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罢,单手抓起童淼的手臂,动作却一秒轻柔了许多。

童淼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紧了紧羽绒服的衣领。

她的脖子上还有被郝梦溪抓过的一条痕迹,已经破了皮,但是她不想让司湛看到。

司湛的手指紧了紧,语气低沉道:“别遮了,我都看见了。“

童淼的动作一顿,默默垂下了手。

脖颈的皮肤被布料一摩擦,依旧是刺痛麻痒,让她有些不舒服,但这种不舒服还不值得小题大做。

她回头看了一眼郝梦溪,郝梦溪正坐在地上无意识的发抖,目光怨愤的望向自己的方向。

但很快有德育处的老师赶来,生拉硬扯的把郝梦溪从地上拽了起来。

然后连劝说带恐吓的把郝梦溪拉走了。

童淼突然意识到,她或许,再也不会在这个学校见到郝梦溪了。

但是司湛说的话是算数的,不管郝梦溪转学到哪里,这笔账,在司湛这儿不会算了。

她安静的跟着司湛走,却也能感觉出司湛的生气。

该怎么让这事儿翻篇呢?

童淼不由得苦思冥想起来,连脖子上的伤痕都顾不得了。

等她再回神,发现司湛根本没有带她回教室,而是把她拉到了实验室门口。

机器人实验室的钥匙,只有管理老师和司湛人手一把。

他插-进钥匙,开了门,冲童淼道:“进来。”

他没回头,手捏着钥匙揣进兜里,大衣随着他的动作些微的颤动一下。

莫名有些气场强大。

童淼跟着进去,随手把门带上。

她以为司湛会好好教育教育她,不该跟郝梦溪动手,应该赶紧跑回教室来找他。

不应该受伤,不应该遮挡伤口。

诸如此类的。

但是没有,司湛一语不发,走到墙角小柜子那里,蹲下身,在里面翻了一会儿。

拿出一个碘酒的小瓶子。

他转回身,走到童淼面前,突然伸手抱起了她,把她抱到了桌面上坐着。

起初那一下,童淼还以为他是想好好拥抱,甚至为了安抚司湛不太好的情绪,她不打算躲。

可谁想到,是司湛先松了手。

他回头去拿那瓶碘酒,童淼就安静的坐在桌面上。

桌子挺高,她的鞋尖勉强能碰到地面,但司湛站着却刚好和她平齐。

他打开瓶口,用小夹子夹了一块棕黄色的酒精棉,低声道:“把衣服拉开。”

他指领子。

童淼小小的往后缩了缩,识趣的不在这个时候跟司湛对着干。

她拉开拉锁,用手掰开衣领,纯白色的内衬上,染上一小条浅红色的血痕。

司湛的眼神顿时沉了沉。

她知道自己的皮肤也没有多好,既然能被指甲划出血,想必红肿起棱子是难免的了。

“会疼么?”

见酒精棉凑近了,那股浓郁的气味溢散到她周围,童淼不安的问了一句。

司湛的动作一顿,没有说话,继而才更轻柔的擦了上去。

冰冰凉凉的碘酒擦在她的皮肤上,带来更深刻的刺痛。

童淼难受的闭了下眼。

司湛的动作立刻停了。

直到她不再紧张,才继续擦拭。

童淼眼睑微颤,注视着司湛的侧脸。

他异常专注,下颚紧绷着,狭长的眼睛紧着伤口,眼皮微折,帅气又迷人。

她突然觉得,这个伤也不算白受,能看到这样子的司湛。

怎么说呢,既像生气又像委屈,但也只能压抑着,做好眼前这件事。

“我还手了呢。”

童淼突然道。

她不想让司湛以为自己是躺平任欺负的小娇花。

“哼。”

但司湛显然不会为她鼓掌称快。

很快擦拭完了伤处,司湛用指肚微微摸过她没有受伤的白皙皮肤。

脖颈上的皮肤薄且软,带着一下下跳动的脉搏,既脆弱又生机勃勃。

童淼觉得有些痒,她眯了眯眼睛,歪了一下头。

司湛却就着这个姿势,扣住她的后颈,将她拉到了身前。

顺着这股力道,她埋头在司湛的肩膀。

童淼大睁着眼睛,没有反抗。

现在的姿势,也算她坐着和司湛抱在了一起。

就知道必有一抱,才能安抚司湛郁结的情绪。

“对不起......”

沙哑的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从童淼耳边传来。

她身体一滞,不知道司湛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说话,就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可惜她看不到,司湛的脸色。

司湛就紧紧抱着她,被情绪打断了话音,但从强有力的怀抱中,童淼能感觉出他的自责。

原来......他是在跟他自己生气么。

“喂,没事啊。”

她从宽大的羽绒服里伸出指尖,轻轻拍了拍司湛的后背,声音软软糯糯。

“对不起......”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剩下一句对不起。

他只想给她带来最好的,却没想也一并带来了麻烦。

童淼眨了眨眼睛,轻轻在司湛的肩膀亲了亲,嘟囔道:“司湛,你不能因为我喜欢你,就觉得我是玻璃花了,你没出现之前,我也是战士。”

她声音既轻且含糊,但因为实在离得太近了,司湛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他不由得浑身颤抖了一下,难以置信的僵直身子,迟疑道:“你...你说什么?”

童淼望着司湛期待的脸,甚至能看清楚他浓密的根根分明的睫毛。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你这问法真不单纯。”

她用当初他说过的话,回敬他。

第63章

郝梦溪真的转学了,在临近高考的时候。

这年头想千方百计转进盛华的人数以万计,还真是罕见有人转出去。

她一转走,这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风波也止息了。

因为高三开始了倒计时,高一高二的期中考也到了。

周雅茹在虐了自己一把之后,终于又重临班内第一,年级第二的保卫,且和何晓白只差了一分。

或许是学校食堂伙食太好,她最近还胖了许多。

一个人能这么快转变心态听不容易的。

所以安慰人的时候,永远都不能告诉她未来会有多好,而是让她看到,更苦兮兮的人还好好的活着呢。

亚洲公开赛之前,三人组并没有在银龙上花更多的时间,因为他们心里有数,机器已经够成熟了。

至于孟靖农,司湛虽然没有继续行动,但不代表他就这么过去了。

比赛的奖金下来,童淼的那张卡里面又存进去一笔钱,她自己的和司湛的。

她真的去改了密码,是她和司湛的生日的合集。

那张卡她没有用的意思,却一直留在手里,闲暇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心里能软成一汪水。

餐厅里。

灯光有些过度的晃眼。

“哝哝?”童美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童淼抬起头,羞涩的笑了笑:“杨老师好。”

杨定江是当初决定招生她的生物工程系副院长。

当初各省市也有不少拿了那个奖的学生,但杨定江唯独招了童淼。

她想起自己决定报考医学的事情,多少有些愧疚,但今天必须说出口了。

杨定江当然认识她,冲她慈眉善目的笑了笑:“小同学,我可听说你连机器人比赛都获奖了,不容易啊。”

童淼腼腆的舔了舔嘴唇,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夸奖,只能小小的摆了摆手。

司启山笑了笑,招呼他:“老杨,坐。”

杨定江点了点头,拉了把椅子坐在司启山身边,童美君去外面催菜。

司湛陪在杨定江另一侧,拿起茶壶给他爸和杨定江分别到了水,勾唇笑了笑:“杨叔叔,喝点水。”

杨定江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司启山道:“老同学,我上次见你儿子可还是小孩儿呢,一晃这么多年了,都要高考了。”

司启山叹了口气:“是啊,一晃都这么大了。”

司湛自然而然的,把童淼的杯子拽过来,给她倒了热茶水,然后递到她面前。

童淼的指尖刚碰到自己的杯子,就听杨定江道:“真没想到,这俩孩子还有这种缘分。”

吓得她手一抖,险些把杯子碰倒了。

缘......分?

她心虚的瞄了司湛一眼,却见司湛坐的稳稳地,表情上没有丝毫破绽。

真是佩服死了。

司启山的眼神在童淼和司湛之间停顿了半晌,缓缓道:“是啊,他们相处的也不错,司湛越来越有哥哥的样子了。”

司湛歪过头来,跟他爸对视,眼神没有丝毫退缩,坦坦荡荡的,脸上还挂着笑。

杨定江喝了一口茶,开始拉入正题。

“现在以司湛的成绩,降分是肯定没问题的,我听说他期末考的很不错,但是如果冲出国门,哪怕是亚洲公开赛获奖,我都能给他招到软件科学实验班去,司湛应该没问题。”

这意思,是让司启山再等等,看下次比赛的结果。

司启山点了点头,问司湛:“你有把握么?”

司湛扯了扯唇角,没有说话。

童淼默默在心里腹诽,有把握啊,他可有把握死了。

童美君从外面回来了,她笑盈盈的把皮包搭在衣架上,落落大方的坐在司启山旁边:“菜已经点完了,不够我们再填。”

司启山拉住她的手,自然的握了握。

童淼心里挣扎,逮到个没人说话的空档,她犹犹豫豫的抬眼看杨定江。

说吧,早说晚说都要说的。

心一横,童淼张了口:“杨老师,有一件事想告诉您。”

杨定江一愣,但很快和蔼的笑了笑:“什么事儿?”

司湛望着童淼的脸,皱了皱眉,却也没有出言打断。

事实上童淼想去哪里,完全是她的自由,所以童美君也没有说话。

童淼垂下眼睛,手指不安的捏了捏桌面,轻声道:“老师,我想学医,所以可能要放弃录取资格了。”

包厢里完全安静了,到什么程度呢。

她觉得空调的呼呼声有些刺耳。

杨定江张了张嘴,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个消息等着他。

第一感觉,他有些失望。

毕竟童淼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如果参加高考的话,也差不多是省状元的水平,但是每年的省状元可没什么报考生物工程的。

他原本还想好好培养童淼,将来进他的实验室,但现在人家却主动表明,想要去学医。

“学医...你是想?”

“北大医学院。”

杨定江沉默了。

感情这不是他的学院少了个好苗子,是学校要把一个人才流掉了。

他端起茶杯,把还有些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

别管学什么专业,也不能放到对方学校去啊。

安静了有一分钟那么久,杨定江抬头叹息一声:“你就没考虑我们清华的协和医学院么?”

协和医学院?

童淼愣了愣。

“我...我不想给自己高考那么大的压力。”

这是实话,那个医学院,绝对不是一般的成绩可以进去的。

她觉得自己恐怕挨不了高考出分的漫长时间。

杨定江揉了揉眉心,诚实道:“我自己是很想招你的,而且我们系预录取要比协和医学院容易的多,但你要非想学医...我可以帮你联系一下院长,不过你得做好八年抗战的准备。”

一般保送的学生,往往会本硕博连读,直接进入协和实践工作。

具体要怎么联系,如何协调,杨定江没有说,因为不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大。

但童淼还是诚心的感谢他。

如果不需要高考就可以进入协和医学院,大概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一顿饭吃的心情复杂,杨定江第二天要去隔壁市交流讲座,所以当天晚上就坐车走了。

送走了客人,童美君欲言又止的摸了摸童淼的侧脸。

她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童淼,也不想强迫女儿,只是...她自己作为一个医生,希望所有学医的人都是纯粹的,要么热爱,要么悲天悯人。

但童淼完全是被好胜心驱使,从小长大,也从没对医学表现出过多的兴趣。

怎么董诚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他的阴影还是无处不在呢?

“妈,那我们就先回去了。”童淼朝童美君笑了笑,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仓皇的,钻进了车里。

她不想听到劝说的话,因为她自己已经有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