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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又过了两个月,苏离离临产。得益于木头带着她闲逛活动,疼了一个时辰,女儿瓜瓜坠地。正值仲夏,木头便给女儿取名为半夏。
苏离离正色道:“木头,我们要是再生孩子,是不是要叫藿香、艾叶、天南星啊?”
木头那段日子正在制辰砂半夏丸,听了这话,深以为然,道:“再生女儿可以叫辰砂,要是儿子叫南星也不错。”
苏离离晕倒在床,“你这也太欠水准了。”
他坐在床沿,反问:“那你能起什么好名么?”
木头已不复是青涩沉默的少年,更兼沙场历练,眉宇之间是成熟男子特有的气韵,常常让苏离离觉得自己仿佛是他的孩子,要他哄着拍着提点着才能过得安生。她情肠一转,娇态横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我起过呀,木头就是好名儿。”
每当苏离离露骨地表达爱意,木头就万分受不了她,瞪了她一眼,讷讷半晌,道:“好吧,只要你不起个十三圆,四块半什么的,今后再生就让你起名字。”
半夏七个月大时,莫大从江南调防回京。临走之前,木头携苏离离去会他和莫愁。四人相见开怀,共叙别情。苏离离和木头一走月余,韩夫人倒是乐意带着半夏,只是苏离离想女儿想得受不了,回到三字谷,抱着半夏,望了她圆圆的小脸想,这就是尘俗羁绊。如木头所说,虽束缚,也心甘情愿。
此后天下大定,百姓安居乐业。苏离离当初卖房子的钱,以及后来攒的银子,不下三千两,却始终藏着,不愿意挥霍。木头知道她是从前生计窘迫落下的毛病,循循善诱,教她当用则用。于是买来上好青砖,在三字谷空处,韩蛰鸣药庐约里余之地砌了一座大院子。
青瓦白墙仿若从前的铺子,房间左三右二。几围篱笆,都在脚下栽上藤蔓,周围种菜植药。木头的医术日益精进,韩蛰鸣时常挑出病人来让他治。苏离离收拾房屋,闲来便做一做棺材。因为不必以此谋生,她一年也做不出三具来,却具具精细上乘。
十余年后,江湖传言,若不能求得韩蛰鸣医治,可求得他尽得真传的徒弟医治;若求不得他的徒弟医治,则可求得世上最好的棺材盛敛。
总之,江南三字谷,伤病好去处,一朝治不得,买棺就入土。
女儿一岁时,两人再出谷游历。苏离离特意去了一趟母亲过去学艺的太微山,希望能找到时绎之,然而遍寻无踪。木头沿路找寻珍贵药材,二人流连良久,世间的风月奇景,所思所得都同分同享,宛然如一,再无缺憾。
入腊月时,回到三字谷。半夏已经能走会说,扑过来就叫爹爹。木头从冷水镇买了一些炮竹烟花来放。半夏吓得直往苏离离怀里缩。晚上女儿睡了,木头灯下托了腮,望着苏离离,双目闪闪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跟你说的碧波潭?”
“什么?”苏离离不记得了。
“我们可以在里面……”后面省略数字。
“啊?”苏离离惊诧了。
木头站起身来,微微笑道:“今天除夕,正是岁末阴阳相交之时,不如我们去试试吧。”
“啊!”苏离离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走嘛。”木头半哄半迫。苏离离脸色绯红,愣愣间被他拉了出去。
碧波潭边结了冰雪,潭水仍然冒着热气,汩汩流下那一路冰凌的小径。木头道:“脱衣服。”黑夜中昏暗不清,苏离离有些砰然心动,用手握了脸,嬉笑道:“你先脱。”木头“哼”了一声,“脱就脱。”伸手便解下外面棉衣,再利落地脱下中衣,露出上半身结实流畅的肌理。
苏离离怎么看都看不够的,伸手想感受一下他身体特有的柔韧弹性,才一触到木头的背,头顶风声一响,“嗖”一人落入,或者说是钻入水中。但见木头站住一动不动,便知来人是友非敌。片刻之后,陆伯钻出水面道:“咦?你们为何在此,你怎的脱成这样?”
木头板着一张棺材脸,“洗衣服!你呢?”
陆伯“哦”了一声,“过年了,趁着夜里没人,来洗个澡。”忽然兴致一起,“你要不要下来切磋两招。”
木头应了声“好啊”,转瞬一招击了过去,未尽全力,水花已激起三尺。陆伯本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连忙一跃而起,挡开他这招。木头后招连绵不断,已刷刷刷地攻了过去,痛出杀手,陆伯大惊逃走。
这次尝试以比武大会告终。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这天木头早醒,天刚蒙蒙亮,空气清新,山色如洗。木头心情大好,趁着苏离离还没睡醒,把她抱到了碧波潭边。苏离离缩在他怀里,“你又要干嘛?”
木头用充满爱的纯洁的眼光瞅着她,苏离离暗暗诅咒了一声,伸手就扒他衣服。木头体贴地替她把头发挽了起来。正在这解衣缓带,柔情蜜意之时,池中水花一响,又掉下来一人。
苏离离与木头保持着解衣半搂的状态,眼睁睁看着水了冒出一个光头来。十方合掌欲言,突然又噎住了。木头飞快地把苏离离掩在身后,怒道:“这么早你来做什么?”
十方菀尔一笑,如醉春风,侃侃道:“下月十四是皇上三十寿诞,大宴百官,令我来问问,临江王是否有意回京一叙?”
木头想也不想,咬牙道:“没有!”
十方笑得愈加风姿绰约,合掌行礼道:“二位请参欢喜禅,贫僧少陪了。”言罢,运起卓绝轻功,逃也似地飞奔而去。
苏离离把脸埋在木头背上,简直要咬人了。木头抬头看了一眼谷口,拉起苏离离默默地回屋。这次尝试以禅定的思考而无妙悟告终。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时序递嬗,又属炎炎。傍晚太阳下去,余热散尽,苏离离开轩纳凉,隐约露着脖颈锁骨。木头是个意志坚定,百折不挠的人。他若想做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要将它做成。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下巴,苏离离声音柔软道:“不想动。”
木头拉开她的领口,吻到肩上,含糊道:“不用你动。”
苏离离既不推拒,也不迎合,还是恹恹道:“怪热的,别弄得一身是汗。”
木头咬上她耳垂,“水里就没汗。”
几番劝诱推辞,苏离离给半夏盖好薄毯,二人潜至碧波潭。潭水澄清明净,夏日摸着微微温热。苏离离前后左右看了又看,木头道:“陆伯今天去冷水镇了。韩先生他们都睡了,这时节没人来打扰。”
苏离离红着脸笑笑,皓月之下,百种风情。木头一把将她推在旁边石壁上,动作虽迅猛,却知道预先将手垫在她脑后,以防撞在石上。下一刻,木头已吻上她的唇,辗转缠绵,不愿放开。苏离离不觉情动,轻吟一声,微微睁眼时,眼角余光一瞥,忽然惊叫出声。
木头骤然停下,回身看去,半夏惺忪睡眼,却专注地看着他们。三人瞠视半晌,半夏奶声奶气道:“爹爹,你们在做什么?”
木头握拳看着两岁的女儿,苏离离方才那缕情思半分也无了,忙整了整衣襟,上去牵了女儿道:“刚刚还在屋里睡着,怎的跑出来了?”
半夏毫不客气地搂着苏离离的脖子任她抱起来,委屈道:“我醒了没看见妈,我害怕,就出来找你了。”
苏离离默然片刻,满怀歉意又柔情万千地看了木头一眼,抱着女儿回走了。木头过了半天才悻悻而归。这次尝试以家庭聚会告终。
第二天晚上,木头对睡熟的半夏轻轻一点。苏离离惊叫:“你做什么呀?”
“放心,我有分寸。”
苏离离看他脸色不善,小心道:“你还要去?”
木头冷冷撂下一句话,“今晚再有人来,我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此言一出,神佛皆畏,凡夫俗子更要靠边了。终于在几番尝试未果后,木头成功地达成了愿望。下半夜时,木头心满意足地抱着瘫软无力的苏离离回屋了。
这个夏天,苏离离又一次怀孕,抱着木头脖子赖,“这次生了我们就收手不生了吧。”
木头点头,“依你,不生可以,但是不能不……哼哼。”
苏离离愁道:“那要怎么办?”
木头轻描淡写道:“这个好办得很,师傅有秘方。”
七夕当夜,苏离离与木头并肩坐在屋外檐下,仰观星河灿烂。她倚着木头肩膀,有些模糊要睡的感觉,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说着话。
苏离离道:“我生在七夕,我爹说日子不好,就给我取名离离。是想用这个离字来破了这半生流离。”
木头揽着她的肩,“他是要你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看你多骠悍,当初我才见你那恶毒模样……”
苏离离轻笑着打断他,“你怎么就忘不了呢?”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苏离离模糊呢喃道:“我也忘不了,你的样子……温顺可怜,眼神……却沉默倔强……”她慢慢倚在他怀里睡着。
木头静静坐着,似被她话语之中平淡的尾韵带回了曾经的过往。他默然良久,见苏离离已睡着,轻手轻脚把她抱起来。屋檐月光下,她的面容宛如初见,又宛如岁月中喜憎聚散的迭加。那一刻倾情在沉淀中破空而来,击中了木头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低下头,亲吻怀里她的脸。
当时相见早关情,蓦然回首,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