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娃:“我与灵宝壮士,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村宝错愕道:“我听说你可能是与流寇有关的凶徒,灵宝怎么会与你交朋友?”

虎娃好气又好笑道:“你听谁说的,这话也能信吗?我非但不是流寇,而且就在前几天,曾与灵宝壮士在白溪村并肩作战、斩杀流寇。”

也不知是不是服用了灵药的关系,或者已经歇过一口气,刚才已累得站不起来的村宝此刻突然蹦了起来,喝道:“你说什么,真的有流寇去洗劫白溪村!灵宝有没有事?”

虎娃摆了摆手道:“坐下来慢慢说,你放心,灵宝壮士无恙。可惜他的朋友时雨,还有来自飞虹城中的两位修士北溪、云溪,皆阵亡于战场。方才你说我可能是与流寇有关的凶徒,怎么轮到我提起有流寇袭击白溪村,你反而会这么惊讶?”

村宝又慢慢地坐回到地上,张大嘴好半天都没说话,因为虎娃说的消息实在太震憾了!等回过神来,他才低呼道:“这不可能,附近一带哪会有那么厉害的流寇?就算有大批强徒流窜至此,也不可能事先没有一点风声,更不可能斩杀早有准备的这么多高手!”

虎娃:“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两年前的秋天,飞虹城境内曾有一个村寨被人屠灭,此事你应该是知道的,而当时作案者与今日的流寇就是同一伙人。灵宝壮士曾赶回城廓、邀请高手到白溪村助阵,你应该就在城中啊,他难道没有对你提过?”

村宝脑袋已经有点发懵,愣愣地答道:“灵宝是对我提过,有人路过白溪村时听见了妖族人的谈话,说什么皮甲人将要与妖族一起到村寨里抢粮食。我在每季例巡时也去过白溪村,知道那里的情况。那附近深山中有一支山膏族,而白溪村对待山膏族很不友善,起冲突也是正常的事情。

我当时以为,那不过是妖族想找白溪村麻烦,放出话来吓唬他们,本不必小题大做,飞虹城近年来很太平,哪里还有什么流寇啊?不过是乡间部族的冲突而已,灵宝已经带了好几位高手前去,应该绝无问题,我也就没有太在意。我万不敢相信,北溪与云溪这样的高手也会阵亡!”

虎娃反问道:“你居然说哪还有什么流寇!难道忘了三年前和两年前的血案吗?那必是实力强大的凶徒所为,若凶手并非流寇,又会是些什么人呢?”

第081章、化繁为简(下)

村宝老老实实地答道:“你所说三年前的血案,当指在高城发生的袭杀事件,那是一场有针对性的仇杀,应是那三户人家的仇家所为,不似四处作案的流寇行径,而且它发生在高城境内,飞虹城并没有派人调查。

至于两年前发在飞虹城境内、村寨被屠灭一案,城廓曾派军阵追查,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当时城主大人上报国都,来了一位有六境修为的国工大人,持神器飞天巡查境内山川,也没有丝毫的发现。就因为这件事,飞虹城的城主都被撤换了。

就算当年有流寇作案,他们也不可能久留一地,得手后早就应迅速远去,否则怎可能查不出来?这两年皆太平无事,倒是乡间部族偶有冲突,常恐吓或诅咒对方将被流寇洗劫,曾弄得传言四起,皆是不实之辞。”

虎娃微微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没有太在意。既然灵宝对你提过此事,你有没有告诉其他人呢,特别是飞虹城的兵师大人?”

村宝:“我告诉兵师大人干什么?我知道灵宝好行英雄仗义之事,反正他也请去了那么多高手,就由着他去折腾了,也没有对其他人说过。”

虎娃长出一口气道:“难怪呢!”

村宝纳闷道:“难怪什么?”

虎娃答道:“难怪那伙流寇事先不知消息已走漏,也难怪兵师竟将你所率领的军阵调到双流寨来堵我。”

村宝反问道:“你为何要这样说?近日恰好轮到第三队待命,兵师大人派人传令,便将我们调到了双流寨。”

虎娃:“请你告诉我,兵师大人是以什么名义下的命令?你们为何又要追击我,怎么又将我和流寇扯上了关系?”

村宝率军阵离开飞虹城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兵师燕凌竹本人,他只是接到了燕凌竹派人传达的命令,赶往双流寨值守。当时燕凌竹并不在城廓中,已于两日前离开了,据说是去调查飞虹城第一队军阵突然失去消息的事情。

农能率领军阵入冬后例巡城廓,本应到达一个叫上安村的村寨过夜,上安村当天早早做好了准备,却偏偏没有等到军阵。说来也巧,假如虎娃昨天一直沿着道路往前走,没有拐弯进入山野绕回来的话,前方就能到达上安村。

军阵有可能在路上耽搁了行程,所以没有按时赶到上安村,这虽是不常见的情况,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上安村当时也没有感到特别惊讶。可是又一直等到次日天亮,军阵还没有来到,上安村的族长就觉得奇怪了。

因为按照原先的安排,军阵昨天的晚饭就应该在上安村吃,族长昨日天黑前都已经命人准备好了,但到了今天早饭时间,都没见着军阵的影子,族长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备饭。足够五十多名壮汉吃的粮食,而且准备的都是平常很难吃到的好东西,也不能浪费啊!

于是上安村的族长便派人沿着道路去迎接,想看看军阵到底走到了哪里?上安村派出的族人沿着道路快步前行,一直跑到了下一个村寨都没有发现军阵的踪影。但下一个村寨的居民告诉他们,军阵昨天一大早就从这里出发前往上安村了,照说昨天日落前就应该到了。

如果军阵只是在路上耽搁了行程,倒是小事。可是上安村的人已经沿着这条路迎到了下一个村寨,根本没有见到军阵的影子,这就是怪事了,一整支军阵居然在路上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族人赶紧回去禀告族长,上安村的族长又派人带着火把连夜赶路,前往城廓上报兵师。燕凌竹得到消息,天不亮便亲自出城调查,他实在是一位勤勉尽职的兵师大人。就在燕凌竹出城后的这天夜里,这一带下了一场大雪。

次日燕凌竹并没有返回城廓,而是踏雪出现在双流寨,命人将城廓中备值的军阵调来警戒接应。据这位兵师大人推测,第一队军阵半路失踪,可能是恰好在路上有了某些流寇或山贼的线索,于是便追入了山野,这也是巡视城廓的职责所在。他命令另一队军阵守在咽喉要道上,等候消息好随时接应。

村宝前天傍晚率领军阵到达双流寨的时候,并没有见到燕凌竹,因为勤勉尽责的兵师大人再度行色匆匆外出调查了。就在昨天上午,燕凌竹突然赶回了双流寨,命令村宝派人守住北寨门,注意截获一名凶徒。据说此人很可能与流寇有关,凶残成性且身手不凡。

燕凌竹特意叮嘱,假如能生擒活捉此人,就押到城廓的军营中严加看管,等候他亲自审问,并且严密封锁消息不得外泄,以防走漏风声令其同伙警觉。若此人行凶顽抗,便当场格杀。

有小股凶徒偶尔流窜到飞虹城境内,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农能在巡视途中若发现有关线索,理应率队追拿。村宝也不疑有他,更没想到会与两年前的血案有关,便奉命派人守住了北寨门,结果等来的却是虎娃。接下来的事情——虎娃已经知道了。

以上便是村宝的讲述,虎娃听完后又皱眉问道:“燕凌竹命令你拿下我,他本人是否等在双流寨呢?”

村宝答道:“没有,他下了命令之后,没有来得及多解释,便立刻赶回城廓禀报城主。”

虎娃叹了一口气道:“他应该是赶回去遣散家人,收拾东西跑路了。我们已经耽误了一整天,恐怕很难抓住他了。”

村宝愕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诬陷燕凌竹大人什么事吗?”

虎娃苦笑道:“分明是他在诬陷我,否则你又何必追了我一整天?…你难道不想知道白溪村发生了什么事吗,而农能率领的军阵又去了哪里?”

村宝大声道:“想,当然想!可是你刚才没给我机会问。…你已经问了我半天了,也该我问你了吧?”

虎娃又摆手道:“先坐稳了,不用你问,我将所知的情况全告诉你。”

白溪村所发生的事情,前后的过程很复杂,想讲清楚并不容易。虎娃也来不及说太多,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告诉了村宝五件事——

第一,他路过白溪村时,无意中听见了两个猪头人的谈话,得知将有流寇勾结妖族洗劫白溪村。

第二,他到白溪村报信,在村民的哀求下答应相助,又与田逍一起前往双流寨寻找更多的高手助阵,恰好遇见了灵宝。

第三,灵宝又邀请时雨、北溪、云溪来到白溪村,操练军阵准备迎敌;而虎娃则找到了山膏族的族长猪三闲,说服山膏族不要做流寇的帮凶。

第四,流寇来袭,第一天中午失利,第二天凌晨偷袭未成,双方皆死伤惨重。而流寇竟是军阵伪装而成,他们的目标是白溪村中秘藏的宝物。

第五,第三天上午,流寇首领亮明了身份,竟是飞虹城的副兵师兼第一队军阵的队长农能。农能提议与白溪村讲和,企图嫁祸山膏族。不料猪三闲率族人突然冲出与白溪村的枪阵合围,将流寇全部斩杀。

这便是事情最简单的经过,一切说得清清楚楚。村宝目瞪口呆,伸手扶地差点没栽倒,口中喃喃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虎娃又说道:“我知道你不敢相信,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就算我想瞎编,你认为我能编出这样的瞎话吗?如果你不相信,能否解释农能率领的军阵为何失踪?他们的尸体和遗物都在白溪村,灵宝过几天就会率人将证据送到城廓。…我再问一句,两年前的惨案,飞虹城曾派出军阵调查,当时是由谁负责?”

村宝神情有些恍惚地答道:“由燕凌竹负责,他下令正在例巡城廓的农能,就近率军阵追索,可是毫无所获。”

虎娃:“自己查自己,怎能查得出来!当时在飞虹城中、那个村寨附近,能屠灭整个村寨还不留下任何线索者,恐怕只有农能所率领的那支军阵吧?如今他们又在干这种事,大概心里也有些怕了,所以打算让妖族顶罪。…你若还是不信,率军阵去白溪村看一眼便知。”

村宝突然站了起来,很激动地上前俯身抓住虎娃的肩膀道:“小先生,我先不去白溪村,如此大事,要立刻禀报城主!若你所言是实,敢不敢与我一同前往城廓?”

见他如此动作,一旁蹲着的盘瓠也跳起来低吼一声似是警告。虎娃却摆手让盘瓠不必激动,又伸手将村宝的胳膊从自己肩上拿了下来,亦站起身道:“村宝队长,你看我走的方向,不正是前往飞虹城吗?可我只知大概的方位,并不熟悉准确的路线,能否请你带路?”

村宝:“走,我们立刻就走,一起去见城主大人!”

虎娃又说道:“你神气未匀,好生调息先恢复体力再说,这样我们到达城廓的时间会更早。”村宝觉得此话也有道理,便重新坐下定坐调息。

虎娃给村宝服用的是龙树血竭,是他随身所带最小的一块。村宝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内伤,不过是有些过度损耗,当然用不着龙脂泪珀那样的灵药。其实龙树血竭也是过于奢侈了,但在虎娃随身携带的灵药中,这一小块已经是最不起眼的了。

又过了一会儿,村宝长出一口气道:“小先生,我们出发吧!此处离飞虹城已不远,直穿野地全速赶路,日落前便能到达。…可是依你之言,若兵师燕凌竹有问题,他既能命令我守在双流寨拿下你,亦可对守城的军士下同样的命令。届时你不要多说话,我设法带你进城便是。”

虎娃却摇头道:“假如守城军士接到了同样的命令,届时你不必说什么。他还拿不了我,我直接带你去见城主!”

第二部:和光同尘

第001章、由山水至飞虹(上)

五百年前,炎帝的时代,有一支太昊后人进入巴原,跋涉途中为风雨所阻,不得不安营休息。风雨过后,见一道彩虹飞挂于长空,于是首领便下令在此建造永久性的营寨,并留下一部族人驻守,余者休整一段时间后又继续前行。

这位首领就是当年巴国的开国之君,他在此休整驻扎期间,招募附近蛮荒中的各部族人拓荒开路。路村人的祖先路武丁,便是在这里加入了巴国先君的队伍。想当初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营寨,后来渐渐发展建立了一个城廓,名字就叫飞虹城。

飞虹城是巴原上历史最悠久的城廓之一,也是如今相室国中除了国都之外,规模最大的一座城池。以“池”来形容“城”,因为它有高大坚固的城墙环护,样子就像一个蓄水的池子。但城廓可不仅只有城池的形状,开国之君还制定了一套礼法制度,历代后人又将这套制度不断补充完善。

城廓须设军阵,并操演训练精锐的战士。军阵的规模与城廓的大小、辖境内的人口多少有关,在和平时期,常设的守备军不少于四阵,象征春夏秋冬四季巡守。军阵的职责当然是保境安民,每季按例都要巡视城廓所辖的每一处村寨、每一条道路。

每季例巡不仅是一种保境安民的象征,也是在传达城廓最新的消息、告诉人们最近发生的事情,还包括风正大人派人向城廓传达的国中消息。

通往偏远村寨的道路平常可能很少有人行走,在风雨之中会日渐荒芜,一整支军阵巡城的同时,也等于是将路重新踩平,并顺手除去滋生的杂草灌木。除了特殊的情况需要募集人手重修,基本上也就能保障境内各条道路的通行了。

最早的城廓也是由村寨发展起来的,但它正式建立礼法制度之后,就不仅仅是一座规模较大的村寨了,普通的大型村寨就算修建了同样的城墙,也不能称之为城廓。比如按照规定,城廓中建有廪仓,廪仓中要存有供城中居民食用的一年之粮。

因为城中居住的大多是官员、军阵、工匠、商人等人,他们中大部分人并不耕作,而是从事其他的工作。万一发生战乱城廓被围,必须有足够的储备能坚守下去。

无论什么样的敌人来攻,都需要后勤支持,对方包围城廓后,就算就地收割当地田野中的谷物为食,最多有一季收获,更多的物资还是需要从大后方长途运输,难以持久。城廓中的居民可以坚守待援,也可以设法反击。

每当大的战乱发生时,得到消息的附近村寨只要来得及,也会把人口和粮食都转移到城廓中,以防止被屠杀或掠夺,这便是建造城廓的一个重要意义。

这样的大规模战乱通常很少发生,但天时灾荒却很常见,如果遭遇大面积的灾荒饥馑,城廓廪仓中的粮食也是赈灾所用,是一种战略储备。所以按照国法规定,太平丰收时节,廪仓中要存够一年之粮。

蛮荒中的部盟首领若山,前不久已正式受封为山水城城主。若山任命蛊辛为山水城的仓师,就是负责这种事情的。

每年农闲时,城廓会征调辖境内各部族人修补与新建道路桥梁、整饬河道堤岸、开垦荒野田地、疏通灌溉沟渠、制造各种公用之物,这称之为劳役。只有获得官方认可身份的贵族才能免于服役,迈入初境得以修炼者也可以不服劳役。除了征役之外,城廓还会按照物产的一定比例征收食税,以充实国中廪仓。

城廓还是境内民众组织商贸交易,或自行交换物品的最大集市所在,也是信息交流以及互相学习各种技艺的场所。官方也会教授境内各部族居民学会耕种作物、开垦田地、制作与使用农具。

这种城廓治理制度,是从五百年前伴随着巴国的建立而出现的,广袤巴原上的各部族人由此告别了蒙昧的蛮荒年代。巴国每年春秋两次的正祭,首先要祭太昊天帝,那已经是一种神道的象征;其次祭开国之君,那既是历代国君的先祖,后来渐渐也成为巴原上生活的各部族共尊的祖先。

假如不是祖先开辟与建立了巴国,为后人留下这一切,那么如今巴原上的各部族,其生存状况与蛮荒深处的那些妖族恐也没有太大的区别,虎娃也见不到这样一座宏伟的飞虹城。

祭祖是一种象征,象征着共同的精神传承与身份归属,同时也象征着现实中所拥有的一切其继承来源。比如数百年后如果山水城还在,恐怕山爷就会成为山水氏的共尊之祖,接受后人的献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