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道长闷哼一声,踉跄倒退,两臂已经抬不起来了。
舞玄姬彩带一抽,正要最后一击取下他的人头,低头看见他脸色苍白,仰望着自己,这两击他闪都不闪,身上都被血染湿,只能任人宰割。
「难道他真的改了吗?」
这个念头令舞玄姬手一软,便没有击出致命的一击,在她迟疑之际,陆寄风上前道:「道长,您退开,别为这妖女枉送了性命!」
唰的一声,陆寄风什么都没看清楚,便觉颊上一痛,原来已被舞玄姬的彩带挥了一巴掌。
舞玄姬道:「小子,泰山岳母说话,没你开口的份!」
陆寄风哭笑不得,道:「你这样的岳母要杀我岳父,又是什么体统?再说真要算我岳母的,也不是你这没名没分的狐狸精!而是弱水道长当年的正妻丹阳公主。」
陆寄风这句话果然把舞玄姬激怒了,舞玄姬当即手腕微振,彩带向陆寄风攻去,陆寄风凝神看去,双掌疾出,东拨西撩,以四两拨千斤的柔劲牵引彩带,反掌推去,将舞玄姬的攻势反震,舞玄姬惊觉真气倒转回来,手臂大挥,将攻势引向一旁,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一株巨松。
舞玄姬「咦」的一声,道:「你武功长进了不少,很好!」
「好什么?」陆寄风没好气地问道。
舞玄姬的口气说变就变,此时又是笑意盈盈,道:「你可以入圣我教,与若紫同掌天下,当然很好。」
陆寄风道:「你不要做梦了!我不会加入邪教的!」
舞玄姬道:「你把若紫弄成了废人,想一走了之?」
陆寄风道:「我也不会放弃若紫,你快放她自由,否则我不与你干休!」
舞玄姬媚笑道:「瞧他说得这样义正辞严,女儿,当年你爹演得比他还像一万倍,还感人一万倍,你被骗了。」
云若紫心中酸楚,道:「不,寄风哥哥不会骗我。」
「你要知道他是不是骗你,娘马上可以替你试出来的。」
云若紫半信半疑,舞玄姬道:「陆寄风,你是真的对若紫有情,还是口头说说?」
陆寄风道:「我心里只有若紫,就像若紫心里只有我一样,这十年来我们没见上一面,但没有一天忘了对方,我和若紫心里都明白,不必旁人来问!」
云若紫听了,心情激荡,对陆寄风更是感念,要为他死也心甘情愿。
舞玄姬道:「要是若紫会死,你也会救她吗?」
陆寄风道:「当然,你问这些废话有什么意思?」
舞玄姬突然一掌按在云若紫胸前,道:「这怎么是废话?若紫就要死了,你一句话就可以救她。」
陆寄风和弱水道长大惊,弱水道长伤重,血流不止,道:「你…你说什么?」
陆寄风道:「你想干什么?难道你要杀若紫?」
舞玄姬微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若紫死不死,看你一句话。」
「你…你想干什么?」
舞玄姬道:「我多年苦心找若紫,是为了她的至阴功体,她天生的根基比我还强,一出生就能聚集天地妖气,破炼妖阵,若好好调教,不出百年她就能超越我。可是,这傻姑娘竟把自己这一百八十年所聚的天地精华,传给了陆寄风,现在她不过是个凡人女子,我还要她干什么?」
陆寄风一怔,道:「你打算怎样?」
舞玄姬道:「她的根基给了你,你肯不肯以自己换她的命?你肯让我取走你的根基,我就让你与若紫终生相守,谁也不能拆散你们。」
停云道长道:「不行!你不能助纣为虐!」
弱水道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陆寄风。
陆寄风道:「你要如何取我的根基?」
舞玄姬目露惊奇,道:「你真的肯交出来?呵!我自有方法,你是要受些苦,但是我保证苦过之后,你还是能好好地活着,和若紫两人享有凡人之寿,相守到老,过着平凡人的美满生活,你说好不好?」
云若紫怦然心动,她有了陆寄风,此生已无所求,若陆寄风交出所有根基,成为和自己一样的凡夫俗子,那么不管是通明宫也好,圣我教也好,都不关他们的事了。他们可以住在桃源仙境,与世无争,白头到老。
陆寄风心中,不无挣扎,他原本就不想要根基,原本就不想负起任何一派给他的责任,原本就想归隐山林,又能有云若紫为伴,人生到此,夫复何求?
他的心意,和云若紫是相通的。
但是,陆寄风道:「我把几百年的根基给了你,你成为天下无敌的女魔头,那时有多少人会受苦?我和若紫又怎能过得心安?」
舞玄姬脸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不肯了?」
陆寄风道:「万万不可能!」
「很好,你看着吧!」
舞玄姬一把按住云若紫的心口,力劲一透,云若紫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弱水道长叫道:「住手!」
舞玄姬冷冷地将怀里的云若紫一推,她有如一朵白云,坠了下来,陆寄风从头顶凉到脚底,下意识地奔上前,足尖一点,在半空中接住了云若紫。
等陆寄风落地站稳,低头一看怀里的云若紫,双目已闭,鼻间已无气息。
陆寄风脑中「轰」的一声,几乎整个世界都陷进了黑暗里,只能抱着云若紫的尸体,呆若木鸡。
弱水道长喝道:「你这毒妇…」
舞玄姬笑道:「呵…玉郎,你以为只有你狠得下心,杀自己女儿?我杀给你看!呵呵呵…」
舞玄姬双手一挥,衣袖飞扬,便欲离去,弱水道长不顾伤势沉重,拔剑喝道:「休走!今日我们同归于尽吧!」
舞玄姬鄙夷地回头一看他,衣袖一挥,弱水道长便被这股真气给掀跌退开,停云道长也拔剑上前,道:「妖女休走!」
陆寄风抱着身体仍温的云若紫,她的心跳停了,呼吸停了,就连他试着去接她的心脉,都发现她内脏寸寸碎裂,根本是救不回来了。
陆寄风一手抱着她,跪坐在地,她在瞬间就死去,是否死前那一刻,也和她母亲一样怀着怨恨,恨他薄幸?
陆寄风生念全消,一手轻抚着云若紫的脸,喃喃道:「你等等,你再等一等,我事情办好了就来找你。」
陆寄风温柔地将云若紫的尸体放在凉亭中,接着身如闪电,一蹿便跃至其中一名官兵面前,那名官兵还没看清,佩剑已在陆寄风手中,他一剑递出,穿透五人的咽喉。众人大惊,刘义真喝道:「杀了他!」
众兵纷纷拔剑,陆寄风回手一剑,又划穿三人胸口,往前一踏,剑锋一扫,七八人都印堂中剑,倒地而亡。
陆寄风随手便连毙十五六人,官兵虽有百人,怕也瞬间全都要灭尽,刘义真惊道:「快退!」
此时,舞玄姬双掌开弓,已将弱水道长与停云道长打得节节败退,最后一掌翻去,两道长被她击退数十丈,舞玄姬发出清脆的笑声,绝尘而去。
陆寄风眼中精光骤盛,迅速攀住她的丝带,舞玄姬飞出云府,陆寄风竟被她带着飞了出去。
弱水道长道:「师兄,你守着云府,我去助陆寄风一阵!」
停云道:「还是我去…」
弱水道长道:「不,我知道那妖女真正的弱点。」
「可是…」
不等停云道长答复,弱水已提剑追赶而出。见到最强的两个都走了,刘义真又要回头带走云萃,以免他将自己投效圣我教的事传回建康,刘义真一使眼色,手下们便一拥而上,要抓云萃。
飕的一声,剑气划过,停云道长站在亭中,喝道:「不怕死的就过来!」
众官兵仗着人多,拔剑纷纷往停云道长攻去,停云道长的剑左一拨,右一挥,暴喝一声,众官兵全被震得往亭外踉跄跌退,还落在水里,大呼小叫。
刘义真又气又急,道:「快退!快走!」
他自己抢先奔了出去,手下们也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
停云道长哈哈大笑,道:「乌合之众!」
但想想自己只能对付这群乌合之众,一对上舞玄姬,就老是吃鳖,实在不怎么好受。
停云道长看了看凉亭中昏迷过去的云萃,以及睡着了般的云若紫,走上前一探,也不禁惊心,云若紫是真的死了,舞玄姬真的亲自下手杀了她。
停云道长眺望着远方,不禁忧心:陆寄风能杀了舞玄姬吗?弱水道长说他知道舞玄姬的真正弱点,是安慰之词,还是真的有把握?
不管如何,那另一场决战,死的不是陆寄风和弱水,就是舞玄姬了。
(第二卷《鼎炉还丹》卷终)
第三卷 权谋江湖
第一章 念之中心焦
陆寄风提剑追了出去,半空中舞玄姬衣袂风飘,在黑暗里有如一片绚丽的晚霞,迅速地往夜空尽头消去。
陆寄风提气一点,凌空跃去,身子有如飞鹰似地紧追舞玄姬。
舞玄姬感到背后杀气逼来,随手一挥,纤腕上的金珠手链应声断散,往陆寄风直射过去。数点金光带着劲风,疾射向陆寄风周身要穴。陆寄风眼光锐利,真气更往上一提,凌空跃高了数十丈,闪过那金珠,金珠挟带的强劲内力,尽射穿了他身后的苍松巨树。
黄金本是柔软之物,但这一颗颗黄金小珠子却像是钢针一般,所射过之处,木石皆为之爆裂,陆寄风身后但听得阵阵裂石炸开之声,爆炸威力之强,几片碎木扫过陆寄风的衣摆,甚至是灼热的。
见陆寄风轻易闪过,追势不减,舞玄姬眼露不耐,轻哼了一声,彩带挥出,化作一道白剑,直刺陆寄风眉心。谁知陆寄风半空中身子一晃,竟牢牢地踩在彩带之上,将这绕指柔丝当成康庄大道,振剑疾奔过来。
舞玄姬一惊,一抽彩带,「啪」的一声,彩带连翻快攻,快得像是千万道天罗地网般的白色剑辉,这千万式看似凌厉的攻势,其实只是虚招,意欲混乱陆寄风的视线。剑辉快得像是一团流转的白雾一般,整个缠住了陆寄风。
本以为这千万式的急攻,任何人都会眼花缭乱,谁料到陆寄风丝毫不为所动,足下不停,手中长剑竟笔直地往舞玄姬刺去。彩带劈里啪啦地打中了陆寄风许多次,但都只是轻拂而过,力道被陆寄风顺力转力,化向虚空,打在他身上也没有半点攻击性,令舞玄姬大为吃惊,暗想:「这是什么护身功法?」
眼见长剑就要刺至,舞玄姬轻笑一声,竟不移闪。陆寄风这一剑登时刺穿舞玄姬。
但觉香风扑面而过,陆寄风身随剑至,长剑穿过之时,竟未感觉到刺中任何物事!陆寄风回头一看,舞玄姬好好的在他背后,再度轻倚在半空的丝带之中,好整以暇地微笑着。
方才舞玄姬竟能以他看不清的速度移身换影,陆寄风更知要杀她不是易事,眼下这场决战,会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艰苦得多。
舞玄姬笑道:「小子,干什么这么狠巴巴地追杀岳母?你恼我拆散你们小俩口么?」
陆寄风不发一语,握着剑,剑尖对着舞玄姬,没有任何一招的起势,但那拙朴的身影立在松树上,反而更形沉稳。
舞玄姬在他眼里看不见怒火,看不见哀伤,更看不出下一式的来路,不禁收起轻佻的眼神,凝神以对。
陆寄风足尖在树上一点,往舞玄姬刺来。舞玄姬一惊,这一式直刺,气势万钧,没有变化,没有招式,却弥天盖地!就像一片天突然整个压将下来,宏伟的真气整个罩住了她,她躲无可躲!
突然陆寄风眼前一花,竟看见云若紫目露惊慌,闪身欲逃的可怜之态。
「啊!」陆寄风连忙收剑,半空中身子一个急回,正欲攀住树梢,白练晃至,啪的一声弹向陆寄风右手腕的神门穴,这一下轻拂寒气透骨凌厉,陆寄风的手一阵酸麻,要不是缩得快,已被打穿手腕了。但是接着彩带的末端却像有生命的蛇一般,在长剑上一弹,将陆寄风手上的长剑给弹飞了出去。
陆寄风以左手去击这方向不定的彩带,不料彩带更快了一步,飕的一声,只见白光一闪,已缠捆住了陆寄风的双手。
陆寄风的长剑被弹、双手被捆,其实只是一瞬间的动作而已。他根本还未从看见云若紫的惊愕中回过神,双手就已经被捆住了。舞玄姬在危急之时,以粗浅的化体幻影,闪过一劫,果然是狡猾奸诈至极的狐狸本能。
舞玄姬一手拉着彩带的另一端,含笑慢慢地将陆寄风拉过来,陆寄风欲以真气震碎彩带,身上所发出的阳刚之气,却像是被一股柔和的劲道给挪化无形,根本无所施力。
陆寄风双手被舞玄姬捆着,慢慢吊近,舞玄姬见陆寄风胸腹运气,不由得呵呵娇笑,道:
「别白费力气了,这刀蚕之丝,你越挣扎,它绑得越紧,甚至还会把你的手给活活束断,斩下你的手腕来。」
不管陆寄风怎么以自身阳刚真气去震那彩带,彩带就是不断,甚至双手的捆绑更加紧固,而他在以真气震断彩带之时,也同时使出缩骨之法企图挣脱,不料手腕缩细了,丝带却也跟着捆得更紧,而且一束紧就不再松开半点,看来舞玄姬说的会活活束断人手,并不是信口开河。
陆寄风全身奋力弓起,双脚往上蹬,真气自足尖大敦穴射去,舞玄姬的手一麻,差点丝带落手,不怒反笑,衣袖一挥,另一道丝带又嘶地窜出,捆住了陆寄风双脚。
舞玄姬扯起彩带往上一抛,陆寄风被极大的力量拉飞。接着舞玄姬两手一挥,两道彩带迅速捆住了东西两边的巨木,将陆寄风整个人胸腹向上,扯平在半空中。
舞玄姬身子轻轻一飘,便已骑在陆寄风身上,低下头微笑着看陆寄风,轻抚了一下他的脸,道:「女婿,你给丈母娘逮着啦,我可得好好整你。」
她身上的衣裳只是两片包住重要部位的白色兽皮,浑身幽香泠泠,沁人心骨,她俯身笑望陆寄风时,曲线一览无余,但陆寄风对她满心厌恶,根本就不为所动。
跨在陆寄风身上的舞玄姬,有如一头小兽般轻盈,纤指一勾,陆寄风胸前的衣领便被她挑开了,她笑意盈盈地伸手抚摸着陆寄风的胸膛,动作挑逗至极。
陆寄风虽对她没有好感,身体还是本能地燥热起来,怒道:「你干什么?」
舞玄姬手腕一挥,已多了一把手指大小的刀刃在手,冰凉的刀刃在陆寄风身上轻轻回划,道:
「不乖的女婿,你说为娘的该怎么罚你?」
陆寄风喝道:「要杀就杀!你这淫妇,少在这里败德秽行!」
舞玄姬笑道:「呵…你还真是个小司空无啊,不像我那玉郎,他想学司空无那道貌岸然的臭样子,就是装不像。唉,当初我怎不是遇见你呢?」
陆寄风听她浪言浪语,竟勾到自己身上,几乎要气死,道:「快一刀杀了我!」
舞玄姬整个人几乎都压在陆寄风身上,微微扭动了一下,嗔道:「就这么杀了你,司空老贼不是太可怜了?他的道行都给你了,你怎能轻易就死?嗯?」
陆寄风听了,不禁暗自惊心,舞玄姬竟一眼就看破自己有司空无的根基,甚至很可能已猜出司空无打算以陆寄风对付她,她的智慧,只怕不下于司空无。而一想到为了云若紫之死,自己居然只想跟着一走了之,抛弃司空无的期许、枉顾眉间尺的安危,他愧意与伤痛之情登时压过了绝望,只恨不得仰天长啸,发泄胸中激撞的苦楚。
陆寄风神情激动,舞玄姬却是笑意嫣然,手中短刃一挥,陆寄风身上一阵刺痛,胸前已多了道血痕,血珠迸裂,滑了下来。
「你…」
舞玄姬的右手食指轻按在他唇前,示意他安静,便俯头舐去他的鲜血,她柔软的舌头舔在陆寄风肌肤上的感觉,竟让陆寄风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浑身全无力气。
舞玄姬抬起脸来,对他微微一笑,这笑里竟不含一丝邪气,甚至还有点无辜的天真顽皮。想不到她的神情变化如此之快,陆寄风这才领教到为何美女可以有倾国的神韵,任何男子见到那天真无辜的微笑,再暴戾的心都会软下来。
舞玄姬细细舔去陆寄风伤口的血,两手撑在他身上,看着伤口迅速愈合,道:「喔,原来你果然服过天婴,难怪十年前我打不死你。」
十年前那一次轻忽,让她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挫,这并不是她功力及反应不如人,纯粹是因为变生突然,弱水道长又机智应变得宜,因此溜出了她的掌握。这件事让她十年来一想到就怒火中烧,引为奇耻。
舞玄姬媚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要服天婴?是谁教你的?」
陆寄风回想起云若紫亲手切天婴之片喂他,种种情貌犹如昨日,他心口更是阵阵酸楚,眼泪不禁从眼角边滑了下来。
舞玄姬大奇,道:「你怎么流泪了?」
陆寄风望着他,吸了口气,道:「魔女!你为何下得了手杀害若紫?」
舞玄姬道:「你是为她哭么?」
陆寄风闭口不语,尽量让精神集中,不再去想云若紫,眼泪也才被止住了。虽能以理智控制七情六欲,但是他胸口依然有如被掏空了似的难受。
陆寄风神情又转为冷漠,令舞玄姬也颇为佩服他压制悲痛的自制力,笑道:「好孩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陆寄风道:「别耍诡计!」
舞玄姬笑道:「你别跟你岳父说,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