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进宫了一趟。”

“公主又想你了?”苏傥找到回击的话题。大家都知道,乐安公主对青梅竹马的桓浪晴特别依恋。凡是有好吃好玩总不忘备他一份,不论他是不是喜欢。

桓浪晴笑眯眯地说:“我去见皇上,给你找了份好差事。”

“我说过不做官的。你们三个都在朝廷还不够?要把我拉下水。”

四公子中仅他一人在外逍遥,想到做官就要时常三跪九叩,他担心膝盖受不了这委屈。

“不是做官,绝对是适合你的差事,又轻松又有趣。”

“天下有这么好的事?”苏傥太了解桓浪晴了,他在他们四人中经常拿主意,并不是因为他爵位最高,而是深谋远虑,一下能想到八百年后的事。

“万寿节就要到了。今年的寿筵,皇上想换换口味,想找个可靠的监理人管这事。我说,没有比你再适合的人了。你吃遍天下美食,是好是坏,一尝便知。皇上听了非常欢喜,又怕你闲散惯了,呆不惯宫里,叫我先来问你意思。你看,是不是格外开恩。”

苏傥没精打采,懒洋洋地说:“皇上是怕我坏了宫里规矩吧。”

“怎么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有什么好高兴?御厨的手艺就那样。怕皇上吃喜欢了挑嘴,老拿些寻常口味去哄他,想想那滋味,我就要吐。”

他一说到吐,桓浪晴头脑里就回荡起不下百次的呕吐场面。苏傥这人其它都好,就是一吃到不喜欢的东西,他非要当所有人的面给吐了。唉,吐啊吐啊,终于大家都习惯了,可以在他呕吐的同时,神情自如地继续大嚼。

可是该死的,他们练了多久才练出这一招熟视无睹的功夫!破坏了多少桌的美味筵席啊!

“就是因为你懂得吐,皇上才看中这了这一品质。”桓浪晴狡黠地说,“要你去培养一支新的御厨队伍,给宫中饮食带来新气氛。”

“别说得这么动听。”苏傥摇手,高官厚爵都打动不了他,更不要说是千篇一律的宫廷食谱。

“唉,你不答应也没用。皇上让你午时过后去领旨谢恩。”桓浪晴干脆地说。

“什么!”苏傥跳起来。交友不淑啊!

把他暴打一顿太便宜他了。想到以后每天要进宫去“享受”所谓的美味,直到一个月后万寿节过去,苏傥的胃又抽紧了。更糟糕的是,如果这事给他办好了——他想必一定会办好的——明年、后年、年年的万寿节,难道都要由他来承担?

真是人间地狱!

桓浪晴关怀地凑近了探看。苏傥一把推开他:“去,你去死,我随后就到。”

桓浪晴哈哈大笑,他一点不怜悯老友,以一种欢快的语气,继续告诉他一个悲哀的消息:“另外,我听说,这回尚食局的主管卢奉御会在家养病,不管此事…”

苏傥板着脸,那老头不像生病的样子,头脑有病还差不多。

“所以他的女儿卢绣儿会操办这回的寿筵,希望你们合作愉快。”桓浪晴诡笑总结。

棍子在哪里?他要揍人!

苏傥马上勒住桓浪晴的脖子,瞪直的眼像是要吃掉他。桓浪晴并不怕,轻轻一捏他的曲池穴,让他松开了胳膊。苏傥知道打不过,兀自推开他,坐在一旁生闷气。

“你为什么这样想不开呢?动动脑子!想折磨那丫头,这正是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桓浪晴极力引导苏傥往积极的方面想。

是哦,听起来不坏,苏傥的两眼渐渐发光。把她做的菜,端端正正名正言顺地吐给她看,对她一定是个难以承受的致命打击!

苏傥放声狂笑,恢复了洒脱自在的本性,深情拥抱了桓浪晴一下。

“我就知道你会想通的。”桓浪晴鬼鬼地一笑。

没错,苏傥不仅想通了,还越想越得意,乐得喜上眉梢。那个小女人必须付出代价。没有人能够打他,没有人能够打了他还全身而退,他要让她知道,“惨”字怎么个写法。

桓浪晴想到那一位恰似佳肴的美人,再看看眼前这位一心报仇的混世魔王,畅快透彻地微笑起来。

好戏要上演了,而他,就是那幕后神秘的主脑。

终于能天天看到卢绣儿了!

端木良听到师妹即将来操办寿筵的消息,喜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儿。

“快,在卢小姐来之前一定要收拾好这屋子。”

“花放这里,镜子放那里。”

“这是什么香?味道怪怪的。拿檀香来!她不喜欢这么俗艳的香气。”

虽然师妹不会时常住宫里,但清理出一间像样的屋子给她午间休憩,似乎是必要的礼数。

这时视线里闯进来一个华服男子,一进门站定就嚷:“谁是这儿管事的?”

端木良一挑眉:“我是。”

打量这人,虽是贵公子打扮,但这大内是什么地方,他怎么进来的?而且说话这样逼人气甚,仿佛天王老子。再仔细一看,眉眼清朗且带贵气,端木良踌躇地想,莫非是哪位王爷的公子?

“我是苏傥,以后这里出门的所有菜肴,归我管。”那男子懒散的笑意里满是傲气。

苏傥?端木良记起刚刚皇上的圣旨里好像是提到那么一句,但他完全被卢绣儿要来的喜悦给乐昏头了。再想想,不就是个试菜尝口味的,说得那么好听也是没品的官,尚食局做的东西,还能闪了他的舌头?

“噢。”端木良以为这样就是打招呼了,转身继续指挥现场,师妹一会儿可就要到了。

苏傥眉头一蹙,怎么尚食局的人都有点搞不清状况?虽然无官无职,但有皇上一句话,他可是掌着每道菜肴的生死大权啊,对他居然一点不恭敬?

清咳一声,他伸出两手,把端木良的身子转向自己,一把拎起。

端木良正觉好大的劲,还来不及发火,已听到苏傥好听的声音里添了阴厉:

“小子,你听好了,这就把人叫齐,给我做顿像样的。要是我一口吃不下,你就准备丢官吧!”

“师父,有个凶狠的家伙来找你——”小徒弟裕仁冲进屋来,发现苏傥正提着他师父。哎呀,来晚了一步,刚刚听他问人,就觉得来意不善,没想到走得那么快。

苏傥懒得看闲杂人等,只拿挑衅的目光盯牢了端木良。

端木良平静下来,对方显然是个扎手的主儿,喜欢惹是生非。他疯,自己可不能跟他一起疯。这尚食局要拿出叫好的御膳,总得有人清醒。既然皇上不知道哪根筋搭错,选了这么个家伙来监理,就勉为其难应付一下罢。

他叹口气,示意同意苏傥为大,他听命。苏傥满意地放下他,为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端木良哭笑不得,招手叫裕仁召集主事的人都来这房里集合。

唉,此时他但愿卢绣儿来得晚点才好。

尚食局所辖三千号人,外加各库房的两千号人,为皇室一日数餐忙活的共不下五千人。主事的就有两百来位,能挤到这房里来的最后只选了二十位。

乌黑黑的人头。苏傥的表情这才松爽了,换上惬意的笑。左右看看,椅子还没搬进来,得,坐床上。端木良心痛地看到那张精心为师妹挑选的床,挨上了苏傥大人的尊臀。

人聚齐,端木良简单向众人说明情况,指出,如果不在半个时辰内为苏傥大人做一顿好吃的,恐怕大家的日子都会很不好过。

“不是半个时辰,”苏傥笑眯眯地纠正,“是一盏茶的时间。”

所有人冷汗直冒。

“还愣着?我要开始算时辰了。”苏傥的话刚说完,除了端木良还有胆子站在他面前,其余的人都闪了。

“你怎么不走?”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他们做死了都没用。”端木良镇定地说。

“说得不错,有点脑子。”苏傥点头,“可惜这世上,能让我留恋的食物实在太少。越是爱吃想吃,就越是失望。”他瞥了端木良一眼,这个傻小子怎会明白?就跟人与人的交往一样,知己难求,令人回味的菜肴,也是那样的稀少啊!

端木良听了一头雾水,这个人,到底生了什么样的嘴和胃?看来未来一个月,将是尚食局的不眠之月。

卢绣儿这天下午进宫,心情好了不少,看草草在舞,闻花花在笑。上午打了那家伙一耳光后,跟桓浪晴莫名其妙地喝了好半天茶。他想教她如何对付苏傥,拜托,她才没兴趣听。回到家就叫老爹把纳吉之礼给退了,从此和苏傥再没任何关系。

这回连老爹也帮她,二话不说,原物奉回。

现在,她一身轻松地进宫来,准备大干一场。一个月的时间太仓促了,寿筵想让皇上满意,她得以尚食局为家,整日和师兄他们揣摩准备。

眼看尚食局快到了,咦,裕仁那小子跑得像只兔子,干吗那么急?

“绣儿姑姑!”裕仁冲到她面前,一抹汗,“局里来了个叫苏傥的,傲气十足,接了圣旨要管我们呢!”

不是吧!卢绣儿慌了神,急忙跟裕仁到了尚食局里。趁着苏傥端坐在为她准备的那间屋里,她先取了圣旨看。

没错,写得清楚明白,皇上叫这个臭小子监理。“凡一切进食,有不合苏傥口味者,皆退。”苏傥又不是食神,凭什么他说不好就要退?卢绣儿抿紧娇唇,秀眉深锁,这个冤家,难道她注定要和他临阵对敌?

早知如此,应该仔细听桓浪晴说他的锦囊妙计。

端木良回到大厨房,看到卢绣儿来了,没时间欣喜,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惨状。卢绣儿冷笑了两声,问明了他给自己准备的屋子在何处,提了一把菜刀就打算过去。

端木良见她杀气腾腾,吓了一跳,连忙拦下。

“别担心,我不是去砍他。”卢绣儿舞了舞手中的刀,又举起手中的一只香瓜。“我让他来点饭前开胃小菜。”

端木良想,或许只有这个师妹能治得住他。毕竟她是皇上请进宫来帮忙,又是师父卢奉御的女儿,苏傥总得给几分面子。于是他让出了路。

苏傥靠在那张绣床上,等人全退下了,才有心思整理一下混乱的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