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虎依偎着,果然顿时浑身温暖,司马贞既害怕,又舒服,久之渐渐放松了,伸出手轻轻摸着虎毛,想道:「这样柔软巨大的白老虎皮,剥了下来可是件稀世之珍…」

念头才一动,小紫便发出低吼声,回头作势张口要咬她,吓得司马贞连忙缩手,不敢乱动。

陆寄风笑道:「哈哈…你又在动什么坏脑筋?」

司马贞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哇!」

陆寄风笑了笑,道:「安安分分睡着吧!我在门口守着。」

司马贞干笑了两声,陆寄风就在房外打坐练功,不久便听见别处传出张业如雷的鼾声,以及司马贞微弱规律的呼吸声。

天色大亮,陆寄风由司马贞的呼吸中确定她已经全醒了,才起身进入,道:「你的伤还痛吗?」

司马贞看着他,似有些不能置信,道:「你在外头守了一夜?」

「没什么,我不必睡。」陆寄风上前握住她的手,试了试脉,有些惊奇,道:「你的心脉全复元了?」

他拆开司马贞的左腕绷带,也已能活动如初,迦逻给他的回生精有此妙用,倒是始料未及。

司马贞感到全身神清气爽,总算露出笑容,道:「多谢你。」

陆寄风没想到她也懂得道谢,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道:「不必了,是我伤的,本来就该负责。」

司马贞道:「也是我鲁莽,不过,谁叫你要救姓云的!」

陆寄风道:「既然你好了,就让张业带你回去吧!我和我兄弟有事情要办,不能久留了。」

陆寄风转身要走,司马贞连忙下榻道:「等一下!陆寄风。」

「什么事?」

司马贞道:「你能不能送我们回去?我担心这一路不平静…」

陆寄风笑了笑,道:「你武功不差,不必担心。」

他急于离开司马贞,也不管她叫唤,大步走了出去,四处找迦逻,不料竟不见人影。

张业也已起来了,见陆寄风东找西寻的样子,问道:「陆公子,您找什么?」

「我那位兄弟呢?」

「那位小相公?我没见到他呀!」

陆寄风心中微急,迦逻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他会不会是心急,等不得陆寄风,先去找云若紫了?陆寄风这么一想,更不迟疑,道:「二位,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司马贞追了出来,道:「陆寄风,你得带我下山,谁许你自己走啦?」

张业道:「启禀公主,属下知道路…」

司马贞怒道:「没你的事!」

陆寄风与二虎早已奔了出去,消失在山野之间,司马贞连从何处追起都不知道,气得司马贞直跳脚。

陆寄风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眼见已近村庄,回头对小风、小紫道:「你们俩太过显眼了,留在山里吧!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二虎似懂人话,看了看陆寄风,便缓缓地转身往山上走去,还回头看了陆寄风几眼,才放足一奔,很快便不见了。

陆寄风快步赶至村中,随便问了几户人家,都没见到过迦逻,心里更着急,一会儿想他会不会被逃出独孤冢的老孺给发现,或是被舞玄姬的眼线给抓了?一会儿又担心他赌气离开,在山野间迷失路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几经考虑,还是先到云府看看再说。

陆寄风依着印象,回到云府,只见大门洞开,原先的守门民兵都聚在一角,低声交谈,不知在议论什么。

他们全没注意一道黑影闪入墙里,陆寄风很快奔入园中,依然井井有条的庭院里,不时也可以看见仆婢在路边或说笑,或发呆,似乎是无心做事的样子,也没有人去管,与之前的秩序森严完全不同。

陆寄风潜至后院,便听见几声吁叹,十分耳熟。

陆寄风拨开枝叶,便看见穿着湖绿衣裳的千绿走来走去,脸上愁容沉重。

见四下无人,陆寄风轻轻地一跃而下,落在千绿面前。

千绿吓得差点要叫出声来,陆寄风连忙把食指放在唇前,提醒她不要作声。

千绿点了点头,拉着陆寄风的手进了房间,一将门掩上,便又气又急地问道:「你把风将军和紫将军挟持到哪里去了?」

陆寄风道:「怎么啦?」

千绿道:「以往是有它们保护小姐,小姐才能在这儿安居,你一把它们抓走,小姐就…就…呜…」

千绿掩着脸哭了起来,陆寄风急问:「若紫怎么了?」

千绿道:「小姐她…她被庐陵王抓走了。」

陆寄风一怔,千绿哭哭啼啼地说道:「那天你前脚一走,庐陵王府的人后脚就来,抓走了小姐,以前庐陵王就缠着小姐,要不是怕风将军和紫将军…都怪你,都是你不好!呜…」

陆寄风拍了拍她的肩,道:「我会把你们小姐救回来的。」

千绿抬眼看了看他,道:「真的?」

陆寄风点了点头,道:「庐陵王府我还不当一回事,你放心吧!」

千绿破涕为笑,陆寄风伸手拭去她的泪水,道:「我问你,云老爷和云公子呢?为何他们放着云小姐一个人住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

千绿道:「听说当年云老爷和云公子护王驾有功,给封了官职,他们推辞不掉,高祖皇帝很看重公子的武力,留在身边不放人,高祖皇帝驾崩后,先帝不大喜欢救过庐陵王的云家,本来要贬老爷和公子的官位的,可还没贬成,先帝便又驾崩了,当今皇上重武,反而把公子留得更近身,更不放人,老爷前年好不容易辞成官了,有时过来,有时回京里,两边奔波。」

陆寄风道:「若紫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到建康定居?那儿不是比较太平吗?」

千绿道:「何止太平,听老爷说建康纸醉金迷,可安逸了!公子原本执意要带小姐到建康赴任,过好日子,但小姐也抵死不肯。」

「为什么?」

千绿道:「小姐说…她要在这里等一个人,若到了南边,一生都见不着那人了…」

说着,千绿幽幽地看着陆寄风,道:「这十年来,你知道小姐等你等得多苦吗?」

陆寄风说不出话来,千绿道:「你既然来了,我带你到小姐房里看看。」

不等陆寄风推辞,千绿已握着他的手走进隔间,绕过白玉隔屏,是一间简单至极的房间,只有一床一几,几卷诗书笔墨,床边还悬着那把封秋华所赠的佩剑,已积了不少灰尘。

这么简单的房间,几乎什么也没有,云若紫就这样万念俱无地等着他,令陆寄风心中更加沉重。他取下宝剑,拂去尘埃,不由得感触万千。转过头时,又见几上的缣帛写着几行清丽的字。

他拾起逐字细看,是首五言,陆寄风轻声念道:

「昔处山阿笑,今望朱门悲,君还旧聚处,为我一颦眉。十年守尘世,缘业相因回;宁肯不相逢,相逢大梦归。」

陆寄风喃喃道:「相逢大梦归?相逢大梦归?」他呆呆地望着那片缣帛,云若紫的诗里,似乎还有些不祥之意。

千绿柔声道:「陆公子,你知道小姐诗里的意思吗?」

陆寄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千绿道:「小姐不是凡骨,她总是能先一步知道将来的事,她就知道得守在这儿才遇得见你,去年老爷回来时,她还特别交代老爷把封爷给护送过来…」

陆寄风心头一怵,道:「封爷?是封秋华封道爷吗?」

千绿道:「是啊!你也识得他?」

陆寄风道:「你们老爷多久会回来?」

千绿道:「算算日子,这几天也该到了。怎么?你要见封爷?」

陆寄风点了点头,千绿道:「封爷是个半死人,没有神智,您见他做什么?」

陆寄风道:「他一直没有恢复?」

千绿道:「小姐说,这回将封爷送过来,会有救他的机缘,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千绿道:「只不过未必是福。哎,我现在总算明白小姐为何特别要跟我说这些了,原来她知道有一天要由我来跟你说。」

云若紫既能预知吉凶,却还让刘义真所擒,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陆寄风百思不解,不过既知她身陷险境,不管怎样陆寄风非把她救回不可。

陆寄风向千绿问清楚庐陵王府怎么走,便配上封秋华的剑以备不时之需,以轻功跃上围墙,奔出了云府。

庐陵王府离云宅并不甚远,但是当陆寄风潜入之后,前后都找遍了,不要说没见到云若紫,就连刘义真和柳衡都没见着。

陆寄风暗觉奇怪,隐藏在屋顶上,见到一名在后堂巡视的官兵,便跃了下去,瞬间点了他几大要穴,抓着他再跃上屋顶,问道:

「刘义真呢?」

那官兵不敢隐瞒,道:「王爷…王爷昨天就离开了…」

「去哪里?」

「小的不知,王爷很机密,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这府里没人知道…」

陆寄风问道:「他是否抓了云府的云小姐回来?」

那官兵噤若寒蝉,不大敢说,陆寄风按在他风门穴上的手一点,那官兵痛得大汗淋漓,却被点着穴不能发声,痛苦欲绝。

陆寄风再逼问了一次,那官兵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道:「好像…好像是,但是小的真是不知啊!」

「什么叫好像是?」

那官兵道:「那…那位姑娘好好地跟着王爷,没人抓她,所以小的不知道是否是云府的大小姐…」

「她长相如何?」

「隔得远,小的没看见…」

陆寄风反复问了几次,都问不出要领,那官兵确实不知道刘义真的去处,陆寄风将他点昏,又抓了几人,所问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云若紫和刘义真果然都不在王府,没人知道去什么地方。

这下子线索又全断了,陆寄风只好先离开庐陵王府,再向民间打听是否见过刘义真的车行队伍。

奇怪的是:应该十分显眼的王爷出巡阵仗,竟没有人见到。难道刘义真是微服私行?他带了云若紫,这么机密行事,实在太不寻常了。

就在陆寄风苦思无着,不知该从何找起之时,突然一阵冷笑,自身后的树上响起。

陆寄风抬头一看,并没见到树上有任何人,背上又被拐杖敲了一下。

陆寄风急忙转头,迦逻站在他背后,一脸轻视地看着他。

「迦逻!」陆寄风又惊又喜,道:「你跑哪儿去了?」

迦逻道:「我去见见云小姐是多么美若天仙,能让你动不动就唉声叹气,心神不宁。」

「你胡说什么,我还担心你…」

迦逻道:「你担心我?那谢谢你啦,瞧你在街上像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我看你是担心云小姐吧?」

陆寄风问道:「你知道她人在哪里?快告诉我!」

一见陆寄风这么心急,迦逻脸色又是一变,道:「我问你,你担心我多些,还是担心她多些?」

陆寄风道:「这…这怎么能比呢?」

「这怎么不能比?喜欢谁多些,就担心谁多些!」

陆寄风道:「喜欢也不能比的,你是我朋友,她…」

迦逻看着陆寄风,双眼盯着不放,等着陆寄风说下去,陆寄风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云若紫是自己的什么人,只好说道:「你知道她的下落,爱说就说吧!不说我自己去找。」

迦逻叹了口气,转身道:「跟我来。」

陆寄风连忙跟了上去,问道:「你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不说一声?」

迦逻道:「我高兴什么时候走,谁能管得?」

陆寄风只好苦笑不语,迦逻带着他又往山上去,陆寄风什么也没问,迦逻先按捺不住,道:「你不怕我胡乱带你乱走,让你找不到云小姐?」

陆寄风道:「我相信你。」

迦逻瞪了他一眼,道:「善信人易成人之工具。」

陆寄风只是一笑,迦逻口气缓和了不少,道:「我昨晚到村里去,听说云小姐被那个什么庐陵王给抓走了,我又找了好久,才找着他们的车队。」

陆寄风道:「你怎么找得到?」

迦逻道:「我自有法子。」

至于是什么法子,迦逻不说,陆寄风也不便多问。

迦逻忍不住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云小姐的身分?」

陆寄风道:「你指的是什么?」

迦逻道:「她是…唉!算了,你自己问她吧!」

迦逻带着陆寄风又重回山上,而且所行之路,仿佛就是以前走过的,不知道刘义真深入嵩山做什么?

直走到一处松林,两人藏身在草丛后,前方的空地上,已搭起临时军帐,密密地以丝帐围起,上百名剽健的汉子防守在外,不远处则停放了几辆大若屋舍的六马油壁华车,乍看之下,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皇帝出巡。

「这阵仗…?」

迦逻道:「庐陵王摆的,他在等人。」

「等人?」

迦逻道:「以他的身分,他不能再上山,会冒犯到我娘,他一定是在这儿等我娘派人来跟他碰头。」

陆寄风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他也是圣我教的信徒?」

迦逻一指插在车边和帐边的旗子,道:「嗯,这一寨是紫鸾寨,那旗上的紫鸾还没开光,定是入教不久,还没建过功。不过,这一寨都是军人出身,跟别处的乌合之众大不相同,他们又抓到云小姐,这下子立的功可大了,看来不久以后,这一郡的十六个寨都要归紫鸾寨主管了。」

陆寄风万万没想到:刘义真竟也加入了圣我教,还将官兵全数投入为寨众!舞玄姬既是北魏的仙后,刘义真投在她的麾下,此举根本是不折不扣的叛国投敌。舞玄姬先完成人的私欲这一点,确实是凡人无法抵抗的诱惑。

军帐的一角被掀开了,刘义真和柳衡恭恭敬敬地倒退而出,说道:「请小姐安歇。」

军帐内没有人声,陆寄风的心跳个不停,云若紫真的在里面吗?这么多年来,刘义真用心讨好云若紫,原来并不是为了贪恋她的美色,而是别有用意。

陆寄风问道:「你说这一郡有十六个寨,一共有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