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赤望丘中有那样一个地方,先生怎能此肯定?”他当然吃惊不小,方圆数十里还不大,简直比整座赤望丘道场的范围都大了。这样的宗门隐秘之事,虎娃从未听说过,就是不知玄源是否知晓。
仓颉解释道:“赤望丘中有一株琅玕玉树,生长在第七峰后山的一处秘境中。而那处秘境,只有历代宗主才能进入,这在巴原上有很多人都曾听说。你以为那是什么样的地方?就是一片融入天地间的仙家洞天结界,为当年的少昊天帝亲手开辟。”
虎娃长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赤望丘中尚有这等传承隐秘,不知还有何人知情?”
仓颉:“除历代宗主之外无人知晓,就连山中长老亦不知。但就算赤望丘历代宗主所掌握的情况,也没有你方才了解得清晰。他们只知是少昊天帝留下了一处不可思议的秘境,至于这秘境是怎么回事、如何打造的,则并不清楚。”
虎娃赶紧摇头道:“我可是啥也不知道,都是听先生您说的!”
仓颉却意味深长道:“每个人来到世上时,都是啥也不知道,一切皆从见知中思悟,万事为其师、万物为其资。我方才只是在问你,是你自己领悟了那些玄妙,给出了那些答案。而我只是又帮你确认,世上真有那样的地方,比如赤望丘中的秘境。”
虎娃:“怎能说您您只是在问我呢,是您告诉了我如何祭炼空间神器,虽然非我之力所能及,但我也明白了其中玄理,由此才推测出这些结论。…但我不明白,既然是只有历代赤望丘宗主才知晓的隐秘,您又是怎么知道的?”
仓颉:“空间神器你又不是没见过、没用过,那枚兽牙就天天带在身上呢!有朝一日你若能迈过登天之径,掌握了开辟空间的神通,自知该如何祭炼它,届时不需要任何人教,我今日不过是提前给了点提示。
赤望丘中的秘境,就是你说的、以第二种方式开辟的仙家洞天结界。至于这件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别忘了少昊天帝亦有后人,他在世间的传承亦不止巴原赤望丘这一支。我不仅听说过,还亲自进去过呢,否则怎能确认?”
虎娃吓了一跳:“您进去过!悄悄摸进去的吗?”
仓颉翻了个白眼:“不是我自己摸进去的,难道还是被白煞请进去的?”
虎娃愕然无语,半晌之后才开口道:“佩服,佩服!…可是您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呢?”
虎娃已完全相信仓颉有那等本事,别说是仓颉,虎娃本人不也曾于夜间潜入了赤望丘道场吗?虎娃穿过护山大阵手法,其实就是跟仓颉学的,只是虎娃先前不知,赤望丘第七峰的后山秘境,竟是那样一种仙家洞天结界。
仓颉既然能得到少昊天帝留在世间的另一支传承隐秘,想必也得到了开启那秘境门户的方法,以他的修为,当然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那处秘境掌握在白煞手中,但白煞也不可能天天坐在那儿看门,而且对这种事,白煞根本就不会有所防备。
那处秘境对于他人来说,就相当于另一个本不存在的世界,若未得到秘传,别说进去,就连发现都发现不了!
仓颉又恢复了笑眯眯的神情,从地上拣起那枚兽牙,托在手心中掂着道:“我就是好奇,假如你听说了这么一个地方,难道不想见识一番吗?我并没有偷他的琅玕果,就是进去看了一眼。…你既已知世上有这样的秘境,那么此等仙家洞天结界,能否打造成像这兽牙一般的神器,可以随身携带?”
虎娃:“这怎么可能!您在开玩笑吗?”
仓颉:“你先别管我是不是开玩笑,反正就是问问而已,你尽管放开胆子去想。你说的不可能,是以你的修为不可能,还是以我的修为不可能?”
虎娃:“当然是以我的修为不可能,至于先生您的修为,晚辈亦尚不清楚,所以不敢妄言,但想必也是很难办到的。假如真能办到的话,不知是怎样的修为境界了,又不知要耗费怎样的大神通法力!”
仓颉点了点头:“那对我而言确实很难,但假如有很多个若我一般的修士合力炼制呢?假如真有那样的修为境界,又有那样的大神通法力,那么打造出的又会是怎样一种空间神器呢?”
这不仅是在考验虎娃的想象力,也是在考验他的推演之功,更考验他对玄理的感悟。虎娃喘了口气答道:“我还是认为——没办法做到。”
仓颉:“为什么?”
虎娃:“于天地间开辟空间,又融于天地间,其中有天地山河。那样的仙家洞天结界,若是修为与法力足够,理论上倒也可以炼化为一件不可思议的空间神器。或者已不能说是空间神器了,称之为洞天神器,则更加合适。
这种洞天神器,本就是由一片仙家洞天结界祭炼而成,可是要将它像这枚兽牙一样收起带走时,便等于暂时与天地割裂,其中的天地山河也亦将崩坏无存,假如里面有任何生灵,届时皆不得幸免。
这样的洞天神器若带在身边,倒是可以重新安置,融于天地间又展开为一片仙家洞天结界,但里面的一切事物都要从头开始打造,因为它携带的仅是一片天地空间和一个门户。而且无论是将此物收起还是重新展开,都将耗费不可思议的大法力,我不明白这么做有何意义?”
仓颉连连点头道:“且不论它有何意义,你既然这么说了,以我的修为去推演,确实还是有可能办到的。虽然我从未在人间见过这样的洞天神器,但也不能保证将来绝对不会出现。
可迄今为止,它毕竟都没有出现过,可能正是由于你方才所说的原因,那么做费力不讨好、且并无意义。那么如你所说,随身携带一片天地山河,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喽?”
虎娃沉吟着摇了摇头:“也不是绝对不可能。”
仓颉饶有兴致地前倾身体道:“怎么做?”
第079章、谈玄(上)
虎娃答道:“可以换一种思路嘛!何必将那仙家洞天结界炼化成洞天神器随身带着,你只要将门户随身带着就行。仙家洞天结界就在那里,若有开辟与穿行空间的大神通,无论身在何处,随时可以出入,这不就相当于随身带着一片天地山河?”
这真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所谓随身带着仙家洞天结界的门户,当然不是扛着一扇门到处走,而是以炼化洞天神器之法,将开启门户的灵引以及神识烙印都融入形神之中。仙家洞天结界一直就在原地,但此人不论走到哪里,施展大神通法力,随时可以穿行到那仙家洞天结界中。
至于这需要多么高的修为、多么大的神通才能办得到,虎娃也不清楚,反正他现在也没那个本事,只是指出了一种思路,这样也相当于随身带着一片天地山河了。
仓颉难掩赞赏之色,又问道:“你是怎么想到的?”
虎娃一指身旁的那株金铃藤道:“我是受到它的启发,先生想必能看出,这是一株草木之精的原身,至于那化形之精灵,我也不知它跑到山外什么地方去玩耍了。这株古藤原身,就相当于那仙家洞天结界;而那小精灵,就相当于那样的修士。
不论它在何处,只要一动念,瞬间便能回到原身;若换一个思路,草木之精不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一座修行洞府吗?但草木之精不能离开原身太远,否则与原身之间的联系会越来越弱,神通法力也会不断被削弱。若是被特殊的法阵或大神通困住,它也是无法回来的。
那么即使将开启仙家洞天结界的门户灵引以及神魂烙印炼化入形神,想随时回到仙家洞天结界之中,恐怕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耗费极大的法力。至于究竟是怎样的情形,尚非晚辈的修为所能测度。”
仓颉盯着虎娃,就好像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似的:“你能想到这些,不仅是受这草木之精的启发吧?”
虎娃点头道:“那是当然!晚辈观世间神道之事,也曾自悟一门秘法,或与高阳天帝所创之纯阳诀有相通之处,能凝炼阴神离体出游。但我却几乎没有专门修炼过,一来是因没有太大必要;二来阴神出游十分凶险、受到的限制亦颇多。
阴神不能长期离体出游,否则必伤神魂,仅仅是阴神之身,诸多神通法力不得施展,遇险时难以自保。阴神虽可随时回归原身,但若走得太远,回来时不知要穿越多少障碍,亦会耗费极大的法力。更凶险的是,若被困于绝地回不来,那恐怕就是死路一条了。
我虽极少这么做,但这也是一条可参照的思路。若是修为境界超越凡俗,达到连我也觉不可思议的境界,那出游的就不仅是阴神了,而是纯阳之元神,甚至能脱离骨肉凡胎之限而以另一种方式长存,未尝不可做到我方才所说的事情。”
仓颉:“你练成了菁华诀,也悟出了纯阳诀,而我只是对你提及如何祭炼空间神器,你便能一步步答出了这么多问题,还能想到将仙家洞天结界之门户随身携带的仙家炼器之法。有如此见知,应该也将大器诀修炼大成了吧?”
高人果然是高人啊,仓颉随口就说破了虎娃的隐秘。虎娃欠身道:“不瞒先生,我确实已将大器诀修炼大成,且初时源出自悟,就如菁华诀、灵枢诀、吞形诀、纯阳诀一般。”
仓颉的神色已不仅是惊喜了,看着虎娃就像看着一座宝藏,身子向前凑得越来越近,又问道:“你方才给出的答案只是换了一种思路,取其巧而已。但那‘不可能’是否真的可以变为‘有可能’,就是在人间打造一件神器,能随身携带天地山河?”
虎娃皱起了眉头:“这事说起来好像挺简单的!但若真能做到,又是另一种修为境界了。先生莫要问我,因为我如今也不知;若真有,其玄妙恐不可言,您问也没用。”
仓颉击掌赞道:“好,好,好,好个妙不可言,当真妙不可言!…可是虎娃呀,我感觉你方才这番话意犹未尽,请问有什么可指点于我的吗?”
虎娃正在琢磨仓颉今日为何要问他这些,闻言皱眉反问道:“指点不敢当!…我只是想问先生,难倒这真正的天地山河,此刻不正随你我之身吗?”
这回轮到仓颉张着嘴愕然半晌,然后才长出一口气道:“对啊,你方才形容的这般境界,才是真正的妙不可言。…假如太昊天帝在这里,一定想问你更多的问题、对你的答案有更多的期待。”
虎娃:“太昊天帝?我怎能在这里见到他!”
仓颉欲言又止道:“你已将菁华诀修炼大成,将来若修为更高,自然能见到太昊天帝,想必他一定很希望能与你好好聊聊,说不定还会羡慕今日的我。”
虎娃:“说到现在,总是先生您在问,我最初的疑问尚未得解呢。您方才声称迈过登天之径后,并不一定会长生成仙,更不一定能飞升登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仓颉:“有些事情,我并不想直接告诉你,因为那对你而言太过可惜,所以我只能给你些提示与启发、让你自己去修行求证。世上有很多事情,当人们习以为常之后,往往就不再去多想为何会这样、失去了那颗赤子之心,所以我今日能遇到你,实在是太难得。
如今世间修士,皆知迈过登天之径后可飞升登天、前往帝乡神土长生成仙。但你有没有想过,在太昊天帝之前,哪来的帝乡神土?那么当时世间有没有修士呢,若有修士,其中是否有人能迈过登天之径呢?而他们迈过登天之径后,又往何处飞升成仙?”
仓颉仍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发出一连串的反问。在太昊天帝之前,世上当然有修士,因为太昊本人就是!那么在太昊成仙长生之后、开辟帝乡神土之前,别说是别的修士,就连太昊本人,当时又飞升去了何处?
仓颉指出了一个很显然的事实,太昊之前的修士若踏过登天之径,其实无处飞升!而这种问题,是千年之后的修士们不需要去考虑的,反正已有登天之径在,只要能迈过去,届时便飞升登天即可。
世间有很多事都是如此,要么是人们自认为没必要去想,要么是想也想不明白。比如有些宗室权贵子弟,自幼过着饭来张口的生活,他们往往不必知道饭是从哪里来的,反正有的吃就是了。
有望迈过登天之径的高人,当然不是那种无知的权贵子弟,但他们面临的是另一个层面的问题。其实赤望丘宗主白煞,一直就在思考与探索着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掌控了少昊于人间开辟的仙家洞天结界,这或许给了他很多启发、也带给了他更多的疑问。
假如能有今日与仓颉交流印证这等玄妙的机会,白煞一定求之不得,甚至不惜付出各种代价。可惜此刻坐在仓颉面前却是虎娃,远方的白煞亦不知彭山中有这样一番谈话。
虎娃的脑海中恍惚有一丝明悟,却又不甚清晰,以求教的语气道:“在太昊天帝开辟帝乡神土之前,人间修士就算能迈过登天之径,其实亦无处飞升,仍羁留于世间?”
仓颉点了点头,终于答道:“是的!你可知千年之前,若像你这样突破化境,在世人眼中便已成仙了,被称为飞仙。那时还没有登天之径的说法,若修为超越化境之上,看似已寿元无尽,其实并未真正求证长生,因此又被称为地仙。
太昊有大功德,开辟帝乡神土指引诸地仙飞升登天、求证长生,后世才留下了所谓‘登天之径’的说法。而在太昊之前,诸地仙羁留于世修炼漫长岁月,神通法力日益精深,所做的事情也不少,比如开辟了很多小世界。
所谓小世界,便是你方才所说的,那以第二种方式打造的仙家洞天结界。赤望丘中的那处秘境,其实是少昊在成就天帝位之前于人间开辟的小世界,方圆几十里,他一人为之,只用了短短几年时间,足见其神通广大、修为深厚。
千年之前世间众地仙,其神通法力或远不如少昊,但他们曾有得是时间,开辟小世界可能会用上数百年,或由多人合力打造,那当真就是一片天地山河了。所以我才会说,这个世界远比人们所能看见的要大得多。
这些前辈仙家,有的没有等到太昊天帝出现便已殒落,而有人则有幸得到太昊天帝指引,飞升帝乡神土永享长生。但不论是殒落还是飞升,他们皆一去不回,所留下的很多小世界,便从此再无人知…”
虎娃是越听越惊讶,今日所闻乃是上古仙家秘辛,远远超出了他此前的见知,愣了老半天才开口道:“原来还有这么回事。开辟登天之径,自太昊始,是历代天帝的大功德!…仓颉先生,您今日告诉我这些,不知有何事要吩咐晚辈?”
仓颉今天特地跑来找虎娃,谈到了这些上古仙家秘辛,定然不是无缘无故。聊到现在,话题的圈子已经兜得够大了,虎娃干脆直接开口问清楚。
第079章、谈玄(下)
仓颉方才说话时一直仰头望天,此刻收回眼神道:“今天聊得有些太多、太远了,先不谈这些了,还是说说你吧。不久前在野凉城公堂上出现过的那根竹杖,怎么又出现在赤望丘的庆典上?它还成了玄煞新炼成的法宝,而听说玄煞又要到巴室国来坐镇?
我真有点看不懂你们之间的关系了,所以很好奇。你在外行游的这几年,除了进众兽山中斩琮余、到樊都城外堵国君,还遇到了什么事情?如果方便的话,能否为我解惑?”
假如换一个人,恐怕很难适应仓颉的这种交流方式,方才从一件空间神器一直谈到了上古仙家秘辛,还没说出个由头呢,忽然又跳到了虎娃这几年的行游经历上。而此刻的仓颉,在虎娃眼中几乎是无所不知的,那根竹杖既然先后在野凉城和赤望丘亮过相,想必也这位前辈也能知道消息。
虎娃起身向着仓颉行大礼道:“先生为我之师,当受我之拜。…关于我这几年行游中所遇,正有一件事必须当面感谢先生!”
仓颉乐呵呵地直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可不是你的传法师尊,今日还问了你这么多问题,怎好意思受你如此隆重的师礼之拜?…对了,你有什么事要当面谢我,难道与玄煞有关?”他嘴上说着不敢当,身体却坐端正了,大大方方受了虎娃的师礼之拜。
虎娃答道:“此事确实与玄源有关,她如今已是我的爱侣。…我能遇见她,也与先生当初的指点有关!”
声音中伴随着神念,交待了自己很多隐秘的经历,虎娃在这位前辈面前并未有太多隐瞒。首先坦诚他亦自悟了吞形诀,并介绍了悟出吞形诀的过程,后来在啸山君洞府中得到了仙家传承,又自悟并修成吞猛虎之形。
他曾听仓颉闲谈中提及,曾在宜郎城与泸城一带的山野中见过异兽胭脂虎,行游途中便起了兴致去找寻,还真在山中遇到了。不曾想那头所谓的异兽,却是另一位修成了吞形之法的大成修士,正在历脱胎换骨之劫…
虎娃与阿源相识的一系列经过,包括他夜探赤望丘之事,亦未对仓颉隐瞒。虎娃并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要去寻找胭脂虎,也未解释为何要夜探赤望丘,许是因为好奇吧,仓颉还曾悄悄摸进人家的秘境呢,只是虎娃的潜入没有仓颉那么成功罢了。
假如不是仓颉当年偶然提到了在樊室国见过异兽胭脂虎,虎娃就不会在行游中有兴致去寻找,更不会恰好遇到了阿源姑娘、与他结为爱侣,所以虎娃要当面感谢仓颉。
仓颉越听,眼睛珠子瞪得越大,到最后哈哈笑道:“奇闻啊,真是奇闻!虎娃,我越看你越不简单呐!玄煞成为虎煞的爱侣,巴原上谁能想得到呢?…我今日其实是来向你祝贺的,并准备送你一份大大的贺礼,看来真是送对了,不仅祝贺你突破化境,也祝贺你与阿源姑娘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