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玄源的声音道:“这根竹杖是我新近炼成的法器,神通妙用炼化未尽,今日观二位长老联手合击之术,我以这根竹杖是破不了的。依你们看,若是以竹林化为剑阵,又该赋予哪些玄妙?”
小四的声音传来道:“若是有心祭炼法器,我等此刻挥洒的剑意,倒也可以融入你的竹杖妙用之中。这每一根竹子都可化为一柄利剑,每一片竹叶都可化为剑意锋芒。”
随着他的话音,场中情景随之变化。漫天的剑意锋芒尽皆展现,舞中的每一根竹子、风中每一片飘起的竹叶,都与洒落的剑光相映。这已不是在斗法,而就是仅在互相印证手段,展示境界玄妙。
观战的羊寒灵不禁眼神一亮,她知道那根竹杖的来历,没想到已被玄源炼成了上品法器,可于有形与无形中变幻。玄源此刻做的,就是在演法中向桃东与小四请教,如何祭炼与运转这竹杖化林之妙,在继续炼器的过程赋予中剑意锋芒,挥洒成林似无处不在。
小四和桃东当然不会传授玄源武夫丘的剑术,但他们将联手合击之术尽情演示,与玄源所化出的这片竹林妙法相映,以玄源的修为,自然能得到启发、有自己的感悟。玄源一边演法,还一边施展神通,于竹杖上留下御神之念,包含今日演法的情况。
将来谁再拿到这根竹杖以神识感应,就相当于重历玄源今日的演法过程。勉强打个比方,这根竹杖此刻像一面镜子,将桃东与小四的剑阵变化、剑意神通皆倒映其中,将来可观摩镜中光影。
玄源当然清楚虎娃擅长武夫丘剑术,这根竹杖若回到虎娃手中继续炼化,便可被赋予更多的神通妙用。竹林可化剑阵,而玄源与虎娃亦可修炼联手合击之术。
这番演法可不像方才星耀斗羊寒灵那么短暂,足足过了好几柱香的时间,众贺客看得心神皆醉,越是高手便越觉震憾。到最后,这一片竹林突然皆拔地而起,幻化为无数光华飞击,袭向已露出身形的桃东和小四。
小四弹指,半空传来神剑鸣啸,桃东挥剑,耀眼剑光洒出,化解了玄源展开的破阵一击。紧接着神剑归鞘,竹杖又重新化为玄源腕上的纹饰,这场演法到此结束,并没有直接分出胜负结果。
玄源拱手行礼道:“多谢二位长老赐教,今日收获良多。若以演法论,虽未分出胜负,但无疑是你们赢了。我破不了二位的联手合击,若是你们催动神剑之威,我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避让锋芒。”
第074章、受国之垢(上)
玄源说的是实话,观战的高手也都能看出来。演法并不是真正的斗法,这三十丈方圆之地,尽被桃东和小四挥洒的剑意所笼罩,玄源一直破不了他们的合击。假如是真正的临敌相斗,唯有先避让锋芒,可是演法之时若闪到场外,便等于输了。
玄源只凭一根竹杖,没有施展自己最擅长的大神通手段,当然斗不过武夫神剑合击,但桃东与小四也没有依仗神剑之威。方才众人看得清楚,玄源是以一根竹杖幻化的神通,向两位长老请教剑阵变化,所以当然是桃东和小四占了上风,玄源是给足了这两位长老面子。
桃东与小四也赶紧还礼,小四呵呵笑道:“玄源师妹太客气了,你若真是手段尽出,我与桃东联手恐不能取胜。”
玄源:“二位长老不远数千里来此祝贺,又当众指点剑阵变化之妙,有收获者皆应表示谢意。…这两盘不死神药琅玕果,请二位长老千万要收下,以全庆典之盛。”
这时肇活也开口笑道:“二位长老,如果你们不收下谢礼,弊派宗主这一番心意,今日恐怕就送不出去了。”
为庆典后的宴席助兴,这一场演法已足够,在场的贺客也无人再好出手,但白煞拿出的两盘琅玕果总不能自己收回去,趁势让桃东和小四一人拿走一盘,倒也是顺水推舟之举。这两位长老也是明白人,当然不会让场面难看,也就称谢接过。
桃东以神念暗与小四道:“我觉得有问题啊。”
小四亦以神念道:“我已经验看过这些琅玕果,就是真正的不死神药,在这种场合拿出来的,还能有什么问题?”
桃东:“我不是说琅玕果,你没觉得玄源今天不对劲吗?好像特意向着我们俩似的,她没必要这么客气吧?…先前我还打算单独挑战,方才动了手才清楚,我一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不借助武夫神剑之威,就我们两人联手合击也够呛。”
小四:“嗯,她既然向着我们,自然有向着我们的原因,反正这也不是坏事。”
宴席上的演法助兴至此结束,赤望丘的这场庆典非常圆满。所有贺客皆感觉不虚此行。在接下来的饮宴交谈中,玄源不经意间又说出了另一则消息——她将坐镇巴室国,成为为赤望丘众弟子的主事之人。
桃东以神念对小四暗语道:“有问题,果然有问题!玄源刚刚突破化境归山,就被派到巴室国坐镇,若只是主持巴原上众弟子的平常事务,根本用不着她这等高人。看来巴原上的形势平静了这几年,恐怕又要起变化,难道是赤望丘欲直接插手的征兆?”
小四:“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赤望丘内部不合,玄源想以这种方式离山远走。…但你说的对,无论她因什么缘由去巴室国坐镇,都会导致形势的变化。”
桃东:“得提醒少务和小路小心了!”
小四:“此事很快就会传遍巴原,少务和小路都是聪明人,不用我们提醒。况且有命煞在,若有事也能震得住。”
桃东:“命煞在孟盈丘,也不可能天天盯着玄源。倒是小路如今已回巴室国中,还成了巴原新七煞中的虎煞,若有什么冲突,首先也得是小路扛着,他恐怕不会好受。”
…
虎娃这几天确实不好受,至少巴原上很多人都是这样认为的。虎娃在彭山深处闭关突破了化境修为,出关时便命人给少务送去消息,而少务第二天就到了,来得非常之快。
虎娃正在那株金铃藤下定坐,感悟着突破化境之后神通俱足之妙,他需要一段时间对自己的“新生”有更清晰的理解与感受,就在这时,少务走进了山谷。虎娃睁开眼睛很惊讶道:“师兄,你怎会来得这么快,只有一个人?”
少务的神色中带着愠怒之意,也不知被什么事招惹了,径直走过来坐在虎娃身边道:“我不知师弟何日出关,你既然派人给我送去消息,想必伤势已经痊愈。大家散布巴国各地,也不便天天聚在国都等你出关,我已用岩鸽传信,大家接到消息都会立刻赶来,过几天也就能陆续到齐。”
虎娃:“你好像遇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心里还在琢磨,究竟怎么了?”
少务:“就在你闭关的这段时间,各地都出现了很多流言,引发了不少事端,这些事端又变成了更多的流言,而且很快传遍巴原。分明是有人故意挑起,就是针对你的;既然针对了你,其实也就是针对我。”
少务带来了很不好的消息,起因竟然与不久前野凉城中的案件有关。野凉城的事情当然早已传遍了全国,详细情由皆有各地采风官对民众宣讲,这是少务刻意推动的,借此机会整肃国中风气,各城廓都处置了一大批类似的案件。
可是很快就有流言传出,都是针对彭铿氏大人的。有修士当日在野凉城外亲眼看见长耳和披绒被斩首,在凡人眼中当时是滚落了两颗人头,但是在仙家高人眼里,杀的其实只是一名兔子和一只獾,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内情。
有人便说彭铿氏大人惩处家奴,纯粹是为了搏声名在演戏,也是为了投国君少务之好。也有人说彭铿氏大人表面正直,暗中却纵容与包庇家奴为非作歹,当堂问案搏了名声,最后却了个障眼法用一只兔子和一只獾把人给换了。
虎娃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道:“羊寒灵所施的障眼法,瞒不过四境以上、元神清明的修士。当时跑到城外看斩首的人并不多,大家都在等着城主审下一个案子,而且已知我和国君就在堂中。应是有人一直在暗中盯着这件事,根本就是故意散布消息。
能识破那障眼法的高人,恐怕早就识破了长耳和披绒的妖修身份,用不着等到斩首之时才能看穿。既有这等修为,就不会有那样的误会,应早知长耳和披绒是混迹人间的妖修,也清楚野凉城外不可能斩错人。”
少务接话道:“所以此事蹊跷,必然是故意针对你的。长耳和披绒事后没有留下尸骨,如今传闻之真假谁也难以分辨,但总归挡不住有人议论。这还不是最难听的传言,有人说你之所以要拿下丁弓注,是因无意间窥见了阿南的美色,想霸占阿南才会那么做。
否则阿南在丁弓注那里日子过得好好的,哪怕在公堂之上,她都不愿意控诉丁弓注,又何必彭铿氏大人来管闲事呢?你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直淫欲,但为了掩盖真相搏取美名,不惜借国君之手覆灭丁弓氏一族,还灭了桥山宗满门灭尽。如此一来,就不可能有人再追究真相了。”
虎娃差点都气乐了,冷笑道:“不可能有人再追究真相了?如今这‘真相’已传得巴原皆知!肯定不止一方势力在推波助澜啊。”
少务:“所以我认为,早有人在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如今终于等到了机会。这些话虽是污蔑,可也编得有鼻子有眼,总能令某些人将信将疑。因为阿南确实被骁阳送到了你在国都的学正府中照顾,平日享受衣食供养却几乎不见外人。
你这段时间在彭山深处闭关,我是清楚的,但巴原上的民众却不可能知情,就算你对外说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跑到彭山来验证。所以如今的流言就是,你将美人阿南带回府中,恣意享受美色甚至白昼宣淫,这么多天都没有迈出过府门。”
虎娃居然笑了,苦笑道:“我的确这么多天都没迈出过府门,除了亲近之人,谁也不知我在此处闭关。就算来到此地,也不可能见到我。”
少务:“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虎娃:“那你认为我应该做何反应,就坐在这里哭吗?只要是真正认识我、与我相熟之人,便知实情断不会如此。”
少务:“可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根本不认识你,只听说过你的名号和传闻。就算你做了这种事情,私下遭到了呵斥,恐怕对外也不会受到公开处置,我还会极力为你掩饰。——若有谁如此想,亦是人之常情。”
虎娃反而平静了下来,又问道:“还有什么传闻?”
少务:“有人说你不仅沉溺美色、好求美名,还贪吝好财,有诸多事实为证。比如你在樊都城外堵住樊君的车驾,借口在樊室国中遇到的事情,勒索了樊君大量财货。此事樊室国满朝群臣皆可为证,却敢怒不敢言。”
虎娃点了点头:“嗯,樊翀为赔礼确实送了我不少黄金,当着所有朝臣之面。可是巴原各地听说传闻之民众,恐怕也不能找那些朝臣去当面求证、问清楚情由始末。”
少务:“这已经不仅仅是贪财了,是你仗着在巴室国中的地位以及与我的关系去敲诈樊君。如今巴室国势大,樊君也只得忍气吞声。那樊翀受了你这般欺侮,亦觉国君做得憋屈,心灰意冷便逊位而去,于赤望丘中清修。”
虎娃居然又呵呵笑了:“这么看,樊翀好可怜啊,国君做得实在憋屈。可是他这么憋屈,又怎能突破大成修为?”
少务:“你居然还笑!…这样的流言,可能会惹樊室国举国之怒,亦可能让你得罪举国民众。”
虎娃:“我当然清楚这些,但还不值得我不笑。…居然连樊室国的旧事都翻出来了,那么传闻中必定还有更多的事情吧。”
第074章、受国之垢(下)
少务:“流言五花八门,当然什么都有,而且都能找到些沾边的影子。比如当初国战之时,你持金杖红节代我镇守相都城监理全军,便勒索原相室国百姓,所搜刮的财货在相穷的王宫中堆积如山。”
虎娃:“这倒不是完全虚构,原相室国各宗族世家皆送来重礼,确实堆积如山,后来都让你拿去充了国中廪仓。”
少务:“还有更过分的呢!你记得我交给你的那根金杖红节吗,通体以黄金打造,一般人根本拿不动,你就是持此物亲手打死了郑股。如今有人说,你连那礼器都贪,后来将那些红色的鬃毛都拔去,将金杖熔化成金块收家里了。”
饶是虎娃淡定超凡,此刻也差点被噎着:“这,这,这也太离奇了吧?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相信,这得多贪财、多不要命才能干得出来?”
少务解释道:“金杖红节这样的事情,当然太过离奇夸张了,很难让人相信。但夸张离奇之事总是最能搏人兴致,也能流传得最快最广,最适合作为平日无聊之笑谈。而针对你之流言,可不止这一桩,其余诸事也会随之流传各地,有些不可信,有些则令人难免将信将疑。
就算有人质疑,也会有人反诘——腐蝇不叮无缝的蛋,世上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就对你有如此之多非议?有些传闻可能添枝加叶,但必不是无风而起,必不能毫无凭据,所最终的结论,一定还是有你的问题。这便是人心啊!”
虎娃只得摇头道:“谁说苍蝇不能叮没有缝的蛋?若那不是苍蝇而是老鹰呢,好端端的蛋壳都能给你啄开,还能在蛋里面挑出骨头来!说是我的问题,当然有我的问题,因为我在世间走过,做过那么多事情,否则流言又从何而起?除非我从未来过这世上。”
少务:“你先别忙着感慨,还有更多呢!据说你当初看上了彭山禁地中的龙血宝树,自持国战之功、依仗国君宠信而得权势,让我将彭山禁地封赏给你,霸占了百年来各宗门曾守护的修炼宝地。
提到你在国战中立下的功勋,也有人说你根本就没上过战场,只不过依仗着声名地位,一直跟随在大军后面监督,却拣了最大的便宜与功劳…”
虎娃点头道:“我确实没有在阵前冲杀,除了攻陷相都城时曾出手一次,其他时间,我一直都跟随在战阵后面监军。”
少务有些着急了:“话怎可以这样说!我在国战中也从未上阵冲杀,如此说来,亦是寸功未有了?”
虎娃拍了拍少务的肩头道:“师兄不必激动,应知那些人散布流言的用意,也不必你再多说了,我回顾往昔经历,自己就能编出更多来。…只不过,这些人是在何地散布流言,闻者真的会信这些东西吗?若巴室国皆是这等民众,我看你这国君恐怕也不会好受了。”
少务叹了一口气道:“这才是更麻烦的!幕后者显然是精于此道,他们很清楚你在国中的民望,受万众之敬仰。所以有人这么做,必然是在挑起事端,流言首先传出的地方,恰恰是你最受尊敬的飞虹城与龙马城一带,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吗?”
虎娃终于面色阴沉道:“当地必有民众会被激怒!”
少务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嘛,可是有人等的就是这一出呢!流言必会催生事端,事端又会激起更多的流言,短短时间,便已疯传巴原各地。”
在巴原的很多地方,虎娃受万民敬仰,尤其是在飞虹城、龙马城一带,“小先生”被当地民众敬若神灵。巴原民风淳朴,大多数普通人不会无故心怀恶意,哪怕是对待素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人,更何况是对待小先生。
有人特意跑到那一带,专门挑人多杂乱的集市说小先生的坏话,必然会受到众人呵斥。集市不是公堂,传闻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散布者宣称只是听说的。既然都传出来了,相比应该有那么回事,没想到小先生竟然是那样一个人…。
可想而知,在有心人的嘲讽与挑衅之下,很容易酿成冲突事端。说虎娃坏话的人,有的挨骂了、有的挨揍了,这是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的结果。比如少务接到的一份急报,在飞虹城集市中发生的一件事就很蹊跷。
有人刻意宣扬针对小先生的各种攻讦之语,遭到民众的劝阻与呵斥。结果这伙人又转而嘲讽与咒骂当地民众,说他们愚昧无知、诳信盲从,或者干脆就是彭铿氏门下的走狗,这显然就是想把乱子挑大了,于是变成了一场对骂。
混乱之中,有人趁机大喝:“竟敢在这里污蔑小先生,简直是骨头痒了!”有人带头动手,更有人借机挑事,很快就演变成了一场混战斗殴,说虎娃坏话的几个家伙被揍得鼻青脸肿,旁边不少货摊和商铺都受了波及、损失不小。
这种事情不只发生了一两次,在虎娃越受民众尊敬的地方,就越有人会这么做,就像故意要找揍一般。而很多时候,本不至于引起大规模的混乱冲突,可总有人适时“挺身而出”率先动手,并号召大家一起上。
少务判断,在那些围观的民众中,早就埋伏好了散布流言者的同伙,装着因小先生受污蔑而义愤填膺的样子,表面上维护虎娃,其实就是想找机会挑起混乱。这样的“暴民行为”也成了传闻中彭铿氏大人最新的“罪证”,而且是确确实实发生在众人眼前的。
虎娃确实在很多地方受民众敬仰,而在巴原上更多的地方,比如原郑室国之地,如今的帛室国与樊室国中,虎娃虽然威名赫赫,但不像在巴室国与原相室国那样受民众敬仰,绝大多数人只是听说过他的名号与事迹而已,就像一个遥远的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