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另外九位大王属下其他的山贼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呢,他们都被严令留在巢穴中不得外出半步。但九大王横鳅手下的山贼却是都知道消息的,因为虎娃最早来的地方就是这里。
袭杀玄衣铁卫者,总计回来了三十二人。七名头领去见虎娃领取余下的十颗金头,另外二十五人就将横鳅的老巢给包围了,等到七位大王一回来,立刻动手杀人灭口。横鳅已死,他手下知情的小山贼,也是一个都不能留。
行走在山中的虎娃,远远地也听见了惨叫声,还闻到风中传来的淡淡血腥气息,他知道那七位大王在干什么。而七位大王杀光了这里的山贼,他们各自巢穴中还留守的那些山贼,又会被怎样处置呢?
或许可以任他们自生自灭,但山贼首领与精锐心腹皆消失不见,留下这些山贼不是凭白引人起疑吗?尽数灭口可能更加方便干净,七位大王未尝干不出这种事情。而虎娃已离开了恶山,赶往充城与齐烟城交界处的空凶山。
虎娃本就要走这条路,如今只因有所遇,在路上便多做了一些事情。
虎娃听说还有两小队玄衣铁卫,会从齐烟城赶来并穿过空凶山时,便详细打听了空凶山中的情况。当时那七位大王心中便惊疑不定,难道这位凶神恶煞般的小爷仙长,还想故技重施,再干掉另一伙玄衣铁卫吗?
他与玄衣铁卫之间到底有多大的仇?众山贼在心中猜测,却没敢当面问出来,反正这已经不关他们的事了,赶紧收拾干净跑路才是正经。而恶山七大王确实猜对了,虎娃就是想再干一票,于空凶山重演恶山之事。
…
半个月后,两小队玄衣铁卫分成左右整齐的两列,迈步穿行于空凶山中,进入了一条狭长的幽谷。这里的地势,与上一波玄衣铁卫在恶山中遇袭的地点极为相似,两侧都是陡坡高崖,其中一侧还是数十丈高的凌空峭壁。
玄衣铁卫带着无形的肃杀之气,皆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此刻却突然站定了脚步,所有人拔刀抽棍、瞬间布成了刀阵。他们察觉了崖顶的动静,也及时做出了反应,但这些并不足以保命。
伴随着无数砸落的巨石,有一条数丈长的金色蛟龙咆哮着扑击而下,将这些玄衣铁卫皆卷入弥漫的金光。
那些玄衣铁卫尤其是两名小队长看得清楚,袭杀者使出的手段,竟是星煞所炼制的符骨秘宝,而同样的符骨他们每人亦有一枚。难道竟是星煞大人或赤望丘要除掉他们?来者能拥有这种秘宝,其身份已不言而喻!
被那金色蛟龙震憾夺神,这些玄衣铁卫没有一个人冲出山路,尽数被卷入金光、埋于乱石之下…
第二天上午,虎娃独自走出了空凶山、进入齐烟城境内,他又留下了十五颗黄金头颅,却带走了另外两枚符骨。
这次空凶山九圣集合手下精锐心腹动手,参与伏击的众山贼无一伤亡。袭杀计划能如此成功,最重要的原因当然还在于出其不意,也在于那枚虎娃给总山贼的那枚符骨秘宝。
这队玄衣铁卫接到消息,另一队同伴没有如期走出恶山,但他们也想不到同伴竟是被山贼劫杀,而以为他们是遭遇了什么意外状况或未知的凶险。
假如这队玄衣铁卫到达了恶山,可能还会保持足够的警惕、提前做好各种防范,可是他们匆匆穿过空凶山赶路时,也根本想不到此地的山贼竟会来劫杀他们。同样的手段虎娃几乎不变花样地玩了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更成功。
只是有一点稍有不同,虎娃首先于空凶山中杀了一个人,或者不能说人而是一头妖怪,就是那位空山大圣。空山大圣听说了虎娃想做的买卖,起了别的心思,不想招惹玄衣铁卫而企图杀了虎娃夺取黄金,结果反被早有防备的虎娃宰了。
宰了空山大圣,震慑了九位山贼首领,虎娃又拿出黄金再“谈买卖”,然后众山贼袭杀了那两小队玄衣铁卫。虎娃言而有信,事先并没有逼迫那些山贼,事后也如数给足了黄金。至于那些山贼打算怎么脱身,虎娃也未再理会。
虎娃身上哪来的这么多黄金?最早得自清水氏一族祭坛下的秘室,也是婴儿时的虎娃被胭脂虎找到的地方。
那秘室中不仅藏了一个婴儿,还有各种作物的种子,以及清水氏一族历代祭奉山神的礼器,而那些礼器都是用黄金打造的。
这些黄金最早可能是理清水留给族人的财富,而清水氏一族经营百余年,又积累了不少珍贵的黄金,皆用于敬神。清水氏一族的遗留之物被山爷取走,在虎娃离开家乡时,山爷将这些礼器熔化为金锭,让虎娃随身带着。
若山如此做,是对神灵的大不敬,假如清水氏一族的祭司还在,弄不好会和山爷拼命,但山神理清水本人却并不介意。那些礼器就是理清水让若山熔为金锭的,和其他的东西一起都被收入了虎娃随身的兽牙神器。
后来的虎娃成了巴室国彭铿氏大人,身家简直富可敌国。他手持金杖红节代表巴君驻守相都城时,被巴室国征服之地的各部族送来的财货堆积如山,虎娃后来都让少务拿去充入国中廪仓了。
百川城之会后,虎娃离开少务独自行游时,尚未突破大成修为,兽牙神器中的东西一直只能取出来,却无法放进去。但前年他在樊都城外堵住樊君车驾时,已突破了七境修为,当时的国君樊翀为了致歉,奉上了非常俗又非常足的诚意——黄金,皆被虎娃收入了兽牙神器。
清水氏一族的遗物,加上樊君的赔罪之礼,足以让虎娃拿出来收买山贼。留下三十颗黄金头颅之后,虎娃身上所剩的黄金虽已不多了,但还能铸造三颗头颅。用清水氏一族遗留的黄金来买玄衣铁卫的命,仿佛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第061章、空山无贼(下)
将随身带的一枚符骨交给空凶山九圣,在伏击时首先祭出,保证了这次袭杀行动完美成功,虎娃事后又收获了另外两枚符骨。此物对他很有借鉴作用,将来值得好好研究,在他的修为法力尚未完全恢复之前,先收好再说。
如果说在恶山中的第一场袭杀,是因为虎娃恰好先后路遇玄衣铁卫与众山贼,便顺势而为;那么空凶山中的第二场袭杀,虎娃则在动手前就心中有数,清楚自己会遇见什么、在什么情况下又会发生什么事。
求证大成修为堪破梦生之境,就有定境中推演世事之能,这种推演来源于世间的见知,清楚在什么情况下、什么样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最终的结果又会怎样。
世间人道之演化,既在于入世亲身而证,也在于出世超然而观。取下泸城城主鹤二鸣的人头时,虎娃没有亲自动手;斩杀这四小队玄衣铁卫时,虎娃也没有亲自出手。
那些山贼会有什么样的下场,眼下世人尚不知,但自虎娃过境之后,樊室国中人人谈之色变的两大险地恶山与空凶山,再无山贼出没,一个都没剩下。不仅是如今这批山贼不见了,在其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恶山与空凶山中都再没有山贼敢出没。
樊君当年送给虎娃的那些黄金,花得实在是太值了!国君在财富也来自于国中民众,而虎娃拿了樊君的钱,替樊室国民众抹掉了国中两处最大的险地。
于第一时间离开空凶山,虎娃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又穿过了齐烟城,到达国境时,他当然没有走道路关卡,而是从靠近北荒的地带翻山越岭而过,进入了现巴室国飞虹城的辖境。他所见到的第一个村寨并非是平原上、仍在深山中,且有一种很熟悉的亲切感。
这个地方他来过,就是猪三闲的家乡,山膏族人聚居的妖族村落。猪三闲当初已经跟随虎娃离开了这里,跑到巴室国当将军去了,但那些猪头人仍生活在此处,且和山下的白溪村往来频繁,村落里养的猪也比当年更多、更肥壮了。
虎娃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是半夜带着盘瓠冲入村寨捣乱,而如今他并没有惊动这些山膏族人,悄然绕过村落下山,远远地又看见了白溪村一眼,也没有去打搅当地的村民。虎娃这次并没有直奔飞虹城,而是绕过白溪村从一条小道向高城而去。
这就是他刚刚来到巴原时所走过的路,如今是往回走,到达高城辖境内的一条岔路口时才停下了脚步。从这里若折转向北行,有一条蜿蜒的道路进入深山,越走越高仿佛能延伸到云端之上,那是奔山水城的去的,云端上就是虎娃的家乡,阿源当年曾在那里赐其生。
虎娃来到路边一处无人之地,向着北方的高山跪拜行礼,也是在祭拜清水氏的族人,不知困于树得丘上的山神能否有所感应?七小队玄衣铁卫,让虎娃除掉了四小队,这便是清水氏报仇,他如今已做到的,尚只有这么多。
他很想返回家乡去看看,看一眼幼时的玩伴,还有山爷和水婆婆,但擅闯赤望丘身受重伤至今未愈,使虎娃已明白如今不可轻举妄动。山神当年的叮嘱自有道理,在不是仇家的对手之前,就不要返回家乡以免暴露隐秘。
遥拜已毕,虎娃起身南行,穿过高城千里迢迢赶往巴都方向,沿途所经过的村寨城廓,人烟景象越来越繁华稠密。当他走过孟盈丘脚下时,其实已经绝对安全了,但虎娃仍像个普通行人般独自走在大道上。
沿途的民众闲暇时谈论最多的事情,还是那场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国战,在古朴而平淡的生活中,这样的大事足够他们谈论几十年了,并成为千百年后时间的各种传说。
虎娃将种种场景收于眼底,耳中也能听见各种声音,无所谓繁杂,一切都是天地间的清净。虎娃听见民众所提到最多的人,当然就是他自己,彭铿氏小先生虎娃之名,在这一带早已受万民敬仰,而如今更添了虎煞的威名。
凡是与虎娃有关的消息,如今在巴原上都传得特别快,还被附会了各种添枝加叶的所谓细节。不知为何,有些事迹在传说中仿佛总是变了那么点味道,将虎娃描述得简直如凶神恶煞一般。
这也难怪,他如今就是虎煞嘛!敢入众兽山此宗主、在都城外堵国君,岂不就是胆大包天之徒?但这一带的人们提到虎娃时,无不充满崇敬之意。
虎娃曾经一度有所困惑,人们所谈论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他,而如今已心平气和,有时甚至会心一笑。他确实衬得上虎煞威名,就拿最近的经历来说吧,碰见玄衣铁卫,玄衣铁卫全被杀了;走路遇上了山贼,结果山贼全没了。
虎娃并非凶徒,但从这些事情来看,他还不够凶狠吗?他这位虎煞先生倒是飘然而去,但恶山和空凶山的那些山贼,却没一个人能如他这般安然脱身的。
虎娃走得快,日夜兼程穿过齐烟城到了巴室国,他是孤身一人,除了兽牙神器也没什么多余的累赘,前行的道路与目的地都很明确,而那些山贼可不能与他相比。
…
就在虎娃刚刚穿越国境到达飞虹城的时候,赤望丘中诸高人齐聚。在座者九人皆有大成修为:宗主白煞、已突破化境修为的玄煞、近年来主持宗门事务的星煞、赤望丘五老以及晚辈弟子樊翀。
只听志杰长老问道:“玄源师妹,你回山之后便闭关清修、说是要巩固化境根基,直至今日才出关议事,不知修为如何了?”
玄源淡淡答道:“回山之时,刚刚突破化境未久,修为尚缺体悟,而如今已境界具足。”
志杰长老:“恭喜你了!…但是还有一事,你今日也应该交待清楚了。”
玄源:“是那位少昊传人的来历吗?在我闭关之前,已留神念心印于诸位,该说的都说了,何必再问呢?”
星耀开口道:“你所留神念语焉不详,其中有诸多事项没有解释清楚,还须当面问询。他叫什么名字、出身何处、是如何得的到少昊天帝传承、究竟拥有哪些传承之物、习成了哪些秘法…这些都不清楚!更重要的是,他如今去了何处,我们又如何找到他?”
玄源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以神念答道:“既然宗门者主事者皆在场,那我就一次解说清楚,免得今后再有人追问纠缠。我是在山中与此人偶遇,当时因形骸内损之伤发作,情形十分凶险,他恰好路过便出手施救。我因此与此人结识,也受了他相助之恩。
他却不知我在赤望丘中的身份,其人天性质朴,并未向我打探任何私人隐秘。而我对这莫名出现的高人却一度所有猜疑,不知他的现身是否另有企图。至于我与他相遇的地点,就是星耀找到我的地方,距我隐居的翠真村不远。
后来我发现此人企图暗中窥探赤望丘,便飞天跟随,亲眼看见他穿过护山大阵进入道场。他并没有惊动你们,反而是我惊动了诸位,我当时亦不知,宗主特意针对我在护山大阵中留了埋伏。
道场中发生的事情,诸位皆已知晓,此人只是去悄然拜祭少昊天帝,却因我之故暴露了行迹,离去时又被金天大阵所伤。但见他当时所施展的手段,已能确认他身怀少昊天帝的秘法传承。
少昊天帝传人,来探寻少昊天帝在巴原上的遗迹、并于神殿中祭拜,这本无可厚非,赤望丘恐怕也没有理由阻止。只是他不告而来、擅入道场,确实是一种冒犯。若论赤望丘该如何追究,已将此人打成重伤,恐怕也足够了吧。
其人对我有恩,我当然要救他。从宗门的角度,更不能看着少昊天帝的另一支传人来赤望丘拜祭祖师,却因此事送命,当然有责任将人救下。但我当时尚未历劫成功,也无法将他送出太远,见他伤势稍见稳定,便将其留于山野。
你们想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在我面前自称虎娃。至于这个名字是真是假,我想以他的修为当不会虚言,但其人是否另有名号,亦非我所知。他来自何处、有何身份、因何故得到少昊天帝传承、还掌握了哪些传承之秘,我更是一概不知。
他没有主动告诉我,我更没有追问打听。我等皆是大成修士,当知有些事是个人私密,不便轻易向他人泄露太多,否则说不定会招致祸患。他对我有恩,我要救人而非害人,就不能将他的隐秘带走,以免给他留下祸端。
我之所以不问,就是为了防止有居心叵测之徒,在某种场合找借口向我逼问其人隐秘,我如今不知便是不知,倒也省了不少麻烦。我当初不知他从何处来,如今回到赤望丘后,此刻亦不知他已往何处去,以上所说,并无一字虚言。”
烈风长老不悦道:“玄源,你是有所影射吗?”
玄源冷冷一笑:“这难道还用影射吗?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必然有心怀叵测之徒欲打他的主意、想查找其人下落。谁有什么目的、谁自己心里清楚!其实我认为赤望丘若真想找人,应公告当日之事,以宗门之命发出邀请,请他来登门作客。”
星耀摆手道:“有人夜闯宗门道场,赤望丘出手却没有把人截住,这样的事情,就不必公告了。”
烈风长老冷哼一声道:“若非玄源,此人已经被留下!”
玄源朗声道:“若非是我,你们也根本不会发现他来过!我只是暗中跟随此人而来,想看看他究竟有何企图、是否会对赤望丘不利。人不是我叫来的,我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他就因我而暴露行迹被你等所伤。
此人的事且不论,而你们今日想问的事情,我确实不知。若是我的所作所为违犯了赤望丘门规,自请宗主责罚;若是没有违犯门规之处,那就到此为止!”
星耀终于忍不住道:“玄源,你与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玄源冷冰冰的反诘道:“星耀,你想问的又是什么关系?”
星耀:“就是你与他的私交。”
玄源:“这与你何关!轮得着你来问吗?”然后又冲白煞道,“宗主,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与宗门无关的私事,也用不着告诉别人,你还想问什么?若我没有违犯门规之处,就请到此为止,大家难得齐聚议事,快谈点正经的吧!”
第062章、玄煞之威(上)
假如虎娃在场,可能会暗暗吃惊。阿源姑娘和他在一起时,样子总是那么地温婉柔弱,但别忘了她也是货真价实名震巴原的玄煞,回到了赤望丘中,哪怕是在白煞面前,神情与言词冷厉,有事谈事,多余的面子是一点都不给。
细究起来,玄源确实没有违反赤望丘的任何一条门规,白煞身为宗主,在这样的场合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玄源在赤望丘中的地位,其实仅在宗主白煞之下,就连星耀亦无法与之相比,看厅堂中众人所坐的位置就知道了。最尊贵者是白煞、其次是玄源,再次才轮到星耀,而樊翀目前排在最末。
玄源说不知道,那就是真不知道,再问也不会有结果。玄源也解释了原因——她是故意不向虎娃打听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暗中打虎娃的主意。这个话题如果再纠缠下去,恐怕就不好听了。最终确认的消息,也只知那位少昊天帝的传人名叫虎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