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玫红道:“你心里在骂着我,骂我很笨,是不是?”

冷血又怔了一怔,这倒没有想过。

“我其实不笨;”习玫红见冷血没答话,以为他真的如此想,越发愤怒:“你日后会知道我很聪明,一定会觉得我聪明——比你聪明一百倍!”

“你不信?”她又问。

冷血不得不说话:“只要你现在想得出来,是从哪里到霸王花山谷去的,你已经比我聪明一百倍了。”

“我在想:”习玫红的懊恼,出现在她的俏脸上,“我是在想嘛……”

“谁叫这里那未多鬼蚊子,打扰我的思绪……不然,我早就想到了。”

可惜习玫红还是没有想到。

她试了几条路,但都没有成功,半途折回,或者才走上几步,又忽然灵机一触,改变了方向去试另一条山径。

就算冷血还未绝望,其他剑拔弩张飞骑赶来的捕快衙役们,可不再敢对她寄存希望。

众人早已发散出去,各自三五人一小组,去寻找贼巢。

冷血先把习玫红安置在一栋较崭新的木屋里,点着油灯,也加入搜索行列。

冷血再回到木屋里来的时候,两道剑眉几乎边在一起,额上发丝也因汗水也黏在天庭之际,他方正、俊朗的脸上,有着坚忍的倦色与失望。

东方渐白,月黯星残。

一夜穷搜细寻,徒然无功。

冷血并不心急于无法向省城交代,而是憔悴于忧心追命的安危。

冷血一回来,看见习玫红支颐在桌前,向着灯光,在晨曦与微灯中挑出俊佻的背影,似乎已经入睡。

厨房里似有一些微暖气,冒着细细的白烟,使疲惫了一夜的冷血在开门掠起的晨风里感觉到分外的轻寒。

冷血一皱眉头,禁不住问:“你想出来了没有?”

这声音带着些微压抑不住的粗暴与焦躁,习玫红显然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的时候,看见是冷血,在慌惶中忍不住要哭。

冷血却看见她脸上的两行泪痕。

他的心立刻强烈的后悔着:自己不该惊吓了她,她不是在睡觉,而是在哭泣……

——她为什么独自哭泣呢?

习玫红匆忙抹掉了泪,尽可能不让冷血看见的走进了厨房,匆匆抛下了一句话:“你坐。”

冷血在晨意中感觉到一种特殊的迷惘,但这迷惘如一个浪子返家般的亲切,而且熟悉,这时候晨光渐渐亮开了,他就用两只有力的手指捏熄了油灯。

正好习玫红捧着蒸笼竹格子出来,寒晨的冷意中只见她窈窕的情影袅动,手上捧着冒着暖烟的食物。

蒸笼里有鸡、有菜、也有肉,令人有一种还未下咽但已生起一种喜悦的温暖。

这些食物是习玫红在化蝶楼狼吞虎咽时,想起冷血为等她回来一夜没有进食,而又顾虑到是夜要找霸王花山谷能充饥的机会实在不多,所以才悉心弄来的。

这山野木屋里,可能由于屋主的匆忙撤走,厨具及柴薪仍相当齐全。

但这是习玫红生平第一次下厨,往日她从不会为她父亲甚或自己而从事炊煮。

冷血看着眼前的食物,喉胃间一阵暖意,为了不知如何表达心里的感觉,他珍惜地一口一口的吃着。

这清寞的晨光里,两人相对桌前,却没有说话。

习玫红微微地,自唇边有了一绽极甜蜜的笑意,不容易让人发现,她在想:“离离姐姐,我已经听了你的话。”离离在要离开化蝶楼的时候,曾经劝过她一番话,最后还说:

“但温柔还是切要切要的。”

一生在血雨刀光剑影危机中度过的冷血,从来不知道家的感觉是怎样奇妙的,他也从没有享受过女子烹煮的机会,而今,这种感觉都一起涌上心头。

这感动使他吃不知味,更忘了赞美。

他瞥见习玫红坐在背向晨曦的微芒里,这里屋里远是灰蒙黯淡的,他看不清楚她的脸容,只隐约挑出了她生平仅见的柔静轮廓,像一朵经过夜露要毅然迎接晨光的细柔的花。

冷血心里浮现一片痛惜之情。

——她此刻在想什么?

他情不自禁,想伸出手去,把她拦在桌上的柔荑握住。

可是她突然叫了一声。

冷血吓了一大跳,他以为他的手已摸在她手上了,定一定神,才知道还没有。

只听习玫红亮着眼睛说:“不对,不对!这厨房里怎么什么都齐备,却连一点灰尘也没有的呢?屋主不是早逃瘟疫去了吗?既是穷苦人家,才会住在这种地方,又怎会连这么多完好的家具全搁在这儿?”

这一连串的话,把冷血怔住了。

从他带习玫红入屋,到他再次疲惫而返之时,两次他眼里只有习玫红,没有顾及其他。

——可是照习玫红如此说来,这屋子只怕定有蹊跷。

 

第三章 火花

 

烟火弥漫,黑氛浓雾,呛咳熏泪,追命、萧亮、方觉晓四寻洞壁里并无出路,只有冒死冲出一途了。

正在这时,洞腹山壁,轧然而开。

追命只听一个娇柔但是熟捻声音轻道:“三爷,三爷。”

追命精神一振,见山壁已打开了一道窄门,藉着向洞里吐的些微火舌,映见离离惶急的美脸。

“三爷,快跟我来。”

追命也不打话,左右手挟了萧亮、方觉晓,往窄甭道走去。

这甬道十分黑暗,也十分窄仄,离离身形飘忽,疾行于前,阵阵香风犹传入鼻,追命一手挟住二人,又受了内伤,走得可没那未轻松了。

甬道很长,又深又黑,走了一回,已闻不到什么烟火味道,追命正待发问,这时甬道形势忽然一变,比先前宽敞二倍有余,忽见前面隐有人影一晃。

一轻清叱:“谁?!”

离离即唤:“小去。”

那清音即喜呼:“小姐。”

离离回过身来,说:“三爷,也走累了,先歇歇吧。”

追命知道就算他不需休息但身负重伤的萧亮和方觉晓也务必要歇口气不可,便道:“离离姑娘……”

离离即道:“三爷一定奇怪我们怎么会及时赶到,而且还懂得这山穴秘道的了?”

小去插口道:“小姐本就想跟冷四爷一道赶来的了,但习姑娘似乎不愿,小姐和我,只好悄悄尾随而来……”

追命一听,便知习玫红已返化蝶楼,并与冷血碰上了,顿放下心头大石,精神也为之一振。

小去又道:“若不是小姐关心三爷,我们才不来受这种闲气哪……”语音似有无限委屈。

“小去!”离离轻声叱止。

追命却明白。他在江湖上久历浪荡,对人情物意十分理解,使他了解习玫红对冷血的心意也明白离离对自己又是如何的好。

“因为习姑娘逃出来时太匆忙,似乎把路忘掉了,所以冷四爷一直找不到入口;”离离喝止了小去之后,幽幽接了下去:“我们居高一望,看到东南飘着烟气,知道有人,便循着方向来找,呼延、呼年前辈又善于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一下子便发现了谷口另有隧道,便潜了进来,不意恰巧出口处在山穴,遇到三爷……”

方觉晓笑着接道:“也恰巧救了我们。”

萧亮笑道:“我们沾三爷的光了。”

两人哈哈大笑,一个打了个喷嚏,一个打了个呵欠。

追命更明嘹他们的意思。

这两个昨夜还在生死搏战现今同病相怜的游侠,笑意里充满了友善的期许,对同是江湖落拓人的善意期许。

因为两人都明白这笑声的鼓舞,追命和离离在阴黯的甬道中俱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追命才找出话题来:“我们先找路出去,会合四师弟再说。”

他们继续往前行去,甬道渐宽,主道支径与踪错复杂,潮湿阴暗,行了一会,离离的身子突然僵住。

她低声道:“有人来了。”

追命也听到了。

来的不止一人,而且为首二人,脚步十分轻盈,从这点可以知道其人武功相当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