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个身形彪悍,一个身材纤小,一个稍为伛倭,三个人,都是蒙着脸,穿密扣劲装,手里持着武器。

身形彪悍的人使的是熟铜棍,显然就是在郭秋锋颈背打了一棍的人。身材纤小的人执锯齿铁扇,当然就是切开郭秋锋腰际的人。身材佝偻的人空着双手,十指如钩,挥动时发出格格声响,自然就是在郭秋锋额骨印了一爪的人。现在三个人,围着一个人。那个被围的人,已是濒危力搏。那个苦拼的人,自然就是郭秋锋舍死保护的习秋崖!

然而习秋崖此刻的险,已非笔墨所能形容。

如果不是郭秋锋先挡了一阵,习秋崖早都死了——突击者显然没有料到郭秋锋会跟着来,而且武功会那么高,他们合力将之击毙,正要杀了“正点子”习秋崖的时候,铁手和冷血,几乎是一齐出现了。

铁手、冷血乍现之际,正是那细小的人用锯扇将习秋崖双膝割伤,彪形大汉用铜棍将习秋崖手中刀砸飞,而佝偻人正以双爪直取习秋崖胸门之际。

这两爪破空之声,就像有十颗流垦在空际上一起飞殒一般,习秋崖只要给扫中,只怕身上的肋骨,不会剩下有一根不断的。

铁手没有奔上楼梯,他是贴梯而上的;他的头才一冒起,就看见那两记凌厉的鹰爪,也瞥见在爪下像兔子一般无助待毙的习秋崖!

铁手用力一脚踩在其中一格木梯上!

“啪”的一声,那梯级立时粉碎,但铁手藉这一弹之力,急这纵起,已抢在习秋崖之前!

这下快若电光石火,他的双手已推了出去,超过习秋崖,以双掌硬挡了双爪!

那佝偻人一呆。

他本来抓向习秋崖胸膛足以撕膛裂肺的两爪,变成抓住两只手掌。

他虽然呆了一呆,但出招全不迟疑,不但不犹豫,而且把本来凝聚于双爪的七成功力,递增至九成功力!

他且不管来的是谁的手掌,只要是来救习秋崖,他先废掉来人一双手再说。

他自己对自己的爪功再清楚不过,只要用六成功力,就可以把银两搓成银团!

他在等待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没有声音。

他抓住那两只手掌,好像一只猫用爪子去抓一块石头一般的感觉。

他立即觉得不妙,随而他看到了出现的人。他瞥见来者何人之后,才对自己且不管来的是谁他都先将其一双手掌废掉的决定后悔起来。

可是在这刹那间,他的两个伙伴,都出了手。

锯齿铁扇,旋切入铁手的手腕上,而熟铜棍也击在铁手肘部关节上。

在这刹那间,铁手的双手,被两爪一棍、一扇所攻击!

“铁手的手,追命的腿,冷血的剑,无情的暗器。”——这是天下四大名捕有名的“兵器”,在京师,更被小儿谱成儿歌来唱,上半阙是:“唐仇的毒,屠晚的椎,赵好的心,燕赵的歌舞”,这唐仇屠晚赵好燕赵四个人,合称“四大凶徒”,从来没有人能把他们惩戒,这儿歌的意思,也是百姓们的心意:仿佛只有铁手追命冷血无情四大名捕,才能把这四个凶穷极恶的人制住。

他们遇上的正是铁手的手。

铁手从来不需要武器。

他的手就是武器,而且是武器中的武器。

“啪”的一声,熟铜棍折断,而细小、佝偻二人的身影,也飞了出去。

铁手闷哼一声,他虽运劲于臂,震退二人断折一棍,但双臂也受极大的震荡,血气逆冲,他的脸色刹时转白。

他原本是要将三人都震飞出去的,但是使熟铜棍的,用的是硬功,武器更是硬兵器中的硬门货,铁手反震之力又是硬劲,所以棍为之折,那大汉反而没有被劲力所冲而身退。

那人没想到碗口粗的熟铜棍,敲在一个人手臂关节上,断的居然是自己的棍子,是以呆了一呆。

呆了一呆只是极短的时间,这时间铁手的脸色已迅速由苍白转至正常,但正在深吸一口气——仍未完全恢复正常之际。那彪形大汉也是反应极快的人,他离铁手极近,手中半截熟铜棍,向铁手脸部直砸了过去!

他这一棍当然是想把铁手的脸砸得稀巴烂——本来铁手避不避得去,或用什么办法来应付,这尚不得知,因为铁手根本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闪躲或还击,冷血已经到了。

铁手震退二人救习秋崖,只不过是刹那间光景,冷血已经赶到。

冷血又怎会让铁手独撑危局?冷血的身子,胸腹几乎是贴地而掠,在铁手裤下才摹然拔起,“嗤”地一剑,在大汉棍未打落之前,已刺进他的胸膛里去。

大汉一怔,忽见铁手之前,凭空多出一人,三人站得如此贴近,大汉忽觉对方手中握着剑,但已没有了剑身,只执着剑锷。

剑呢?剑在自己体内!一想到这点,大汉再也无力握棍,而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来。他发出这一声嘶吼的同时,仍不相信自己会莫名其妙栽在这小子剑下,所以他竟向后疾退!

他这样向后疾退,无疑是等于把剑身自前胸拔了出来!

彪形大汉退了七八尺,才勉强停住,低首一看,看见自己胸前一个血洞,再抬首一看,看见冷血那把淌血的剑。他这才知道自己中了致命的一剑。

他因知道自己无望远比他伤势的致命力来得更快,他厉啸一声,戟指冷血哑声道:

“你……”仰天而倒,立时毙命。

铁手的遽然出现,震开三人,救了习秋崖,除了彪形大汉因距离之便立时反击外,其他两人,并没有立时再扑上来,而是迅速地互觑了一眼。

接着下来是冷血骤然出现,刺杀了其中一人,却见那空手的蒙面人,狂啸一声,冲出茅篷,往下落去!

这当然就是不敢恋战,落荒而逃。

另一个较纤巧的人影也想跟着就逃,但他稍为慢了一慢,铁手已截住他所有的去路。

这人反应也极快,不向外逸,反向内闯,直掠梯口。

梯口有冷血。

有冷血在,这人再快,也快不过冷血的剑锋。

却就在这时,梯口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使得冷血不禁要扭头去看。

第四章 一声尖叫

 

冷血回首去看的时候,却看见习玫红冒出头来。

冷血回头的刹那,那人已越过冷血,跟习玫红打了一个照面。

如果那人是要在掠过冷血身边向冷血出手的话,那么,就算冷血因反首而分心,那人一样奈何不了冷血。

因为冷血的剑,尤利于一双眼睛。

可是那人仿佛也知道自己绝不是冷血的对手,所以并不出手,只想尽力逃走。

冷血此际若出手阻止,必然来得及,只是他看见习玫红已扬起刀来,一刀三花,向蒙面的人攻了过去!

冷血不禁迟疑了一下,一是因为习玫红的三小姐脾气不知高不高兴有人助她一把;二是看来习玫红已有作战的准备,虽然以习玫红的武功只怕赢不了这人,但要输也是一两百回合以后的事。

冷血迟疑了一下,一下只不过极短的光景,但一个出人意表之外的变化就发生了。

习玫红一刀砍向蒙面人,蒙面人以铁扇兜住,两人似乎都要把对方发力推跌,但蒙面人却冷哼一声,做了一件事。

他把脸上遮着的黑布,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掀了开来。

他才掀开便又放手,脸纱又重新罩在脸上,却就在他把脸上蒙纱掀开来的刹间,习玫红陡地发出一声惊呼。

这人背向铁手、冷血,所以铁、冷二人也看不见这人的脸孔,但却看得见面向这边的习玫红的脸孔,在这一刹间是充满了惊诧、诡奇,以及疑惑、不信。

接下来习玫红收了刀,显然是想说话,但她才启口,对方已用手点了她胸前三处穴道,冷血、铁手全力扑近时,蒙面人已一手搭着习玫红的脖子,转到她身后,铁手冷血正要出手抢救的时候,蒙面人已把有锋利锯齿的铁扇扇沿,贴到了习玫红雪白的颈项上。

铁手、冷血都不禁暗透了一口气,陡然站住。

四个人僵在那里,都没有说话。

这时习秋崖惊魂甫定,见三妹落在敌人手里,不禁大呼道:“别杀她——”

那人冷笑:“我想要怎样,我不说,你们应该知道。”竟是很低沉有韵味的女子声音。

铁手又长吸一口气,点点头道:“好,你走,我们不迫。”

那蒙面女子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

铁手摊了摊手,说道:“你要怎样才相信?”

蒙面人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你们远远的走开去,我在高地,可以望得很远,一直到我看不到你们的影子为止。如果在我还可以望得见的地方你们稍作逗留,”她的手在扇子一用力,习玫红雪白的脖子上立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冷血激动地叫道:“别——”

蒙面女子尖笑一声,笑声一敛,道:“要我不杀人,你们立刻走!”

铁手冷血对望一眼,可全无把握:这三个刺客既然主旨是杀害习秋崖,那未,很可能因为同样的理由,而不放过习玫红,尤其自己等人走出那未远,蒙面人大可杀掉看过她真面目的习玫红,再从容逃走的。

蒙面女子似乎也知道两人在想些什么,尖声催促道:“怎么?还不定——我现在就杀了她!”

冷血和铁手,一时也不知如何拿定主意是好。蒙面女子挟持人质,自己并不仓皇奔逃,反而要各人离开,实是十分难以应付的高明作法。

那蒙面女子冷笑道:“你们已别无选择,否则,她立即就得死!”

只见习玫红的脸上,露出极为惊骇与愤怒的神色来,眼色里又极为惶怖,似乎想说什么,但穴道被点的正是“哑穴”,冷血瞧在眼里暗叹一声,跺了跺足,道:“好。”

铁手衡量局势,实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反败为胜的。他这才注意到,除了木梁上郭秋锋的尸首,以及地上彪形大汉的尸骸外,平台草堆里还有两个戍卒打扮的人,早已气绝多时,想来是驻守这儿燎望的边防卫兵,刚好碰着这件事,想来干涉,结果被杀。

除此之外,石窗边还伏着一具尸首,是家丁打扮,腰系黄带,这种服饰铁手与冷血极为熟稔,便是“习家庄”壮丁的衣着打扮。

敢情是这“习家庄”的壮丁来找习秋崖,习秋崖才毫无怀疑的跟他去了,中途遇敌时,这壮丁也不知是被郭秋锋揭发使他形迹败露而杀之抑或被自己人为求灭口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