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其实......”

“其实我是瞒着我妈来的。”

梁浓的目光落在自己脚尖,轻声道。

“啊?”宋一澜一愣。

梁浓眨眨眼睛,也不再解释什么,快步朝路口走去。

这是她能做到的最大妥协了。

她相信宋一澜肯定能听明白她的意思,偷偷来的,偷偷为某个人来的。

哪怕没有明说喜欢他,也算是给他回应了吧。

正巧一辆出租车开过来,梁浓赶紧招了招手。

她现在只想落荒而逃,今天晚上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不再管。

她利索的打开车门,坐在了车里,却发现宋一澜跟过来,坐在了副驾驶。

梁浓一顿,咬着下唇道:“你应该有车接吧?”

宋一澜点头承认:“有。”

他爸为了哄着他去补课,把一切都安排的格外妥当,还特意给他包了三个月的专车,每天送他下课回公寓。

“那你干嘛不去做你家的车。”

梁浓抬眼,望着宋一澜的后脑勺。

宋一澜枕着双臂,轻飘飘道:“我觉得某人肯定不愿意跟我走,没办法,就只能我跟着了。”

天这么黑了,他怎么可能放心梁浓一个人打车。

他现在完全可以确定梁浓是瞒着家长来的补习班,不然怎么可能坐出租。

梁浓有点尴尬,手不自觉的摩擦着出租车坐垫。

司机师傅看他俩的模样,还以为是小情侣吵架了,笑呵呵道:“姑娘,你男朋友还是想着你呢。”

梁浓立刻抬起头反驳道:“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是高中生。”

宋一澜欠嗖嗖的接道:“毕业了才是。”

梁浓抿着唇,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紧接着想想,她犯得着跟不认识的司机解释嘛,于是也就没说话了。

司机师傅倒是和宋一澜聊的很开心,东扯西扯,大有从高中教育一路扯到计划生育的对错上。

等到了梁浓家小区门口,司机师傅终于得出结论:“独生有独生的好,家里把所有的资源都放在一个孩子身上,就是孤单了点。”

车子停在马路边上,梁浓刚要交钱,被宋一澜给推了回去。

“你别这样,我回家干嘛要你掏钱。”

别说他们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哪怕真有什么关系了,梁浓也不想占宋一澜的便宜。

“傻瓜,我送我未来女朋友回家干嘛要你拿钱。”

宋一澜顺着她的逻辑把她怼了回去。

梁浓被那声又沉又软的“傻瓜”叫的浑身一颤,这有点超出她的承受能力了,她怕自己真会迷恋上这种有人爱护的感觉。

梁浓刚想坚持,小区门口跑过来一个穿着丝绸外搭的女人。

“闺女?”

梁浓转头看见了她妈,立刻心虚的把车门给关上了。

她有些不自然的叫了声:“妈。”

梁母朝出租车里看了看,隐约看见了前面还坐着一个人。

“跟同学一起打的车啊。”

梁浓不由自主的用身子挡住妈妈的视线,含糊道:“是啊。”

“哦,那让你同学注意安全啊,等到了家跟你说一声。”

从外面看不出来里面坐的是男是女,司机也没有停顿太久,很快就拐上了正路,向前开去。

梁母自然而然觉得那是个女生,毕竟梁浓从来也没有什么异性朋友。

梁浓揽过她妈的手臂,轻声回:“知道了。”

夜色沉下来,天气也凉快了许多,拐去景尚公寓的路又好几个红灯,走走停停的弄得宋一澜都快吐了。

梁浓一走,他也没什么心情继续聊天,下车后交了钱,路边摊买了点夜宵,拎着回了祁彧的家。

推开门,就看见祁彧刚从阳台上回来。

他们偶尔会去阳台抽根烟,但自从祁彧戒了之后,阳台基本就他一个人去。

宋一澜晃了晃手里的夜宵:“锡纸粉吃点?”

祁彧的神色有些浓重,皱着眉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愣,单手拄在腰间,灌了一口冰水。

“不吃了。”

宋一澜太了解祁彧了,他这副样子一看就是真有事。

“出什么事儿了。”

祁彧仰身靠在沙发里,揉了揉眉心,缓了片刻才道:“我爸给我打电话。”

宋一澜把粉放在客厅桌上,挑眉道:“老头子又逼你了?这也太不知足了,你现在都年级第二了还想怎么样?明儿我让我爸去开导开导祁叔叔。”

祁彧摇头:“不是,我爸说季悠他妈的案子有结果了。”

宋一澜手里的动作一停,蹙眉道:“啊...是那个跟你还有点关系的犯人?有结果不是好事儿吗。”

“赵一牛死了。”祁彧沉声道。

宋一澜吃了一惊:“死了?”

祁彧抬起眼,缓缓道:“根据警方多方走访调查,赵一牛疑似三年前死在一场化工厂爆炸里,化工厂的厂长跟他有点亲戚关系,他害了人之后,本来是想躲在亲戚那儿避风头,结果没想到遇到爆炸,就死了。”

宋一澜满脸狐疑:“就这么简单?这也太巧了吧,这算是老天给季悠报仇了?”

祁彧扯了扯唇角,苦笑道:“说是他换了好几个名字,以前在家里不叫赵一牛,所以厂长也就没想到他是个在逃犯,再加上他跟家里人都不亲近,谁也不关心他的近况,所以死后请个半仙祈个福,草草了事。”

宋一澜到底是在大院混大的,多少懂点门道:“做鉴定了么,确定是赵一牛本人?”

祁彧摸了摸下巴上浅淡的胡茬,微眯眼道:“别扭就别扭在,都炸没了,没办法做坚定,但是有厂里的员工作证,确实看见过赵一牛,还有物证,赵一牛换下来的衣服。”

宋一澜和祁彧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太能接受这个结果。

看着合理,但总觉得气不过。

好像简简单单炸死也太便宜他了。

祁彧晃了晃脑袋,沉声道:“但是总不至于为了他一个小人物设计一场爆炸,厂里损失了不少钱呢。”

宋一澜喃喃道:“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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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时间走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

高二结束后,作为准高三生, 基本就没什么假期了。

所以哪怕现在应该是暑假时间, 他们依旧在校园里上课。

暮光浓郁且深邃, 懒洋洋的延伸着四肢, 包裹住整片天空和大地。

盛华校园里蔓延着浓浓的桂花香气,花坛石缝里,满是溜进去的碎小花瓣。

借着难得的黄昏余韵,祁彧和季悠忙里偷闲, 窝在学校空荡荡的操场上。

这片操场承载着季悠又辛酸又甜蜜的回忆, 对她来说恐怕是盛华最难忘的一个地方。

不管是高一刚入学时, 她骗祁彧来教她跑步, 结果惨遭揭穿的羞愧, 还是后来运动会,祁彧跑了第一送给她那个帕丁顿熊的喜悦, 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现在季悠软绵绵的靠在栏杆上, 下巴枕着胳膊, 手指漫无目的的扒拉着从砖缝里扯下的狗尾巴草, 贪婪的享受着悠闲的时光。

祁彧站在她身后,用双臂将她圈了起来, 下巴在她脖颈上蹭了蹭。

季悠一缩:“痒。”

祁彧最近真懒,刮胡子都不及时,总是留着一点青色的胡茬,扎的人难受。

祁彧低笑,扯着她的胳膊将她转过身来:“这么快就开始嫌弃我了?”

季悠无奈, 鼓了鼓嘴:“谁嫌弃你了。”

祁彧凑过去,俯下身子:“那亲一口。”

季悠微顿,脊背靠在栏杆上,伸手推了推祁彧:“你能不能收敛点,这是学校。”

祁彧漫步在乎,捏住她的手压在一边:“学校怎么了,我就是要让人看到,然后把你被我亲的样子拍下来,放到网上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女朋友。”

季悠抬腿踢了踢他的鞋子,没有碰脏,就是单纯发表一下自己的不满。

“别闹了。”

她早就领教过祁彧的脸皮有多厚,她知道他能做得出来。

但是祁彧每次特别愿意戏弄她的时候,一定是有什么事不愿意让她发觉,所以才有些刻意的表现自己很轻松很自然。

这个规律她早就总结出来了,但是一直没告诉祁彧。

祁彧硬是压着她的嘴唇啄了一口,这才心满意足的松开她,正色道:“真是的,特意把你拽出来你也不明白。”

季悠迷糊的望着他:“明白什么?”

祁彧顿了顿,用一只手捂住季悠的眼睛:“先别看,等一会儿。”

季悠乖乖的闭上了眼睛,她以为祁彧又要亲她,所以还顺从的舔了舔嘴唇。

平时他们接吻的机会不多,但毕竟情窦初开,越是难能可贵就越是让人迷恋不已。

祁彧见季悠真的合上了眼,那副调笑的神情才收敛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半分心疼,半分挣扎。

自从季悠妈妈事件的调查结果出来后,他和季立辉都没有跟季悠提过。

季立辉是怕复杂的案情影响季悠的学习,而祁彧则是不甘心。

他替季悠不甘心。

他很清楚季悠心底埋藏着多大的负能量,不管她表现的多么听话懂事,温柔善良,但当年的案件带给她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

如果不是法治社会,祁彧真的想把赵一牛绑过来,让季悠亲手解决了他。

然后再将愧疚和痛苦一同掩埋。

可现在什么都做不到了,赵一牛自己把自己作死了,也根本没受到法律的制裁,他实在是死的太便宜了。

季悠闭上眼睛后,其余感官都变得格外敏感。

她能嗅到清淡好闻的花香,体会着清风抚到皮肤的柔软,当然也能感受到祁彧的紧绷。

她的眼睑猛颤,下意识的想要睁开眼睛,突然,脖颈上落了一个冰凉凉的东西。

祁彧的手指绕到她的颈后,轻轻的鼓弄片刻,那东西就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项链吗?

季悠微怔,不由自主的睁开眼,垂眸望去。

小巧精致的锁骨下,坠着一个银白色的圆环,那是一枚戒指,被细细的链子挂着,贴在她的皮肤上。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季悠轻轻摸了摸那枚戒指,凉意瞬间从她的指尖传递了过来。

祁彧勾唇:“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季悠下意识摇头。

祁彧没说话,等她回想。

好在季悠的脑容量并没有被学习填满,她努力的搜寻着日历表,终于恍惚,今天好像是她的阳历生日。

“生日快乐宝贝儿,戒指不贵,但支持以旧换新,等婚礼的时候到我这儿换个好的。”

祁彧捏住她的手,在手背上亲了一口。

“祁彧......”

季悠怔怔的叫他的名字,甚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谢的话。

其实她很多年没过过生日了,一是长大了,二是这样的家庭现状,不支持她柔软的少女心思。

只有在认识祁彧之后,她才慢慢捡起来那些早就被遗忘的小权利,开始体会惊喜的滋味儿。

“这么感动啊,来个舌吻吧宝贝儿。”

祁彧揶揄的挑眉。

谁料季悠突然踮起脚尖,捧住祁彧的侧脸,将嘴唇凑了过去。

祁彧一愣,随即感觉到季悠生涩的舌尖小心翼翼的探了出来,战战兢兢的,好像做贼似的。

他耐心的没有主动攻击,安心享受着季悠不可多得的主动。

季悠屏住呼吸,舌尖擦过祁彧的唇珠,然后很快缩了回来。

“好...好了。”

她面红耳赤,连眼睛都是泛红的,眼尾那颗小痣随着她不安的神态一颤一颤。

“哇,那边是在接吻吗!”

“我的天那个女生好主动啊!”

“盛华恋爱圣地果然名不虚传,啊啊啊我也想谈恋爱!”

......

不知道突然从哪里跑来几个低年级的女生,一冲进操场就看见了季悠的举动,而且毫不掩饰的放声大喊了出来。

季悠慌张的把校服扯起来,遮住了半边脸,扭头就朝背对着那些女生的方向走。

祁彧笑眯眯的跟在她身后:“你紧张什么,人家又认不出我们。”

话音刚落,有个女生惊呼道:“哎,那个女生好像上届的年级第一啊,我在贴吧里见过她的照片。”

“啊不是吧,年级第一也谈恋爱啊?”

“那当然,她男朋友是年级第二,上届谁不知道......”

季悠慌不择路的跑出了操场,臊的不知所措。

她没想到自己和祁彧偷偷谈个恋爱,结果连下届的学妹都知道了,还在操场见到了他们接吻。

祁彧摸了摸鼻子:“没想到我们还挺出名哈。”

季悠低声道:“以后还是别在公共场合这样了。”

祁彧的目光落在季悠脖颈上坠着的小戒指,方才被她一跑,戒指一颠一颠的敲在她的颈窝,留下了轻微的红痕。

她的皮肤可真嫩。

“那能去你宿舍?”祁彧鬼使神差道。

季悠长呼一口气,伸手在祁彧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我今天回家。”

对啊。

祁彧想起来了。

季悠跟他说过来着,柳香的治疗彻底结束了,已经不用再去医院复查了。

他哥借回来的仪器也被送回了德国。

接下来,就靠柳香自身的恢复了,不过她也不算年轻了,可能会恢复的比较慢,至于什么时候能重获记忆,那就要看天意了。

毕竟脑袋受了那么严重的创伤,又耽搁了这么多年,能治疗成这样,已经是个奇迹了。

当晚放学,季立辉特意来接季悠。

季悠生怕季立辉看到她脖子上的戒指,所以上车之前,小心谨慎的摘了下来,藏在书包里。

季立辉心情不错,一边开着车一边跟季悠叨念。

“今天爸爸不加班,晚上回去给你和妈妈做两个大菜,你不知道吧,你妈现在可以自己遛弯了,我不看着都行,还能找到咱家单元楼口,我觉得肯定快恢复了。”

季悠摇开车窗,一边吹着温热的夏风,一边含着笑意听季立辉叨念。

“局里还发了几只阳澄湖大闸蟹,感觉挺肥的,等晚上我给你煮了吃。”

季悠应道:“最近福利这么好啊。”

季立辉点头:“嗯,前段时间端了两个传销团伙,上头奖励的。”

“哦。”提到夏友建,季悠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季立辉在前面开着车,浑然不觉:“嗨,你夏叔叔要调走了,去首都那边,虽然是平级调度,但肯定首都要比阑市好,他还说什么时候请客吃饭呢。”

季悠漫不经心道:“是为了夏依芮可以去首都高考吧。”

季立辉顿了顿:“啊那边能压力小一点。”

父女俩随意聊着,很快开到了家。

柳香正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面正放着最近热播的狗血家庭伦理剧。

虽然狗血,但也难免蕴藏着温情,柳香看的专心致志,精神状态要比以前好多了。

季悠放下书包,亲昵的抱了她一下,感受着妈妈身上的温度,她顿时安心不少。

“妈我好想你呀,你想不想我?”

柳香的目光还没从电视上移开,她抱着细瘦的膝盖,目不转睛,就好像没听到季悠的话。

季悠垂了垂眸,手轻轻的松弛了下去,嘴角挂着勉强的笑。

季立辉见到,赶紧过来:“悠悠啊,你帮我切点姜片,烧锅热水,我先把螃蟹煮了,你妈爱看电视就让她看。”

也只能这么办了。

季悠松开柳香,慢吞吞的穿好拖鞋,去厨房里帮着季立辉煮螃蟹。

阳澄湖大闸蟹挺贵的,要不是单位发,季立辉恐怕根本不会主动买。

箱子里一共有四只螃蟹,他也没想着跟自己吃,妻子两个女儿两个,正好。

季悠切了姜片,扔进锅里,又听着季立辉的指导,放了盐和其他香料。

季立辉刷螃蟹很仔细,生怕又泥黏在螃蟹上,女儿和妻子吃了拉肚子。

这边煮着螃蟹,他又开始炒起了别的菜,夏天本来就热,厨房也没有空调,季立辉出了满头的汗。

这种刚出警察局又进厨房的日子,他已经过习惯了。

等饭菜都做好,天已经彻底黑了。

电视上也开始放广告,季立辉哄着柳香走到了桌子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