“虎娃教我的,我已经做到了,如今和你一样,我也是一名修士了,还可以学习九黎的巫术。”

小香的天资与悟性不错,得到虎娃指点后的短短时间,便已迈入初境。她对九黎巫术的理解,可能要比其他大部分巫士更为透彻。蛊神的赐福只是一种获得机缘的方式,而无需蛊神的赐福,同样也可以求证。若不谈那世代传承的诡异巫术,巫士也是一种修士。

华崽惊讶道:“这么快!你就已经成功啦?那你是不是得正式拜虎娃为师,请他教你更多的神通法术了?”

小香点头道:“是的,今后我们就可以一起修炼了。…华崽,我知道你对我的好,是你救了我的命,也是你求虎娃教会我这些。如果将来你想…我也会对你好的。”说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也红透了。

不满十三岁的姑娘,已经懵懂地明白了很多事,但男女交合,更多的还并不是太懂,这番话中很明显地带着朦胧的情愫。华崽的表情却有点古怪,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道:“小香,你还小,有些事你可能误会了。我对你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看见你白白送命。

我先前也没有把握,他们真能救得了你,而且能用另一种方式让你得到蛊神的赐福。只是想尽力试一试,侥幸成功了。”

华崽这是拒绝的意思吗?小香却没有听得太明白,仍然眨着眼睛道:“这并不是蛊神的赐福,只是修炼的指引,虎娃他们和蛊神也没有关系。他们其实是你带来的,并不是蛊神带来的,给了我这一切的人是你,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华崽眼中并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柔情蜜意,而是郑重道:“小香,这是一个秘密,对谁都不能说出去。族人们都亲眼看见了,你是在蛊神祭典上活着回来了,然后又获得了神奇的巫法的力量。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那就让他们继续这么认为。否则,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

小香没有意识到华崽的语气中有一种与年龄并不相称的成熟,华崽不仅是她自幼的玩伴,也是她一直崇拜的对象,她赶紧点头道:“是的,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对的,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华崽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情,你现在没必要想太多。你应该先去找虎娃,正式拜他为师,看他还能继续教你什么?”

这番谈话虎娃听见了。若是一对成年男女,很显然是小香看上了华崽,而华崽却对她没有那种意思。但是发生在两个孩子之间,感觉总有些怪怪的,谁也不好多问什么。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就是那么奇妙,华崽愿意救小香一命,也由此试探出了虎娃等人的手段,但从男女的角度,他好像并没有看上小香。

虎娃正在村外的山中练功,手持一根刚刚折下的细竹枝,在石壁上刻画各种图案和纹路,其中有九黎各村寨的图腾,有不少都像模样很怪异的凶兽,还有仓颉先生所教授的文字,更有很多常人很难看懂的复杂图纹,来自对万事万物纹理的感悟。

用竹枝在石壁上刻画,多少显得有些惊世骇俗,虎娃用的可不是仙家神通,凭借的就是二境修为。他在修炼开山劲,并又一次将开山劲修至武丁功之境,借此洗练筋骨形骸,他此刻已突破了二境修为。

只要虎娃愿意,伯羿每斩杀一位妖邪的同时,他就能突破一层更高境界的修为。二境的修炼,对虎娃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关障,他这具仙家阳神化身虽只是普通人,却也是最完美的,没有任何暗伤隐疾、拥有绝佳的体魄。

但虎娃并没有刻意追求修为精进的速度,这对他来说并无多大意义,他要将每一境、每一转修为,都尽量做到最完美的印证。既然此番斩化身远赴九黎的目的已经达到,那接下来那就让这具仙家阳神化身自己去修行。

竹枝在石壁上留下的痕迹很浅,斑驳的纹路只是勉强可以辨认,但这就是武夫丘的无形剑气。虎娃练了一个多时辰,周身汗气蒸腾,终于放下竹枝拿起紫金葫芦喝了口水,转身道:“华崽,你都看了这么长时间了,出来吧。”

华崽从灌木丛中钻了出来,望着那石壁道:“哇,你太厉害了!可是这么修炼,意义不是很大啊,只要将来修为境界更高,想做到这些都很容易。”他是来找虎娃的,见虎娃正在专注地练功,方才便没有出声打扰。

他的疑问也很有道理,比如修为若突破了四境、拥有御器神通,用法宝在石壁上刻画纹路是简单而轻松。虎娃所展示的技艺虽然神奇,可并没有脱离常人“武”的范畴,只是到达了一种武艺的极致、修成了无形剑气。

世上绝大部分二境修士,都不可能有这等本事,他们所追求的也不是这等本事,而是更高的修为境界和更强大的神通手段。

很多九黎巫士,在二境时并不过于注重自身体魄的修炼,只要能够达到继续突破的要求即可,若培饲本命蛊虫成功,更能立时拥有诡异难防的神通手段。

只有那些修为迟迟无法突破三境的巫士,才会去锻炼体魄的力量,从而成为部族中的勇士,虽然也受普通族人的尊敬,却很难成为真正强大的巫士。虎娃的目的应该不是成为部族中强悍的勇士,却要下这样的苦功,因而华崽有此疑问。

可是虎娃的目的不同,他就是在印证每一层境界的修为,而且他身为武夫丘弟子,很清楚剑神通大成之日,其威力可以击破绝大多数法宝的攻击。五百年前,巴原上谁不知武夫大将军的神威?武亦可入道。

有些话没法跟华崽说得太清楚,虎娃只能尽量解释了一番。凡人的修为境界不论有多高,自身的体魄仍是根本。一个孩子的力量无论怎么锻炼,都很难超过一个成年人,但当这个孩子成年之后呢?

法宝也有不趁手甚至遗失的时候,神气法力更有耗尽之时,修士最终的依仗仍是自身。这并不仅是一种神通手段,对体魄的修炼更是心志、心境的养成。

哪怕是修炼九黎巫术,比如培饲本命蛊虫,强壮的体魄也更能承担精血与心神的消耗,使过程更完美。但虎娃并不建议华崽去培饲本命蛊虫,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虎娃并没有告诉华崽,他已见证了最强大的九黎巫术,却也强不过伯羿。

华崽听得直眨眼,凑到近前道:“听说小香已经正式拜你为师了,你也要这么教小香吗?”

虎娃点头道:“是的,但小香未必需要习练我现在练的功夫。这是武丁功,追求的意境过于刚直锋锐,更适合男子习练。若她突破二境,自有更适合她的法门。”

华崽突然开口道:“我能不能也拜你为师?”

虎娃微微一愣:“你前几天不是说,要我今后就跟着你混、听从你的指点吗?你的修为境界已在我之上,为何还要拜我为师呢?”这感觉确实有点怪怪的,也许只有孩子的心性才能说出这种话,令虎娃不禁想起了当年的太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