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晴虽在盛怒,却还是犹豫了一下:“不行。”
凤曦和道:“哦?”
龙晴摇头:“我能拿来和你赌的,只有一条命罢了,容不得你打她们主意。”
凤曦和哈哈大笑:“好!好你个嘴尖牙利的龙晴,也罢,你不来惹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我和你赌了!”
二人不再多说,只面向而立,神色一片肃穆,心中都是雪样明白,这场争斗,他们都输不起。
“你用什么兵刃?”龙晴握紧了手中马鞭。
凤曦和傲然一笑:“不必了,龙晴,对付你,我还不用兵刃。”
龙晴嘻嘻一笑:“凤曦和,你最大的毛病,就是自作聪明,总以为别人在你的计算之中——”她右手一带,竟然从鞭中抽出一柄二指宽的细剑来,欺霜赛雪,寒光镇得人双目一痛。
凤曦和一惊:“吴钩剑!龙晴,难怪当年你从不在我面前亮剑——你是醉翁龙铮的什么人?”
龙晴满脸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架势,只随手一抖,挽了一朵剑花:“出手!”
凤曦和也不答话,一双袍袖无风自鼓,显见内力极是充沛,双掌一翻,双袖流云般卷出,一攻头面,一攻足下,端的气势不凡。
龙晴右腕一旋,剑光如匹练,向着凤曦和胸前璇玑大穴刺去,那一剑刺得极快,偏偏毫无破空之声,剑刃上“嗡”的一声低鸣,隐隐有霹雳声。
吴钩剑是上古的奇兵,凤曦和也不敢以一双肉掌抗衡,身形展开,游龙般奔走开来。
龙晴一袭红衣,凤曦和一身黑袍,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只巨大的蝙蝠围着火焰上下翻飞,而火中一线寒光,须臾不离凤曦和周身大穴。
凤曦和觑准空隙,双袖一合一张,一左一右裹向龙晴两肋,他这袖上真气密布,一旦拍上,无异于铁锥大斧,龙晴当场就要粉身碎骨。偏偏龙晴脾气极倔,不退反进,吴钩剑带起漫天剑影,如白虹经天,直奔凤曦和面门。
凤曦和右袖几乎已经拍至龙晴腰际,却匆匆收回,百忙之中向着吴钩剑上一卷,龙晴奋力一搅,数十片碎缎向天空扬去,吴钩剑正停在凤曦和面前。
而凤曦和的左袖,也已按上了龙晴右肋,他微微一笑,伸出一只食指,拨开面前的吴钩剑,左手趁机拍了拍龙晴的腰际,忽地一笑:“几年不见,龙姑娘,你好像发福了。”
“混帐东西!”龙晴怒骂,嘴角也不觉有了一丝笑意——二人方才明明都是未出全力,才能在千钧一发地关头留住力道。
此时,那数十片碎衣才纷纷扬扬地落下,如黑蝶飞舞,好生诡异,凤曦和笑道:“再来打过?”
龙晴正色:“凤曦和,吴钩剑下,你用兵刃罢。”
凤曦和点点头,右手自腰间缓缓拔出一柄漆黑的弯刀来,随手一挥,将破袍子远远掷开,露出一身劲装来。
龙晴凝视着那柄弯刀:“无常刀?好!好!”
那弯刀如圆月之食,刀刃上流着梦魇的黑色,似乎时刻都在渴望着鲜血和杀戮一般。凤曦和叹了口气:“龙晴,五年不曾过招,果然要刮目相见……也罢,我见识见识醉翁龙铮的后人,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和本领!”
龙晴弹指锋刃,以剑做答,凝神而立。
“三寸气在千般变,一旦无常万事休。”凤曦和一寸寸举起手里的弯刀,“龙晴,无常刀下不留后手,你要当心了!”
“婆婆妈妈!”龙晴抖手攻上,剑尖一分为二,二分为三,眨眼间化身千万,凤曦和浑身上下,竟都被笼罩在剑光之中。
凤曦和双眸之中精光忽然暴射,手中刀几乎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劈下,速度已超过了人类挥刀的极限,正向龙晴左颈斩去。
“当”的一声交鸣,龙晴斜剑挡住了无常刀,方才万路剑芒,显然都是虚招。二人交手一合,几乎同时低头看自己手中兵刃——刀剑依旧锋芒如水,丝毫不见折损,当真是旗鼓相当。
“再来!”龙晴的声音多少夹杂了些兴奋。
“龙姑娘——”围观的人群忽然被冲开,一个敦实的少年闯了进来,握着双拳,站在龙晴面前:“你把我们家表少爷怎么了?”
龙晴看了半晌,才认出这就是苏旷的贴身小厮丹东,直盯着凤曦和,“他表少爷怎么了,五爷,你倒是说说啊?”
丹东几乎要指着龙晴鼻子喊:“你还问五爷?龙晴,你有闲心来红山要人,就不能放了表少爷?”
龙晴眼珠子一转:“若是不放呢?”
丹东咬牙:“你不放人,他们当然就杀了那小丫头给你看!”
龙晴冷笑着的目光一转,看向凤曦和。
凤曦和眼睛几乎要杀人,盯向丹东。
丹东被他们俩吓了一跳,讷讷,“他们临走的时候说……说你一定不会放人,不如……”
凤曦和脸色已经快要掉下冰渣来:“叫雷熙明雷熙阳来见我。”
红山是塞北各路马匪的总舵,规矩一向很严格,五爷交代下去的话容不得片刻迟延,但是下面几个人却你推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上来回话。
凤曦和没有发怒:“雷家兄弟没有回山?”
一人连忙上前回禀:“是是是。”
凤曦和眉一挑:“为什么不早来报我?”
那人额头几乎有汗滴落,喃喃不敢多说。龙晴在一边瞧着笑话,“倒是说啊,你们五爷又不是老虎,会吃人的。”
那人这才鼓起勇气:“小人本想立即禀报,只是龙……龙姑娘一早就来了,没、没机会啊。”
“这对混帐……”凤曦和几乎是从牙缝里缓缓挤出四个字,又叹,“龙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你放心。”
龙晴扬扬剑:“那,这次比试,算你输了?”
凤曦和回答的倒是利索:“自然不成!凭什么?”
龙晴哈哈大笑起来:“好,我还你个人情,等找回了晶晶,我们再来比过。”
“龙姑娘你放了我们表少爷,晶晶姑娘自然就会回山。”丹东忍不住又凑上前。
龙晴斜眼看了他一眼:“第一,表少爷是你的表少爷,不是我的,不要用我们;第二,你真以为那两个人拿了一箱子珠宝,还傻等你们家那个呆头鹅少爷?”
那一箱珠宝,按照市价几乎可以卖出六千两黄金的价钱,在凤曦和手下,只怕一辈子也挣不回来。
凤曦和那样的聪明人,本来应该第一个想通其中的关窍,他偏偏摇着头说:“你错了,我兄弟不会做这种事。”
龙晴几乎怀疑他被苏旷附了体,只想跳过去敲着他的脑袋让他清醒过来,大声说,“事情就摆在面前,你干什么睁大眼睛说瞎话?”
凤曦和却不理她,只道:“我自然给你个交代就是了,你罗嗦什么。”
“嗤——”远远的,一声冷笑。
一个声音从远方传来,听起来让人极其不舒服,好像把冻得红肿的耳朵浸入初春满是冰屑的湖水里一样,那个声音一字字道:“久闻凤曦和刚愎自用,果不其然。”
龙晴和凤曦和几乎同时问了出来——“什么人?”
他们一起向发声的地方飞掠而去,并肩而行,就像……很多年前的那个样子。
红袍马似乎大大不忿主人的单身离去,扬蹄唏溜溜一声咆哮。
龙晴握紧了手里的吴钩,她几乎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背影,就是在湖畔拾起她腰牌冷笑的黑影。
更要命的是,她已经隐隐猜出了那人是谁……
4、天地之威
三声吟
熔尽大荒天亦惊
血色苍茫化悲鸣
一朝无常
三寸气断
携手渡轮回
“呸!”龙晴有气无力地打落他的手,“什么水里龟鳖?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么?”
凤曦和微微一笑,也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做不到相忘于江湖,还不如相濡以沫的好。晴儿,能活着就不错啦,千年王八万年龟,总好过烧糊了的龙凤。”
他们几乎都没有力量再动一动脚步,但还有着斗嘴调笑的心情。
前面那人黑衣斗笠,不时回头望望,二人若快,他便快;二人若慢,他便慢。
龙晴只觉得他似乎就在和自己闹着玩一样,偏偏三人轻功尽在伯仲之间,一时半会儿,也追他不上。
龙晴一跺脚,索性停下不追,那人反倒席地而坐,虽然离得太远,看不清面容,但几乎可以觉察出他斗笠下的冷笑。
龙晴的牛脾气上来,又纵身追了上去,凤曦和也一心弄明白事情因果,提气直追,只是一边追,一边向一侧一指——
“他似乎在引我们去什么地方。”凤曦和轻轻说。
龙晴哼道:“随他去!你我还怕过人不成?”
凤曦和苦笑:“天不怕地不怕的是姑奶奶你,可不是我凤五。”
一来二去,奔至了一片暗红灰冷的冷熔岩之间,那人一转身子,已钻入了其中一个洞穴。
“小心!”凤曦和还没有喊完,龙晴已经纵身一跃钻入石洞之中,凤曦和连连顿足,却也只得追了上去。
洞中一片灰暗,一眼往深处望去,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凤曦和不顾龙晴怒火中烧,一把拉住她的手:“跟我出去,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德行?敌明我暗,倘若——”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一缕劲风扑面而来,二人齐齐一闪,那物事不偏不倚打在洞口,只听一声巨响,一块巨石封住最后一线光亮,已牢牢堵住洞口。凤曦和大惊之下连忙扑了过去,但是检查之下却是暗自心惊——那块巨石封堵在门口,只留下拳头大小的空隙,除非变成一只苍蝇,只怕是飞不出去的了。
龙晴一手持剑为他护法,一边低声问:“如何?”
凤曦和转过身子,“若是里面没有敌人,耗费三四天力道,倒是可以凿出一条出路,我们进来的时候,山势颇为崎岖,略有震动倾斜,这块石头自然能滚下去……”他后半句没有出口,强敌在侧,他们又怎么能耗费体力开掘门户?
龙晴笑笑:“我偏不信,这里没有别的门户。”
凤曦和笑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可以感受到一丝苍白:“你果然是逢赌必输的,这片山石都是火山之岩,多半都是天生的熔洞,只怕还真是没有第二个出口。”
龙晴哈哈一笑:“那就杀了他,我们再出去!”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若是杀不了我呢?”
龙晴笑得更嚣张:“杀不了就杀不了,我能怎么着?”
那人一时无语,竟然也是气结。
龙凤二人等了半晌,还没听到他的下文,龙晴才奇道:“莫非他……已经走了?”
“好轻功”,凤曦和也拔了无常刀在手,“想必他和你这种人也没话说!”
龙晴怒道:“他和你有话说,你倒是找出来给我看?”
凤曦和每次斗嘴,必然落在下风,恼道:“你是真听不出来,还是假听不出来?他明明是故意沙哑了嗓子,不愿意和我们说话。”
龙晴浑身一震,喃喃道:“你说什么……难道……真的是他?”
只是无尽黑暗之中,那声音竟然第二次又响了起来:“我是什么人……二位挪步进来自然就知道,又何必站在这里猜测?”
龙晴这次颤抖地更加明显,声音都已经有了嘶哑:“是你……一定是你!给我站住!”竟然丝毫不顾暗算,又向黑暗中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