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柳清安随着李承白经历一世,此前种种已经记不太清,他有些疑惑,步入主厅。
因是在竹林里隐居,所以师徒三人住的小院、房屋皆亲手以竹子制成,颇为雅致。
白纱幔帐轻轻晃动,柳清安挑起纱帘,便看到一个青年坐在窗边,身姿舒展,仪表堂堂。
他的五官其实生得很是锐意,垂眸的时候,自带拒人千里之外的疏冷淡漠,仿佛什么都到不了他的眼前。
可是当青年抬起那他那双过于漂亮的桃花眸的时候,先前下意识畏惧他的人都会以为自己看错了,而被他的含情眼与温柔笑意欺骗。
柳清安脚步一顿,他看着这个不速之客,不由瞪大眼睛。
苍舒离这个疯子神经病脑子有问题的家伙怎么会在他的家里?!
第038章
柳清安对苍舒离记忆十分深刻,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实在是太炸裂了,放眼上下几千年, 修真界才出了这一个奇葩。
前世苍舒离与李承白的第一次见面时, 前者已经是统治了所有邪修、大半魔族的邪主,而李承白被其他势力追杀, 身受重伤, 奄奄一息时误入了他的地盘。
柳清安以为这次徒弟会凶多吉少,毕竟连苍舒离的心腹都劝他:“此人天资深不可测,且与诸多势力交情匪浅, 如今无人知晓他在我们手里。尊主,机不可失, 杀了他以绝后患!”
苍舒离问, “他对正道如此重要,倘若放他活着回去的话……”
属下:“正如同放虎归山!”
“好啊!”苍舒离一拍手,快活地说,“这山里有狮子有凶熊,就是没有老虎, 本尊岂能见死不救?等他病好了再放回去, 也让这山里再热闹热闹!”
属下:?
属下:我&*%¥……
然后,苍舒离竟然真的全心全意救治李承白, 甚至还求请医圣霍枭寒, 就为了李承白能完全痊愈!
李承白在苍舒离的地盘呆了几个月,便将此人的危险程度放在了前三。
原因无他,苍舒离为人琢磨不透, 毫无软肋,也无下限, 做事更是随心所欲,如同劣童手握权柄,将人世间视为游乐场。
仅是李承白与他共处的那几日,便见到苍舒离做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救了他这个敌对势力的仙门修士,苍舒离明明知道李承白活着回去后,仙门极有可能在他的号召下联盟拧成一股绳,却仍然救了他,甚至乐得李承白回去将水搅弄得更浑;
第二件事,苍舒离对李承白毫无隐瞒,甚至给予他宾客身份,带着李承白参加大小事情。
有魔族魔将兄弟二人来投靠,李承白与柳清安都心惊,这兄弟俩恶名远扬,如果加入苍舒离,苍舒离距离统领魔族便只剩一步之遥。
席间,魔将兄弟特地带苍舒离等人观看他们最为喜爱热衷的‘暖场节目’:即捉来妖修取乐,让他们如野兽般互相残杀,失败者的亲属朋友会被熬制成汤,逼输了的妖修喝下,以此作为惩罚。
魔将兄弟生性残忍,最爱看的便是斗兽之争,二则爱看妖族痛苦肝肠寸断的样子,更是将妖修为了保下亲人朋友而真的如同畜生般无所不用其极的战斗方式,引为笑谈。
妖族与动物之间的区别正如人与猴子,将其混为一谈,是以人拟狗一般的极致羞辱。
如此残忍行事,连苍舒离座下的许多邪修都无法忍耐,苍舒离却大笑着和兄弟俩推杯换盏,兴起时还在席间与魔将哥哥比试,气氛十分热闹。
李承白在一旁看着这一切,手指捏紧成拳,指尖用力得泛白。
他早就过了当面仗义执言、只为正义不想后果的冲动年纪,只是将眼前一幕幕都记在心里,只等日后离开这龙潭虎穴,再杀回来取这些恶人的头。
第二天早宴,苍舒离仍然与魔将哥哥谈笑风生,席间却不见弟弟。
等吃过了饭,苍舒离问他招待可算周全,吃食可算合口,魔将自然连连称赞。
苍舒离便露出如出一辙的温润笑容,欣慰地说,“那就好,本尊的厨子也是第一次做人肉,兄长吃得开心,本尊也安心了。”
魔将大惊失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你、你你!你为何如此,你怎么敢、怎么敢——”
苍舒离疑惑道,“昨日席间我看两位兄长十分热衷这个游戏,你我比试,你输了,按照游戏规矩,不是应该吃光令弟的以视惩罚吗,兄长为何气恼?”
看着魔将双眸血红,目眦欲裂的样子,苍舒离哈哈大笑,与当初魔将用妖修取乐时的样子别无二致!
纵然是柳清安和李承白师徒二人,也不得不产生了一种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畅快。
然而细细想来,就能发现苍舒离真的是个神经病疯子!
他杀魔将兄弟,其实对自己的势力发展大大不利,本来他对魔族的统治就差临门一脚,这俩人一死,魔族自然畏惧抵触他,怎么想都百害而无一利,可是苍舒离就是这样做了。
他就是觉得有趣而已!
李承白临走前,苍舒离又送他一份大礼:仙门一直想找出暗中通敌的叛徒,他这里有名单,并且痛快地给了三个名字,各个都是修真界的大人物,而其他人他要等着下次心情好再告诉他。
李承白从未见过如此行事的人,他都懒得问为什么了,正常人哪有和疯子较劲的道理。
他回去之后,果然如苍舒离所料,本来就热闹的修真界,如今更热闹了几分,每个势力都不消停,各有外忧内患,仔细看去,各个都有苍舒离充当搅屎棍的痕迹。
仙门因为那三个名字心惊胆战,又是怕是苍舒离的挑拨,又怕他说的是真的。费心劳力查了好久,结果发现他果然没有说谎,遂捉拿内奸。
三个内奸被捕后都没有挣扎多少,一个个大吐苦水,原来苍舒离先跟他们结盟,一开始挺好的,以利换利。
有一天这孙子忽然翻脸不认人,说他们行此事都是小人,直接把一个内奸给砍了。
砍了之后,又用更大的利益与软肋相逼,让他们继续与他交易!
内奸都要气哭了,哪有这样的狗贼,先杀他们有百年情谊的好友,又强迫他们假装无事发生,继续忍气吞声地交易。最可气的是,苍舒离还把他们拿捏的死死的,他们不得不捏着鼻子与他捆绑在一起。
结果今天就被这孙子卖了!
内奸们心情平和,甚至一点都不吃惊。
到了这一步,李承白和柳清安都对这个疯子、神经病、脑子有问题的家伙记忆深刻了。
柳清安看出来了,这家伙没有人类的情感,甚至也没有软肋和梦想,他就是想当个搅屎棍到处和泥,而且喜欢给自己找乐子。
他杀魔将兄弟,不是因为看不上这俩人做派,而是真的出自于稚子般的好奇心,想知道对他人不屑一顾的魔将兄弟,遇到同样的事情会作何反应。
如果那魔将大哥喝了弟弟的汤,一抹嘴继续跟他干事业,苍舒离或许还真就收下他了。
内奸的事情也是,苍舒离就是想嘎个人,再拿捏他们,看着他们又气又恨却不敢反驳的样子,如今玩腻了,反手就把人捅了回来,继续给仙门找不痛快。
甚至苍舒离死的时候也很有花活,他那时虽然有元婴期巅峰期,但得罪的人太多了,每个势力他都得罪了,连他手下的人许多也畏惧他的阴沉不定。
修真界第一次统一战线,竟然是为了杀一个神经病,每个势力都有大能出面,众人共同击杀苍舒离。
苍舒离欣然赴死,他甚至用自己的死又造了一个局,在这个局中,所有人都被他用可怕的洞察力和对人性的掌握而挑拨,埋下怀疑的种子。
他死后,修真界战局升级,打得你死我活,最后都损失惨重的时候,苍舒离留下的后手飘然然出现,所有人才意识到这竟然是他设的局,他人死了,却还是把所有人都给玩了!
那一日,许多修士都气得物理性吐血,有好几个甚至跌了境界。
所以——柳清安对这个家伙的认知便是一个疯子神经病脑子有问题的人!
如今这个神经病就这样坐在他的家里,笑得如沐春风,一双深情的眸子望过来,好似真与他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柳清安后颈发麻,他不知道苍舒离为什么会找上自己,而此人又十分聪慧,最善揣度人心,做事又没有章法可言……实在是最令人头疼的敌人!
他只能沉下脸,冷冷地说,“你是谁,为何在此处?”
“在下苍舒离,仰慕净林居士许久,特来拜会。”苍舒离彬彬有礼。
柳清安曾经也是大门派的长老,虽然过去很久了,但他还是有些名气的。
苍舒离想到这种隐居修士也就是喜好弹琴看书舞剑之类的事情,想要先交个朋友再把人拉走。
没想到对方如临大敌,本来就脸色惨淡,瞪着他的时候满身郁气阴鸷几乎喷涌而出,哪里是情报里那个温润如玉的清雅公子?
他奇道,“柳道友难道见过我,怎么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柳清安神色更是阴霾,他并未言语,剑气却如万箭齐发!
竹屋霎时碎为粉末,苍舒离向后退了两步,骨节分明的手指间多了一把白玉扇子。
纵然柳清安本性颇为温和,可到底也是剑修,如此近的距离,剑气凌厉,苍舒离只得以柔克刚,勉强化解攻击。
苍舒离其实半个月就寻来这里了,等柳清安等了很久,本来心有不满,却因为他不明所以上来就攻击,反而多了几分兴致。
换了旁人可能就要恼了,苍舒离眼眸却闪着亮光,“忽然袭击可不是君子所为,看来柳道友的名声多半是虚的。”
柳清安完全不在乎,和疯子讲究什么君子!
就在这时,大徒弟栾梦曼持剑赶了过来,她看到变成废墟的院子,又看到师父和他的‘挚友’相对,不由得有些傻眼。
“师父,这是怎么了?”
“栾小姐,快劝劝你师父。”苍舒离这两天早就和这姑娘混熟了,后者对他谦谦公子的形象完全信以为真,他说,“我正欲与你师父寒暄,他忽然对我砍杀。”
栾梦曼几乎没有犹豫,她举起剑,冷声道,“师父要杀你,那必定有师父的原由,你找死!”
“阿曼。”就在这时,柳清安开口道,“你先去外面转转,一个时辰后再回来。”
支走了徒弟,柳清安看向苍舒离,淡淡道,“既然苍舒道友自认是我的朋友,那就坐下吧,让我听听你为何而来。”
他们二人都是金丹期,修为越高,想杀了对方越不容易,更何况以自己的身体状况,既然没有一击毙命,也没必要再打下去了,不如看看他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这也是他在苍舒离身上学到的。
如果在正常人身上,偷袭不成还想继续谈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可苍舒离不同,他既然能先杀人再压迫对方同党继续与自己谈笑风生,那么想必他自己也不会介意这点。
果然,苍舒离一点都没生气,他收了扇子,笑眯眯地跟着柳清安来到竹林边,席地而坐。
柳清安能感受到苍舒离投来的目光如野狼闪着危险的寒星,这个疯子对他感兴趣了,从现在开始,这家伙会想方设法地从他身上探出秘密。
他不喜这种窥探,但苍舒离既然对他感兴趣,他也更好摸清对方的来路。
“说吧。”柳清安淡淡道。
如今的谈话氛围和苍舒离预计得截然不同,他本来想真话套着假话,一点点哄骗柳清安,哪怕他心中有些怀疑,可只要去了天极宗,苏婉的手段足以将人留下。
可他对上柳清安那双偷着疲惫的眸子,却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这个人的目光,竟然和苏婉很相似,都有一种仿若看穿他所有伪装的清明。
苍舒离的心思刹那间转了又转,他猜到柳清安对他的抵触或许正和他能看穿自己的本质有关。
可他到底不是未来那个玩弄整个修真界、将所有人的性命置于棋坛上随意拨动的邪主,如今苍舒离还一个人都没杀过呢,他当然想不到柳清安对他的杀气,是来源于他对他未来的心理阴影。
很快,苍舒离做了决定,他要说真话。
“柳道友善于教授弟铱驊子之名一直流传于修真界,吾主刚修缮门派,百废待兴,想请你去做一峰长老。”
柳清安一脸狐疑,“你竟然还有门派?什么门派,你又隶属于何人?”
苍舒离看着他的表情,轻轻地说,“天极剑宗。”
天极剑宗?那个万年前的剑宗之首,承白取得神剑的地方?
柳清安脸色变来变去。
他到底是一心修炼的剑修,哪怕跟随徒弟经历了一世,回来后又是呕血又是精神不济,到底不是苍舒离这样的天生人精,再想藏自己的心情,也还是表露在脸上。
柳清安关心则乱,一想到苍舒离牵扯出的门派和李承白有些渊源,更犹豫于苍舒离的目的。
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到底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李承白?
柳清安一时没有说话,就听到苍舒离漫不经心地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宗主为何非要找你当长老,她只是和我说,数月前救了一个天资奇高的少年,想找个温润的师父来教,可我看柳道友……也不怎么温柔嘛。”
这句话一出,柳清安大脑嗡鸣,他猛地站了起来,失态地看着苍舒离。
苍舒离靠着石头,洒脱地坐着,调笑道,“柳道友怎么如此激动,不知道的,以为你认识那孩子呢。”
无数疑问挤压着柳清安的大脑:苍舒离这个疯子怎么会是仙门的人,他竟然还甘居人下?
而那个宗门和李承白有些渊源,是他的机遇所在。难不成那宗主救下的少年难道就是李承白?可是那人怎么会来找他,难道那人也和他一样有未来的记忆?!
最要命的是,这个神经病一向最善揣度人性,苍舒离已经意识到他太过于在乎这件事了!
千头万绪堵在柳清安的心口,他强压紊乱的真气,瞪向苍舒离,苍舒离闲散地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柳清安也算了解这个疯子了,他知道苍舒离就算有通天本事,也算不出他是重生的,不然这家伙不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找他,可能也只是听命于人。
然而,这不耽误苍舒离看出柳清安极其在意这件事情,并且立刻拿乔,从过来求人变成作壁上观,看他挣扎。
柳清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做一宗长老是大事,成与不成,只能与贵宗宗主面谈。”
苍舒离果然没有刚刚求人的态度了,他叹气道,“可是我怎么觉得你不是宗主要找的人,你名不副实啊。”
“苍舒离!”柳清安咬牙。
他快要被这孙子气死了,这人做老大让下面为难,怎么做小弟也敢这么乱搞,果然他只是为了乐子才故意委身宗门吧!
苍舒离好久没见过这样的乐子了,他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柳道友跟我道歉,再求求我,或许我能乐意呢?”
柳清安刚要发怒,却看到本来好整以暇的苍舒离忽然浑身一顿,好像不知想起了什么,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坐直了身体。
“咳,我开玩笑,开玩笑。”苍舒离和颜悦色、义正言辞地说,“柳道友是我宗门日夜期盼想要见到的人才,我怎么会做这般小人行径折辱柳道友呢?”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清安狐疑地瞪着他。
苍舒离清了清嗓子,“不然这样,我们做个君子之约,我护你返回宗门,不论成与不成,你都不要和宗主说这件事,好不好啊?”
嗯?!
柳清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没有听错吧,苍舒离竟然也有了畏惧之事?
这是哪位英雄好汉,竟然做到了给疯狗套缰绳的壮举!
第039章
苍舒离找柳清安花了很长时间, 但二人一起回程的速度却快极了。
苍舒离本来看他身体不好,还贴心地准备了飞舟,柳清安却不想和他多呆一天, 更不想被他照顾。
他让两个徒弟先留在竹林等自己, 而后御剑飞行,随着苍舒离日夜兼程, 一刻都不停歇, 竟然三日便赶到了天极剑宗。
苍舒离不知道柳清安到底为什么看自己这么不顺眼,可是他本来身体就不好,又连续赶路三天, 脸色更是差得可怕。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路上揍他了呢。
苍舒离自觉不好,柳清安一看就很讨厌他, 而他又有把柄在剑修手上——苍天可鉴, 他其实一点都没想过要欺负人。
只是场面都烘托到那里了,他的烂人DNA狠狠地动了,脑子还没转过来,嘴巴已经诚实地出言讥讽挑衅。
苍舒离有心缓解一下氛围,可柳清安一副压力过大的样子, 他但凡多说一个字, 剑修就惊怒地瞪着他。
没办法,苍舒离只能继续和他保持距离。
柳清安本来就因重生而精神受创, 影响了身体, 又连续高强度赶路三天三夜,到天极宗的时候,已经是强弩之末。
可是映入眼前的门派, 却让他惊愕地睁大眼睛。
或许是对苍舒离有先入为主的不满,他记得前世苍舒离的治下水平一般, 苍舒离不是不会管事,而是懒得费心思,更像是一堆恶人占地为王,充满乌烟瘴气的感觉。
而前世李承白去天极剑宗的时候是中后期,那时天极剑宗杂草丛生,破败的建筑淹没在绿植之中,已经是废墟了。
两种印象加在一起,让柳清安对这个有苍舒离加盟的天极剑宗没有抱太大希望,甚至有些担心那个可能是李承白的孩子生活在龙潭虎穴之中。
可是眼前的一切,和他的猜想恰恰相反!
虽然其他几座山峰仍然没有人烟,建筑也有些残破。可从主峰一直到附近几座小山,包括六大山交汇的山下主广场,台阶和亭台楼阁都有维修翻新的痕迹,甚至能看到不少修仙弟子正在广场和台阶上忙碌。
几座山之后坐落着整齐簇新的村庄,将近一千六百多凡族组成的两个村子已经连成了片,家家户户都有小院,有些人家还冒着炊烟。
河边有村妇带着老人在做活,河两边的小平原上是开垦出来的大片土地,有凡族在地里忙碌。田埂上有幼童放牛,甚至还有不大点的小萝卜丁赶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大鹅,一晃一晃地回家。
刚刚经历过千年战乱的柳清安有些愣住了。
他有多少没有见过这般和平安谧的景象了,一时间恍惚,甚至觉得是在梦境里。
前方的苍舒离向下而去,柳清安这才回过神,跟着他落在外门峰顶。
如今这里不止有最开始的六宗,又在这几个月另吸收了五个小宗门,峰顶已经不够住,十一宗的人将半山腰的房子都清空了出来,住了进去。
这下峰顶可热闹了,因为苏婉严格要求过来做活的外宗每日只做四个时辰,却不强求何时上班。
因为工作之外的时间很富裕,十一宗的修仙者便更有时间享受在天极宗的生活,有些弟子会在休息时间训练,有些会去其他宗帮忙干活,甚至有些修仙弟子会自发维护修缮天极宗。
比如他们乱转或者路过某处的时候会想,这里弄点绿植就好了,又或者这里的树不好看,挪走换个会开花的才是漂亮。
还有许多弟子都惭愧自己拿天极宗这么多工资,每日都会尽己所能打猎,或者进入深山寻一些灵草回来,等等小事不一一列举。
众人这般自发打工,苏婉摁都摁不住,所以外门峰顶总是热热闹闹的。
柳清安跟随苍舒离从主路穿行,一路上看到有人在修缮建筑,有人在练剑,有人随便找个地方蹲着看书,不时有弟子成群结队笑着经过。
他们还正好碰到几个年轻弟子拎着猎物回来,其中一个钓到了一人多高的大鱼,那年轻修士搞举双臂荣耀绕街,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自己的大鱼。
这本是无意义的小事,但他经过的所有修士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抬头笑着看向他,有比较外向的修仙弟子,还跟着起哄鼓掌。
在如今这个比较艰难的时代,仙门修士大多过得清苦沉默,后来修真界大战开始,更是人人自危。
柳清安仿佛一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平和的景象了。
当他发现苍舒离竟然在这里人缘不错,十个里有四个修士会与他打招呼的时候,柳清安真的恍惚了。
他是谁,他在哪里,他不会真的踩别人布下的幻境陷阱里了吧?
柳清安本来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广场另一边的宫殿,结果苍舒离却在弟子居的其中一个院前停下。
然后他便看到,苍舒离的笑容仿佛真挚了一些。
“小姐——我回来了!”他欢快地大步走进院里,“有没有想我啊?”
柳清安:?
他听到了什么,那个疯子是在夹嗓子吗?
他沉默地跟着走进院,不由又是一顿。
一个倩影窝在摇椅里,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摇着圆扇,摇椅旁两边的茶几摆满了糕点吃食,看起来就很舒服。
苍舒离已经到了近前,明明不远处的石桌上也有糕点茶水,他偏偏伸手去拿那茶几上的。
轻轻摇晃的扇子啪地打向他的手,又停顿了一下,那修长葱白的手指安抚弥补意味地又摸了摸刚刚打的地方。
“吃吧吃吧,我条件反射,你辛苦了。”
人家忙碌几个月,苏婉不至于一口吃的也克扣,只不过只有苍舒离总是喜欢故意手贱惹她,她真的习惯成自然了。
苏婉忽然想起什么,她撑起自己,“柳先生你请回来了?柳……”
她转过头,不由怔住。
原因无他,柳清安看起来太疲惫狼狈了。
一个人的样貌和气质真的很重要,如果是苍舒离有这般颓废的精神面貌,她会觉得他做了什么坏事,如今东窗事发。
可柳清安天生便是温润清雅的样貌,如今却面色苍白,神情恍惚,眼底是藏不住的憔悴。却让人觉得他一定是受了什么磨难,或许还被小人欺负。
苏婉立刻看向苍舒离。
“不是我,我没有!”苍舒离捂住心口,十分委屈,“每次遇到什么坏事,你都第一个怀疑我,我心碎了。”
苏婉眼神犀利,“如果真的和你没关系,你现在应该会抢着承认是自己干的。”
苍舒离:……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次次都看穿他的!
苏婉让苍舒离先回去休息,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苍舒离很听话地离开了。
她敏锐地察觉到,苍舒离离开之后,面前这位原著的男主师父似乎放松了一些。
“柳先生,请坐。”苏婉关切地说,“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我宗里有良医,到时候再给你看看。”
如果是正常状态下,柳清安会与她周旋一番,至少把表面功夫做足,可是他太累了,已经没有精力了。
走向越来越奇怪,柳清安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撑起天极宗、收下苍舒离的这位女宗主,实际上没什么修为,而非故意隐藏实力。
他跟着苏婉在桌边坐下,面对苍舒离时的锋芒尖刺全部收起,只剩下很重的疲惫。
“宗主,你是如何知晓我的,又为何寻我来做长老?”他疲惫地问。
苏婉倒水的手一顿。
整个场面与她预计得不太一样,她本来想依照之前的经验那般半哄半骗,治病和万年难遇的天才苗子,应该足够让柳清安留下。
可是……
苏婉放下水壶,她看着神色苍白颓废的柳清安,临时变了主意。
“柳先生相信这世上存在被天命选中的人吗?”她忽然问。
柳清安睁大眼睛,惊疑地望向她。
“我不愿骗你,我确实有些机缘,知晓你的存在,你是我势在必得的人。”苏婉平静地说,“但我不能告诉你为何我知道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