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蝶楼的老鸨、妓女、客人,都以为她是愤然来找纵情声色中的丈夫的女人。这种女子,通常连龟奴都不大敢惹。

习玫红是个敏感的女子,偏教她看出别人的感觉,所以她就更生气。

她一面心里骂着:死冷血、臭冷血……一面走上楼去,一面掀帘子。

掀帘子的结果,是里面男女惊呼各一声,习玫红两颊红似火的退了出来,气得无可再气,想想更气,铮地又拔出剑来,大声叱道:“死冷血,你在哪里!”

幸运的是,冷血即刻出了来。

冷血也是平生首次给人叫“死冷血”就应声而出的。

他虽被叫“死冷血”,但心里头着实狂喜:因为他知道一定是习玫红回来了。

他幸亏早跳出来一步,不然的话,习玫红就要大闹化蝶楼,搞不好要跟青楼恶奴们大打出手了。

冷血与习玫红终于见了面。

习玫红一见冷血,就想到在他怀里大哭一番哭得淋漓尽致再说。

但她瞥见帘子一晃,另一人也掠了出来,心里头就凉了半截。

出来的人是个女子。

一个纤弱得倍添韵味的女子。

习玫红认得她:这正是那个在化蝶楼舞姿纤巧、柔若无骨、眼睛会说动人的话的那个女子!

——这女子后来曾御剑飞袭吴铁翼!

习玫红一想到刚才掀开帘子所看到那一男一女的情景,心里刚凉下去的部分又似烘炉般焚烧了起来。

她立即寒了脸,像没见到冷血一样。

“谁叫你呀?”

拙于言词的冷血怔住:“我……”

“不要脸!”

习玫红霍地转身,迅速地让眼泪流下来,借旋身之际用袖子揩干,但这一切,都没瞒得过从帘子里掠出来的离离。

离离栅栅行前,说:“习姑娘。”

习玫红故作大方回首笑道:“有何指教?”

离离柔柔一笑:“冷四爷一直在等你和三爷回来吃饭哩,他一直坐立不安,很担心……”

习玫红心里忖:这用你来说!少假惺惺了!却在脸上笑道:“是么?”

也不知怎的,她每看见离离,心里就浮现起自己小时候学舞不成摔破了东西,还有踩死了一只豢养的小蛤蟆而伤心落泪的情形;只觉得自己面对这风情万种的柔弱女于,自己很不像个女孩子。

其实习玫红的声音甫起,冷血就掠了出来,他乍见习玫红,万千情意,涌上心头,却不知如何表达。

他看见习玫红有些风尘仆仆,花容樵悴的样子,心里爱惜得微疼了起来,想用手拨去习玫红发上一张小枯叶。

但习玫红不知怎的,忽对他冷了脸,他的手只好隔空僵在那里,好一会才讪讪然缩了回来。

这些离离都看在眼里。

她和冷血谈过了一席话,自然了解这大男孩子的心里感受,便向习玫红笑着说:“冷四爷一直在我面前,尽是说你。”

习玫红呢声道:“说我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

冷血这时禁不住问:“三师兄他……”他本有千言万语,蜜语转怜,想对习玫红说的,在她去后音讯全无的时分,他才知有多挂怀,但在此刻,他还是要先追问三师兄的下落。

这一来气恼了习玫红,冷笑道:“你就只记得三师兄!”

离离暗喟了一声,本来想说:你怎么这样不了解四爷……后来转念一想,这种情形,不是外人参说得了的,自己最好还是离开的好,便婉然一笑:“我有事,先走了。”

冷血愣在那里,不知如何说是好。

离离对他一笑,走过习玫红身畔之际,只低声说了一句:“习姑娘,他对你,是真的好,这几生修来的福气,不要给脾气坏了。对男人,自然太驯不好,但温柔还是切要切要的。”

她笑了笑又道:“我真羡慕你们。”

说罢便姗姗而去。

她离去之后,习玫红的气平了,离离的话,倒逐渐在她心里生了效。

剩下冷血和习玫红,谁都不知如何开口。

习玫红本来先要求大吃一顿的,但有些赧然不好提起。

她只好先告诉冷血遭遇的事情。

冷血一听,从习玫红充满乐观、自大、加油添醋、传奇故事一般的转述中,分析到追命的处境危殆,当下沉声问:“如果要你再回霸王花山谷,你可认得路?”

习玫红气得凤目睁了一睁,扬扬秀眉道:“当然认得。”

又补了一句理直气壮的话:“可是,我还未吃东西呀。”

冷血疾道:“我先去布置,你可以在这里先吃,弄好了回头我来叫你。”

习玫红从冷血的脸色里知道事态严重,便乖乖的点了头。

冷血是去调集衙房的人手,围剿赵燕侠这一干人,要一网打尽,必须要冷静充分,行动奇速——冷血虽然刚烈,但决不鲁莽。

他的身份和职责,也不容许他有丝毫的鲁莽疏忽。

冷血即时出去调集人手,习玫红饿不过,叫了些好吃菜肴大吃一番,吃着吃着,良心有些不安起来,留下了几块肉、一些佐料,又托小厮买了几粒蛋和几株蔬菜,看了又看,想了又想,连手指都冰凉了起来,脑里还盘算着一些主意。

追命与赵燕侠已经交手七次。

在这七次交手里,追命从赵燕侠手上第一柄武器跨虎篮,至第十一件武器月牙刀,足足踢飞震落了赵燕侠手上十一件兵器。

但赵燕侠旋即亮出第十二件奇门兵器:吴钩剑!

赵燕侠一面打一面从容地笑道:“三爷,莫忘记我有五十四个师父啊。”

追命了解他话里的意思。

赵燕侠的五十四个师父,武功都不怎么高,可是,赵燕侠的武功,却学尽五十四个师父所能,五十四个师父的武功聚集起来,足以把赵燕侠造成一个在武林中出类拔革的一流高手。

虽然他运腿如风,数度踢掉对方的兵刃,但是,赵燕侠随手接过一把新的怪异兵器,又使出另一种崭新的打法。

由于每一种兵器的用法招式,迎然不同,追命久战之下,只觉目眩心惊,难以应对,但对方招式变化,却层出不穷。

“卜”地一声,赵燕侠手上的吴钩剑,刺在追命腿上,反而折断。

赵燕侠微晒,又亮出一条十七节三拨钢鞭,虎虎地舞动了起来,全身化为罡风鞭影,向追命罩来。

追命猛喝一声,一口酒箭,化作千点瑞彩缤纷,冲赵燕侠面门猛射而出!

赵燕侠此刻使的是鞭。

鞭影再密,也罩不住追命的酒光万道!

可是赵燕侠空着的左手一抖,凭空抓住一面藤牌,往脸门一格,一阵“必噗”连响,酒箭射在藤牌上,如密雷攻打一般。

赵燕侠藉势退了七八步,笑道:“三爷的喷酒功夫,确名不虚传,却不知我这藤牌鞭法如何?”

说着飞龙矢矫的鞭影,腾挪卷舞,但人在藤牌之后,电转星驰,倏忽来去,令人无隙可袭。

追命只好一面应敌,一面伺隙观变。

赵燕侠的铜鞭,忽然一沉,拖去卷来!

——追命最可怕的是一双脚,惟有先把他的腿功毁去,才能取胜。

追命忽然弹起,鞭击空,正欲迎空卷击,追命忽然身形似被巨石压下一般疾沉,踩住钢鞭。

钢鞭在地上溅迸火花,但力抽不动。

赵燕侠随即放弃钢鞭,改用大皓钩,急扣追命双胛。

追命“咄”地一声大喝,向土岗掠去。

赵燕侠身形如燕子般掠出,追袭追命!

他早已防备追命在不能取胜的情形下极可能只求速退再说。

如果要退走,必须要掠出山谷。

——但是山谷隘口他早已令剩下的“师父”埋伏,追命想必也看得出来,他要杀出谷口,徒招致背腹受敌而已。

因此追命若要退走,必须先掠上土岗。

——居高临下,杀退追敌,然后攀壁逃逸。

赵燕侠的杀着早已伏好,就待追命这一逃!

就在追命起念要掠上土岗之际,赵燕侠已猛然截击——制敌机先,这“先”字是对敌时决定胜负的因素。

在对方动念之前抢得先手,或在对方动手之前抢得先机,抑或在对方夺得先势之时先破其势,都是“先”之诀门。

赵燕侠已夺得先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