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鸣的床抬高几公分, 后背懒靠着枕头,闲散翻着不知从哪里找出的书本, 觉察到韩厉热切地注视,路星鸣不为所动, 指腹轻轻摩挲过一页书纸。

韩厉扭曲着面容,倏地开口:“姑姑, 带我去洗手间。”

姑姑**好, 这话刚落, 路星鸣啪得将书往桌上一丢, 麻溜下床,单臂伸过去,端的儒雅随和:“男女有别,就不要麻烦姑姑了。”

呵。

还治不个你。

韩厉N瑟被路星鸣搀扶起,慢吞吞向洗手间蠕动。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厕所隔间,云知默默放下手上尿壶, 重新打好两盆热水等着他们回来。

韩厉解决完生理需求后舒坦不少,刚躺下, 云知就把一块热毛巾丢过来,叮嘱:“韩厉擦擦脸再睡。”

说完不再管他,默默背过身为路星鸣擦拭着脸部。

韩厉吃味:“你干嘛帮他擦,他又不是没手。”

“施主现在就是没手嘛~”云知嗔他一眼,“男子汉不要这么小气。”

“我……”韩厉吃瘪,硬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把帘子上吧,我不太习惯别人看我洗脸。”路星鸣语气一顿,“会害羞。”

云知对他可谓是有求必应,二话不说拉上帘子,将两张病床各自隔离开一个小世界。

脸洗好,又漱了口,云知想了想问;“擦油吗?”

路星鸣皮肤很好,又白又嫩,毫无瑕疵,也许是刚洗过的原因,皮肤有些紧绷。

想到最近天气干燥,云知就将宝贝霜从宝宝里拿了出来。

路星鸣一眼扫略过,看到上面清晰印着郁美净三个字。

云知脸微红,默默把郁美净重揣回口袋,低低嘟囔:“你应该用不惯这个……”

她活的没有其他女孩子精致。

尽管韩夫人给买了一堆保湿护肤品,但她一个都没用过,对这种十几块钱一小盒的婴儿润肤霜情有独钟。

“你帮我擦。”路星鸣晃了晃打着石膏的手,“我不太方便。”

她杏眼弯成月牙,重重一嗯,径直坐到床边。

郁美净的香味有些浓郁,云知挤出一点,均匀在他脸上点了五个点,最后慢慢擦涂起来。

少年脸蛋比想象中的还要滑,她湿润的指尖略过那边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小心绕过眼睛,可经过下巴时,指腹不甚剐蹭到那柔软的双唇。

他视线骤然灼热,沉沉凝视,像看待珍宝。

云知腮颊氤氲,长睫习惯性颤了颤,正要说好了时,路星鸣微扬起下额:“脖子。”

云知一愣,又沾了点乳霜摸上去。

云知发现路星鸣的脖颈线很漂亮,修长精致,流畅连着肩膀,喉结不算深,微微凸起,V字领的病号服下是格外性感的锁骨。

她小心涂抹,眼睛根本不敢乱看。

“好了……”

云知把郁美净揣回去,依旧躲避着路星鸣的视线,“我先回去啦。”

“现在很晚了,我让刘彪虎接你吧。”

“不用。”云知摇头否决他的提议,“我……我骑个共享单车回去,反正也不远。”

听到对话,韩厉撩开链子看过来,不满:“大半夜的你骑什么单车,我们家又不是没有打车那点钱。”

说话间,韩厉就拿起手机要转账,直到瞥见那条余额不足的提示,气焰虚下。

他……现在还真的没有打车那点钱。

路星鸣发过去一个五十元红包,拍拍她的小光头:“打车,乖。”

那条红包信息让云知窘迫:“我有钱……”

“你有钱和我给不冲突,乖,拿去打车。”

云知挠挠后脑勺,是这个说法么?

临时走,她又不放心看了两人一眼,“你们真的可以?”

“没事的,又不是小孩。”路星鸣轻一挥手,“上车前记得给我发出租的车牌号,坐后座,上车后给我打电话。”

他像老父亲一样絮絮叨叨一堆,云知也很乖巧的点头记下,最后才拿东西离开医院。

人走后,韩厉冷哼:“虚伪。”

路星鸣懒得理他,开始在网上找专业的护工。

“你不会真想坑蒙拐骗我们家小傻姑吧?你要是真心的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你要是一时兴起玩玩,我可不答应。”

韩厉依旧在絮叨。

路星鸣垂眼,假装没听话。

“我和说话呢。”韩厉手臂过去扒拉了一下,“我可都听说了,你爸有意让你联姻,就算你真心的,你家人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路星鸣五指紧缩看,沉吟许久,才说:“不需要他同意。”

韩厉愣怔。

路星鸣清隽的侧颜骤然归于深沉,漆黑的眼底凝着融化不开的冰雪。

从母亲去世,路父有意把他养废,各种冷暴力与人格侮辱是他每时每刻要经历的事。曾经路星鸣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在打压他的兴趣天赋,后来路星鸣懂了。

父亲是在怕。

怕他有朝一日展翅腾飞,更怕老时遭到报复。

他清楚父亲对孩子代表着什么,于是在母亲死后,路父把母亲的死全部归根在他身上,让年幼的孩童日复一日活在煎熬畏惧中。他想学模型?好啊,那就全部打碎;他考了满分?一定是作弊;想交朋友?那都是狐朋狗友。

路星鸣清楚一切,于是遵从指示上了一个混子聚集的高中,按照他期望的变成了一个没用的“废人”。

高中将要结束,他应该脱离家庭,做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

**

次日,路星鸣和韩厉的狐朋狗友们一同出现,十几个人瞬间挤满这个狭窄的病房。

韩厉那边的人还好,虽然看着也不正经,但起码发型衣着正常;路星鸣他们就不同了,一个个都光着大脑门子,为首的刘彪虎凶神恶煞,身后的武晓松贼眉鼠眼,就连那对样貌姣好的双胞胎都从内向外透着一股匪气,活脱脱是现实版古惑仔。

第三床的病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吓得战战兢兢,卑微蜷缩在角落,试图缩小存在感。

“老大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们干仗了?”

说话间,刘彪虎狠狠拍了下韩厉大腿。

他抱腿闷哼,等疼痛过去,抓起颗苹果砸了过去:“路狗,让你的人滚那边去――!”

要是以往,刘彪虎早就不客气的打回去了,但是今天不同。

看着韩厉那打了厚重石膏的一条腿,一下笑成眯眯眼。

韩厉汗毛倒立,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方明觉察出不对,当下把人推远,拉上帘子。

韩厉松了口气,对着那边喊:“这是楚河汉界,你们敢过来就弄死你们!”

“厉少脾气够大啊,我就过来。”刘彪虎的脑袋从后面钻了出来,接着缩了回去,“嘿嘿,我又走了。”

“我来啦。”钻出。

“嘿嘿,我又走了。”缩回去。

“我……”

“来你妈――!”韩厉抱住那颗大脑袋,咣叽声撞了过去。

刘彪虎委身不起,剩下后面的人齐齐嘲笑。

“让你人安分点,听到没!”

路星鸣眉梢带笑,看似一点都不介意,碍于这是公共场合,还是开口提醒:“还有别的病人也在呢,不要打扰到人家。”

他们注意到三床蜷成一个虾米的病人。

方正乐了下:“那哥们脖子怎么了?”

病人也很给面子的解释:“上厕所,磕马桶上了。”

“……”

一群人没说话,这人怎么这么搞笑?别是喜剧演员吧?

“说起来云姐没来呀。”刘彪虎四处张望,有些奇怪竟没看见云知的身影,

“她晚点来。”

云知每天晚上很忙,遛狗2小时,听李爷爷教作业20分钟,起码等□□点才会过来。路星鸣害怕小姑娘太操劳,于是早些请了护工,最迟明天来上班。

他自然乐意被未来老婆照料,就是不乐意旁边那个“拖油瓶”。

想着,路星鸣轻描淡写瞥向帘子后面。

他随意的一眼顿时让刘彪虎几人会错意,彼此给了个视线后,诡笑着拉开帘子。

韩厉隐隐感觉到杀气,一回头,对上他们阴恻恻的表情。

这个表情……

和那天逼迫他穿女装时一模一样。

“方正,关门。”

“得咧。”

门一关,韩厉心头一紧,张嘴就喊:“护驾!!快护驾!”

小弟们也麻溜,四下把韩厉包围,和刘彪虎他们推搡起来。

两方焦灼中,武晓松扯着嗓子喊:“难道你们就不想看厉少穿女装吗?!他那天穿女装特美!你们不想一睹为快吗!!”

病房静寂三秒。

之后乍响。

“我想看――!”

“虽然不应该,但是容我背叛厉少五分钟!”

就连方明都在喊:“现在我们都是路哥走狗!"

说罢,一拥而上。

武晓松知道韩厉住院后就早已准备,特意从她姐那儿拿了一套大码护士装,制服,性感,很衬厉厉。

韩厉被七八双手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叫声倒是一浪高过一浪。

“你们还是人吗!”

“兄弟情呢!”

“路星鸣你大爷的!不就是让你穿了个奶罩,你至于吗!”

“啊啊啊啊!你们碰到老子伤口了!!”

歇斯底里的怒吼过后是无奈的妥协。

韩厉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眼底是受尽凌.辱的沧桑。

那套护士装对他来说并不合身,紧绷到勒出肌肉,大腿外露,衣摆的小蕾丝性感可爱极了。

两行人笑瘫在地上,一时之间病房内充满了欢乐的氛围。

然而就在此时,门咯吱声被开了。

他们笑声未停,目光与拎着保温杯的云知撞个正着。

满房间的声音刹那收敛,空气隐隐变得尴尬起来。

云知慢慢扭头,一双眼停留在韩厉身上。

“……”

“…………”

漫长的沉默后,小姑娘什么也没说,啪叽声把门关严。

韩厉当场想表演个猛虎落泪。

“额,我们先走了哦。”

“对对,我们先走了,二位保重好身体。”

告别声接连响起,病房很快走了个空。

云知没来,许是刺激太大,不知道在哪里消化。

韩厉把头闷在被子里,企图憋死自己以保尊严。

“喂,韩厉。”

路星鸣嗓音轻飘飘的。

韩厉没好气:“滚,别和爹说话。”

路星鸣一合计,于是拿起纸币,写好字后,将纸张捏成个团丢了过去。

过了好久,他才探出手把纸团打开。

[以后我不欺负你了,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正当韩厉满脑子问号时候,路星鸣又甩过一个纸团。

[和亲吧,我当你姑父。]

☆、065

[和亲吧, 我当你姑父。]

可想而知,韩厉炸了。

手上的纸条被他撕碎成百来片,韩厉正想上去和路星鸣大战几百回合时, 门吱呀声被拉开一条小小的缝。

两人一同扭头看去。

云知双手扒拉着门框, 只探入半个脑袋, 眼睛很大, 来回张望,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 最后目光定住,见韩厉还穿着那身护士装后, 又慢慢悠悠,慢慢悠悠,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把门关上。

这种此地无银的小动作让韩厉无奈出声,“你要进就进, 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

云知苦恼拉扯了一把假发,挪着小碎步推门而入。

她始终避与韩厉接触, 刻意的小表情让韩厉无比不适。

“你想看就大大方方看,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的东西, 至于这样吗!?”

搞得人家好像是变态一样。

韩厉翻了个白眼, 躺平任围观。

闻声,云知鼓起勇气看了过去。

韩厉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露出的腱子肉与那身性感的服饰格格不入,第一眼看上去很不适,看久了竟还有些反差萌。

僵持许久,云知嘴唇嗫嚅;“挺、挺适合你的。”

韩厉静默。

路星鸣不给面子的轻笑出声:“恭喜, 小厉你找到了新的换衣思路。”

韩厉不客气的硬怼回去:“不客气,是你教得好。”

路星鸣脸沉下, 别开了头。

云知臊红着脸,努力忽视掉路星鸣那日的狼狈,放下书包从里取出几本厚厚的作业。

“这是路施主的,这是韩厉的。”云知分别递了过去。

韩厉头大:“我们都这样了,就不用做作业了吧?”

小姑娘眼中固执:“不行,住院也要学习,到时候成绩落下,再补回去很困难的。再说了,我特意去找你同学要的,很辛苦的。”

韩厉白眼翻起,顿觉得世界苍白,人生无望。

路星鸣不像韩厉那样要死要活,他架起床上吃饭用的小桌子,右手不甚熟练的握住笔,一道题一道题细细解着。见他认真,云知也不敢怠慢,趴在桌上完成剩余的家庭作业。

人都有从众心理,哪怕韩厉没有想学习的心思,见他们那么认真也不好再懒散下去,于是不情不愿打开作业本――

嗯,一道也不会。

韩厉转着圆珠笔,拉长脖子向云知张望。

小姑娘没有连笔,一笔一划,字迹清秀,十班的课程好像和他们班是同步的,就连作业都留的差不多。韩厉舔了下嘴唇,照着开始抄。

云知写的认真,毫无觉察,快速翻过第二页。

面临选择题时,笔尖顿住,看向路星鸣,软声软气撒着娇:“施主,这个我不会~”

“嗯?”路星鸣抬眼,眸光似玉。

他拉过作业本,正要教,旁边韩厉冷嘲热讽:“你问他一个吊车尾干嘛。”

路星鸣凝望他两秒钟,缓声开口:“长辈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

韩厉:“……”

路星鸣仙掀下眼梢,认真在草稿纸上写着解题思路。

他害怕云知听不懂,刻意放缓语调,声线愈显得低沉,不疾不徐在耳边环绕,莫名让人昏昏欲睡。

云知单手衬着下巴,不由自主把视线全部放在了路星鸣身上。

少年长眼低垂,眉宇间有几分冷意,他好看的唇一张一合,云知痴痴望着,心底竟萌发了一丝情不自禁。

正当她恍惚之时,有所察觉的路星鸣看了过来,眸子沉沉。

“好看?”

云知颔首,呆呆说:“好看。”

他眼角蕴上笑意。

云知恍然惊醒,倏地将脑袋底下,假发下的耳根通红。

路星鸣笑意深了深,轻轻在她小脑袋上一摸;“好好学习,不要沉迷男色。”

云知以面埋桌,无颜见人。

旁边韩厉也在嘲讽:“年纪轻轻就瞎了眼。”

路星鸣好看个腿。

路星鸣哪里有他好看!

他这么英俊竟然没人欣赏。

唉。

无人欣赏,天妒蓝颜。

**

又过两天,第三床病人成功出院,脱离火海,如今病房只剩下路星鸣和韩厉两个人。

两人谁也没将住院的事告诉家人,加上父母都忙,连个电话都少有,所以相比起其他病房的热闹,这件屋子较为冷清,每天只有云知跑得最勤快。

今天她煮了粥,淋着过来时,眼熟她的护士随口搭话:“又来看小男朋友呀~”

小男朋友四个字让云知格外不好意思。

“这么辛苦,小心生病哦。”

“姐姐也要注意身体。”云知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注意,悄咪咪把背包里的小零食取出两袋放在了桌上,最后一溜烟向病房跑去。

护士姐姐说的话不无道理。

云知这几天三点一线来回跑,她每天休息的时间本来短暂,如今为照顾路星鸣和韩厉,再次减少睡眠时间,尽管嘴上不说,但身体渐渐有了抗拒。

不过那两人再有三两天就能出院,到时候云知也能清闲一点。

再距离病房还有几步远时,护士推着轮椅缓缓从拐角出现,云知静静侧身让路,余光偶然一撇,倏然对着轮椅上的女人出神几秒。

她很好看。

黑发白肤,气质内敛,五官艳丽但不张扬。

云知忍不住又连看了好几眼。

“小妹妹一直看着姐姐做什么?”

她半抬起丹凤眼,似笑非笑的表情,慵懒又轻佻。

云知眼睫慌忙垂下,贴着墙看向别处。

她呵笑声,由护士推着进入病房。

云知一看,可不就是那两人所在的712。

她尴尬咬了下唇,磨磨蹭蹭进去。

路星鸣和韩厉都不在,估计正在做检查,她摘下书包把里面东西各自取出,又仔细收罗着桌上的东西。

女人半躺在病床上,视线一直追随着云知,神色中是明显的打量。

云知被盯得手心发烫,忍不住用小眼神偷瞄,瞬间对上,闹了个大红脸。

她唇角懒洋洋勾着,饶有兴趣看着小姑娘。

最后问:“来照顾父母还是兄弟?”

云知特别乖的回答:“来看侄子。”

“喔~”她扫了下云知身上的校服,“上初中?”

“高中啦!”云知强调,“我都快十八了。”

就是她个子长不高,显小。

想到自己159就是上不了160的身高,云知愤愤决定回去多吃几碗饭。

这时有人进来,看也没看云知,直接到了病床前,“你这几天都要住院了,老师说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工作。”

她浅一点头。

“我也和护士说了,一旦有单人病房就让你转过去。”

“好。”她闭眼,脸色苍白。

“那我们先走了,再见,颜瑟。”

几人前脚刚走,后脚路星鸣推着韩厉进门。

“路星鸣你他娘能不能看点路?”

“轱辘撞墙了!”

“你是不是想谋害我继承我姑姑?”

“老子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韩厉从门外咋呼到门里,路星鸣单手推轮椅,默然不语包容着来之不易的侄儿。

“韩厉,有人在呢。”云知瞥向病床上闭目休息的女人,压低声提醒他。

韩厉不屑冷哼,嘟囔一句“管老子屁事”,但还是朝墙边的位置扫了一眼,结果就这一眼让他彻底离不开了。

这天外面的阳光很温柔,韩厉看见她的身后开出鲜花,映衬着她五官艳丽,动人如火,烧的韩厉心口滚烫,意识全无。

韩厉怔怔瞅着忘记眨眼,心跳失律,只剩对方那张脸在眼前晃动。

忽然,路星鸣抬脚一踹,轮椅向前滚,咣当声撞了床。

韩厉被撞得一激灵,瞪眼开始骂:“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