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袖道:「哼,笨徒弟,我就从头说好了。其实真正的眉间尺,根本没有去找过司空无,他的武功差司空无太多,才不会去送死,所以,他也没有被打成古怪的样子,也没有变成什么叫支离骸的,你懂吗?」
冷袖道:「那一阵子,真正的眉间尺一直在云游四海,他有个无聊之极的兴趣,就是弹琴,他为了找千年古桐,以及江南冰弦,整年就是到处跑。想不到有个不要脸的人,趁他不在之际,鸠占鹊巢,杀了剑仙门上的几个僮仆,带来自己的手下,并自称起眉间尺来了…」
陆寄风倒吸了口冷气,直接想到那名黑衣人。
冷袖道:「剑仙门从来都行事低调,武林中没有多少人知道此地,这个冒牌货怎么知道剑仙崖的地点,而且还对剑仙门的历史了如指掌,让我和眉间尺怎么想都想不透!那一阵子,他在剑仙门里揣摩了不少本门的功夫,然后便以支离骸的身分去把你抓了来,并且传你功夫。直到有一天,真正的眉间尺回来了…」
陆寄风道:「就是夜里在高崖弹琴的那个?」
「没错,他回来后,见到景物全非,大为吃惊,无奈那个冒牌货的武功比他还要高强,他若是贸然现身,你想会怎样?」
「会被杀。」
「没错,所以他只敢暗中观察这个冒牌货的动机。那个冒牌货身负绝艺,为何还要来偷剑仙门的功夫?实在教人不懂!所以眉间尺便也穿着和那冒牌货一样的装束,在剑仙门里行动。他观察了几天,就被你发现了。你想你都发现了,那个假货会没发现吗?」
陆寄风不语,当初他万万没有想到:看似平静的日子里,原来竟是暗藏杀机,处处危险。
冷袖道:「那个冒牌货的城府实在太深了,他假装若无其事,暗中看真的眉间尺有何打算。真的眉间尺被你发觉之后,为了不打草惊蛇,便跟你瞎掰出什么白天夜晚的不同人格,你居然信了,哈哈哈…果然是剑仙崖一傻!」
陆寄风「哼」了一声,道:「大人骗小孩,有什么好得意?然后呢?」
冷袖道:「经过几天观察,眉间尺越看你越对眼,他决定将错就错,让你成为剑仙门的第八代弟子,一直想找个机会把你救出虎口。不过这时他已经被那个冒牌货盯上,有一个晚上,眉间尺在柴房外听见那冒牌货对他的走狗说:『事迹恐怕会泄露,如此一来,通明宫的老贼一定会先下手,不如放弃原来的计划,把陆寄风给杀了,炼成丹丸,毁去老贼的根基!』眉间尺这个剑仙崖二傻,竟信以为真,大为着急,要去保护你。当晚,冒牌货摸进你房间,装作要杀你的样子,眉间尺果然就跳出来和他对上了…」
陆寄风这才想起那一夜,「师父」与一名青衣剑客的月下之战,原来青衣剑客才是真正的眉间尺,也是为了保护他,明知不敌,还是激战冒牌眉间尺。一时之间,陆寄风内心百感交集,感动不已。
「唉,可是你这个笨徒儿,竟然不去帮师父,而在旁边穷紧张,还扶那个假货去养伤,真是吃里扒外…」
「我又不知道他是假的!再说,原先那冒牌货也真的传了我不少功夫啊…」
「就像人把猪养肥了,是为了杀来吃一样,他教你功夫,也是有目的的!你听过猪感谢人养它吗?你比猪还要蠢哪!」
陆寄风道:「好了好了,然后我师父怎么了?」
「那时,眉间尺被假货打成重伤,差点没命,他逃下崖去养伤,也顾不得你了。之后,你就落下崖来见到我。你既然说你是被推下的,那一定是被冒牌货推下来的。」
陆寄风想了一想,道:「他既然有目的的教我功夫,为何又要杀我?」
「说你比猪还蠢,真是侮辱了猪!他当然不是要杀你,而是要利用你逼出我!」
「什…什么?」
「剑仙崖的精华,就在梅谷里,当初师父她老人家与司空无老贼双修,以她的聪明才智,破解了不少司空无的功夫,自古至今,能与司空无老贼一较高下的,只有师父一个!若非师父红颜薄命…唉!」
陆寄风道:「所以,那黑衣人也是为了杀司空无,才去偷盗剑仙门的功夫?」
「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据我所知,除了圣我教的妖女舞玄姬之外,应该只有本门是司空无的对头,还有谁跟他有深仇大恨的,我也不知道。哈哈哈…总之,那个老贼仇家这么多,可见他有多惹人嫌!」
青阳君忍不住道:「前辈,请勿在背后谩骂本门师祖!」
冷袖道:「我不是叫你把耳朵捂住了?你怎么偷听?」
青阳君道:「晚辈虽捂住双耳,还是听得见,非是故意偷听,实无意也。」
冷袖道:「算了,反正你早晚要成为剑仙门的人,就让你听了也不打紧。」
青阳君道:「我一日为通明宫之人,一世为通明宫之人,万万不可能改投别派!」
冷袖道:「你们自己不投别家,却抓了我们家的陆寄风,像灌肠似的在他身上乱灌一通武功,还要逼他当掌门!你们这又算什么道理?」
「这…」青阳君也回答不出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前辈,以人易人,不是个法子,只是徒增纠纷…」
「谁要跟你们以人易人?我说了:我就要你!我冷袖说要的人,就别想溜得走!」冷袖又道:「陆寄风,以后你就和青阳君师兄弟相称吧!」
陆寄风苦笑道:「青阳君,你多包涵,我们剑仙门这位前辈任性惯了,你别理他。冷前辈,我亲眼见到我师父被弱水道长杀了,又是怎么一回事?」
冷袖道:「那件事我不大清楚。你逃出梅谷时,我在那些走道中迷了路。等找到通往解功台的路时,已经不见半个人。而且,我曾立誓绝不离开梅谷,只好回头,很气你逃之夭夭。你师父的伤足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又潜回剑仙崖。所以,你见到被弱水杀了的人,应该不是你师父,而是那个冒牌货。那个冒牌货既然城府深沉,他会在弱水面前诈死,也不是难事。」
陆寄风道:「原来如此…」既然那黑衣人是个心机极重的假货,会亲手杀死所有知道自己身分的人,也毫不为怪了。
陆寄风道:「那你们又怎么会找到我的?」
冷袖道:「你师父回到剑仙崖,见半个人也没了,十分着急,不知道梅谷是否也被闯了,于是他也跃下剑仙崖,又见到机关已被破,更是心急,他顺着通路闯进梅谷,找了半天,见到了我,才对我说你的事,以及剑仙崖被假货所占之事。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弱水曾经上过剑仙崖,所以只猜你是被冒牌货给掳走了。眉间尺的伤完全康复之后,就四处找你,以及追查冒牌货的身分。可是,那个冒牌货却从此就消失于世间,没有半点他的消息。」
「哦?他半点形迹都不露?」
「也许是眉间尺自己无能,反而被那个冒牌货盯上了也说不定!」冷袖的口气虽然是奚落眉间尺,却透露出一份关怀之意,冷袖续道:「眉间尺易容改扮,来到灵虚山下,两三年来和居民混熟了,才得以扮成樵夫,接近通明宫。他的目的当然是打听是不是有人刺杀过司空无。没想到他却意外发现你被困在通明宫里…」
「嗯,原来是这样。」陆寄风道,「以后的事我都知道了,不过那个冒牌黑衣人,却在我师父一出面时,也就出现了,实在教人防不胜防!」
冷袖道:「你又见到他了?」
「嗯,我破关而出时,他就出现了,还和我师父打了一场,看样子我师父又被他打败了。」
冷袖喃喃道:「此人如影随形,完全不露痕迹,实在太可怕了!」
陆寄风问道:「冷前辈,那么你又是为何出了梅谷?」
冷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道:「梅谷…被封了。」
「什么?」陆寄风大惊。
冷袖道:「就在两天前的深夜里,我正在陪着师父时,突然听见一阵琴声,是眉间尺的那具宝贝万壑松风的弦音,我以为眉间尺有了什么消息要告诉我,便走到崖下的山洞中,不料山洞却在我背后『轰』的一声,整个垮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
「我怎么知道怎么会这样?我转身大叫:『师父!』双手连忙拼命地挖着山一般高的沙石,还用掌气拼命轰打土石。但是,那崩垮下来的土石,却挖之不尽,我挖了一天一夜,直到昨晚才放弃了,仰躺在石堆中大哭了一场,只恨我不是孟姜女,哭不掉这万里的石堆!最后我只好对着崩下来的山洞三拜,说道:『师父,弟子无能,又让你一人被放在冷冰冰、静悄悄的墓中。弟子马上再去抓几百名武林高手来,挖开通路,再向师父请罪。』我首先便到灵虚山下,想找眉间尺…」
陆寄风道:「你想找他商量对策,是不是?」
「狗屁!我冷袖做事从不与人商量,我要痛骂他一顿,为何他那具狗屁之琴不收好,让别人拿去弹?还把我给骗出梅谷…」
陆寄风冷冷地说道:「自己笨,中了计,就别乱怪别人!」
「胡说,分明是眉间尺…」
此时,一阵真气送出的声音自崖顶传了过来,打断了冷袖的话:「陆寄风、冷前辈、青阳君!」
那是烈火道长的声音,自崖上往下喊道:「你们在吗?陆寄风、青阳君、冷前辈!」
青阳君忙以真气喊道:「师叔!我们听见了!」
过了一会儿,烈火道长又喊道:「陆寄风、青阳君!你们听见了吗?」
「师叔!我们在这里!」青阳君叫道。
陆寄风道:「青阳君,你的声音送不到崖上,你师叔没听见。」
青阳君急道:「那怎么办?」
陆寄风将声音以丹田之力缓缓送出,道:「烈火道长,我们在这里!」
过了一会儿,烈火道长才听见传出之音,喜道:「陆寄风,你们都还在吗?」
陆寄风道:「三人均安!」
「太好了,你们在崖下何处?」
陆寄风在心中默算了一会,由声音传送的速度来看,才令他心惊于此崖居然那么高:「我们与崖上的距离,大约有五百多丈!」
崖上沉默了一会儿,换作惊雷道长的声音:
「你们再等一会儿,我们拉你们上来!」
冷袖哼了一声,道:「五百多丈,嘿嘿,看怎么拉!」
青阳君道:「通明宫中人多,只要将五十条十丈长的绳索结在一起,众师兄弟合力,便可以将我们慢慢拉上去,这也不是难事。」
冷袖叫道:「让通明宫的牛鼻子们救我?呸!老夫宁死,也不受通明宫的恩惠!」
陆寄风道:「难道你要冒险往下摔?」
「有何不可!」
陆寄风一手拉着冷袖,一手攀在岩壁上,道:「青阳君,你的右手借我一下。」
「嗯,如何借?」
「你将你的右手举起到左肩之上两寸的高度,对,伸出中指和食指…」
冷袖已瞧出不对劲,道:「喂,这是在干什么?陆寄风,你反了…」
陆寄风不理,道:「用力点下去!」
青阳君奋力一点,冷袖的左胸岐骨间的屋翳穴已被点中,气息一窒,便晕了过去。
冷袖双手一松,青阳君及时反抱住冷袖,才没落下万丈深渊。
陆寄风道:「这下耳根子可以清静矣。」
青阳君笑道:「陆道友,十年不见,你变得如此高强,实乃正道之幸!」
陆寄风道:「青阳君,你不肯投剑仙门,我也不可能投通明宫,你应该能了解才是!」
青阳君道:「可是…」
「昨晚你受命为掌门,我也实不相瞒,真人他确实不会再回来了,他曾交代我一件事,为了感谢他的传授,真人交代之事,我会尽量完成。可是入门之请,万不可能。」
青阳君叹道:「那么陆道友有何打算?」
「等上了崖之后,你回通明宫,我带冷前辈离开,就算烈火道长与惊雷道长不肯放人,我想他们也拦不住我的。」
青阳君道:「唉!还是请陆道友三思,你加入本宫,不正是化解两门心结的机会吗?」
「别提这件事了,还有件极为重要的事,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
青阳君奇道:「什么事?」
「你可知上崖的村民中,少了一个人?」
「少了一个人?」青阳君一怔,随即身子一震,道:「少了…谁?」
陆寄风道:「少了蕊仙姐姐。」
青阳君神情有异,难得的是声音中还是淡然自若,问道:「这…怎会如此?她为何没有随村民一同上山?」
陆寄风道:「我急着下山,也是为了找她。青阳君,此处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又无他人,你可以直接说出心中的话,好让我明白地告诉她是该死了心,还是该等你等下去!」
青阳君道:「你…你怎会知道我与她…」
「你不必管我如何知道,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打算怎样对蕊仙姐姐。」
青阳君道:「你为何关心此事?」
陆寄风微一迟疑,才道:「她对我有恩,我只是想报答她罢了。」
青阳君道:「是吗?唉,陆道友,你不必问这种问题,其实…蕊仙姑娘和我,早就已经都讲明白了。」
「什么?」陆寄风一愣。
青阳君道:「实不相瞒,七年前蕊仙已对我表明心意,当时我亦曾心动,然而几经天人交战,我依然决定舍弃男女之情,一心求道。当时蕊仙为此,曾数度寻死,都被我救了回来…」
「你…你既然不肯娶她,为何又要救她?」
青阳君道:「若换作是你,你会眼睁睁看一个好姑娘寻短吗?」
陆寄风默然,青阳君又道:「后来蕊仙答应我不再轻生,但是这七年来,她一直不肯婚嫁,我亦不忍,也劝过她几回,她既然执意不嫁,我也只好随她去了。」
陆寄风怒道:「你既然不肯与她相守,又为何老是去找她,让她无法死心?」
青阳君道:「她再三寻短的那一阵子,我担心她的安危,所以常去看她,以后便养成习惯了,其实…近来我也觉得不该再与她见面,唉!真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陆寄风道:「你可知我身上的衣裳,全是她亲手所缝,原本要给你的?」
青阳君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陆寄风又道:「你说什么一心求道,不就是为了自己的道行,而负蕊仙姐姐一片深情?你嫌弃蕊仙姐姐什么?为何就是不能与她相守?」
青阳君道:「陆道友,人各有志,你不要逼问我了!」
陆寄风道:「那么现在蕊仙姐姐下落不明,你打算怎么办?」
青阳君犹迟地说道:「我…」
「你会去找她吗?你会确定她平安无事吗?」
不料青阳君咬了咬牙,道:「如今我身负重任,不能顾到她了。」
陆寄风心中一寒,道:「你不想管她?」
「青阳无能为力。」
陆寄风道:「好,很好,很好!青阳君,你这样的绝情,难怪能平步青云,当上通明宫掌门!我会把你的话,一五一十告诉蕊仙姐姐!」
青阳君道:「蕊仙姑娘的下落,就有劳陆道友相寻了。」
陆寄风满腹的火,满心的冰,根本不想答理青阳君。这时一根粗大的绳索,缀着一大块沉重的磐石,荡到陆寄风面前。
烈火道长由崖上叫道:「陆寄风,你抓住了绳子!」
陆寄风真气全聚在臂上,攀住岩壁的手一松,稳稳地拉住手臂粗的巨索,道:
「我拉住了!」
等真气传上去之后,烈火道长的声音不久又传了下来:「现在我们将你们拉上来!」
陆寄风感到绳索被一股力量缓缓地往上拉,大约一个时辰之久,已经将三人拉了有四百多丈的高度,陆寄风陡然发现有一样黑色的东西,顺着绳索缓缓地滑下。
那是一尾通体黑亮的蛇,尖形的蛇头嘶嘶吐信,一寸一寸地接近陆寄风。
陆寄风一惊,手腕的真气一震,绳索震荡,将蛇给抖了下来,往无尽绝谷下坠落。
青阳君见到有蛇,也吓了一跳,道:「怎么会有蛇?」
崖上的烈火道长也发觉绳索震动,传音道:「怎么了?陆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