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合上电脑,从座位上站起来,淡淡道:“不用,他还没醒,你好好休息,养伤重要,走吧,我送你回家。”

季悠不敢拒绝,反正她欠祁衍的也不止这一次了。

换完药,坐上祁衍的车,季悠把小盒子拿了出来。

“这个我真的不能要,太贵重了,阿姨不怪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祁衍轻笑,手指搭在车窗边,敲了一下。

“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妈感恩戴德,觉得她是这个世界最通情达理的母亲了?”

季悠一顿,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她的确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对孟溪则的印象非常好。

一个事业有成独立自主的女性,还对她那么宽容,她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

祁衍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妈不是那种人。”

季悠微蹙了下眉,暂时无法认同。

她觉得这两兄弟对孟溪则的误会似乎都很深,原以为像祁衍这么成熟稳重的人肯定不会和祁彧一样的。

或许是孟溪则从小对他们要求的太过苛刻,所以才造就了现在无法化解的敌对?

“我觉得阿姨她其实很爱你们。”季悠小声道。

祁衍听闻,无奈的笑了笑,似乎在他眼中,季悠只是一个单纯又无知的小姑娘。

“她能承认你和祁彧的关系,纯粹是因为祁彧的选择。跟她爱不爱祁彧没关系,跟她对你是否有好感更没关系。”

季悠懵懵的问道:“什么...什么选择?”

祁衍看了司机一眼。

司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专注的看着前面的水泥路,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祁衍和季悠的交谈。

祁衍缓缓道:“因为祁彧在你和那个孩子之间,选择了你。”

季悠的心一颤。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要提到这个问题?

在那个紧急关头,祁彧选择什么都是有情可原的,这根本不应该再被拿出来讨论。

而且就连军校都给祁彧记了功,说他在抓捕人贩子的行动上起了关键作用,充分展现了一个优秀军人的体魄和品质。

祁衍继续道:“我妈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甚至因为优渥骄纵的成长环境,导致她有些自我。祁彧也不是两相较量后作出的决定,他就是更在意你罢了,哪怕赵一牛没想去杀你,他还是会第一反应去找你,这点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毕竟我们都是孟溪则的亲生儿子。”

季悠沉默了。

她甚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按祁衍的话说,祁彧心里根本就只有一个选择,一个目的。

他就是去救季悠的,这个目的不会因为任何道义道德而改变。

“人在情绪极度紧张的时候,理智是没有办法战胜感性的。”祁衍笃定道。

季悠磕磕绊绊道:“所以...阿姨是觉得祁彧太爱我了,没办法斩断我们的关系,才同意我们在一起的?”

祁衍摇头:“我说过了,只是因为祁彧做出了令她满意的选择罢了。”

季悠无法理解。

难道自己的儿子受重伤,被枪-击也算是正确的选择?

“祁彧应该跟你说过,我们家关系很紧张,父母很早就已经貌合神离。”

“对。”祁彧不仅说过他们家剑拔弩张的关系,还说过祁衍谜一样的虎口脱险。

季悠又偷眼望了望祁衍。

他看起来太斯文了,太儒雅了,就是个从小含着金汤匙精心呵护的少爷。

这样的人到地下拳场打拳,独自一人从绑匪手里逃脱,怎么看都觉得对不上号。

祁衍不知道季悠在揣度他,继续说着刚才的事情。

“祁彧不知道父母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因为那时候他还太小,我怜悯他脆弱的心脏,所以也一直没告诉他。以后我也不打算告诉他,不过可以说给你听听。”祁衍轻描淡写道。

季悠默默腹诽,感情在祁衍心中,她的心脏比祁彧强壮多了。

“算了,有点麻烦,你也不了解当时的时代背景。”祁衍顿了顿,似乎放弃解释了。

“啊?”季悠抿了抿唇,这么随便吗?

祁衍慢条斯理的扣上袖口的扣子,漫不经心道:“你可以理解为,曾经某个类似的场景下,祁厉泓做出了跟祁彧相反的选择。”

季悠一瞬间整个身子都麻了。

这句话带给她的震撼甚至超出了孟溪则对她格外友好的态度。

“你说...你是说...”

“当时有一个农民替我妈挡了致命一击,不然...你知道的。”

季悠知道,孟溪则会死。

“祁厉泓伟大的牺牲精神还受到了褒奖,得到了提拔,所有人都在夸奖他,敬佩他,歌颂他,被他救的人感恩戴德,恨不得将祁厉泓的照片裱在家里供起来。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就是我母亲。

在生命濒危的时候,见到了自己最亲近的人,又亲眼看着自己被最亲近的人放弃,所有的希望全部变成了绝望和憎恨,这是所有劝解和心理疏导都无法抹去的伤害。

但祁彧选择了你,所以她要奖励祁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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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终局:轮回

在季悠去看望祁彧的十四个小时之后,祁彧终于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 就好像完全脱离了伤病状态, 连脸上的血色也逐渐恢复过来。

虽然医生说他仍旧很虚弱, 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 不宜走动。

但祁彧根本无法忍受连吃喝拉撒都要被人照顾的状态,醒来没几分钟,他就执意挣扎着坐了起来。

肚子上传来一阵隐痛,但也分不清是哪里, 似乎全身上下都有点疼。

麻药的劲儿早就过去了, 连呼吸都会牵扯到伤口, 可这点疼祁彧能忍。

他醒过来的时候, 正好是凌晨, 护工打着哈欠站在一边,医生喋喋不休的劝告祁彧老实一点。

祁彧沉默了片刻, 环视了一下医院的环境, 沙哑着嗓子问:“这里是秦川?”

他嘴里有点苦, 满是药的味道, 昏迷的这些天,因为没办法正常进食, 所以连身上的肌肉都小了一圈。

“是秦川中心医院。”

祁彧盯着医生道:“季悠在你们这里吗,就是和我一起被送来的女生。”

医生示意一边的护工去联系祁彧的家里人,然后回答他道:“她没什么大事,前两天已经出院了,今天还来看你呢。”

祁彧一怔,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原来之前不是幻觉,季悠真的过来看他了。

他隐约感觉得到,季悠吻了他的唇,还抓着他的手指,但那时候意识是模糊的,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

隔了不到一个小时,孟溪则和祁厉泓都赶来了。

祁厉泓住在部队在秦川市的招待所,孟溪则住在秦川最好的五星级酒店。

俩人十分默契的错开时间看望祁彧,这么多天了,一次都没撞见过。

但此刻也不得不面对对方了。

孟溪则并没有睡觉,她处理工作经常昼夜颠倒,所以得到了消息就第一时间开车赶来了。

她身上穿着一条连体的白裙,脸上还带着淡妆,踩着高跟鞋,嗒嗒的响。

自从得知祁彧已经脱离了危险,孟溪则的生活就恢复了正常,也开始注重起自己的外表,稍一打扮,就和前几天灰头土脸的模样判若两人。

祁厉泓就邋遢了一点,他作息十分规律,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梦乡,还是招待所的员工把他喊起来的。

他随便套了件衣服,顶着水肿的脸和凌乱的头发就赶来了医院。

和干净整洁的孟溪则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

孟溪则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径直走到了祁彧面前。

“醒了?”

祁彧点点头,望着孟溪则:“妈。”

他捂着小腹,抿着干裂的唇,神情有点忐忑。

他妈肯定炸锅了,他受了这么重的伤,他妈少不了把一切都怪罪在季悠头上。

祁彧想解释,但又无从说起。

如果一开始就有偏见,解释能有什么用呢?

他现在只希望季悠不要被吓到,不要退缩,等他彻底好起来,什么都会解决的。

孟溪则的目光落在祁彧的肚子上,突然放缓了声音:“还疼吗?”

祁彧有些诧异的眨眨眼,随即摇摇头。

疼他也不会承认的。

但是他妈的神情却让人觉得十分不自在,多少年了,她用过这么温柔的声音吗?

“你要是不小心死了怎么办?”孟溪则问。

祁彧心里有些软,勉强撑起一口气道:“不会的,我心里有数。”

他怎么可能舍得死,这世上有太多值得留恋的东西了。

孟溪则突然弯眸轻笑了一下,她把包包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然后贴心的坐在了祁彧的身边,她扶着他,将他轻轻的放倒在床上。

总是坐着小腹也要受力,对伤口不好。

“妈妈觉得你做的很棒,不愧是我孟溪则的儿子。”

孟溪则轻轻的摸了摸祁彧的侧脸,手指上还带着沐浴露的香气。

“嗯?”

祁彧当然不会怀疑自己幻听了,他觉得问题出在孟溪则身上。

他妈难不成是被他的伤情吓坏了,受了刺激,不然她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祁厉泓在一边插着兜站着,脸色变得有些差。

但他仍旧一言不发,将祁彧床边的位置让给孟溪则。

祁彧狐疑的环视一圈,试探性的问孟溪则:“季悠......”

孟溪则笑的更加慈爱,简直像杨柳间拂过的春风,清爽柔和。

“悠悠已经退烧了,今天还来看你呢,你要是像她,明天我再把她接来。”

祁彧的嘴角抽了抽:“悠悠?”

他还没这么叫过呢。

孟溪则一边给祁彧掖着被子,一边道:“你们也算是经历过风雨了,要懂得珍惜彼此,等你这次恢复了,妈妈想办法给你弄去北京上学怎么样?”

祁彧蹙眉:“妈,你怎么了?”

孟溪则顿了顿:“你要是还想念军校也不是不行,但得想清楚,以后跟悠悠相处的时间就少了,年纪轻轻就得两地分居,不觉得孤单吗?”

祁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身上的伤都被吓的不疼了。

“你这是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孟溪则面露宠溺:“瞧你说的,妈妈什么时候拒绝了,我儿子是好样的,你值得获得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包括妈妈的祝福。”

祁彧把目光转向祁厉泓,想要从他爸的神情里打探出点什么。

他昏迷的这些天一定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不然他妈不可能性情大变。

可祁厉泓一直低着头,绷着脸,整个人僵硬的就像一座雕塑。

祁彧只能收回目光:“谢谢...妈。”

孟溪则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我还有点邮件需要处理。”

说罢,孟溪则也不留恋,绕开祁厉泓,带着助理径直出了病房,头也不回的走了。

方才还跟祁彧软声软语的说话,一转身的功夫,就已经是一脸冰冷,一丝笑意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