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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东急着攥住他手腕:“贺爷!”
贺镂无奈叹气:“你要真想去,丹东,我给你指点条道儿,从这儿向北走,看见一块红色的巨岩,就到了凤五爷的地盘……不过,那凤五爷不是好招惹的,我劝你早点回关内,别说那不过是你们家表少爷,就算是真少爷,出了这事,你也没法子是不是?”
丹东用力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坚决:“我知道了,谢谢贺爷。”说罢,打马向北奔去,竟然毫无一丝犹豫……
那个少爷被横掷在马背上,火红的快马甚是神骏,驮着两个人,速度也丝毫不见减缓。他尊臀朝天,一手抓着马镫,似乎是生怕自己被颠了下去,眼睛却不由得瞥向这从天而降的女匪——常年的塞外纵横,那女子腿上几乎没有一丝赘肉,薄薄的水红绫裤贴在马鞍上,被汗水一浸,曲线毕露,却远不是见多了的江南女子,松皮细肉,弱不禁风。
龙姑娘只觉得身后大喊大叫的公子哥儿忽然没了动静,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他一双直勾勾的眼死死盯着自己的大腿,顿时大怒起来,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鞭子,怒道:“闭眼!”
“是是是……非礼勿视……”那少爷连忙闭了眼,但跳动的水红马裤似乎还在眼前晃悠,忍不住又睁开双目——正在此时,龙姑娘微微一个欠身,发力催马,顿时紧翘的双臀闪在目前——他一阵热血上涌,“啊啊哟哟”地大叫一声,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找死么!”龙姑娘的鞭子又一次扬起,拽起一道风声便要落下,却只见那少爷滚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一手护着头,一双眼却贼溜溜地上下打量,呆气里倒是透了些顽皮。龙姑娘嘿嘿一笑,扬起的马鞭又轻轻落下。
偏偏那傻子不知死活:“姑娘生得好俊俏……姑娘,你,你笑什么?”
龙姑娘马鞭一卷,在他腰上一提,又卷回马背,嘴角却带起一丝淡淡笑意:“没什么,我想起我家三妹妹,做了坏事挨打的时候,也是你这个脓包样子……嗯,算啦!书呆子,你叫什么?”
那公子连忙费力扭转身子:“小生姓苏,名旷,字达己,今年二十有四,尚未婚配。”
“呸!哪个问你婚配了?”龙姑娘双腿一顿,红马再度绝尘。
苏旷却是死缠烂打:“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敢问姑娘芳名?”
那龙姑娘冷冷哼了一声,黑亮的鞭捎在空中划起一道炫影,鞭影凝而不散,正是一个“晴”字。
这手“风凝海市”的内家绝活,是龙晴得意之极的功夫,苏旷看在眼里,却没一丝反应,只笑嘻嘻:“龙姑娘鞭子耍的真好。”
龙晴略略有些失望,拍了拍大红马的额头:“红袍,快些!这个不识货的家伙!”
苏旷却似乎不知道龙晴嘴里骂得是谁,喃喃:“人俊俏,鞭子也耍的漂亮……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作贼呢?”
龙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苏旷摇摇头:“我是说,姑娘一身功夫,做什么不好,何必非要打家劫舍?就算是小生这等脓包,也是家母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养的,姑娘就这样把我抢上山去,我娘必然心内孤苦,姑娘你于心何忍?”
龙晴哈哈大笑起来,目光忽然有了丝寒意,“你真的是镇江苏知府的儿子?”
苏旷大点其头:“就算我说不是,姑娘你也未必放过我。”
龙晴转眼之间又笑了起来:“你居然一点也不害怕?苏旷,你不简单。”
苏旷勉勉强强躬身一礼:“非也非也,是姑娘小瞧了天下读书人罢了。”
龙晴这才忍不住细细看了他几眼,面皮白净,半分曾经习武的样子也没有,一脸温柔敦厚,以自己的眼力,竟是瞧不出他是真酸呢,还是装笨。
“嘿嘿,好!”龙晴用力一拍红袍的额头:“我曼陀山上什么样的公子哥儿都有,还就缺你这么一号人物!”
红袍似乎知道主人的心意,一路神勇,向着那天鹅飞起的曼陀山脚奔去。
一路向草原之中纵深行去。曼陀山和达里湖遥遥相望,之间是青郁郁的草甸,靠近湖水的那边潮湿了些。苏旷老老实实伏在马背上,马蹄翻飞,偶尔能踢起被涨潮的湖水冲洗的浑圆的洁白石子。
青丝当风,那龙姑娘时不时得意地微笑——看来她确实是十分爱笑的女子,眉梢眼角明亮爽朗,几可与朗日争辉。
“龙姐姐!龙姐姐回来了!”原本安静的山野忽然炸开了锅,一群衣着鲜亮的女孩们唧唧喳喳地飞了出来,顿时草原上一片地姹紫嫣红。苏旷略略看去,其中多半是北国的女孩儿,最大的可也不过十五六岁,一派热闹明朗。
看着这群小丫头,龙晴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忽然挥手一点,正中苏旷胸前气海穴,随即翻身下马,喊了起来:“丫头们,都去哪里疯了?我下山三天,说说吧,曼陀行宫被你们搅成什么德行?”
“姐姐——”跑在最前面的女孩儿扑进龙晴怀里,“哪有的事,姐妹们把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等着姐姐的赏呢!”她十三四岁,脸蛋儿滚圆,一双眼睛晶晶亮亮黑白分明,端的是个美人胚子。
“赏!就知道赏!”龙晴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声音里带着宠溺,“去吧,晶晶,把这个人带下去,等他家赎金到了,咱们再好好消遣。”
“是!”那个女孩儿也不肯离开龙晴,吩咐身后一群丫头将倒地不起的苏旷抬到后面,便伙同姐妹簇拥着龙晴向山顶的曼陀行宫走去。
一群女孩钻来挤去地抢着位子,贴在龙晴身边的晶晶立即成了“排挤”对象——
“姐姐姐姐,我新学了坠马髻,回头梳给姐姐看。”
“姐姐,上回抢来的莲子玉蓉酥真好吃,我就分了一块,还被晶晶偷去吃了。”
“胡说八道!什么叫偷?那是我跟着龙姐下山抢的!自己功夫不到家,还嘴馋!”
“什么?我功夫不到家,上回是谁点中你的玉枕穴的?是谁差点吓哭了的?”
“行了,比试了七八次,你不就那一次偷袭占了便宜……”
龙晴笑吟吟地望着这群女孩儿,眼里的慈爱更加浓重。她伸手拉开斗鸡一样的两个丫头,随手在晶晶额头上摸了摸,“我还当多大的事呢?姐姐下回给你们抢去。”那个女孩儿,额头上凹陷的伤疤,俨然已经渐渐平复,她心内的阴影,也早该驱散了吧。
晶晶上山,也已经足足三年了,三年前,龙晴是在一列犯官的家眷队列中抢出她来的——那时候她不过十一岁,被酒后淫亵的士兵逼到墙角,一头撞在墙上,却又被扯着头发生生拽了回来。
龙晴劈倒那个士兵,将她搂在怀里的时候,晶晶如同冬夜里鸟兽夹上的小雁儿,只顾拼命挣扎,鲜血蹭了龙晴一身一脸。
“别动,好妹妹别动……”龙晴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脊背,“跟姐姐走,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到你……”
晶晶抽搐的四肢,终于安静下来,但随即安静地令人心惊胆寒。
曼陀行宫里,龙晴几乎试遍了各种美食,但那丫头只抱着腿,瑟瑟地坐着,不肯说话,不肯张口。龙晴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不劝她,也不逼她,陪着她沉默,微微的笑,直到第三天,晶晶忽然扯着她的袖子,喃喃地说,“姐姐,我饿了……”
“是吗?”欣喜若狂的龙晴随手捧起一边的糕点,没有记错的话,是苏州“搿玉坊”的招牌糕点“莲子玉蓉酥”。
晶晶哆嗦着将糕点送进嘴里,龙晴捧着一盅鸡汤,轻轻地吹着,等在一边。
“姐姐——”晶晶的眼泪先是一滴滴落下,随即便大哭了起来:“我娘不在啦,爹爹也不在啦——”
“好妹子,不哭……”龙晴一手揽着晶晶的肩膀,一手将鸡汤递到她嘴边:“好妹子,以后曼陀山就是你家,爹娘不在了,你还有好多姐姐妹妹呢……”
这群妹妹……龙晴的眼睛亮了起来。
发配的家眷,拐卖的女娃儿,被牧民遗弃在荒原上的婴孩,受不了虐待逃出主子帐篷的少女……龙晴本来并没有把曼陀山变成慈善所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做了,就停不下手去。更何况,她也已经喜欢上那被人全身心信赖的幸福——姑娘们的脸上可以荡漾出这样温馨而纯澈的笑容,好像龙晴是她们的阳光,永远会驱散最后一丝乌云那样。
“姐姐!你说我和香香谁功夫好!”不满于龙姐的各打五十大板,晶晶不服气地叉着腰叫。
龙晴又笑了起来:“行啦,都不怎么样!有一天不在龙姐姐身边了,看你们怎么办!”
“不会的……”丫头们一起扬起脸来,看着龙晴,欢天喜地地表态:“我们不离开姐姐!”
“姐姐知道的。”曼陀行宫到了,龙晴拉着晶晶的手,大步走了进去——马匪就马匪吧,姑娘们长大了,总要有个去处的,在龙晴心里,叫那个富可敌国的知府大人拔几根寒毛下来,实在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2、曼陀行宫
一声吟
浓浓碧草淡淡襟
欲语还留西窗情
今宵酒醒
灞陵残月
晓风尚叮咛
“这天哪,真他娘的蓝哪——”凤曦和大声吼了起来,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酒精的兴奋冲上头,龙晴忽然有了肆意狂吼的欲望,也学着凤曦和大声叫了起来:“这天哪,真他娘的蓝哪——”
莫名的快感,让她笑得不能自已。
曼陀行宫本是昔年契丹族某王爷的居所,后来风吹日晒,屋宇残破,便只留下了青岗石的墙基,龙晴喜欢极了达里湖的景色,决心长住塞北,就雄心勃勃地要手建一所自己的行宫。
开始是一个人,后来多了几个妹妹,再后来,龙晴便开始下山掳掠些个富家公子,一边借此敛财,一边看着他们干活,心中说不出的得意快活。
妹妹们越来越多,眼见房子又不够住,恐怕要多下几次山抢人了……步入行宫,龙晴皱眉思忖着。
手伐的松木,手染的清漆,每一个女孩子的“闺房”都是亲手建出来的,五花八门地遍布山头。一眼看上去没有半分“行宫”的样子,倒是象极了三月里的森林,各色灌木、野花、蘑菇铺满了丛林,莫名的生机勃勃。
龙晴的屋子在山巅,她从小喜欢高梁大栋,住所务必宽敞,这回有了自行动手的机会,哪里肯放过?她的卧室,倒和人家客厅相仿;她的客厅,只和旁人院落差不多。
小妹妹们没有说谎——她离去三日,桌椅门窗果然擦得锃亮,连地板恐怕也是用心思细细洗过。刚刚汲来的山泉水,刚刚劈好的松明子,一套青花细瓷茶具分明在诱惑着她火烧火燎的喉咙。龙晴忽然想起今日掠上山的男子,拍了拍身边的晶晶,“去,把那个苏旷带过来。”
苏旷不是被带过来的,而是被抬过来的,满脸的愤懑不平。龙晴一指解开他的穴道,懒洋洋地靠在软塌上:“你,会沏茶不会?”
苏旷手足酸软地歪在地上,“大丈夫……有所不为……”
周围的女孩儿一起笑了起来,晶晶撇着嘴:“姐姐,他既然不会沏茶,就叫他去砍树好了,六组里面一直缺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