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出去以后,我平静了很多,对哥哥轻声说,“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杀了独裁官。”哥哥毫不犹豫道。

“好。你有周全的计划吗?”

“有。”

鲜血、死亡、恐惧,翻滚着破坏的狂潮;

金钱、权力、凌辱,掀开了残酷的波涛。

这是光明无上海之喧嚣,

这是造物主留下的文明荣耀。

那些手握特权的神族狩猎者们,

最先躲避深渊族的毒药;

那些被放弃的贫民窟灵魂,

毒药也用以填腹温饱。

听啊,奴隶被鞭笞的惨叫,

看啊,无家可归幼童在哭嚎。

如同黑野渴望甘霖,

他们依然期待被生活拥抱,

也想甩掉泪水编织的手铐。

我多想化作雷霆,

劈开这黑色山峦的躯壳;

我多想化作风暴,

为他们吟一首平和富足的歌谣;

我多想化作利剑,

劈开牢笼,释放十八亿只囚鸟。

即便死神将我环绕,

即便失去心跳,

即便把生命燃烧!

***追忆碎片七结束***

赛菲日下午六点半,微观奥术研讨课结束,夜迦依然是那个女学生不肯放走的教授。她们纷纷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他都一一耐心解答:

——“是的,50到10万年前,人类的脑容量增长飞速,后来就又突然停住了。所以,现代人类的大脑,其实还是古时的大脑。但是,人类一向不喜欢安排理出牌,他们发展任何事都喜欢加个加速度,包括科技、文化、经济、艺术,先是潜伏很长时间,然后突然,‘砰!’——总之,是很难预测的物种。”

——“哦,人类不会奥术的。问这种问题,快向你的初中历史老师道歉。”

——“为什么跟初中历史老师道歉?因为我们有奥术天赋,都是源自深蓝呀。最初,熔岩火山爆发产生蒸汽,蒸汽变成海水。海水的使命是平息熔岩的怒气,熔岩想摧毁、破坏,深蓝已经孕育了单细胞生命,想要制止炎之主赤红,所以他们才干架的。当时那个场景,你们在《时之初》这部电影里也看过了。赤红说:‘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毁灭和死亡,你无限包容,只会让别人来结束你亲手创造的一切,你不可能一直掌握一切。最终,你创造的生命会终结你。’深蓝说:‘你有你的任性,我有我的使命。动手吧。’然后就是那一段超烧经费的大战画面。之后,喷发的岩浆形成陆地,海水里则灌满了深蓝的神力。所以,在陆地上的人类,既无毁灭熔岩之主的邪能,也没无尽海洋之主的奥术,他们对我们造不成威胁。”

——“深蓝没性别。她凭本能成为了女性,是因为大海是孕育生命的,海洋里的一切都是她的孩子。以太之主是强势守护者的形象,所以我倾向于他是男性。赤红呢,我觉得要不是残忍而极具破坏力的男性,就是一个暴躁美丽的女王。总之,这是一个三角恋的故事。你那么感动的表情是怎么回事,真的信了吗?喔,我的小可爱。”

——“是的,以太之主帮了深蓝以后,深蓝把光都凝聚在了海洋上层,把赤红打入深海底,之后地球温度变得更加适合孕育生命,于是,地球的表面一半是海水,另一半则是火焰山。”

——“苏伊的微子论不像经典奥术学和时空能量守恒论,它不是数代奥术学精英通过经验主义和突破心血促成的,而是贴上了天才个人标签的荣耀学说。它活跃于整个光海时代的最前沿,需要尖锐的思维和富有创造性的头脑来不断更新、激活。”

——“以太在海洋世界的定义,是一切时间、空间与非物质世界的总和。”

——“微子自旋的公式怎么推?这样写,然后……”

最后,夜迦的公式还没写完,已经有学生嚷嚷着说:“布可教授,你奥术学得这么好,那别的学科呢?”

“例如?”

“古海族语?”

夜迦立刻用古海族语说了一句:“请问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文学?读过朗宁写的长诗吗?”

夜迦吟游诗人般朗诵道:“海之女神的精神化作星辰,原始文明孕育了首座圣城……她绽放着最璀璨的文明之花,她是一幅四亿年的油画。她呼唤的风轻抚着历史的长发,她的名字是圣耶迦那。”

“哇,好厉害,金融呢?金融有学过吗?”

“这个范围太泛了,我只有所了解。”

“那就说说为什么光海曾经伪币很流行,现在却控制住了呢?”

“这不是金融问题,是一个政治问题。因为圣都币由圣耶迦那生产,伪币才不多,地方货币由当地政府生产,伪币依然很流行。”

“太厉害了……布可教授,你是不是什么都会啊?有什么不会的东西吗?”

“那就欢迎各位来一点点探索了。”

他太会撩了,声音好听,眼神迷人,这样一句话,勾得周围的小女生都尖叫起来。

后来,有老师找夜迦,他就出去了。女学生们也跟着散去。梵梨前天看了一个通宵的战舰性能数据图纸,下午又在收集苏释耶这一年的行程情报,感觉屁股都黏在了椅子上,怎么都挪不动。她打了个呵欠,吸了满肚子水,又懒懒地用鳃把水排出去,然后趴在桌面上,闭目养神。

所以,当夜迦重新回来时,发现梵梨趴在桌子上,又忍不住起了逗她的心思:“庶民小仙女,变成了海神族还如此用功,也太……”

他发现梵梨似乎睡死过去了,没听到他说的话。他游过去,停了一会儿,轻声说:“教室水温低,在这里睡觉会生病的。”

梵梨微卷的刘海落在额间,擦着长长的睫毛,呼吸均匀而沉稳,似乎在做一个好梦。

教室的窗门大大开着。城外黄昏中,建筑流云般奇幻,游过的鱼群是点缀它们的生命。此刻,在上方的海洋中,有海豚群跳跃,教室突然一暗,被大片阴影笼罩。夜迦没有回头。窗外的教室上方,一只大青鲨从游过去,镰状的胸鳍就像机翼一样长长地伸展着,半月型的口居然显得有些可爱。

在大片阴影下,夜迦的眸子也变成了深紫色,但在海水微光中,依然泛着一丝晶亮。

他单手扶着梵梨身后的椅背,垂下头去,静静看着她。

银白长发从宽而瘦削的肩上滑下,又因海水轻微漂浮着。夜迦的眼神更加黯然了,像强压着埋葬在岁月和嬉笑中的波涛。

不知为什么,最近看见梵梨,他总是会想起两个人。

一个是苏释耶。他从圣耶迦那回红月海之前,曾和苏释耶一起喝酒,苏释耶疲惫地说:“我可能真的是老了,或者变了。现在找不到年少时的冲劲儿,不想再掀起更多的腥风血雨,只想守住现在的生活,守住重要的人。重写历史这样伟大的任务,还是交给其他人来做吧。”

另一个是苏伊。他总是频频想起近三年前,苏伊来红月向他求助的那个夜晚……

“夜迦,我躲不过了。”

如果不是因为看见通讯仪上浮出的苏伊幻影,夜迦一定不会相信,这个声音是她的。他认识她一百五十多年,她素来很会隐藏负面情绪,只向人展现阳光一面。就包括后来与苏释耶撕成那样,当别人问起他们兄妹俩的尴尬,她也都能笑着应对,从善如流。

而现在的她,声音特别无助,简直就像一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小丫头,再哄几句就会大哭起来。夜迦也慌了,但还是强壮镇定:“别急,你慢慢说。”

“苏释耶快追杀到风暴海来了,我的身份又被他发现了。”苏伊大口喘气,“我没办法躲开他,不管怎么跑,他都能在很短时间内找到我。”

“傻瓜,你当然躲不开他。”夜迦无奈道,“圣都红衣卫的搜查能力是全光海最强的,更别说苏释耶有以太之躯。这是以太之主创造的极致捕猎族之躯,他是现在海洋里最强的掠食者……如果他想追击一个人,没有人能逃过。”

“我该怎么办……”苏伊捂着头,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看她这个样子,夜迦心疼得不行:

“别难过,你听我说,苏释耶是杀了很多人,我们谁也不用为他洗白,但是,哪个独裁官不杀人呢?你跟他这么多年,还不知道在他这个位置,世界有多残酷吗?他说过,他年纪大了,不想再闯了,所以懈怠了很多。你不能要求他在一切登顶后,还要再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跟你像一开始一样打天下。而且他现在是独裁官,不再是你一个人的哥哥了,你不能什么都逼他听你的话。但是我们都知道,不管你做了什么事,他都不会对你痛下杀手。你呢,现在回圣耶迦那,好好地跟他赔个不是,等他气消了,撒撒娇,我保证没几天,他就会又会疼你如初……”

苏伊中间几次想打断他,都碍于礼仪没说出来,听到最后,她急了:“我和他已经不是能不能回到过去那么简单了。他在你面前、在别人面前,总装得好像是累了,但你相信吗——苏释耶‘累了’?‘安于现状’‘害怕改变’这些词组跟他就没有任何关系!他在计划很可怕的事,真的真的很可怕……”

“很可怕的事?”夜迦懵了,“什么事?”

“我不能说,会害了你。康乃馨就是知道太多才丢了性命,现在我知道这个秘密了,说不定就会是下一个。但是我能确定地告诉你,这是他想统一光海的真正原因。”

“什么意思,他想统一光海,不是为了获得权力,解放奴隶,推崇平权?”

“你说的人是我,不是苏释耶。”

“你说得我都有些慌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有办法和他对抗,只要他不再盯着我,就有办法。”

“别开玩笑了,他不可能不盯着你。”

“只要我消失,他就不会盯着我。”

“消失?”夜迦的脸突然变色,“……你想做什么?”

“只是我的灵魂消失就好。我的肉体对他产生不了任何威胁。”

夜迦停了一下:“不不不,你不想做这种事。你不想的。”

苏伊只是默默看着他。夜迦摇摇头,然后轻蔑地笑了:“不,这个是你的底线,你不会去碰的。这也是我的底线,我不会接受你去碰的。”

苏伊还是纹丝不动。

夜迦拍了一下脑门,大叹一声:“苏伊你真的是个疯子!说吧,你想跟什么人交换灵魂?”

“我自己。”

“啊?”

“陆地上人类的我自己。两千多年后的我自己。”

“什么鬼,你这段时间不搞奥术,开始搞玄学、时空论还有跨种族研究了?你倒是说说,我们怎么和人类进行灵魂交换?你找到混血海族的人类了?”

夜迦觉得苏伊确实是疯了。海族对人类的研究远远没有那么多。海族想和人类灵魂交换,除非他们身上有海族血统。但是,她一直闷头搞各种乱七八糟的研究,真研究出了什么变态的魔药也说不定。

“当然没有。”苏伊平静地说道,“所以,我要创造一个混血海族的人类。”

“我怕你这受精卵还没成型,苏释耶就已经杀到家门口了。”

“不,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以太奥术吗?苏释耶教我的,可以堆出未来世界模型的那种时空奥术。”

“记得啊。”

“这几天,我已经推出了大约2271年后菩提海旁边‘夏’文明的模型了。我是在菩提海长大的,夏国挺好。”

“所以?”

“本来想再往后推一些,但来不及了。”她叹了一口气,“所以,就2271年后吧。一个叫范梨的女孩子,妈妈是海族,爸爸是人类,十八年来一直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但她身上又有一些海族的特质,例如从不来例假。”

夜迦皱了皱眉,有些没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苏伊接着说:“上初中的时候,班里出现了一个海族男孩,让她知道,她不是一般人类。”

夜迦怔了一下:“ 等等,你是打算造假?”

“嗯。”

经苏伊解释,他明白了:相当于她写一本发生在2271年后的小说,用小说主角的记忆融入魔药中,覆盖她原有的记忆,让她以为自己就是2271年后的人,被身体的主人骗到海里了。等她慢慢停止喝药,就会一点点想起来,这只是一个虚拟故事。这样一个未来的人类,对苏释耶没有任何威胁。他会放过她的概率很高。

“你真的绝了!”夜迦倒抽一口气,“还好我一直是站在你这边的,不然要是跟你作对,怎么被你阴死了都不知道!”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这么做。这是有风险的。我必须得把她的性格设置得特别胆小,她才不敢贸然让人知道灵魂交换的事。苏释耶很快会发现她的,到时候,就需要你配合这位范梨小姑娘演戏了。”

“我?”

“对,我现在在你家门外。”

夜迦脸上写满了“????”,差点气吐血:“你一开始就在阴我!”

苏伊只是甜甜一笑,不置可否。

“你装什么可怜啊!还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看你很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那你还演个什么演,戏精上身?直接进入主题不好吗?!”

苏伊还是笑着:“不好,那样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站在我这边的。”

“你赢了,真的。我让奴隶给你开门,赶紧滚进来。”

“多谢。”这句话,苏伊说的是中文。

“你在说什么?”

“‘夏’的文字,好听吧。我派人找了很多他们的书籍,最近已经学会这门语言了,而且推出了它未来演变的形态,做了一个意识翻译字典,好留给‘范梨’使用。不然,她怎么用海族语和别人沟通?”

“……”夜迦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都想得这么多了,为什么不自己演……”

“演不了。我有脑子,没演技,尤其是演一张白纸,我做不到。苏释耶察言观色的能力,你又不是不知道。而这个女孩子,越简单越好,苏释耶会对她放松防备的。最多两三年时间,他就不会管她的死活了。他只会充分做准备,等待2271年后与我一战。或者在2271年之内,完成他的变态计划。”

时隔近三年,夜迦还是觉得,苏伊真的是个疯子。

此刻,青鲨彻底远离了窗外,夕阳之光重新洒进来,把黑暗也一并带走,却也同时预示着黑暗的降临。当那柔光照上他美丽的容颜,他只轻轻捋了捋她的头发,便收回了手。

拟态星海已经消失了,苏释耶没再盯着她,确实放松了防备。

苏伊,你也快要回来了吧。

这两年多来,他总是叫梵梨“庶民小仙女”。一是调侃之意,二是他其实希望她一直是个海洋族平民,跟个小仙女一样没有烦恼。

一旦她回想起了自己的真正身份,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就会消失了。

夜迦苦笑着,转身游了两米,回头又看了看她。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他不知道,他刚出去,梵梨就微微睁开了眼,没什么情绪。

***4.3小剧场***

梵梨&苏伊:“万万没想到吧~~~”

夜迦:“我跟你讲,你这种玩法会被读者打死的。”

第75章

当回想起自己找夜迦求助的那个夜晚, 梵梨都觉得自己真是厉了害了。这就是一个“我狠起来连自己都玩”的故事。成为自己幻想出的人类范梨过程中,有过很多让她很头疼的事,现在再想起来都觉得哭笑不得。

例如, 逆向时空灵魂交换魔药没有用, 是因为她根本没有交换过。

例如,那个转校生是她凭空幻想出的男孩子。她原本目的是让新的自己误导苏释耶, 未来未成年海族也混入了人类世界,好转移苏释耶的注意力。但因为从小到大令她印象最深的少年就是星海,所以在这一块,她的想象力贫瘠了,不仅构思出的样子和星海有七八分相似,连鼻尖那颗美人痣也没能顺利忘掉。

例如, 她之前之所以学奥术就会感到恶心,也是因为自己曾经为身体设置了秘术, 让身体承受不住太快的奥术进步。不然, 如果这个虚构的灵魂进展太快, 可能很快就会引起圣耶迦那的关注, 并且把她留下来。这样, 她就很难躲过苏释耶的追击了。

例如, 所谓的“妈妈”的照片, 其实就是她成年后的样子, 温柔改良版;而范梨生活了十八年的脸,是她从小到大的模样。

过程很乌龙,她还把第一次海生交尾献给了拟态星海,结果什么圣都党的情报都没弄到。啧,真是让苏释耶白占了便宜。

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确实是蒙混过关了, 目的达到就行。

这也要多亏她曾经对苏释耶留了一手。

* 追忆碎片八

哥哥太猛了。他所谓的“周全独裁官谋杀计划”,居然是让阿诺冒充卡律公国的代表签订停战协议时,当面一枪崩了对方。而且,崩成以后他还成功金蝉脱壳了。特种兵的战斗力,确实不得不服。

阿萨大公、光海独裁官相继非自然死亡,前者被后者杀了,后者被前者的手下杀了,这在民众里会引起多大的震动与惶恐,可想而知。

但听说这个噩耗,我笑得不能自已,去阿萨的棺材前送上了巨大的藻篮,望他安息。

当然,这件事不可能就这么了结了。独裁官年纪大了,膝下儿女有十七个,大儿子的年龄都够当我和哥哥的爷爷了。哥哥这么杀了独裁官,群众不知道真相,但独裁官家人不可能不知道。哥哥给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也是可想而知。

他被独裁官政府以及独裁官全家老小追杀,一路逃回星辰海,但还是没能赢过对方的追杀大军。

等我得到哥哥消息的时候,从阿诺那里得知,哥哥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被敌人的毒液袭击,陷入了昏迷,身体慢慢浮了上来,呼出了所有鳔内的空气,海水大量涌入鳔中,然后整个人石头般沉入海底平原。等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心跳,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医护人员对他使用了心脏复苏术、鳔脏复苏术,他的心脏微弱地跳了几下,又停止了跳动。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哥哥送回星辰海最好的医院,但他一直昏迷,脑部受到了不可修复的摧毁性损伤。医生告知,他只保留了最基础的神经反射和代谢能力,完全丧失了包括自我在内的所有认知能力。

看见倒在病床上的哥哥,我除了大脑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我无法想象没有哥哥的世界是怎样的。

不是不敢想,是完全想不到。

听说这件事,奥达宗主立刻赶到了医院查看哥哥的病情。他当机立断,便要派人把哥哥送到以太祭坛去,尝试融合以太之躯。

“先等等!”看着那些人正准备运送哥哥,我冲出去说道,“我去取焰之眼!”

重新回到热砂岛,裘沙当晚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炎族婚嫁文化中没有订婚期,答应求婚后,两个人就算正式成为夫妻了。

当裘沙半跪在我面前,把花环套在我的足踝上,便在众多呼声中,把我抱回了婚房。

进房前,有闪电划过,雷声阵阵,灰尘色的天空又在酝酿着一场哭戏。但这并不是自然产生的现象,而是由一支三十六人的大奥术师队伍制造的幻象。

我靠在裘沙的怀里,看着无尽广袤的大海,泪水一直在眼眶中滚动,满脑子都是哥哥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失去心跳的样子。只要想到可能会失去哥哥,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他,换他恢复往日的健康。

瓢泼大雨淹没了热砂岛。炎族们都一涌而出,打算接受雨水灌溉后的又一次新生。

“居然这么快又下雨了。”裘沙抱着我说道,“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新生过,因为要看守族人。”

“现在不是有我了吗?我可以帮你看护一切,你去吧。”

“可是,我们还没有……”

我捂住他的嘴,轻轻说:“等你新生以后再回来……不是更好吗?”

“虽然预测后天就会有火山爆发,但是……你等得了?不行,我不能让我老婆等。”

“一天多而已,等得了。下次下雨和火山爆发的时间就不知会隔多久了。我宁可你现在去新生,下次不要去。”

“也是……好!那我先去了,老婆等我!”

裘沙出去以后,很快变成了白骨。

我一路狂奔到焰之眼的看守地,跟守卫说让他们也去淋雨,这里有我在。他们犹豫了一下,我趁机用奥术把他们袭击到雨里,一口气冲到山洞里。

一个石制台座上,两团青黄色的火焰交替旋转,跟幽灵似的。我慢慢走过去,把它取了下来。然后,轰隆隆声音响起,山洞摇撼了几下,碎石也跟着纷纷震落,洞内火光全部熄灭。我吓得赶紧冲出去,发现外面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松了一口气,便将焰之眼藏在一对透明宝石耳坠中。它们全部吸收以后,宝石变成了金黄色。我握着它们,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海边,跳回大海。

以太祭坛在八百米以下的深海里。我和阿诺等人都是第一次下潜到那么深的地方。

在深海,植物无法生存,海水里只有动物和矿物质。随着深度加大,舰艇受到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加,每下潜一分钟,我们就觉得呼吸沉重几分,还要平衡耳压,避免耳膜破裂。

在狭窄的空间里幽闭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每个人都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神志不清。

舰艇的舱壁是冰凉的,上面覆了一层雾气。而舰艇窗外,像是下起了一场大雪。

在海洋里,任何不能漂浮的东西,如浮游生物的尸体、海洋生物排泄物与外皮、鱼类的残骸,等等,都会往深处下沉,被海浪分解成白色的“雪片”,永无止境地旋转飘零,直至飘到海底。

这个现象叫“海洋雪”。

而且,越往下潜,海洋雪飘扬得越快,窗外的景象就像下起了密密麻麻的流星雨。

时不时的,有“砰”的声音响起。跟恐怖片似的,深渊族撞在窗上,皮肤苍白,獠牙尖锐,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我们,然后紧紧贴着舱门或窗,半天也不下去。

深海真的太可怕了。我不敢再看外面的景象,只是趴在哥哥的身边,祈祷我们能尽快抵达以太祭坛……

终于,窗外泛起了机械性的幽光,一闪一闪。

海水变成了夜空,海洋生物的荧光变成了焰火,在漆黑的海之深渊中爆发着一簇簇紫、粉、绿、白的亮光。这些海洋生物都被几百米外的悬浮建筑吸引了,跳动着在它周围旋转。

悬浮建筑是厚重的石块修建的,像一座沉睡了上亿年的古墓,石块被海水腐蚀,有很多裂缝。红色的邪能之光从缝隙里渗透出来,在流动的海水中摇摆。石门厚重,好像随时都会塌下来,把贪婪的野心家们吞没在里面。

“我带他进去就好。”阿诺把哥哥扛在肩上,拦住了前进的我,“这种可能送死的事人数越少越好,这里奥术施展不开,你扛不动他,还是别来了。”

然后,阿诺整理好抗压铠甲,穿过水压缓冲舱门,带着装着焰之眼的耳坠,跟哥哥一起进入了石门。

接下来我度过了人生里最长的几分钟。

我太害怕融合会失败了,怕到手和尾都在不断发抖,无法理智思考。

无尽海洋之主啊,求求你,一定要成功。只要哥哥能回来,我什么都愿意做,哪怕拿我的命和他换都可以……

只要他回来,求求你,让他活过来……

“苏伊院士,你太紧张了。“驾驶员担忧地看着我,“放轻松一些,结果不是我们可以定的。我们现在在深海,本来舱内就有点供氧不足,这样下去,我怕你会晕过去,那可就麻烦了。”

“好,我放轻松,我放轻松,我没事……”

忽然,阿诺神色慌张地从同一道门里冲出来,身后石建筑上的缝隙里,邪能之光满溢而出,轻微晃动着石块,好像随时都会爆炸。我们赶紧打开舱门,放他进来。

“快快快!快逃!”不等驾驶员反应,阿奴已经冲过去掌舵,把舰艇开得跟导弹一样。

隔着舱门,我听见了闷闷的爆炸声。建筑被轰成了无数碎石块,几次撞到舰艇上,差点把舰艇击毁。荧光生物死的死,逃的逃。我们在里面摇晃得快得脑震荡,只看见邪能之光满照进来,把舱内染成了血红色……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一切趋于平静。

我们慢慢把舰艇又开回了以太祭坛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