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小珍和习秋崖被抛进了江里,习笑风这才很满意他说道:“好,谁也不准把他们捞起来,听着,谁救他们,我便杀谁。”

谁也不敢救。

然后习笑风下命回航,途中一面击琴而歌,一面狂饮吟诗,吟到泪流满脸,这才罢去。

而艺妓们到这时候才敢呕吐。

江水皎洁,明月清风。

谁晓得如此月明风清下,最雅丽的画肋上,最优美的江水中,有这样一段肮脏、残酷的惨事!

可是就当小珍被抛落江心的刹那问,在跨虎江畔一艘小舟上的两个人,都一齐震了一震。

那带伤而神色冷凛的年轻人说:“有人落江。”

另一个脸带和风一般笑意的中年人道:“是给人扔下去的。”

于是,他们立刻放掉赶去,那时,画舫已在归航途中。

第二章 三管事与二管家

 

三日后,惴惴不安的“习家庄”,这日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人,一个就像一柄剑,而这柄剑无一处不锋利。这人虽带着伤,但比一只豹子还精悍。

另外一个人高大雄壮,但神态温文,风尘而不带倦意,好像是一个刚刚洗了温水浴又亲了自己所疼爱的孩子与妻子,正要做点善事的中年人。

“习家庄”大门前可以着得见有九个壮了,当然看不见或隐伏着的人还不在此数。九个人中,有八个人腰系白带,只有靠近门槛的一个满脸胡茬子的大汉,才是腰缠橙色带。

那两个人走前去,自然就被壮丁挡住,盘问:“你们是谁?”

那年轻人回答却很妙。

“我们是人。”

“你们来干什么?”那壮丁装得很凶恶的厉声问。通常很多小无赖都给他这一声吓得倒退回去。

“我们来找你们庄主。”那年轻人答。

那八个壮丁早已没好脾气,不约而同的想:这种瘟丁,欠揍来着!但又想到:习家庄素有侠名,不能随便出手打人。

“你认识我们庄主?”

“不认识。”

“谅你也认识不了。”

“不过,”那年轻人说,“我们今天就要认识他。”

那八个壮了一齐动怒,但那腰系橙色带的壮汉却沉咳一声,踱了出来。

只见这人步履稳重,虎虎有威,每走一步,仿佛石阶要给他踏崩一块似的。他一双大目,在两人脸上游过来、游过去,好一会才问道:“敢问台驾尊姓大名。”

这次是那中年人答:“我叫铁游夏,他叫冷凌弃,特来拜会习笑风庄主。”

那壮汉呆了一呆,冷笑道:“两位大名,倒没听说过,大号是……”

青年人冷笑道:“原来见习庄主,还要大名大号才予接见不成?”

壮汉倒也不生气,怪笑道:“这个当然。当今名人那个得暇天天见不三不四的无聊客人,如果没有名号谁愿意接见?”

中年人抢在青年人之前道:“我看这样好了,麻烦这位大哥先向习三管事通报一声,说我们来了,您看怎样……”

壮汉浓眉一皱,嘀咕道:“这些区区小事,我也可以作决定,用不着烦三管事的,他老人家也很忙……”

中年人笑道:“我们这可不是瞧不起您老大,也不是不懂江湖上的见面规矩,只是我们此趟前来,私先公后,也不便递上名帖,至于见面礼吗……我们吃的是公门饭,也不能知法犯法,这点要请老大您恕罪则个。”

这一番话下去,倒是镇住了这大汉。这大汉怔了怔,知道来人有些来路,便跺了跺足,道:“我尽管替你问问,不过,三管事他老人家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可不一定见你。”

“行,行,”中年人连忙道:“只要老大肯替我通报一声就行。”

那壮汉将信将疑的走了进去。剩下的八名大汉,眼神炯炯的瞅住二人,像心里早已把他们当贼来办。

不一会壮汉又出了来,这回是跑出来的。那大汉这回可是一叠声地道:“两位,对不住,小人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两位光临,该死,该死……”

只听一个响如洪钟的声音笑道:“习获,就算你不该死也该打,居然不知道铁二爷和冷四爷的大名……”

只见一人长袍绸黛绿皂靴,走了下来。白发苍苍,鹰鼻钧准,一面笑着拱手道:“这也难怪他们,事关铁大人、冷大人的外号太出名了,所以本名反倒没几人知,实在是……”说到这里,他仰天打了个哈哈。铁手和冷血也抱拳还礼,但见来人年近古稀,背微伛楼,但虎步龙行,身上无暇可击,心中暗自一震。

只见这老头呵呵笑道:“小老儿是习家庄的三管事习良晤,来来来,我们来给名动天下的‘四大名捕’之铁手铁二爷、冷血冷四爷行礼,请责怠慢之罪……”

那九条大汉听了,更是惊诧,没想到这两个衣着随便的人,竟然就是黑道上闻名丧胆,白道上人人敬佩,铁手擒好与冷血歼凶的两大名捕!

铁手笑道:“千万别说赔礼,其实四大名捕这浑号,也是仗江湖道上朋友错爱,赐赏给我们的,吃公门饭的好手,不知有几千几百,我们只是克尽职守,忝居其未而已。”

习良晤吸着杆烟,呵呵笑道:“两位实在是大客气了,试想当年‘飞血传人’柳激烟及‘绝灭王’楚相玉也给两位制服,就不见其他吃公门饭的大官大吏动过他们一根毫毛……”

上述二战俱是铁手与冷血的英勇战迹,亦可以说是名动江湖的战役,那把守门口的九条壮丁,都点头称是,纷纷恭维起来。

其实这班人虽然震于二大名捕威名,心里却不一定服气,但人在江湖上行走,有几种人是万万得罪不得的,其中最不可得罪的一种便是公差捕役,何况是直辖于诸葛先生办案素不徇私的天下四大名捕?

是以人人都表现出一副服服帖帖的样子,好让这二位捕头有朝一日自己若犯了什么事情,也可以照得过去。

铁手瞧在眼里,心下叹息,当下截道:“习管事。”

习良晤眉开眼笑道:“来来来,咱们进去喝杯水酒再说。”

铁手正色道:“我们有事在身,这酒,是不喝了。”

习良晤眯着眼睛吐着烟圈。“不知两位有什么事?”

冷血冷冷地道:“近月习家庄出了些什么事情,习三管事的一定比我们清楚,那用得我们多说。”

习良晤依然笑嘻嘻地道:“二位无妨说来听听,习家庄树大招风,时有流言,乃属常事,有些事儿外边比咱们先闻风声,也不稀奇。”

冷血道:“听说七天前,你家庄主,神智有些不正常,把庄里的家畜鸡鸭狗猫,宰个干净,有没有这样的事?”

习良晤听得一呆,冷血又道:“六日前,你们庄主习笑风,逼奸不遂,乱刀砍伤一名庄主夫人贴身丫鬟,有没有这一回事?”

习良晤勉强笑了一笑:“冷大人哪里听来的消息?”

冷血没有答他,径自道:“五天前,习庄主半夜三更,跨到屋顶上朗诵唐诗,使得全庄上下不能入睡,是不是?”

习良晤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庄主半夜有雅兴,朗诵古诗吵了自家人,这不叫犯法吧?”

冷血不去理他,接着道:“四天前,他因芝麻绿豆的小事,大发脾气,殴伤了三个家丁,而且同一夜里,房里传出庄主夫人和你们家小少爷的呼救声,此后几天,你们就再也没见到夫人和小少爷了,是也不是?”

习良晤盼顾左右,踏向前面半步,低声道:“冷爷,咱们到里面去谈。”

铁手道:“好。”

习良晤道:“请。”

三人行入庄内,习良晤请二人坐下,便坐了进去,过得一会,有人奉茶上来,冷血铁手将茶放在几上,并没有喝。

又过半晌,习良晤缓缓踱了出来,手里提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脸上堆满了暧昧的笑容,把包袱塞到铁手手里。

“这是什么?”铁手问。

“一点点小意思。”习良晤说,“这是咱们二管家小小心意,二位远道来此,不能白跑一趟……这里,虽说是微薄轻礼,但要在哪里买个县太爷的官儿,也绰绰有余了。”

铁手笑了。“谢谢。”

“不用客气。”习良晤又吐了几个烟圈,“不送了。”

铁手道:“我们不走。”

习良晤眯起了眼:“不够?”

铁手笑道:“不是不够,而是不要。”说着把包袱塞回习夜晤手上,:“我们要见习庄主。”

习良晤沉默半晌:“我们庄主很少见外人。”

铁手道:“但最近发生的事,他可以不见别人,不能不见我们这些有公务在身的人。”

习良晤微笑道:“不过,他只是宰了庄里几只飞禽走兽,不小心伤了一个丫鬟三个家丁,兴致高起来半夜在屋顶朗诵诗歌罢了,这不致严重到今两位非要把他找到不可吧?”铁手笑答:“如果只是这些,当然并不严重。”冷血接道:“不过他在三天前,把自己弟弟点了穴道,而且脱光了一个女孩子的衣服,扔他们落江,还杀了两个青楼女子,这可是杀人之罪了。”

铁手紧接道:“而且在两天前他还拔刀冲出‘习家庄’,见人就砍,请问这是什么罪?”冷血再接道:“据说一日前习庄主虽已被你们软禁起来,但他在庄里把自己四名亲信,包括一名前庄主的老仆杀掉,而且奸污了习夫人的亲妹子。”

铁手即道:“习三管事,你听听,这样的人,我们能不会会吗?”

习良晤皱起了眉头,喃喃地道:“若果二位嫌一包不够,我再去拿两包。”

铁手道:“那么三管事索性把全部包袱都拿出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