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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昭,这和离文书,明儿你便拿去盖官印罢。”容珣低声道:“等见到你娘了,便同她道,从前种种,皆是我之过,如今解怨释结,让她勿念。”

  容舒接过,张了张唇,想问容珣为何又改了主意。

  可转念一想,知晓原因又有何用?

  她轻轻颔首,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

  翌日一早,一辆青篷马车从麒麟东街驶向顺天府。

  衙门一早便开了值,几个衙役正坐在廊下,缩着肩头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见前头行来一个身姿清窈、眉目如画的女子,忙打了个激灵,起身迎道:“可是容大姑娘?”

  容舒微讶,下意识道:“是,几位官爷识得我?”

  领头的一名衙役恭敬道:“容大姑娘在扬州府的义举上京无人不知,小的怎会不识得?”

  说着便用力一挥手,招呼身边的人道:“快去备茶!”

  吩咐妥当了,这才又哈了下腰,对容舒道:“容姑娘随我去堂屋,今儿人少,府丞正闲着呢。”

  办理和离析产的府丞态度比那几名衙役还要殷勤,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在那和离书上盖戳,笑吟吟道:“容姑娘,令尊与令堂今日之和离已在官府登记在册,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多谢大人。”

  容舒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稳稳落地。

  盈雀、盈月正在顺天府那两头石兽旁等着,见容舒出来,忙喜笑颜开地迎上去,道:“姑娘,您在上京出名了!”

  容舒不由得想起方才衙役口中的“义举”,忖了忖,便道:“可是我在扬州开沈家粮仓的事传出来了?”

  “何止!”盈雀抬着下颌,骄傲道:“还有您为梁大人借粮备药、救助扬州百姓的事,咱们上京百姓都知晓了!都说姑娘您有沈老太爷的风骨呢!”

  容舒眸光一动。

  她在扬州府的事怎会在这个时候传得沸沸扬扬的呢?

  这是有人在给她造势?

第84章

  容舒将昨儿给沈一珍写的信托镖局的人送去扬州便回了鸣鹿院。

  她昨日回承安侯府,常吉带着几名金吾卫的亲卫一直在偷偷护着她。今儿她回鸣鹿院,常吉依旧跟着。

  “我这里有落烟与柳萍在,你无需再护着我了,顾大人身边信赖的人便只有你们几人,你回去同顾大人复命罢。”

  常吉却不应,只笑吟吟道:“正是因着主子身边能信赖的只有我们几人,是以我才不能离开,我就在鸣鹿院的外院守着,您把我当做空气便成。”一副您再怎么撵我也不会走的模样。

  容舒无奈,只好道:“我正好要差个人去承安侯府盯着,你若是有合适的人,便替我吩咐一声。”

  说着便让盈雀递了一个装着金叶子的钱袋过去,当做是给所有护卫的酬劳。

  常吉多少有些了解容舒的性子,也不拒绝,舔着脸皮便收下了。

  两日后他回去东宫复命。

  顾长晋刚看完陈梅杀夫案的案牍,见他腰间挂着个精致的钱袋,便道:“哪儿来的?”

  常吉早就已经把里头的金叶子分了,特地挂出来,便是给顾长晋献个宝,这会听他问起,忙扯下钱袋,道:“少夫人赏的,属下特地带过来给主子。”

  顾长晋又看了那钱袋一眼,旋即瞥他,淡淡道:“你自个儿留着用。”那不是她的绣工。

  常吉有些纳闷,还以为主子见到这钱袋会暗搓搓地藏起来呢。

  下一瞬便听顾长晋问道:“她在忙什么?”

  “少夫人这两日都在鸣鹿院看账册,沈夫人匆匆去了扬州,这头不少事都要处理,少夫人便接手了过去。”常吉顿了顿,“听说这头不少生意,少夫人都准备转到大同府去。”

  顾长晋“嗯”了声,面不改色地端起茶盏,啜了口,道:“承安侯府那头可有进展?”

  “容老夫人还未醒来,少夫人喂的药及时缓住了老夫人的中风症状,但到底是年岁大了,想要醒来至少还得十头半月。依照御医的说法,容老夫人心火旺,便是醒过来了,也很容易再中风。承安侯日日都去荷安堂伺候汤药,那裴姨娘也跟着去了。两人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容老太太,也算是夫唱妇随了。”

  常吉说到这,忍不住讥讽了一句,见顾长晋黑沉的眸子又瞥过来,忙继续道:“承安侯昨日还亲自去了祠堂,将御用诰券与当初皇上赐爵位的圣旨请了出来。”

  顾长晋放下茶盏,轻叩了下桌案,道:“他想要用这诰券与爵位换容家无罪。”

  若是容家分家,大房、二房一旦获罪,也怪罪不到三房来。如此容珣便能继续坐稳承安侯的位置,但若是不分家,那三房被大房、二房牵连也是板上钉钉之事,只能用御用诰券与爵位换容家所有人的平安。

  “浑浑噩噩了这么多年,若那承安侯当真愿意舍下一切保全家族,总算是长出点骨头了。”

  常吉护短,因着容舒的缘故,委实是厌恶透了容老夫人与容珣,眼下见容珣终于能有点担当,虽说不至于刮目相看,但到底是少了些厌恶。

  顾长晋却道:“容珣大抵是在等容老夫人醒来,才会做最后的决定。”

  要真下定了决心,早就已经带着诰券与赐爵圣旨去大理寺认罪。

  常吉一听,狠狠“呸”了声:“亏我还高看了他一点。”

  想到什么,又道:“对了,主子,昨儿少夫人问了我,京里的那些传言我们是何时传出去的。”

  顾长晋掀眸,“你如何答她?”

  常吉心虚道:“属下老实说了是从您入主东宫开始的,主子放心,少夫人瞧着一点儿也不生气。”

  她当然不会生气,总归等容家的事一了结,她便会离开这里,说不得还能借着这传言,让手里的铺子卖出更好的价位。

  顾长晋半落下眸光,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她的反应他早就猜着了。

  “以后少夫人问话,无需瞒着,跟她照实说便是。”顾长晋又拿起桌案上的案牍,道:“没甚事便回去守着她。”

  常吉眼下唯一的正事便是保护容舒,哪儿还有旁的事,闻言便应好,走了两句又挠了下脑门,道:“主子,横平可是回来了?”

  顾长晋颔首:“他半路打听到玄策的踪迹,只比玄策晚了几日回到上京,如今他就在大慈恩山。”

  大慈恩山,那便是在盯着戚皇后?

  那位皇后娘娘去了大慈恩山也有两日了罢,听说要在大慈恩寺祈福七日,从前皇后出行至多三日便回,今儿倒是罕见地多了几日。

  常吉边思忖边出了东宫。

  大慈恩寺,正殿。

  戚皇后将手里的功德册交与小沙弥,便净手取香,插入香炉后又行了跪拜礼,方出了正点。

  桂嬷嬷一面儿给她撑伞,一面儿道:“娘娘,那姑娘来了。”

  戚皇后脚步一顿,捏紧了手里的念珠,道:“她在何处?”

  本该昨日便见到这孩子的,偏生路上起了大风雪,那孩子被困在风雪里,这才耽误了一日。

  桂嬷嬷道:“在小佛堂。”

  戚皇后颔首,望了眼逐渐放晴的天色,笑着道:“桂嬷嬷随我过去吧,旁的人在这侯着。”

  从正殿去小佛堂的路不近,桂嬷嬷见戚皇后步子越走越快,忙道:“娘娘慢些,仔细脚下的路。”

  戚皇后好笑道:“嬷嬷可是忘了本宫从前在雪地里还曾舞过剑、猎过兽。”

  她是将门虎女,虽说父亲为了让她嫁入东宫,总爱将她拘在家里学琴棋书画,但到底有戚家的血脉在,骑猎射箭不在话下,更遑论是在雪地里疾行奔跑了。

  桂嬷嬷望了眼戚皇后唇角的笑靥,她很久不曾见戚皇后露出这样的笑了。自从启元太子死后,戚皇后脸上的笑是越来越少了。

  是因着马上要见到小公主了罢?

  小佛堂外头守着四名护卫,见戚皇后来了,忙恭敬行礼。戚皇后知晓这些都是孟宗的人,略一颔首,便道:“诸位辛苦了。”

  说着便往里望了眼。

  小佛堂的大门敞着,内室悬着面绣着梵文的棉布帘子,此时帘子被风吹得“哐哐”作响,掀开的缝隙里露出里头一道窈窕的身影。

  戚皇后心跳骤然加快。

  是那孩子罢?

  那孩子知晓真相后,可会怨她恨她?

  带着点儿近乡情怯的忐忑,戚皇后脱下身上的斗篷,递与桂嬷嬷,道:“嬷嬷在外间侯着便好,本宫自己进去见她。”

  戚皇后说着穿过外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小佛堂里供奉的是戚家先祖的灵牌,四条檀香木大香案上整整齐齐摆着上百面灵牌,两侧十数盏佛灯被帘子带来的风吹得明明灭灭。

  昏黄的灯色里,身着豆青色袄裙的姑娘正忐忑不安地坐在临窗的圈椅里。

  这姑娘生得十分好看,雪肤乌发,明眸善睐,便是身上的衣裳朴实无华也掩不住这天生的丽色。

  听见掀帘的动静,她抬眼望了过来,迟疑半瞬后,起身行礼,道:“民女见过皇后娘娘。”

  戚皇后上前扶起她,温声道:“不必多礼,你知晓本宫是谁?”

  闻溪轻轻颔首:“几位大人同民女提过今日要见的贵人是皇后娘娘。”

  顿了顿,她迟疑道:“不知今日娘娘因何召见民女?”

  戚皇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好半晌方笑道:“坐下,陪本宫说说话。”

  待二人落座,又笑意盈然道:“本宫听说你同太子殿下一样,自小便养在徐馥膝下,她待你可好?可有同你说过你的身份?”

  闻溪轻轻应道:“民女是孤儿,刚出生便被嬷嬷捡去养着了。夫人待我极好,自小教我习字,教我琴棋书画,对民女视如己出。”

  她提起萧馥之时,脸上难掩孺慕之情,俨然是把萧馥当做一个敬爱的长辈看待。

  当初小五一口一个“阿娘”地唤着戚夫人时,戚皇后偶尔也会期望那一声“阿娘”喊的是她。

  这会听闻溪提起萧馥,戚皇后原以为自己多少会有些吃味,却不料心中竟无波无澜。她望着眼前这张陌生的脸,暗道到底是不一样。

  小五三不五时便会去坤宁宫陪她,她看着小五从牙牙学语的小婴孩一点一点长大成明媚妍丽的姑娘,便小五不是她女儿,情分也是不一样的。

  眼前这孩子虽是她的亲骨肉,但到底隔着漫长的十九年,要打破这层隔阂谈何容易?

  思及此,心中对闻溪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怜惜。

  戚皇后轻轻一叹,指着高案上的灵牌,缓缓道:“这里是戚家的佛堂,供奉的都是戚家的列祖列宗。这些,都是你的亲人,当年你便是在这里出生的。孩子——”

  戚皇后望着闻溪,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女儿。”

  “刺啦”——

  一声椅子腿拖动的声响从内室传出,桂嬷嬷担忧地往里头看了眼。

  这小佛堂便是当年娘娘生下小公主的地方,也不知小公主会不会对娘娘心生怨怼?毕竟当初娘娘便是在这里舍下了她,交给戚家人。

  也正因着此,小公主才会流落民间十九年,被萧馥拿来作为报复皇后的棋子。

  桂嬷嬷待得里头再次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方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一个时辰后,戚皇后牵着闻溪的手从里行出。

  “嬷嬷,今儿闻姑娘同本宫一起宿在竹楼里。你让鹂儿上来罢,她们二人年岁相当,大抵能多些话聊。”

  桂嬷嬷怔楞了下。

  闻溪是戚皇后之女这事十分隐秘,陪着戚皇后来此的都是她的心腹,许鹂儿还有旁的宫女都被桂嬷嬷安排在山脚下的屋子住着了。

  她望了望始终垂着眼的闻溪,心知这姑娘大抵还抗拒着娘娘,娘娘这才让许鹂儿来陪她。

  鹂儿那孩子是个知恩图报的,有她陪着,小公主兴许能与皇后娘娘熟络些。

  桂嬷嬷忖了忖便含笑应下。

  山脚的居士楼里,许鹂儿听到皇后娘娘的传唤,微微一惊,忙道:“可是娘娘出甚事了?”

  来传话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雪映,听罢这话,便笑道:“慌甚?娘娘有我们伺候着,哪儿能出事?”

  嗔她一眼,又接着道:“快跟我来,娘娘今儿遇见个十分投契的姑娘,想着你与那姑娘年岁相仿,便想着唤你去跟前,一同说说话。”

  许鹂儿这下终于放下心来,换好衣裳便打着伞跟在雪映身后出了屋。半路经过一处松涛阵阵的松林,她下意识朝那片银装素裹的密林望了眼。

  雪落纷纷,密林深处一道斜长的影子藏在幢幢树影里。

  许鹂儿慢下脚步,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旋即快步跟上雪映,往半山腰的竹楼去。

第85章

  许鹂儿到了竹楼,桂嬷嬷上前来叮嘱道:“夜里便由你和雪映伺候闻姑娘,记住要用心伺候,莫要怠慢了。”

  许鹂儿含笑应“是”,推屋进门。

  窗边的小榻上,气质恬淡的姑娘一见到她们进来,便站起身行了个礼,一颦一举皆规矩得很,叫人挑不出错处。

  许鹂儿望着闻溪秀丽的面庞,温柔地上前福身。

  夜里竹楼半数灯皆熄灭了,戚皇后住的那屋子却依旧是灯火煌煌。

  她一身寡淡的禅衣,正端坐在几案后头翻着佛经。

  黑夜里,一行身着缁衣的僧人缓缓行在雪地上,夹杂在这僧人中间的是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妪。

  不多时,众人抵达了竹楼,为首的僧人轻轻叩了叩门,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进来”,便推开门,领着那老妪进了屋。

  戚皇后抬眸望着他们,目光扫过那老妪时,柳眉忍不住一挑——

  那老妪面上竟然全是纵横交错的疤痕。

  缁衣僧人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

  “皇后娘娘,今晨孟大人特地派人护送丁施主到大慈恩寺,孟大人道丁施主便是您想见的那位。”

  戚皇后放下手里的佛经,颔首笑道:“有劳几位大师了。”

  说着便望了桂嬷嬷一眼,桂嬷嬷忙将几位僧人送出了竹楼。

  屋子里便只剩戚皇后与那姓丁的老妪。

  那老妪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行叩拜之礼,“民妇叩见皇后,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这声音十分柔润,并不苍老,听着并不似她外貌这般苍老。

  戚皇后垂眸望着她,温声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丁氏垂着眼皮抬起脸,柔黄的灯光落在那张伤疤纵横的面庞,她撑在地上的手忍不住颤抖。

  戚皇后眸子里露出一丝怜惜。

  “这是那晚你自己动手划伤的?”

  丁氏应道:“是,民妇不想死,便决定舍了这张脸。”

  “难为你了。”戚皇后道:“此事是戚家的错,日后本宫定会补偿你。现在你同本宫说说,可记得那孩子身上有何特征?”

  丁氏道:“小公主出生之时,是民妇给她擦身,包上襁褓的。民妇若是没记错,小公主的右肩上有一颗朱砂痣。”

  说着在肩上比划了一下。

  朱砂痣。

  戚皇后一瞬不错地望着丁氏,又问道:“除了那朱砂痣,可还有旁的东西?”

  丁氏撑在地上的手指轻轻一颤,道:“无了。”

  戚皇后又问了几句,待得丁氏一一应答后便颔首道:“今儿你在这竹楼住下,本宫让桂嬷嬷带你下去歇息。”

  丁氏却不肯动,伏地请求道:“求求皇后娘娘救救民妇的女儿!”

  “你女儿?”

  “是,民妇的女儿名唤陈梅,如今就关在了大理寺狱。”

  陈梅……

  戚皇后对这桩杀夫案早就有所耳闻,此时听丁氏提起,倒是一下子想起了这事。

  “你便是为了你女儿,方才在上京现身?”

  丁氏含泪应“是”。

  孟宗的人这些年一直在找她,好不容易查到了白坪山的道观,却扑了个空。

  只没多久,这妇人却凭空出现在了上京。

  一个宁肯划破自己的脸也要销声匿迹的人,忽然出现在上京,多少会令人生疑。如今知晓她是为了女儿而来,这就解释得通了。

  一个母亲,为了女儿,的确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戚皇后垂下眼,温声道:“你既然是陈梅的母亲,那陈梅与钱大的婚事自是无效。此事本宫会知会孟大人,届时都察院会替陈梅陈述冤情。”

  丁氏用力地磕头,啜泣着道谢:“民妇谢过皇后娘娘!”

  桂嬷嬷将丁氏送去旁的竹楼,回来后便听戚皇后道:“让雪映伺候时,注意看那孩子右肩可有一颗朱砂痣。”

  桂嬷嬷应下,顿了顿,道:“娘娘可要带她回宫,寻孙院使验一验?”

  “先看看雪映那头如何说,这孩子若当真是她,与太子的关系……”

  戚皇后揉了揉眉心,想起在小佛堂里闻溪问起太子时的那双眼,心中一沉。

  饶是那丫头努力装作云淡风轻,也藏不住眼底的情意,那是一个女子提起一个心上人时方才会有的眼神。

  这就是萧馥对她的报复么?

  从前便是萧馥藏在眸底深处炙热而疯狂的情意泄露了她对启元太子的心事。

  戚甄喜欢过启元太子,二人曾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萧馥望着启元太子那目光让她觉得不喜。

  也正是因着她的不喜,启元太子后来鲜少来大慈恩寺看萧馥。

  闻溪与顾长晋青梅竹马,是否两情相悦倒是不知,但至少闻溪是喜欢顾长晋的。

  戚皇后沉吟道:“暂且不能带她回宫,等太子定下亲事后再带她回去。”

  桂嬷嬷上前给她按摩头,道:“小公主可有说她是因何去了肃州?那承安侯府可有逼迫小公主离开上京?”

  桂嬷嬷可是一直记着,正是因着承安侯的嫡长女看中了太子,要与顾家联姻,小公主才不得不离开上京。

  这问题戚皇后也问过闻溪,那孩子吞吞吐吐的,只说是无意中听到嬷嬷说她父母在肃州,这才要去肃州寻亲。

  戚皇后看得出来她在撒谎,至于为何撒谎,倒也不难猜。

  不过是不愿意瞧见心上人娶妻,与旁的姑娘卿卿我我罢了。这样的心情,戚皇后也曾有过。

  启元太子娶太子妃的那日,戚甄便是称病没去东宫吃他们的喜酒的。

  “与承安侯府无关。”戚皇后淡淡道:“不过是不想留在梧桐巷罢了,这才想偷偷离开上京。也多亏承安侯府的人将她送离了上京,若不然这会她大抵还在萧馥手里。”

  说到这,戚皇后心中又隐隐觉得自己忽略什么。

  萧馥筹谋了那般久,一是为了将启元太子的儿子送上太子之位,二是要报复她。

  那孩子提起萧馥时,眼中的孺慕之情是真切的。

  萧馥夺走她的孩子,又让那孩子爱上自己的血脉兄长,经历她曾经经历过的一切,的的确确是在报复她。

  只以戚甄对萧馥的了解,此人心肠极其恨毒,报复她的手段大抵不止这些。

  按那孩子的说法,萧馥这些年的身子是一日比一日差,许多事都力不从心了。

  是因着这个原因么?

  还是因着与那孩子朝夕相处了十多年,多少生了些感情?

  戚皇后捏着手里那串少了一颗念珠的玉佛手钏,又缓缓蹙起了眉。

  思忖间,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娘娘,不好了!闻姑娘吐血了!”

  戚皇后闻言,忙放下那串念珠,道:“快去请梵青大师!”

  两刻钟后,梵青大师匆匆而至。

  梵青大师乃大慈恩寺的住持,医术高明,给闻溪把脉后便叫人去煎了两碗解毒药。

  “闻施主这是中了一味西域的慢性毒,这毒十分难缠,闻施主身上的毒素已经积累了有十余载,半年内若是不解毒,怕是会有性命之忧。”

  戚皇后忧心忡忡道:“大师可有解毒之策?”

  梵青大师道:“贫僧对此亦是无能为力,这世间最擅解毒之人一是从前的太医院院使洪老太医,二是如今的院使孙白龙。”

  洪老太医在启元太子死后便失踪了,如今只能去寻孙院使。

  戚皇后望着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小娘子。

  这便是萧馥最后的报复吗?

  让她找回亲生女儿,又让她看着女儿痛苦死去而无能为力,就像当初萧馥只能眼睁睁看着启元太子死去一样。

  戚皇后垂下眼睫,似是下定了决心,道:“明儿我们便启程回宫。”

  闻溪吃下梵青大师开的汤药后便沉沉睡去,她身上的衣裳沾着血,戚甄亲自给她换了衣裳,掀开里衣时,她目光一顿。

  那姑娘的右肩上赫然一颗针尖大小的朱砂痣。

  许鹂儿取了干净的衣裳进来,见戚皇后定定望着那颗小痣,轻声问道:“娘娘,可要鹂儿来给闻姑娘换?”

  戚甄摇了摇头,道:“本宫来罢。”

  给闻溪换好衣裳,戚皇后坐在榻边陪了好半晌,待得榻上的姑娘呼吸变得匀长,方灭了佛灯,往外间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阒然幽黑的内室里,闻溪缓缓睁开眼,摸过方才梵青大师放在床头的安神药囊,从里头摸出颗药丸子。

  竹楼外,霜雪盖地而来。

  梵青大师缓慢行在满地银霜里。

  庙里的僧侣正在大殿做晚课,晚钟荡涤在幽静的山林。

  他并未去大殿,而是去了回了自己住的僧寮。

  僧寮朴素,只有一张榻,一把罗汉椅,一个绣着梵文的蒲团。

  此时那罗汉椅上正坐着一人,那人一身落魄禅衣,瘦骨嶙峋上的脸上还残留着未褪去的乌青。

  正是玄策。

  这是他大半月前在路上遇袭受的伤。

  便是那日,丁氏被人掳走了。

  玄策曾是大慈恩寺的首席大弟子,一眼便认出了那日掳走丁氏里的人就有大慈恩寺的僧侣。

  也因此,那些人才没有趁机夺走他的性命。

  “你派人将丁氏掳走,让她去都察院,如今都察院又将她送来大慈恩寺,究竟是为何?”玄策定定盯着梵青大师,目光锐利。

  梵青大师道:“你不该去肃州,也不该卷入这些事里。”

  “怎么?父亲这是在担心我?”玄策讥讽一笑,“还是父亲担心世人会瞧清你的真面目?堂堂大慈恩寺的得道高僧,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道德败坏的伪君子。”

  梵青大师面色平静,玄策的那些话并未叫他脸上起半分波澜。

  二人静默对峙,忽然银光一闪,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插入玄策脖颈。只听“嘭”一声,玄策倒在地上,双目紧闭。

  梵青大师神色一变,上前拔出玄策脖颈里的银针,见他脖颈只有一个红点,并未泛乌方松了一口气。

  “郡主何须动手?”梵青大师回眸望着从暗室出来的萧馥,道:“策儿聪明绝顶,方才那根银针定会叫他瞧出蹊跷。”

  “大师一片慈父之心委实是令人感动。”萧馥坐在轮椅上,安嬷嬷将她从暗室里推了出来,“大师放心,方才那根银针涂的不过是迷药,您这孩儿睡几日便会醒来。只当断不断,必受其害,大师还是趁早做个决断罢。您可是大慈恩寺的住持,大慈恩寺不能毁在您手里。”

  梵青大师不语,胸间垂落的念珠被窗边的雪光照出一层黯淡的光。

  良久,他淡淡道:“贫僧已经将药交与了闻施主,郡主如今的身子还需多休养。此处已经叫策儿知晓,贫僧会给郡主重新安排个地方。”

  萧馥似笑非笑地望了梵青大师一眼,也不再多说,搭在椅把手上的手指微微一抬,安嬷嬷便将她推回了暗室。

  进了暗室,安嬷嬷将她搀扶到一边儿的床榻,低声道:“那玄策知晓得太多,梵青大师既然狠不下心来,索性便由老奴动手。”

  萧馥咳了两声,道:“不必,梵青大师不会让玄策离开大慈恩寺。”

  安嬷嬷见她脸色愈发灰败,眸光一涩。

  那杀千刀的孟宗,与戚皇后合作后,便想要除掉郡主,竟敢派人去梧桐巷杀她们。若不是郡主警觉,她们早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只郡主在那场刺杀中到底是受了伤,如今身子一日比一日破败,昏迷的时间也愈来愈长,安嬷嬷当真是怕她会再也醒不来。

  “郡主为何不让少主来见您?”安嬷嬷道:“少主已经顺利入主东宫,如今勇士营与金吾卫皆听他号令,郡主完全可以将那些事交与少主去做。”

  “萧衍心思深不可测,不能叫砚儿冒险。就让砚儿做个人人景仰的太子罢,旁的污遭事我来替他做,日后便是要下地狱,也由我来替他去。”

  提起顾长晋,萧馥面上忍不住带了点笑,“再者,砚儿到底是太过心慈,吩咐他去做的事他未必会听。你以为梁霄当真是因着他受了重伤方没有机会动手?他不过是怕梁霄死后,江南一带会起乱。不过也正是因着他的抉择,才会令孟宗下定决心助他,也算是歪打正着。”

  安嬷嬷听她提起“江南”,想到什么,神色凝重道:“沈治那头递来新的消息,说张妈妈已经醒了,可要老奴寻个人去扬州府接她回来?那位的身边如今没有我们的人,张妈妈回来,还能有个人继续盯着她。”

  萧馥却摇了摇头,道:“张妈妈如今在不在她身边已经不重要。”

  她轻轻咳了一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总归闻溪那丫头马上便要入京,届时,自然会有人替我们除了她,我们耐心等着看一场好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