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冷落了妻子十年,或许,还有补偿的机会。
风雪原点头:“那这样吧,我送各位上山,青龙山几位当家的倒也不是草菅人命的主儿,我们还有那么点交情,风声未定,各位还是先在他们寨子里躲一躲。然后我和水窈直奔京城,想法子把这卷东西送上去,老头子归西了,朝廷什么举动谁也说不准。”
他站起来,拍拍莫水窈的肩膀:“行啦,装什么小媳妇,打起精神跟我去拜山,善后的事情多着呢。”
莫水窈被他推搡着向前,只回头看着颜如语,一家三口头碰头的旖旎,好温馨的画面……
颜如语看着莫水窈忙碌起来,充实起来,一时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两个年轻人,加在一起不过三十多岁,再大的伤痛疲惫,一觉睡醒立即活力十足。他们筹划未来和明天,对于过去,就好像是一大团垃圾,说扔了,就扔了。
曾家老爷子虽然对这种行径深恶痛绝,但人生在世,难免要事急从权。
尾声 旁若无人
小隐隐于野,大野隐于朝,曾家隐于匪类,倒也悠然自得。
自然,隐得不那么舒心的也有一个人,颜如语。
大家都说,这位昔日“贤良淑德”的少奶奶,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脾气分外暴躁。
“少奶奶起身啦?”话梅殷勤问候。
颜如语无名火腾的就上来了:“少奶奶起身啦?少奶奶休息啦?我说你还有第三句没有?我又不是被子。”
话梅抿嘴一笑,这丫头这段日子好像高兴得很。
颜如语着实好奇:“话梅,你天天都高兴什么?”
话梅端着面盆:“这回少奶奶立了大功,上上下下的哪一个不另眼相看?等咱们回去了,少奶奶就是当家主事的人,奴婢也有光沾。”
颜如语愕然:“话梅,你……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自己?”
话梅绞了面巾递过去:“少奶奶不会错待我的。”
颜如语接过面巾,也不揩脸:“你不怕我走?”
“怎么会?”话梅笑道:“花木兰得胜还朝了,也要回家不是?少奶奶不忍心的,熙官少爷总不能成了没娘的孩子。再说现在有什么不好?少奶奶平日想的,可不都有了?”
“喔……”颜如语将面巾还了回去,看小丫头得意洋洋出去耀武扬威,她跟了自己十年,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娘——娘——”熙官蹦蹦跳跳跑进来:“奶奶说让你过去一趟。”
颜如语皱皱眉,她腿上有伤,婆母并不是不知道:“奶奶说什么事了没有?”
熙官挠挠头:“我听见……好像是圣上英明,问了罗家的罪,爷爷说要打点下山祭祖,奶奶说要收拾行礼给你置办新衣裳什么的……其他我没听清!”
颜如语摸摸儿子:“去,给娘跑个腿,问清楚再来。”
临时的小屋里,阳光照在破月刀上,刀锋上是一张略有清减的面孔。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只有手里的这把刀知道,夜夜龙泉壁上鸣,它不肯再回到那漫无天日的匣子里去。或许真的就象婆母说的,心野了,尝到了自由的江湖人,就好像是尝到血肉的兽,一瞬间,什么都复活了,如果那天风雪原真的邀请自己,会如何回应?
临走时,她要把破月刀赠给莫水窈,莫水窈执意不要,只是说——姐,别忘了那天我们说的话,你休息几天,好好想想,方便的时候到青龙山峰顶看看,我给你留了样东西。
颜如语坐起来,抓起拐杖,晃晃悠悠站直了身子,她的伤好的不慢,再过半个月应该就能走了。
“娘——娘——”熙官险些一头撞在她身上,满脸委屈:“奶奶说了,还是你过去,真不方便她过来好了,都是女人的事儿,叫我问什么呀!”
“好了,娘知道。”颜如语慢慢向外走去。
她没有去婆母的屋子,而是奋力向峰顶爬去,她只能靠着双手,攀爬得分外艰辛。
青龙山山形如卧龙,最高峰就在龙角的位置,一路崎岖蜿蜒,颜如语费了好大力气才挪了上去。此时正是清晨,山岚泛起白雾,阳光照在面前一块平坦大石上,刻着三个字:向右看——
右边,几畦田地青青,河沟闪着金鳞般光芒,一路汇聚到远处条白练般长河,那正是青龙江,几艘大船扬起帆,白白的一点,驶向无边无际的晨霭。
初升的阳光洒在远山的轮廓上,连绵金黄,夹河而去,若再放纵目力,能看见青龙江在远处转过弯,顺着山势在天地间写意游走,如一条巨龙,脱困而出,逍遥远游。
更远处呢?那些金的光,白的水,黑的土,绿的田都已经不见了,只能见到水墨般灰白莽苍,浅灰色在深灰色的天幕上随意抹过,宏大中藏着无数的未知。
那是江湖的呼唤,天宽地阔。
刹那间,颜如语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