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淼骤然心跳加速,尴尬的无以复加。

“喂你...你胡说什么呢!”

她虽然低声警告着,但方才酸涩的感觉却是荡然无存了。

“哟,都会谈女朋友了,你爸知道了么?”

女人显然没有那么惊讶,仿佛对她来说,早恋并不是什么大事儿。

“她害羞,以后再跟我爸说。”司湛淡淡道。

既然被发现了,他就没有再可以压低声线了,声音反倒清亮了起来。

“那你先给妈妈介绍介绍?”梁茵饶有兴致的凑到司湛耳边,想要偷听电话里面童淼的声音。

妈妈?

童淼一愣。

原来司湛的妈妈又回国了。

司湛低笑两声,调侃道:“小卷毛,你要不要跟我妈说两句话?”

童淼脸上滚烫,在楼梯上不断踱着步,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她和梁茵之间实在是太复杂太尴尬了。

不禁因为这是司湛的亲生母亲,还有司叔叔和她妈妈那边的关系。

“司湛你......”她磕磕绊绊,实在是后悔给司湛打这个电话。

梁茵倒是主动泼辣多了,她抓过司湛的蓝牙耳机,愉悦道:“小姑娘别紧张,我儿子很不错的,你们好好相处,将来我的都是你的。”

童淼单手捂住脸,默默的蹲在了墙角。

“谢谢...阿姨。”

“行了行了,你们俩聊吧,我不打扰你们。”梁茵笑眯眯的冲司湛眨了眨眼。

司湛意味深长的朝他妈笑,也不解释什么。

回到自己房间,司湛这才调侃起童淼。

“你害羞了?”

童淼听到司湛关门的声音了,这才忿忿道:“你都跟你妈妈说什么了?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乱说啊!”

司湛安慰她:“你别紧张啊,我妈不知道是你。”

童淼当然知道司湛不会和盘托出,但是她还是觉得担惊受怕。

“你以后不许再胡闹了。”她嘀咕道。

走廊里有暖气,大门口也被棉帘子遮的死死的,温度很高,童淼从脸红到脖子,她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扇了扇风。

“明天我去火车站接你。”司湛笑着道。

“唔。”

“你早点休息。”

挂掉电话,她才觉得手机壳有些发烫。

把手机攥在手里,贴在胸口,就仿佛司湛还没有离开似的。

她抿着唇笑了笑,没有什么睡意。

晚上趴在阳台上,她轻轻的把窗户拉开一条缝。

饶是在冬天的夜晚,紫荆操场上依旧有学生在夜跑,零星的几个人,影子在路灯下拖得长长的。

昨天下了大雪,操场的积雪还没有除掉,远远的,童淼好像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似的。

平白有种召唤的魅力。

她把自己的保暖睡衣裹好,悄无声息的回宿舍取了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了个球,然后蹑手蹑脚的溜出宿舍,尽量不碰出响声。

看门大爷看着她愣了愣,但也没说什么,她就一路走到了操场上。

外面真是冷,再加上夜风大,有种刺入皮肉的寒意。

还好她穿得多,身上的热气还没有散。

操场中间有一大片没经践踏的雪地,白茫茫的,像一层浮沙。

她一步步的走过去,蹲在地上,朝四周看了看。

夜跑的人越来越少了,即便有也不会注意到孤零零的她。

她仿佛拥有了一片广袤的私密空间,随便她做些什么,都不会有人发现。

等第二天一早,太阳出来了,温度高了起来,便一切痕迹都没有了。

她慢吞吞的从袖子里伸出手指,在雪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

雪粒冰凉凉的,没那么柔软了,但还好不会被风吹散。

她写了两个人的名字,顿了顿,在中间加了重叠的爱心,然后学着姜谣那样,用丘比特的箭把爱心穿在了一起。

手指已经被冻的没什么知觉了。

她缩在掌心取暖,然后站起身,看着雪地里傻傻的小学生把戏轻笑。

原来有些感情,是会让人越变越幼稚的。

她从兜里取出手机,开了闪光灯,对着雪地里的照片仔仔细细的拍了好几张。

哪怕明天这些字都会消失不见,也永远定格在这个时间的镜头里了。

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童淼从所有照片里面选了一张最好的,心满意足的发到了朋友圈。

仅对自己可见。

第79章

童淼拎着收拾好的箱子走到门口。

临时宿舍被她们几个女生收拾的整整齐齐,丝毫没有住过的痕迹。

她最后望了一眼,关上灯,锁上宿舍的门。

等再次来到清华,她就会换去更好的宿舍楼了,但二十天的时间,竟然有些熟悉这个地方了。

她拖着箱子下楼,楼下还飘着小雪花,天色雾蒙蒙的,又沉又低。

想必她昨天留在操场上的字也早就被新雪覆盖住了。

走出楼口,把钥匙交还给守门大爷,她突然瞥见了雪中一个瘦高的身影。

是她爸爸。

童淼不由自主的停在了原地,却不自在的垂下头,撇开眼睛。

不只是董诚一个人,他身边还站着个衣服裹得厚厚的女生。

童淼默默拎着箱子,想从楼前的自行车停车棚绕过去,她不想跟董诚碰面,也没什么话好说。

董诚一眼就看见了她的身影,眼前一亮,立刻朝她的方向走过来。

童淼浑身不自在,但是拎着大箱子,她又走不快,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什么时候被追上什么时候算。

“哝哝......”

董诚喊了她一声,童淼眼睛轻轻眨了眨,没停下。

“董老师,我求求你了,你就给我及格吧。”女生见董诚要走,立刻跟上去,抓着董诚的袖子苦苦哀求。

童淼听了一耳朵,心里了然,原来是学生啊。

“哎呀你别缠着我了,我还有事呢。”董诚被她抓着,又不好意思强硬的推开她,看着越走越远的童淼心里着急。

“老师我不缠着你,你就给我加几分让我合格吧,我也想过个好年。”女学生哭哭啼啼,冻得脸颊通红。

董诚实在是不堪其扰,有些生气道:“成绩已经提交了,我没办法,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他更加快步的朝童淼的方向走,努力的把自己的袖子从女学生手里扯出来。

童淼听着也尴尬,她在前面走着,后面两个人追着她,这算什么事儿啊。

行李箱的轮子压得积雪咯吱吱响,在地上留下两道蜿蜒的划痕。

“哝哝,你等等爸爸。”董诚突然朗声叫道。

他说出爸爸两个字,童淼只能僵在原地不动了,无论怎么样,她也不能装作没听见。

但她没回头,只是背着身,停在了雪地上。

旅行箱她还拖着,雪倒是越下越大。

她没戴帽子,雪花簌簌的落到她蓬松的发丝上,有种异样疏远迷离的美感。

她轻轻咽了口唾液,抬起眼,隔着围脖呼吸,热气便从缝隙溜出来,变成一缕缕水雾挂在纤细的睫毛上,被风一吹,冻结在一起。

“老师,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您就帮帮我吧,我爸妈看到我挂科肯定也特别伤心,我们一家都过不好年了,您知道我们学院的规定,我挂科就毕不了业了老师!”

女生委屈的哭了出来,企图唤起董诚身为父亲的怜悯。

童淼冷静的听着,心里不由得想笑,但是却笑不出声。

董诚皱了皱眉,冲女生摆了摆手,语气有些冷硬:“你不用跟我说,是你自己没好好学,我真的没办法,下学期重修吧。”

他说着话,已经走到了童淼的身边,脸色逐渐变得柔和起来。

他小心的打量着童淼,却只能看到她露出的一双明亮水润的眼睛,看不到表情。

董诚的心一软,刚要跟童淼说什么,却见童淼转过目光对那个女生道:“我父母跟你父母不一样的,你用错方法了。”

她的声音被闷在围脖里,依旧软糯温柔,不知道的,还当她是诚心给那女生出谋划策。

董诚的心一疼,张了张手,又缩了起来,显得手足无措。

女生也一愣,但眼中的希冀已经越来越少了,她用苍白无力的话在董诚耳边重复。

“老师,你可怜可怜我吧......”

董诚面对学生,一秒恢复了威严:“你考到这里来,父母和学校给你提供了最好的教育资源,是你自己不努力,活该,不要缠着我了,我说了我很忙。”

他说罢,伸手要去抓童淼的旅行箱,却被童淼条件反射似的躲开了。

董诚的手抓了空,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他顿了顿,放缓声音温柔道:“哝哝,前面有栏杆,我替你拎过去。”

他的眼神近乎哀求,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观察自己的患者一样,仔细的打量着童淼的脸色,妄图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秒的脆弱。

但并没有。

童淼的眼神宛如坚硬的壁垒,透明,却始终无法浸透过去。

她只是沉默的凝视着董诚,然后轻描淡写的拎起沉重的箱子,从及膝的栏杆上搬了过去。

箱子放到地上,她挑衅似的回望了董诚一眼,便一语不发的继续往前走。

董诚苦笑一下,默默的跟在她身后。

他知道女儿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了,她早已经适应没有父亲这个角色的存在。

她并不是被人呵护娇宠的温室花朵,她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勇士,也是能暗自舔舐伤口的孤兽。

女学生仿佛察觉到了这对父女关系的不正常,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缠着董诚。

毕竟重修的话,还是董诚来教她,她并不想跟董诚撕破脸。

董诚早就把她忘了,他紧跟着童淼,在她身后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我只想送你到火车站,地铁人多,有的地方也没有扶梯,你坐不方便,我的车正巧在学校。”

童淼继续往前走着,显然董诚的两句话不注意打动她。

董诚垂着头,快走几步挡在她身前,哀求道:“ 你可以不接受我,就当打了个车,忍几十分钟都不行么?”

童淼最终还是坐上了董诚的车,并不是被他打动了,只是从理智来分析,的确是方便很多。

何况就像董诚说的,只有几十分钟罢了。

在路上董诚没有主动找她说话,她当然也没有说话。

车里的暖气开着,把她头发上的雪都融化了,雪水沾湿了头发,顺着发丝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难免滴在真皮座椅上。

她蹙眉看了看座椅上的水滴,总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偏偏自己兜里没有纸巾,更不知道董诚车里的纸巾在哪儿。

她拽过自己羽绒服的袖子,用洁白的衣袖把水滴擦了下去。

她不想留下一定痕迹,毕竟这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比如车里似有似无的燕麦味儿奶香,还有车窗上小小的卡通贴纸,以及后备箱露出了一角的儿童车。

无一不清楚的告诉她,这个车有它自己的主人,她只是一个搭乘的旅人。

董诚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剧烈的咳嗽了几声。

他赶紧用手捂住嘴巴,扯了张纸擦了擦鼻涕,继而又沉闷的低咳好久,才逐渐稳定了下来。

抓着方向盘的手背,凸起青色的血管。

董诚原本就又瘦又白,如今咳得满脸通红,倒是有种病态的脆弱。

童淼的睫毛微不可见的颤了颤。

未免自己胡思乱想,她拿出手机,把湿漉漉的头发用头绳系起来,开始刷消息。

司湛一大早就提醒她起床了,他被学校找去帮忙组建正式的机器人比赛基地,分身乏术,没办法溜到首都来接她,所以每隔一个小时就要问一句她到哪儿了。

童淼没说自己在董诚的车上,胡乱的扯了扯天气,说首都今天的雪特别大特别美。

到了车站附近,董诚把车停下,童淼远远望见了北京站三个字,推门就要下车。

董诚突然转过身抓住了她的胳膊。

“哝哝,不管你接受还是不接受,爸爸都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还有......新年快乐。”

他有些卑微讨好似的从副驾驶拿过来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略有些颤抖又害怕被拒绝的递到了童淼的怀里。

童淼垂下眸,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睛,在卧蚕投下小小的阴影。

她伸出手指,啪的一声打开了盒子。

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纯银长命锁,锁面上嵌着两只白龙,白龙身边是象征着祝福的图腾。

很漂亮。

童淼单手扣上了盒子,打破了车内温热祥和的气氛,面无表情的抬起头,终于跟董诚说了第一句话。

“长命锁是给小孩子的。”

她递了回去。

董诚没接,嘴唇微微抽动,声音破碎颤抖:“当年我离开......你也是个孩子。”

童淼推开车门,一股凛冽的寒风刮了进来,风刃裹挟着雪花带来一句微不可见的宣判——

“现在不是了。”

她拎着箱子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候车大厅。

还没有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冷,她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的眼眶红了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这风带着削骨刮肉的厉害,割的她遍体鳞伤。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抽离回思绪,稳了稳情绪,接起电话,低低的“喂”了一声。

司湛清朗柔和的声音从电话对面传来:“总觉得心里有点闷,想着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样,到车站了么?”

第80章

在听到司湛声音的那一刻,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