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鱼竟不知自己是何时被人留下了这样隐蔽的禁制,可能是在他的灵智尚未完全清晰之钱,便被高人以大神通手段施展了某种秘术。
此禁制能束缚神通法力、将妖物瞬间打回原形。而此刻苍鱼正化为原身相斗,只是感觉法力的运转有瞬间的凝滞,但随即就把这禁制给冲开了。想当年不知是谁给他留下的禁制手段,也许能束缚一只刚刚化形的妖修,但以苍鱼如今的修为,想化解只不过是几个呼吸间的功夫。
若苍鱼能脱胎换骨成功、突破化境修为,妖身内潜伏的禁制也就自然不复存在,可苍鱼如今的修为虽有七境九转圆满,但毕竟未达化境,所以禁制被触发时他还会受到些许影响。换做平日这影响自无什么大碍,但在此刻恰恰就是致命的!
虎娃和玄源岂能给苍鱼喘息的功夫,已同时发动了反击。玄源不再吹笛,衣袖飘飞,素手持笛向前挥去,半空的风云卷过笛上的七孔,激荡起的肃杀音波带着束缚之力落在了苍鱼身上。
半空那太极图化成的明月,此刻又化为一柄巨斧狠狠地劈落,将悬于苍鱼头顶的宝伞击飞,又化为黑白二气索缠绕住苍鱼的原身。那交错的黑白二气透入苍鱼的形神,瞬间封印了他的神通法力。
只见一条巨大的怪鱼从水中被抛了出去,啪叽一声落在水潭边。仇游一时不防被砸了个跟头,滚了好几圈才重新站定。此时已风平浪静,再转眼看去,高崖下只是一个数丈方圆的水潭,虎娃、玄源、三水先生皆已落在了水潭岸边。
第027章、风暴中的明月(下)
那硕大的怪鱼趴在地上,浑身被黑白二气缠绕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直吐泡泡。
玄源背着手低头道:“胸鳍已化翅,顶上生独角,几乎认不出原先谷鱼的样子了,若能脱胎换骨便可化蛟飞天,只差那么一步。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步之差,便被三水宗主出手擒获。”
三水先生很惭愧地连连摇手道:“以苍鱼师叔如今的修为,我师祖当年留下的禁制其实起不了太大作用,只能束缚他片刻而已。能将他顺利拿下,主要还是二位之功。”
虎娃感叹道:“步金山的前辈倒是很有远见,那么多年前就在苍鱼的妖身内暗留禁制,今日这个后手终于发挥了作用,否则我等还真不容易得手呢。”
苍鱼妖身内暗藏的禁制,是三水先生的师祖留下的,当年就是这位前辈收服了潭中的这尾灵鱼。许是担忧妖物凶性并未完全收敛,许是看出了苍鱼的脾性还有问题,这位前辈在它的妖身内暗留了禁制手段。
已很难猜测师祖这么做的目的,反正师祖也从未说过,只是将触发这禁制的秘诀传给了下一任宗主,而下一任宗主又传给了三水先生。此禁制并不影响苍鱼的修炼,三水先生也从未想到自己真有一天会动用这个后手来对付苍鱼,但无论如何,苍鱼已经躺这儿了。
玄源又扭头看着不远处道:“仇游,你可知罪?”
仇游躬身下拜道:“晚辈知罪,如何处罚,请诸位尊长示下。”
在苍鱼长老被擒获的那一瞬间,仇游本有机会御飞天神器遁走,但他却留了下来。玄煞说话时有一道法诀打出,仇游并没有运转法力相抗,任由玄源封印了自己的神通法力,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脸上满是无奈地苦笑。
三水先生看了仇游一眼,又朝虎娃道:“仇游的事稍后再说,眼下先处置苍鱼师叔,不知二位大人有何建议?”
虎娃反问道:“依照步金山门规,该怎么罚他呢?”
三水先生微微一怔,并没有立刻回答。玄源却淡然接口道:“立斩!召集门人宣其罪行,当众取其性命,不得稍怠!”
苍鱼犯的可是叛离宗门、欺师灭祖的大罪,只要被拿下了,便断不能让他活命,不仅要宰了他,且要召集门中传人当众斩杀。
其实刚开始,苍鱼暂代宗主之位,并不是什么过错。三水宗主过了约定的期限不回,定然是被困于小世界中,在这种情况下,他暂掌宗门没什么问题。假如三水先生最终回不来了,苍鱼正式任宗主,也并不违犯任何一条门规。
但是苍鱼后来有两件事情做的不对,首先是他太着急了。修炼传承宗门中这种情况并不少见,高人闭关清修往往就是很长时间,几个月不露面也很正常,只要事先交待好了宗门事务就行。比如赤望丘宗主白煞长年闭关不问世事,难道星煞就可以擅自任宗主了?
苍鱼应该更有耐心才是,假如三水先生确实陷落于小世界回不来了,那么苍鱼再过一段时间,说明情况后正式继任宗主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是苍鱼的第二个过失就很严重了,他不仅操之过急,而且强行镇压了宗门中的反对者,以大神通当众斩杀了几人,还软禁了另一批人。
而这个过错就算再严重,也无法与今日发生的事情相比。三水先生他们回来了,苍鱼竟然发动水府禁制将他们拦住,还要写他们交出自己所要之物。这不仅是残害同门,而且已坐实了叛离宗门、欺师灭祖之罪。
苍鱼身为步金山中如今辈分最高、修为也最高的尊长,他可以说是看着三水长大的。要亲口宣布将他当众斩杀,三水先生亦感觉有些不忍。
玄源倒是干脆,话说得是斩钉截铁,她这一开口,苍鱼便是死定了。虎娃当即附和道:“那我们就把苍鱼交给三水先生吧,召集步金山众弟子宣其罪行,然后当众斩杀!”
虎娃一招手,那缠绕在苍鱼原身上的黑白二气索已飞回。苍鱼仍然被禁锢了神通法力,将交由三水先生重新再下一道禁制,让他以人形的面目被押到宗门大殿中当众受罚。
就在这一瞬间,那怪鱼突然睁大了眼睛,整个身子好像陡然缩小了一圈,随即猛然膨胀,张嘴吐出一道光华。苍鱼运转千年修炼的浑厚法力,竟趁机冲破了禁锢,将大成妖修的本命法宝玄牝珠给祭了出来,直击三水等人。
这么近的距离,猝不及防间根本躲不开,苍鱼不惜自伤形神,也要轰杀面前诸人。若能偷袭得手则是最好,实在不济,它也可自爆玄牝珠拉众人陪葬。反正落在三水等人手中已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奋力拼个鱼死网破。
但那流光打来,虎娃竟似视而不见,刚刚收回手中的黑白二气索瞬间又化为一柄巨斧劈出,斩在了苍鱼的头颅上。
看巨斧的去势有开山裂石之威,却没有将苍鱼的头颅斩成两半,而是奇异的从颅顶没入身体,表面看不出一丝伤痕。硕大的鱼身陡然一僵,随即就失去了生机。苍鱼祭出的那道光华未及暴发便将消散,却在空中被一对羽翼包裹。
羽翼其实是一片叶子、服常树的叶片,被虎娃祭炼成封印法器,就收在玄源的空间神器比翼飞舟中。玄源祭出叶片裹住了苍鱼的玄牝珠,紧接着又有第二片、第三片叶子飞出,将玄牝珠包裹成一个布满脉络纹理的圆球,又被她收回了空间神器。
三水先生已被惊出了一身冷汗,目瞪口呆道:“你们夫妇已料到苍鱼会这么做,难道早就准备好了吗?”苍鱼方才突然发难,假如应对不及,在场四人包括仇游都是不死也得重伤啊,如何不令人后怕。
虎娃点头道:“我收回法器时,便猜到他可能会有此选择。这妖物的潜藏的凶性,早已展现无遗。”
虎娃收回太极图所化的黑白二气索时,仍在苍鱼体内留下了法力禁锢,经过方才那一番斗法,他也清楚苍鱼的修为深浅。若不惜代价尽全力拼死挣扎,苍鱼恰好可以勉强冲开禁锢束缚,以大成妖修最后的手段发出搏命一击,而苍鱼果然这么做了。
假如苍鱼甘心受罚伏诛,那就由三水押到宗门大殿中处置;假如苍鱼还要垂死挣扎,那么虎娃倒不介意亲手宰了他,并顺势收走其玄牝珠。虎娃早已以暗中与玄源商量好了,所以方才干脆利索地解决了这千年鱼妖。
苍鱼已死得不能再死了,虎娃转身看着仇游道:“下一个,轮到你了。”
仇游与苍鱼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逃走,更没任何反抗的举动,很自觉地被封印了神通法力站在一旁,此刻躬身道:“晚辈愿认罪受罚,只是不知彭铿氏大人将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怎样处罚晚辈呢?”
声音中带着神念,仇游解释了自己的言行。
他先前在闭关,突破大成修为出关后,发现相君紫沫和三水先生不在,询问兵正舆轩才获悉内情。而此时虎娃等人已被困于小世界中,超过约定期限尚未返回。国中确实不可无君,他劝说监国的兵正舆轩支持宫羊重登君位,好像也没有什么过错。
虎娃等人在小世界中困了一个多月,宫羊暂代君位;后来藤金、藤花等人返回步金山送消息,结果又与约定的情况不同,又过了三个多月还没动静,那小世界中肯定是又出事了,宫羊便正式登位。
仇游不仅劝说宫羊登位,还为他取得了步金山的支持,最终目的是让宫羊以相君的身份归降巴室国。这的确是这相室国的内事,外人也很难说什么,就算虎娃想干涉,也没有道理反对仇游的做法。
虎娃持金杖红节而来,代表的是巴君少务以及巴室国。仇游劝宫羊登位,然后以相君的身份向少务献降,站在虎娃的立场,欢迎还来不及呢,断没有道理去处罚他。
另一方面,仇游送给苍鱼不死神药助其延寿,并劝他暂代宗主之位,其目的也是为了支持宫羊登位。在三水先生暂时陷落在小世界、不知能否回来的情况下,这也不算什么过失之举。
至于藤金等四人被苍鱼长老扣下并封锁了消息,而苍鱼正式自立为步金山宗主,并以强硬的手段镇压了宗门中的反对势力,这是苍鱼自己的主意。
仇游也劝阻过苍鱼不要节外生枝,并且反对苍鱼扣藤金、藤花为人质,但是苍鱼并不受仇游的控制。如果说仇游有什么值得追究的地方,就是他后来还是支持了苍鱼成为步金山宗主,但门中至少有一多半的弟子皆已尊苍鱼为宗主,尽管所怀心态各不相同。
这是步金山的宗门内事,好像也轮不到虎娃来追究。就算是三水先生想追究,恐怕也不能重罚仇游,否则门中现有的一大半弟子都得受罚。假如是那样,步金山干脆自断宗门传承算了。
玄源也在这里,但仇游的所作所为,亦未违反赤望丘的门规。以玄源三国镇守长老的身份,好像也找不到重罚他的理由,顶多寻一个“不敬尊长”的罪名。可仇游的态度偏偏又非常恭谨,并无丝毫不敬之处,只是刚才没有主动出手去阻止苍鱼。
而实际上仇游也阻止不了苍鱼,因为他刚才根本进不了水府空间。
苍鱼打开水府禁制,封住虎娃等人的去路,并强索“仙家延寿之法”,确实不是仇游的主意,仇游甚至还劝阻过苍鱼不要乱来,可是偏偏苍鱼不听啊。就算仇游智珠在握,也不能将一切变数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028章、虎娃的建议(上)
仇游这一道神念发出,就连三水先生都露出了苦笑,众人还真不太好公然重罚仇游。仇游不仅是步金山弟子亦是赤望丘传人,而且还是星耀的亲传弟子,如今已突破了大成修为,想要处置他就必须名正言顺、有合适的理由。
其实仇游真正引起虎娃疑忌的,并不是他劝说宫羊夺君位并向少务献降,而是以此为凭借去打山水城以及若山的主意。但有些事涉及虎娃的隐秘,不便公然说出来,眼下先要搞清楚仇游为何会这么做,究竟是偶然的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玄源与虎娃对视一眼,然后朝仇游道:“站在我等的立场,确实不太好重罚你,只得暂时委屈你一段时日,将你也软禁于此地。待到三水先生重新整顿宗门完毕、相室国局势也重新安定,再由步金山宗主和相君来处置,你可有异议?到时候,我还有些话要问你。”
仇游低首道:“晚辈听凭玄煞长老发落,若您有什么事想问,晚辈亦知无不言。”
虎娃又问道:“藤金他们还好吧?”
仇游:“彭铿氏大人的二位高徒毫发未伤,他们只是与涂颜长老和紫虚师兄一起被软禁在三水宗主的洞府中,这就可以放他们出来。”
玄源板着脸道:“那就把他们带出来把,然后你进去呆着。他们被软禁了多长时间,你就在里面呆上多长时间,没有意见吧?”
仇游:“晚辈遵命!”
被软禁了三个多月后,藤金、藤花、涂颜、紫虚终于被放了出来,也解开了神通法力所受的禁锢。两名小妖修一见到虎娃和玄源,便噗通跪倒在地道:“师尊、师娘,你们终于回来了!是弟子没用,一出门就被那苍鱼老贼暗算,稀里糊涂便被关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把消息送出去…”
虎娃摆手道:“这怪不得你们,以苍鱼的修为出手偷袭,你们不中招才怪呢!是师尊在小世界中又遭遇了一番意外,所以耽搁了三个多月,倒是让你们受了这么长时间的委屈。
这未尝不是好事,此番小世界之行一波三折,你们也要好生总结收获。想当年一出山,你们就是我的座下弟子,在巴室国中受众人尊敬,跟随我出门时也是万民望道而拜,不仅涉世不深,亦不知人间险恶,这回倒是全见识了。没事就好,起来吧!”
声音中伴随着神念,已经大致解释了事情的经过,包括遭遇意外、在小世界中耽搁了三个多月,回来后又收拾了苍鱼长老。藤花一起身就冲向水潭边那硕大的鱼尸,抬脚踹道:“老贼,你也有今天!”
藤金摸出金铃花法器,花瓣化为金光闪闪的刀刃,咬牙切齿道:“老匹夫,死的该!我今天倒想尝尝鱼汤的味道…”
虎娃摆手阻止道:“想喝鱼汤也别着急,这妖尸还有用。苍鱼虽已死,但步金山仍要当众宣布其罪行,以此为始整顿宗门。…藤金,你且去做件事,重回小世界一趟,把紫沫和云起叫来。”
此刻出入小世界很方便,从水潭上空可以直接到达城主府门前的广场,时间不大,藤金就带着惊魂未定的紫沫以及一头雾水的云起回到此地。紫沫见苍鱼已伏诛,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向虎娃、玄源以及三水下拜道:“多谢诸位尊长,如今宫羊已篡位,紫沫该如何自处,还请尊长指点!”
紫沫也后怕呀,他幸亏留在了小世界中,假如三个月前就跟随藤金、藤花等人回来了,也许就不是现在的处境了。宫羊正要篡位,说不定会杀他灭口,他想与藤金等人一起被软禁恐怕都不太可能。可如今紫沫的处境仍很尴尬,苍鱼长老虽然被宰了,但山外的宫羊已经登上了君位。
虎娃看着紫沫似笑非笑道:“紫沫道友,此番小世界之行,你也算与我等是出生入死的交情。因为我的缘故,使你意外困于小世界中这么长时间,以至于国中有人篡位,此事亦有我的责任。我身为巴室国国使,仍视你为相君,甚至愿意助你平息政变、重登君位。
但那宫羊虽篡位为伪君,却得兵正舆轩之助掌握军权,已窃居朝堂。不知紫沫道友有几分把握能讨逆成功,又希望我能帮上什么忙?而你夺回君位之后,又将做何选择?”
虎娃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身为巴室国国使,眼中的相君仍然是紫沫而非宫羊,愿意和紫沫商谈国事,也愿意帮助他平息政变重登君位。但紫沫从小世界中出来后,已成为孤家寡人,有几分把握能对付宫羊和舆轩,又需要虎娃怎么帮助他?
就算这些事情都搞定了,那么紫沫以相君的身份又该怎么做呢?虎娃不可能没有条件、没有立场的承认紫沫的国君身份,并帮助他平息叛乱。
别忘了宫羊篡位后,可是打算要向少务投降的,假如在虎娃的帮助下,紫沫复位成功,却继续固守残境对抗巴室国。那么虎娃身为少务派来的国使,这么做便是严重的失职甚至等同于叛国。
紫沫其实已没得选择,他叹息良久欲言又止。倒是三水先生首先开口道:“待我重新整顿宗门后,步金山也会支持紫沫讨逆。紫沫可请彭铿氏大人下令,调动巴室国大军相助平叛,事后便以相君的身份归降于少务,只望届时少务不要为难相君。”
虎娃终于笑了:“我可以调动巴室国大军助相君平叛,也可以保证巴君不会为难相君,紫沫道友只要愿意主动归降,有什么条件和要求尽管可以提,只要不是与宫羊有同样的打算就行。但相室国军权掌握在舆轩手中,巴室国大军怎能开进国境、助相君平叛呢?”
既然师尊三水先生都已经说话了,紫沫也终于下定了决心,与其让宫羊窃位献降,还不如让自己复位献降,开口道:“舆轩掌军权,是因为相室国的军阵,大部分是在几年前的国战中由他率领撤退于此地的。
可在相室国残境之内,当地部族势力大多并不支持舆轩。若是步金山肯公开支持本君讨逆,我又重新现身振臂一呼,国中还有很多人并不会听从宫羊之命,舆轩也掌控不了所有的军阵。
至少我能控制几处关防,打开道路让巴室国大军进入,还可使用沿途廪库物资补给,以免除后勤辎重负担,如此便足以镇压宫羊与舆轩等人。”
虎娃点了点头道:“舆轩本人倒是很好擒获,先拿下他,他所控制的大军必然先乱,只要相君肯如此配合,平叛之事并不难。…我们还是先等三水先生处置了宗门内事,再去对付宫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