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明天我把她带到学校给你看看?”

“好啊。”

回答以后,梵梨的心却沉了下去。

明天,她就不会在学校了……

这时,舰艇在经停站落地,一个中年鲨族男人游过来,对星海小声说:“小伙子,我觉得你眼光很不错,刚才那个疯婆娘只是个酸柠檬而已。你未婚妻很可爱,你俩在一起很配。让我想到了我的初恋。”

“谢谢叔叔。”星海笑道。

“看到你们,我就觉得,结婚似乎也没那么可怕。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要认识这么个可爱的女孩,她如果看我就像这姑娘看你一样,眼里有星星,我说不定这辈子也被套牢了。可惜啊,周围全是疯婆娘。这年头,捕猎族男的太惨了,太惨太惨了……加油,两个小年轻,祝恩爱到老。”男人对他们双手伸出大拇指,转身下了舰艇。

“什么叫‘眼里有星星’,我没有!”梵梨被严重尴尬到了,“我只是眼睛大而已!”

星海本来还只是微笑,听到后面这句,直接“噗”的一下笑出声来。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但对她的情绪却很敏感,于是转移话题,继续跟她聊小葵花的事。

梵梨和他肩并肩坐在窗边,时不时从舱内往外眺望。

落亚,这座历史繁城,是一个多美的地方:上方没有天空,只有波光闪烁的蓝色海水,像流动的碧色玛瑙;没有日光灯与鸟类,只有来自天堂般的水光跳跃,大片彩色鱼群从头顶游过。远处,座头鲸用七个八度音阶的音乐天赋唱着歌,放松了忙碌海族的神经。没有高楼林立的金属城市,只有珊瑚、石头与贝壳打造的巨大海底都市……

她以前从来没发现,落亚这么美。

她以前也从来没发现,其实奥术是挺有意思的学科,海族的文明是多么灿烂、令人敬畏,眼前流着鲨族血液的男孩子,原来令她这么不舍……明天,她就会彻底离开这里了。她要去面临挑战原主的困境,要努力变回人类女孩子范梨,不知以后会不会有机会再下海来,重新见星海一面……

“星海,”她轻声说道,“你喜欢出海吗?”

“不到必要时刻,我不是太喜欢迁徙。怎么了?”

“只是偶尔出去透透气呢?”

“也不喜欢。但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

听到这样的回答,梵梨只觉得心里很难过。她看了看窗外,又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有一天,我搬到很远的地方,会有机会在海岸上看到你吗?”

“会。你要搬到哪里去?”

“我只是随便想想的,你不知道女生最喜欢幻想吗?打个比方——我是说打个比方哦,假如我是一个人类女孩子,马上要回到人类的世界,但陆地和海里是没有通讯方式的,我们只能约定在某个地方见面,你会定期来赴约吗?”

“会。”星海毫不犹豫说道,“我会在海滩上等你。不忙的时候,我也会上岸去找你。”

“真的?你不怕被发现是海族吗……”

“人类的感官能力弱得跟扇贝似的,他们发现不了的。”

梵梨被他逗笑了:“好!那从今天开始,我就假设自己是个人类了,我等着和你每个月初在海滩上相见。”

“嗯。”

“到时候,即便我变成了人类的样子,你也不可以装作不认识我哦。”

“我从来不介意你是什么样子。”

“那我们约定好一个暗号,就叫……”梵梨想了想,击掌道,“就叫‘小葵花找妈妈’好啦。”

“好。说得我都快信了。”星海也笑了起来。

只希望,他能听懂她的暗示吧。

公交舰艇很快驶过七个经停站,到梵梨的站了。梵梨游下了舰艇,在站台处转过身,又看了看人来人往中,静静坐着的星海。他正在用同样温柔的眼神回望着她。

然后,海水在静谧中流淌,一声机械的声响,舱门也渐渐合上。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他对她挥了挥手。

星海,你会遵守约定的,对吗?

她好想再三向他确认。

但她心里是清楚的,不管他们如何努力遵守了约定,未来即便真的在海滩上见了面,等她变回范梨,他们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并肩而坐了。最多只能在沙滩上碰个面,问候一句“落亚市最近怎样了”,再目送他转身游回大海中……

随着螺旋桨转动,公交舰艇缓缓发动,舱门后的星海却依然在对她微笑。

梵梨也露出了大大的、灿烂的笑容,高高举起胳膊,对他挥手,同时摆动尾巴:“星海,再见!”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在这短暂的危险旅途中,星海一直不惧流言,不畏风险,挡在她前面,保护着她。他是这冰冷无垠的大海中唯一的光。这样的男孩子,可能一生也就只能遇到一次吧。

鲨鱼永远属于大海,人类永远属于陆地。大自然的规律无法更改。

可是,她特别珍惜他们之间的缘分。

“再见”,这是她的真实想法——希望他们能找到对方。希望以后,即便只有瞬间,也能再见一次。

***4.3小剧场***

夜迦:“听说有人看到苏释耶会想到奥汀。”

奥汀:“我没那么娘。”

希天:“苏释耶都娘的话,夜迦算什么?”

夜迦:“????”

第25章

回家涂好海兔粘液, 梵梨拎着一个包,背着满满的书包下楼。红太太和红妹妹在客厅带孩子,当当正在理论课发愁, 甚至都忘了还有出海解禁这回事。见梵梨这身装备, 她“嗖”的一下冲过来:“好啊你,自己出海旅行不约我。”

“我出海是跟学习有关的。”

“哦。”当当并不想了解细节,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梵梨没有回答她,而是把她拽到了她的房间,说:“当当,问你个哲学问题,你觉得爱上已婚已育的男人,到底能不能当小三?”

前两天, 梵梨特意去一下海族的结婚离婚流程。虽然有一些奇怪的规定,但总体来说和人类有很大相似之处。所以, 她觉得这个话题跟当当是可以谈的。

当当眼中像有流星飞过, 璀璨得很:“亲爱的, 你总算想通了, 开始觉得人父有魅力了?”

“太多人抨击小三时, 论点都是:第三者插足, 导致别人离婚是伤害一个无辜家庭的行为。老实讲, 我觉得没什么用。我们可以大方承认, 面对爱情的时候,我们经常可以自私到不顾亲人的感受,当小三的时候,更是连自己都不在乎了,又如何会在乎一个陌生女人、陌生孩子的感受呢,对不对?”

当当点头如捣蒜。

“所以, 我们站在一个自私的角度去分析当第三者的利弊。你看看这个,我写得对不对?”

梵梨拿出海笔,蘸了点墨,在当当桌上的纸张上写了一个公式:

男性的魅力=基因+资源+潜力(年龄)

“很对!”

“通常已婚男人的魅力来自于成功的魅力。也就是拥有资源,跟潜力关系不是很大。喜欢潜力股的女性,不会被已婚男人吸引。她们想要的是一个男人的百分百,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做一笔投资,以后收割。”——当然也有可能投资失败,没收割到大叔,收割到了师傅。梵梨跳过这句不利于说服当当的论点,接着说:“而有一部分女性喜欢的是成品,为此她们不惜收割其他女性的投资成果。通俗说法,就是上位的第三者。这就是第三者非常招同性恨的原因,抢夺另一名女性的资源,害她多年投资打水漂。于是,所有女性会有一个默认的约定:将资源掠夺者逐出同盟并孤立、抨击她们。其实,从丛林法则看来,小三没错,甚至获得了表面上的胜利。”

“是的是的,我很赞同你的观点。能不能得到好男人,各凭本事呀。讲那么多道德,那捕猎族怎么不为我们做做慈善呢?”

“我也说了,这是‘表面上’的胜利。被基因吸引的第三者群体我们后面讲。现在我跟你分析一下‘成功男士’,也就是手握资源的男人的基本构造——这些资源是一个家庭的,而不是他自己的。第三者以为自己被他吸引了,其实是被他加他妻子的资源吸引了。而他离婚时如果有责任感,就会把大部分婚内财产留给被他辜负的妻子和孩子,剩下的部分才是他作为个体拥有的资源。与第三者分享的,只会等于小于这个资源总数。因为结过婚,他的潜力优势——年龄,也远不如年轻男孩子。现在你再想想,这份成功人士的魅力还在吗?”

当当愣了半晌,然后快速摇头。

“如果他连对自己抛弃的前妻和孩子都吝于用资源补偿,对后来者更不可能大方分享,对不对?而我们都知道,男人一旦掌握家里的资源,出轨概率随着资源增加成倍率提升。他对前妻做的事,会对后来的妻子再来一次。任何一个已婚男人对此都心如明镜。所以,绝大部分情况下,他们会说:‘我和她感情不合是因为本来就有问题,不是因为你。我会离婚的。’然后他并不会离婚的。”

“那……”当当有些动摇了,“万一他真的离了呢?”

“这也是可能的,如果第三者能给他老婆给不到的东西的话。通常这个东西是:美貌、温柔、青春,等等。那么,你说,这位年轻漂亮温柔的第三者图他什么呢?”梵梨用笔尖敲了敲桌上的公式,“是基因,还是资源?资源的问题我们已经说过了。如果是为了基因,也就是所谓的帅哥,他出轨消耗零成本,离婚一次和一百次对他几乎无影响。他之后会一直出轨的,他老婆就是个正宫皇后,地位在,常年受冷落。看不过去,那就换个皇后,反正他不愁没人要。”

当当苦着脸说:“你……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是,难道不能是为了真爱吗,超越伦理道德的爱?不一样的爱?”

梵梨叹气。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超越伦理道德的爱,只有超越伦理道德的动物性本能。

“好,咱们先不讨论理性,就从纯感性角度去解释。那你应该知道,第一任妻子,到死都会是一个男人的白月光。不管他们有多么不合适,她有多么任性,随着岁月不再苗条漂亮,他都不会忘记她年轻美丽时初嫁时的模样。当与第三者激情散去,他对结发妻子的厌倦会随着两个人分开时间的增加而减少;对她的愧疚,会随着两个人分开的时间增加而增加。结发不需要比第三者漂亮,只要稍微振作一些,离开他以后快乐一些,就足够让他各种后悔、怀念当初了。后来娶的老婆说再多浓情蜜语,换来他一时半会儿的开心,都没办法改变他真正的内心。”

“你说得很有道理。”当当捂着脸,更加苦恼了,“唉,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们丁氏丝鳍鹦鲷族只喜欢人父,没生过孩子的男人真的爱不动。”

“那你可以做到不要朋友的男人吗?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当了爹的男人满街跑,对不对?”

“好,我不抢朋友的男人!”

看她说得这么一本正经,梵梨几乎都要信了。但她能为红太太说的、做的,也就只能这么多了。试图说服人也要有个度,再说下去恐怕会帮倒忙。只希望当当能良心发现,不要再让红太太那么痛苦。

“那就好。”梵梨笑了笑,拍拍她的手,“答应我,不论如何,爱自己多一点。”

“好的!”

交代完了这些话,梵梨重新跟她一起下楼。又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正在逗孩子的姐妹花,她忽然心中有些不舍,过去分别给她们一人一个拥抱。

然后,梵梨把一个钱袋递给当当:“这个你先保管好,我明天要出去,怕弄丢了。”

“嗯?好呀。”当当把钱袋随手塞包里了。

“里面有850浮,你看好了,别弄丢了。”

“什么?这么多!”当当把它打开一看,果然看到了一堆大额联邦货币,“哇,梨子,你好有钱啊!”

看见当当眨巴着眼睛的傻样,梵梨忍不住扶额:“这是你妈妈给我的。”

“我妈?哦!对!”

梵梨又觉得好笑,又很不放心。等她走了,当当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吗?她这个又硬又傻乎乎的脾气,在学校会不会被人欺负……

“梵梨,你晚上想吃点什么,我们去买给你。”红太太温和地说道。红妹妹也撑着下巴,朝她眨眨眼。

“都可以,你们做的菜都很好吃。”梵梨又看了看当当,“加油学习,你的歌唱家梦想可不允许你像我一样贪玩了。”

“是是是,大学霸!”

看着当当灿烂的苦笑,梵梨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游出门外。

她摆动尾巴,朝着浅海区的方向冲去。

渐渐的,城市建筑和落亚市民都开始减少。越往上游越没有人烟,却比下面的城区更“热闹”:一只红白相间的多筛指海星趴在高楼顶上,它用四条腕按住基地,拼命把另一条腕从身上撕裂下来,完成了组织分裂的无性生殖使命,准备等它长成一只完整的海星;周围游过成百上千只多纹胡椒鲷组成的鱼群,长着香蕉黄色的底、鳍、尾,水蓝色条纹仿佛用黑色标记笔勾勒过边,又厚又大的嘴唇很有《东成西就》里梁朝伟的香肠嘴风范;一只小海豚离队太远,被它妈妈赶回去并用前鳍困住,惩罚了几秒……最后,她看到了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浮游生物、大片凤尾鱼、跃出海面的海豚和飞鱼……

深蓝与奥术的庇佑仅限于海里。所以,海族只要离开大海,进入到空气与陆地的自然中,就会自动切换到人类的次元。

这一回,再也没有金光编织的网把她挡下来,她突破最后一层海水,上半身整个随着浪花冲出海面。

阳光、空气、海面!

海鸟、白云、蓝天!

鳃自动闭合,她开始用鼻孔呼吸。久违的空气,久违的温度!

她闭上眼,想要像从前早上推窗时那样,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但是,当阳光照在她身上时,她却没有想要躺下来享受日光浴的感觉。相反,她觉得皮肤被晒得发疼,海面的温度高到让她受不了。进入鼻腔的氧气太干燥。而她的视力真的差到连天上飞的是海鸥、白鸽还是信天翁都不知道。

果然,海洋生物就是比较习惯海里的生存模式……

没事,只要在岸上能生存,总会有办法。她不相信妈妈会一直霸占她的身体,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她不会再把苏伊当母亲对待。她不会放弃的。

不远处就有一片海岸。梵梨把头埋在海面下一点点的位置,向那个方向游去。

如何在陆地上最近的国家寻求帮助、如何寻找中国大使馆、如何和父母沟通这件事……这些问题一直在她脑中盘旋。但是,也有那么一些转换思绪的刹那,初次在光海睁眼看见的画面在脑中重现。她想起了星海带着一些忧伤的微笑、在海中漂浮的银灰色碎发……

这里是有一些遗憾、一些未解之谜。

但人生本就不圆满,充满了未知。一切都比不上回家重要。

没用上多少时间,身下就出现了沙滩,而且越来越浅。最后一道雪白的海浪翻涌而来,把她整个人推到了海滩上。沙滩延绵了七八公里,岸边停靠着两艘制作简陋的船。沙子的触感细软如粉末,从海到树林被深蓝、青绿、浅金、雪白、墨绿几种纯粹的颜色连成一片,描绘出了一个人间伊甸园。

当海浪退去,梵梨往前爬了一截,试图摆动鱼尾,但蹬出去的却是被热沙烫的脚。她闭着眼,激动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在一片模糊中看到了雪白的长腿。

从湿漉漉的包里掏出眼镜戴上,她动了动两只脚丫子,摸了摸耳鳍部位替换变形的人耳,大笑出声:

“啊!!太好了!!”

她从沙滩里跳起来,却因为跟初学走路的孩子似的摔了一跤。当了十八年的人类,怎么可能会不会走路呢?她不死心地再次站起来,却又摔了……好像已经失去了走路的能力。

但没关系,可以慢慢学。

她在海岸浅滩上练了两个多小时,时不时回海里碰碰水,保持体力,总算能跌跌撞撞走路了。

这时夕阳西下,用橘黄色的颜料涂抹了沙滩。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碰到了梵梨的脚踝,然后靠近了一个圆形的黑影。她原本以为是岩石,但发现它会动,于是扶了扶眼镜,低头看见一只海龟。抬头拓展视野,大约三十只海龟拖着石头般的身体出现在浪花中,朝沙滩上缓缓爬去。

不过十分钟,几百上千只海龟源源不断上了岸。最后,整个海滩上都布满了灰黑的椭圆龟壳,在沙滩里产卵。这是它们的家乡,不管它们漂泊到几万海里外的远洋,最后都会落叶归根,回到诞生的沙滩里繁衍后代。

海陆生物这样整齐而无声的约定触动了梵梨。

她也要回家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大海,朝极远的方向小幅度地挥挥手。

再见了,神圣光海,落亚大学。

再见了,海族的朋友们。

再见了,美丽海底的幻想之旅。

再见了,活在传说中的圣耶迦那和深渊之城。

再见了,迷人的独裁官、风趣的布可教授、慈祥的院长、憨憨的当当、亲切的红氏家族、傲娇的琉香、靠谱的双思夫妻、凶巴巴的“黑珊瑚女神帮”、霸道的凯墨、可怜的海草学长和泡泡小姐……

再见了,星海……

星海,一定要再见啊……

她大步向海岛丛林走去。

但是越靠近丛林,里面的黑暗越让她有些退缩。

是不是在海边过夜,等白天穿越雨林比较好?而且,今天明明是解禁日第一天,为什么陆地上会只有她一个海族呢?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不对,正在犹豫,却看见丛林里有叶子动了动。而她现在的听力如此敏锐,一下就找到了声源,也看到了藏在大芭蕉叶下的一双眼睛。

她吓得低呼一声,转身就跑。

一群狗从林中狂吠着跑向她。七八个躲在叶后的人站了起来,他们皮肤黝黑,其中一个人指着梵梨,嘴里“哇啦哇啦”不知喊着什么,其他人就跟着跑出来。他们不管男女都裸着身子,脸上画着大量白色标记,手里握着粗陋的长矛,就像艺术作品里的原始人。

察觉到他们意图不善,梵梨拼命逃跑,但比田径完全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很快被追上。她还不慎被海龟绊倒,眼镜掉在沙滩上,视线一片模糊。冲在最前方的野人就要靠近她,她抓起两只海龟蛋,朝他脸上扔去。他大叫一声,被激怒了,猛擦眼睛里的蛋壳碎片,咆哮着举起长矛。

第二个人赶上来,对她投掷出长矛,她对着他的腿部推翻了两个海龟,他也被绊倒在地,打了几个滚。眼见海浪就在面前,她正准备一跃跳入海中,却被一条肌肉发达的黑臂勒住脖子。一个壮妇扯着粗噶的声音指着她大吼,用长矛指着她,好像是想杀了她,但搂住她脖子的猛汉却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他掐着梵梨的脖子和手腕,把她往丛林的方向拖去。

梵梨乱蹬双腿,张口就对他的胳膊咬下去。

这一下又狠又准,一点不留余地。猛汉也痛苦地咆哮一声,把她甩在地上。她连滚带爬地逃跑,却被一只狗咬住了脚踝。他凶神恶煞地骂了一声,从另一个人手里抢过长矛,对着她刺下来!

她无路可逃,只能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护着前胸。

温热的液体溅在她的手背上。

但本来预料的剧痛没有降临。她张开一点指缝,从中看见长矛的头刺穿了猛汉的胸膛。溅在她手背上的是他的血。

然后,一声狗叫声响起,咬住她的狗也被长矛刺死。她被人拦腰抱起。这个人明显比土著人单薄,但身体敏捷度也明显快过他们数倍。她感到整个人随着他跳动,他单手轻松地解决了另外两个土著人。其他人被他吓着了,一溜烟跑回丛林,只有他们养的狗还忠心耿耿地站在原地对着他们吠。

“你疯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梵梨怔怔地抬头看向他。

星海扶着她的肩,第一次如此愤怒:“你一个人上岸就算了,还到这个全是丁狗和野人的岛上!是活腻了?!”

居然是星海。

是星海!!

梵梨说不出话,一头撞到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他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些许迟钝:“你刚才差点就被他们杀了。这些野人都是会吃同类的,更别说是海族了。”

“我知道……是我没做清楚调查就乱跑……”梵梨靠在他怀里微微发抖,“谢谢你,又救了我。”

他拍拍她的背,又变回了平时冷静的样子:“他们打不过捕猎族,但过去不知道有多少海洋族死在他们手里。以后你要是想出海玩,叫上我一起。我可以保护你。”

“好……”

她平静了一些,才发现他正轻轻回搂着自己,吓得心都跳停了,赶紧从他怀里退出来。

星海也变出了两条长腿,身上穿着被水浸透的薄衫和及膝的围裙,打扮有点海岛住民的异域风情,比在海里多了几分阳光气息。但他外形是高挑而秀丽的,加上海族皮肤原本就很白,就像画里的人一样。而自己刚才居然钻进这样一个男生怀里不出来……想到这里,梵梨的脸已经变成了番茄色。

星海也有些不自然,把湿润的头发全部拨到脑后,轻咳了一声,捡起她的眼镜递给她,指着地上的野人尸体,愤愤不平地说道:“刚才这个人还想对你……你这笨蛋。”他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梵梨戴上眼镜:“我真没想这年代了,地球上还有这种野蛮部落……一般这种海滩不应该都被旅游公司占领了吗?”

“瞎说,人类哪有什么旅游公司,你以为是在光海联邦?”

“嗯?没、没有嘛?”

梵梨正想星海可能对人类了解不够多,但他后面的一句话让她彻底傻眼了:

“当然没有。人类的文明虽然进步很快,但是目前比我们落后多了,只有罗马、夏、贵霜、安息还算有点文化,别的地方大部分都不比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好到哪里去。”

“……夏?”

“嗯,菩提海附近的一个君主世袭制帝国。”

“他们的君主叫什么?”梵梨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这个国家君主没什么实权,还分裂成了七个部分,七个国家都在明争暗斗,和光海有点像。”

“他们最高的官职是不是可以治理朝中百事,对下属官员都有赏罚的权力?”

“对。”

“他们近百年里还推行了一个变法,”梵梨颤颤巍巍地说出商鞅变法的内容,“废井田、重农桑,实行县制、奖励军功等等,是吗?”

“嗯。对他们来说,那是很有难度的集权革命。”星海扬了扬眉,“你居然对岸上的文化这么了解?”

梵梨双眼发直地看着陷入黑暗的海平线,心中的希望也随着太阳的沦落,跌入了谷底。

“梵梨,你怎么了,脸色好难看。”

梵梨摇摇头,用手背撑了一下额头。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苏伊会那么自信地说“你回不去了”,为什么苏释耶会那么笃定地说没有办法找回苏伊,以及“2271年”的意思……

因为这个交换灵魂术不仅是跨空间的,还是跨时间的。

从变成海族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在2271年前的地球上。

***4.3小剧场***

希天:“怎么可能让你跑这么快,想得倒是美。”

夜迦:“庶民小仙女,你自己都知道是难文副本,怎么还在挣扎呀,不知道你越挣扎我们看得越开心吗?嗯嗯?”

苏释耶:“我是那一长串‘再见’名单中的第一个,没毛病。为什么星海会单独列一行?”

梵梨:“我不活了……”

第26章

沙滩上, 依然有很多海龟在奋力地产蛋。最早的一批妈妈们已经回到了海中,迟到的妈妈们能找到的空位不多,还经常不小心把其它海龟的蛋挖出来。已经有几只黑秃鹫迫不及待地沿着海滩行走, 用尖嘴挖出龟蛋当做丰盛的晚餐, 甚至还会为了同一颗蛋啄得彼此羽毛乱飞。

这一地鸟毛的情景,正如梵梨的心情。

难怪她总觉得苏伊和妈妈眼神不像, 原来就不是一个人。苏伊是她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吧?但是,经过两千多年的繁衍,祖先还可以和自己长得这么像吗?真的变成有丝分裂了。

但她被打击得好惨,都没心思去想苏伊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才坑自己。

她不知自己是用怎样的精神意志去接受现实的,只是行尸走肉般茫然四顾:“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呢?”

“当然是偷偷跟着你来的。”星海沿着沙地寻找到一根强韧的树枝, 做成了一个弓子,“下午我在学校里遇到当当, 她说你最近表现不正常, 经常说话就像在说交代遗言。刚才看你在这里走路, 我还没太当回事, 谁想到你这么大胆, 突然就往林子里钻了。”

“哦……就是好奇。你在做什么呢?”梵梨有气无力地说道。

“准备晚餐。今天太晚了, 深渊族都出来了, 回去不太安全。等到日出再回吧。”

“也不知道深渊族和这些野人谁更可怕。”

“当然是深渊族。这些野人迟钝又虚弱, 我可以一打二十。”

其实梵梨只是随口说说。原本以为苏伊最远也就是在地球的另一端,没想到,她与家真正的距离是秦始皇还没一统中国的时代到信息技术时代。两千年连苏释耶都觉得漫长,更别说是只有最多五百年寿命的她。

她即便真的想等,也等不了。

所以,她现在对一切都失去了好奇心和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