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诧异道:“你修炼啥神通秘法,把自己练成了这个样子?”

九灵解释道:“我在巴室国那段日子,起先住在国都中您的府邸里,后来又跑去了彭山脚下你的田庄中。藤金、藤花与我一样也是妖修,一时兴起便想切磋切磋,我分别把他们都打趴下了。后来他们两个干脆一起上,还是被我揍趴下了。

盘瓠见状,就不找我动手了,天天向我请教妖修化形之妙。但是瀚雄不服,拿着一把显然还没有炼好的破剑要跟我比剑法。纯粹比剑法嘛,我是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谁叫人家是武夫丘的弟子呢。

但斗法并不仅仅看谁的剑术更高明,我还是把他打趴下了,揍得他是心服口服。瀚雄听说你没事,便要动身去南方当城主,还邀请我有空去善川城做客呢。他临上任之前,就在你的田庄中设宴,叫来了不少人喝酒。那些酒都是少苗带着盘瓠从王宫里偷出来的。

巴室国来了不少修士捧场,其中有十几个都认识您,据说您曾在彭山救过他们。有个来自鹅公包的修士,听说我打败了瀚雄,喝多了非要当场与我比划两下。我是第一次喝酒啊,也有点晕乎,较量的时候就把他扔到了庄园门外、飞了好远呢。

然后在座的各宗门修士轮流都和我较量,我是来者不拒,一个接一个把他们全给我打趴下了。自从跟随师尊修炼以来,我还没有真正的与人斗过法,总不能找那些村民动手吧?这一次可过足瘾了,见识了各宗门的神通妙法,在酒席上战无不胜,那叫一个意气风发!”

虎娃却越听越糊涂了:“这和你头上的包也没关系啊,包是咋来的?”

刚才还有些眉飞色舞的九灵,此刻又低下头小声道:“道友之间斗法切磋,我当然没有伤人,除了刚开始将那名鹅公包的修士打出去,他头上摔了个大包,谁叫他的宗门名号这么有特点呢?后来找我比划的人都败了,我的态度难免张狂了些。您也知道,我就是狮子脾气嘛!当时就问在座众人——谁还敢来较量?”

虎娃追问道:“结果呢?”

九灵道:“结果一直看热闹没说话的北刀将军站出来了。我见他拿着一把和瀚雄差不多的破砍刀,听说他也是从武夫丘上下来的,便提出不必刀法,要比就比拳脚。…然后我就被扔到了庄园门外,刚一落地,又被北刀将军抡起来了,扔回了大厅中。

他用的劲力很强和特别,竟能直透原身、使神气一时不得运转。我脑门上当场被撞出一个大包,就算是化为人形,一时半会儿也消不掉。”

虎娃微微皱起眉头,眨了眨眼睛道:“让我想想,这种力道、这种手法,能让妖修以人形之身出现伤痕…我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但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消不掉啊,你怎么还会顶着包回来?”

九灵面露愧色道:“我被北刀将军扔回厅中之后,酒当场就醒了,感觉羞愧难当。我又看见那鹅公包修士脑门上包,能体会到他被我扔出去时的心情。道友之间,高高兴兴的喝酒,斗法切磋只是交流应证,实在不能这样不给人留面子。

我对北刀将军很感激,所以这个包是一个纪念。与此同时,我对于化为人形修炼也有新的感悟,所以事后并未变化形体将这个包消去,一路上都在体会化形之后与原身神气的呼应之妙。元神中就似有灵光闪现,留着这个包,我可以仔细参悟。”

虎娃呵呵笑出了声:“看来道友是真有所悟,没有白挨这顿揍。至于北刀氏将军所用的劲力,我也可以告诉你该如何施展,等你学会了也就悟透了,对你将来的修炼或有帮助。”

九灵惊喜道:“原来您也会那等劲力,是武夫丘所传吗?”

虎娃摇头道:“我也不知北刀氏将军所施展的经历是否得自武夫丘,他习成了独门刀法,动手未必真的要用刀,拳脚中自然就带着刀劲。…是我看见了你这个包,刚才已经想明白能怎么揍出来,现在可以教你。”

虎娃可是修炼吞形诀入门的高手,已明白那不过是一种以劲力透入神气,使妖修人形暂时不得变化。假如用在斗法上,并不仅是针对妖修的,而是锁定形神隔空发劲,对方被击中之后,伤人的法力还会持续运转一段时间,并不仅仅是瞬间一击而已。

虎娃将这种劲力神通之妙讲解给九灵听,九灵可以自行去修炼,对于妖修而言,若洗脸有成能帮助他更好的掌握神气法力的运转。九灵琢磨了一路的问题,让虎娃给点破了,这位妖修对他佩服万分,又当场行礼拜谢。

虎娃又问道:“不知青前辈何时能出关,真希望能有机会拜见是。你请我来为村民治病,这两个多月,能治的我都治了,能教他们的我也尽量都教了,不知你还想请我帮什么忙?”

九灵答道:“其实师尊什么时候能出关,我也不清楚,您这是着急要走了吗?”

虎娃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是不着急,再留一段时日也无妨,但不能总呆在这里啊。”

九灵:“那您就再留一段时日吧,眼看就要开春了,等过了此地春祭典礼,您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回去,路上风景也好,说不定您还能见到我师尊。”

虎娃:“春祭?我还以为这里的族人不祭奉神灵呢。”

九灵:“此地族人不祭奉巴原上那些神灵,他们祭的是世上能看得见的东西,就是山中的一棵树。”

虎娃好奇道:“一颗神树,就在山中吗?”

九灵:“就在山中啊,它被村民们称为神树。你来的时候冬祭刚过,所以没有见到,但再过几天就是春祭了,族长一定会请您参加的,到时候就能看见了。”

两人又说了一番话,九灵告辞离去,他平日并不住在村寨里,只在附近山野中修炼,此刻要去好好修习新学到的神通。若虎娃有事,便以啸音召唤,他一定能听见的。

九灵走后,虎娃对村民们所祭奉的那棵树感到很好奇,什么样的树能称为神树呢?难道这西荒深处,也生长了一株不为人知的不死神药?假如是那样,定是九灵的师尊青先生所拥有。但虎娃并没有着急去山中寻觅,反正过几天就能见到。

就在这天夜里,深山中的某处,九灵正端坐树下,神色恭谨在说话。他的对面并没有人,只是在元神中能听见声音,正是与他的师尊青先生交谈。

青先生:“你久在边荒之地修炼,去了巴原一趟,可找到撒野的机会了。修士之间的试法切磋,不是村里的小娃打架,你有了教训记在心里便好。彭铿氏大人既已点化了你所欲参悟的神通手段,脑门上就不要再顶着那个包了!”

第027章、作而不辞(上)

九灵连连点头道:“师尊教训的是,弟子记住了。”说话时晃了晃脑袋,那个大肿包终于不见了。

青先生又问道:“你是特意把包带回来给我看的吧?”

九灵:“是的呀,我本想请师尊一番研究此包的玄妙,而先前已让彭铿氏大人看见了,他告诉了我是怎么回事。但我还是要让师尊看看,也让您也开开眼界。”

青先生:“我看到了,不好看!…今日听你教训文杰等村民,说的很有道理,看来出门一趟是长见识了。但你将彭铿氏大人请来,自己却甩甩尾巴便走了,将人家麻烦得够呛。假如换一名寻常修士,不被累死也得被烦死。”

九灵:“我也没想到此地族人竟会那么过分,今天已经教训他们了。”

青先生:“说实话,你真的没想到吗?”

九灵低下头都囔道:“我的心思当然瞒不过师尊,其实我多少想到了将会出现什么状况,否则在走之前就会给村民们定下规矩的。我就是想看看,彭铿氏究竟是位什么样的神医、又有哪些本事,将怎样应对村民们的请求?但是实际发生的情况,还是远远出乎我的预料。”

青先生:“不仅是村民们出乎了你的预料,你更没想到彭铿氏大人会这样做、又能做到那么多吧?”

九灵:“我确实没想到,他竟然出手帮村民做了那么多事。…这说明他的本事大,要不然早就无法应付了。”

青先生:“这位彭铿氏大人的手段确实令人叹服,至少他为那条小狗调治先天不足之症,是连我都做不到的事情。”

九灵惊喜道:“就连师尊都做不到吗?那么我真是请对人了!”

青先生:“什么请对、请错,我也没要你去请他!彭铿氏大人已经告诉你,他今年只有十六岁。这样一位少年突然被你请到这里,眼前千人相求,他的确很不好办,只是其人手段高超,没有被难住而已。如今他也应看明白了很多事情,就算你不回来,他也不会再有求必应了。”

九灵满怀希望地问道:“他有这么大的本事,不是恰好可以帮助师尊您吗!本以为在我回来之前,师尊已经主动现身找过他了,没想到他还没有见到您。”

青先生的声音沉默了一会,这才接着说道:“我如今的状况,以你的修为尚不能理解,早就告诉过你,我并不是病了,这只是修炼中迟早要遇到的问题,而你还远没有走到这一步。彭铿氏大人虽号称神医,但也帮不了我,这是我自己的修炼。”

九灵:“可是师尊已经十几年无法动弹了,弟子担忧您…”

青先生:“你担忧我什么?无非十几年,而我在此地的岁月已有八千年。”

九灵抬眼道:“情况是不一样的,弟子亲眼看见了您这十年来样子的变化,显然就是病了!怎能不为您担忧?”

青先生:“就算我在修炼中遇到了麻烦,那也是受困于天地间大道本源,你竟然想找一个十六岁的修士来助我。你方才说那些村民们很过分,可知你现在这样的要求,比此地所有族人做的事加起来都要过分得多!”

九灵又低下头道:“我只是想帮师尊脱困。您自己方才也说过,彭铿氏大人为小狗调治病症的手段,您都施展不出来,说不定他真能帮到您呢。”

青先生:“我若想向他求助,早就现身开口了。但我那样做了,与被你训斥的村民又有什么区别。他的手段的确超乎想象,但还是帮不了我。”

九灵仍然不甘心地说道:“您不开口求助,又怎知他帮不了您呢?”

青先生:“你如今是不会明白的,就不要再说了。…你和此地族人都得了他太多的好处,好生感谢人家吧,怎能再打他的主意?”

九灵有些委屈地答道:“那好吧,弟子就不说了。…但我还是想问,彭铿氏大人这段时日出手相助村民施展的各种神通,我无缘亲眼见到,不知师尊看见了有何感想?”

青先生的声音又沉默良久,才继续说道:“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这难道便是彭铿氏大人的修炼所求的境界吗?嗯,他将此途称为修行。他确实不需要那些村民为他做什么,不是看不上,更不是客气,而是真不需要。天地生养万物,作而不辞,也许就是这等境界了。”

九灵:“啥叫作而不辞啊?”

青先生:“你看这天地间的生灵,包括你和我,皆赖天地滋养而存、而长、而成,但你听过天地开口说什么了吗、要你做什么了吗?”

九灵惊讶道:“可是彭铿氏大人也是天地间的一个人啊,他怎能有这种境界?”

青先生:“我没说他有,只说他正于修行中求证。天地之行是自然之道,不因万物开口求与不求,比如你向天地求长生就能得长生吗,得你自己去修炼。而彭铿氏大人在此地所做的事情,是因你之情、因村民所求,他当然不是这片天地,只是天地间的一个人。

当他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时,就会带来变化;村民们也会犯错,然后要学会怎样处事,这便是人世间的道理。所谓善救人、善救物,并非一味答应世人所求,那样并不是真的在帮他们。”

九灵皱眉道:“可是彭铿氏大人并没有告诉村民们该怎么做啊?他只是答应了他们请求。”

青先生反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村民们有了前所未有的经历,如今也必须去想明白很多道理吗?他虽未开口,但是你开口教训村民了,而你又为何会开口呢?他是你请来的,你在他的眼中,与那些村民一样都是此地的族人。你既然明白了道理,还会开口向他提出那样的请求吗?”

九灵:“师尊,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青先生:“你这大狮子就别装笨了,我什么意思你完全明白。你用了这么多心思,不就是想求他来帮我?而我方才所说的境界,是我本人尚远远达不到的,只是这数百年来,以童真之心看世间的一丝感叹!…我该说的都说了,你回去吧。”

九灵起身不知对何处行了一礼,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说道:“师尊,就算我不开口求他,文杰族长也一定会求他的,届时此地族人定会都提出同样的请求。”

青先生:“若是此地族人在春祭典礼上,彭铿氏大人见到的不过是山中的一棵树。他既认可了你为村民定下的规矩,也不会因村民所请而为难自己。”

九灵:“说来说去,师尊您就是不肯现身向彭铿氏大人求助。您也亲眼看见了,他不仅善救人,也是善救万物的神医啊!”

青先生:“要你别说,你还说,狮子脑袋就是不长记性吗?一个人饥寒之时,向路遇人家求一顿饭、一件衣,当然并无不可;可是敲开陌生人的家门,去求一座金山,这就不是过分不过分的问题了!我能看到的很多事情,你尚无法明白。”

金毛巨狮给村民们定下规矩之后,虎娃果然就清净了。虽说村民们每七天之内能请求他帮忙做一件事,但一连好几天居然无人登门。到了第六天的时候,终于有人来了,是族长文杰。

文杰在院门前行礼,刚刚想开口说话,院门自动就开了。虎娃站在院中笑道:“进来吧,你有什么事找我吗?”

前段时间有很多村民向虎娃提出了各种请求,但这位族长却没有请求虎娃为自己做任何事情,此刻他恭恭敬敬地答道:“神医大人,您是我们的贵客,我今日是代表全体族人邀请您参加三天后此地的春祭典礼。”

虎娃笑了:“原来是这件事啊,我听黄先生提过,也很好奇呢。就算族长不说,我也想去看看。”

文杰:“那就太好啦,三日后便恭请神医大人与我们一同出发。您若有什么吩咐,就尽管开口,若是没有别的事情…”

虎娃摆手打断他道:“你来的正好,我恰巧有事想找你聊聊。”

已准备告辞的文杰又站住了,抬头道:“神医大人有何事要问我?”

虎娃:“你从小就见过青先生,能告诉我他的形容相貌吗?”

文杰稍有为难之色:“这个嘛,青先生在如今的族人心目中,已是神灵一般的存在,背后讨论其形容都会觉得不敬,但既然是神医大人您问…不对啊,黄先生不是说您是青先生的朋友吗,怎会不知其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