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手并没有封了他的穴道,但对岳军来说,震撼的心理使他几乎自封了他自己全身的穴道!
只听铁手温和地道:“岳军,我知道这些案子,不是你和‘黄河剑’唐炒主谋的,至于你们的十三名手下,更不知内憎,你只要好好地跟我说,说不定,罪能减轻……”
岳军双目直勾勾地,用一种近乎嘀咕的声音反问:“罪能减轻?能减到多轻?我杀过的人,你们竖起手指算也算不完,我放火烧过的房子,比过年过节烧元宝冥纸还多,我抢劫过的钱财,还多过攻城陷地兵马的大事搜刮,你说我照实讲,就能减罪,能减什么刑?不用杀头?终身监禁?坐个十年人年,受狱卒踢打喘蹴得像头狗?还是只关十天八天跟偷大饼的小偷同罪呢?……”
铁手怔了一下。岳军冷笑道:“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你要我说出主谋,道出内情,岂不是让我连个替我报仇的路子都塞死了?你那般甜言蜜语,去骗信三年道行的小毛贼还可以,跟我说只是号角里塞棉花,吹不响的!”说着又举起了刀。
铁手摇手苦笑道:“岳军……”
岳军挥刀,刀虽被拗断,但仍有三尺余长,铁手滑步闪开,却听“噗”地一声,断刀刺入剩下的一名手下腹中,没入三尺,破背而出!
铁手怒叱:“你想杀人灭口——”岳军回刀欲自尽,铁手闪电般已握住了刀!
奇怪的是铁手一双血肉的手,碰在锋利的刀身上,刀寸寸碎裂,只剩下空秃秃的刀锷,铁手冷笑道:“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的线索便要断了。”
忽听“哧”的一声,岳军的刀锷尖端,竟射出一截三寸长的短刃,插入心腔,岳军的脸上,立即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态来。
“饶是你武功高绝,我杀不了你……但是你还是阻不了我……阻止不了我……我杀自己……”岳军说完了这句话,便倒了下去。铁手扶住了他,但很快便知道他已失去了生命,只好放了手。
一下子,那十三名凶徒与唐炒、岳军,全部丧生,铁手迄此,不禁微嘘了一声,到了这时,他和冷血所掌握的线索,又告中断。
他立即搜索唐炒和岳军身上的东西,他对药理一向精通,终于分辩出两包搜获的药粉让冷血服下,大半炷香时分,冷血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
铁手扶着冷血肩膀,说道:“你怎么了?”
冷血道:“老样子,受伤,还死不了。”他目光转了一转,只在铁手脸上逗留了一瞬,立即又转了开去,但就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是极温和的。
“只是这一次要不是你来,可能就真的死掉了。”
铁手笑了。“你称‘铁打的冷血’,整个身子是钢铸的,你二哥只有一双手能讨口饭吃,能救你只是凑巧而已。”
冷血道:“二哥别取笑了,你救我又何止这一次?只是……你不是要到陕北去抓拿大盗唐拾二的吗?怎么会恰好来了此地呢?”
铁手笑道:“世上哪有那么多恰恰好?人人不是说,我们这些六扇门的,要人的时候没人,不要人的时候偏来烦人吗?大盗唐拾二是给我拿住了,但此人还牵涉到一连串的伙众劫杀案里,其中似有很大的阴谋,我追查尚未有头绪,唐拾二就被人毒死了。”
冷血问道:“你所说的聚众劫杀案是指……?”
铁手道:“近月来,这一带河南邓家,真心道场,年家寨,何北宋停墨酒庄,总共大小八百余口,全被人掳掠劫杀,无一幸存……这跟你所奉命调查的案子稍有不同,我上述四家,全是武林名家,而你稽查的陈家坊、照家集、邵家桥、巩家村都是属于不会武的民家,为何两河这八处文武世家、村寨均遭灭门劫杀呢?他们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这八处人家都坐落在两河一带,且都相当富庶。可是,据各方迹象看来,一般土匪强盗,未必有这样手辣心狠,而且,屠村毁坊也无此必要,加上这班作案的人,个个武功高强,不是普通的武林败类,据探查所得,头领有六个人……”
冷血截道:“从何得知?”
铁手笑道:“问得好。我擒获大盗唐拾二,他图以惊人罪案之主谋人的秘密告诉我,来作为交换释放他的条件。”
冷血道:“你当然不会答应。”
铁手道:“无论在公在私,我都不能答应。我只好劝他把案情说出来,好减轻他的罪行,他以为我不相信那案件的重要,便问我知不知道最近真心道场等凶案,而且他还暗示造成这连串杀戮的,头领有六个武林高手,但其主谋人的地位更高,而且这里面还牵扯到一场武林中极大的阴谋……”
冷血点了点头道:“‘黄河剑’唐炒,是以暗器称绝江湖的蜀中唐门外系子弟,也是唐门罕见、武林少有的用剑高手,‘镇江刀’岳军,自击败‘大力将军’高加索后,名噪武林,这两人会受人所用,打家劫舍,看来所涉的阴谋,自非同小可……”
“这个当然,”铁手叹道,“可惜唐拾二述没能把话说下去,一个黑衣蒙面人就冲进来,与我大打出手,他武功极为诡异,交手五十招,他忽然退走,而唐拾二却在全无抵抗之下被人迎脸打上一蓬毒粉,死了。”
“照这么说,”冷血沉思道,“对方已知道你追查此事了。”
铁手道:“那黑衣人武功极高,如伙同杀死唐拾二的高手联合战我,我十之八九难逃毒手,但对方似乎只想杀人灭口,断了线索就算……我近日伺伏两河一带,果然给我遇见了这‘淡家村’的大火,赶了过来,没想到及时救了你。”
冷血道:“可惜那六个头领,只剩下两个已死的人我们知道是岳军和唐炒,其他四人,却不知是谁。”
铁手道:“正是。若是这种案子迄此结束了,我们再也没有办法追查下去,为那八伙人家查出凶徒了。”
“可是,”铁手笑了一笑又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他们不再作案,这一群丧尽天良之徒,不管匿伏到天涯海骸扒,都总会有一天因为某些事,而露出了他们的狐狸尾巴来。”
二
的确,或许因为风声太紧之故,这种灭门劫杀惨祸的确销声匿迹了一段时候。
但是另一件怪事,却发生了,而且跟这一件案子,慢慢起了关联。
那件怪事,就发生在跨虎江上,那时候,冷血正在养伤,而铁手正在守护着冷血,让他静心养伤。
第二部 失魂刀法碎梦刀
第一章 月明清风跨虎江
一
跨虎江上,明月照亮。
此时正值十六、十七,月色分外明亮,照得跨虎江份外清丽。
江上数泛舟,岸上有芦苇。
二
泛舟江上的舟肪,有的大,灯彩辉煌,有的小,精巧雅致,其中最大的一艘画舫,泊在江中橹桥畔,张灯结彩,莺歌燕语,丝竹之声不住浮泛江上。
不用说,这艘画舫气派之豪华,而布置之风雅,加上画舫上艳著桃花的名妓,和逡巡在画舫周围负责守卫的壮丁,若不是“习家庄”,谁也请不起这十人,出得起这般价钱。
然而现任“习家庄”庄主习笑风,虽然年纪轻轻就是一庄之主,却也是一个好色的人。
●
“习家庄”世代相传的“失魂刀法”,名震武林,由三百二十四年前,打遍关中无敌手习豫楚所创,势走轻灵,法走迷离,后传三代,至习祈堂手里,建立两河武林第一世家“习家庄”,几可与“南宫、慕容、费”、“上官、司马、唐”相埒。后又传五代,到了大侠习奔龙手上,“习家庄”可谓到了巅峰,不但人多势众且得令誉,而习奔龙不但是使刀高手而且也是镌刀好手,他镌冶了一柄“碎梦刀”。
“碎梦刀”的炼冶方法,已经失传,据悉是由一个罕世难逢的奇缘下,才由习奔龙取得了两块奇铁,冶合在一起,才能铸成这把奇刀。而习奔龙铸成这把刀后,又继远祖习豫楚八代之后,再拿到了“关中第一高手”的名号。
要知道当时武林人才辈出,武功递增,就算是当年“失魂刀法”创始人习豫楚在世,也未必能在关中武林争得前茅之名,但习奔龙以“碎梦刀,使“失魂刀法”,功力遽增十倍,轻易击败了所有强敌,更奇怪的是在比武中凡是被碎梦刀击伤者,不论伤势多轻微,一律失去斗志,而俯首臣伏,所以习奔龙夺得了关中第一高手称誉;一时间,“习家庄”的名头,也到了无人敢撄其锋锐的地步。
可惜夺得第一高手之称的习奔龙,或许固太兴奋、太高兴之故,猝然暴毙。看来,一个人无论大兴悦还是太沮丧都是不好的,连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也不例外。
不过,习奔龙亦可谓死得其时,就在他声名如同日正当中的时候暴卒,使他留下不堕之声名,以及武林后辈的缅念,提起“失魂刀法碎梦刀”的习奔龙,谁不竖起拇指,说一声好。
习奔龙死后,便是第九代“习家庄”主人习酒井继任,习酒井不像他老子好与人争锋,倒是淡泊名利,鲜少在江湖上惹事。不过“习家庄”依然声威过人,有什么事情只要吩咐一声,也没听过谁敢留难的。要知道“习家失魂刀法”,已是一种难以匹敌的刀法,加上“习家碎梦刀”,能发挥“失魂刀法”之十倍功效,试问谁敢与之力敌?
习酒进人如其名,喜欢酗酒,“习家庄”虽不求发展,但声望仍隆。习酒井就如此平安过了半世,到了五十八岁寿辰过后十天,突然暴卒,据说是酗酒太厉害,以致伤了身体。
第十代“习家庄”庄主便是年轻的习笑风担任。
习酒井暴毙后,武林中对“习家庄”的尊敬,已大不如前。所以习酒井一旦暴毙,不少人窥视“习家庄”的财雄势大,藉故向“习家庄”挑衅寻仇,希望掀翻习家庄,自己来做盘脚老大。
可是这些挑战生事者,全被击垮。负责解决这些麻烦的人通常是两个人:“习家庄”管事:习良晤,“习家庄”管家:习英鸣。
一般的人,别说想跟习家庄庄主习笑风别别苗头,就算想过“管事”习良晤,“管家”
习英鸣二人手上的刀,也绝不容易。
这几年来也有一些高手能直接与习笑风习少庄主交手的、主要是因为那些武林人物也是一方之豪或霸主、寨主、峒主等同等身分,他们与习笑风一交身手,但都被“总管”唐失惊接战所败。
唐失惊是“习家庄”的总管,相形之下,习良晤只能够算是“三管事”,习英鸣便是“二管家”,而唐失惊才是“大总管”。
唐失惊在武林中的地位,绝对可以与一方宗主抗衡的。
唐失惊本来就是武林中一名出类拔萃的高手,难得的是他办事才干,更在他武功之上,他三十岁就成名,三十一岁就被山东“落雁帮”帮主师守砚提拔,摆升为总堂主,果然短短三年间,“落雁帮”即成为山东第一大帮!
唐失惊在三十五岁时跳槽陕南“灌家堡”,也在短短四年问,得堡中上下拥戴,成为副堡主,声威直逼堡主灌天任,但唐失惊却悄然隐退,离开灌家堡,隔了一年,终于为“习家庄”前庄主习酒井所收罗。
唐失惊在“习家庄”不到七年,地位已在习家两大总管习良晤与习英鸣之上。他代庄主出手会敌,乃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但凡想跟习笑风挑战的人,都没办法通得过唐失惊这一关。
所以:“习家庄”声名不堕,与这一位“九命总管”唐失惊实有莫大关系。
●
习笑风不过三十五岁,脸白无须,眉飞入鬓,生得一副儒生雅态,平日温温文文的,只喜欢读书、抚琴。
这日却不知为了什么,召了一班青楼艳妓来兴歌作舞,他一面大杯小杯的一口干莱杯中酒,还左拥右抱,跟几个艳妓呷戏起来。
“习家庄“召来的青楼女子,可以说都是千挑万选的,自是貌美如花,而且都有些才艺,有些擅歌,有些善舞,有些精于弹词击鼓,诗书琴棋。
其中一个,名叫小珍的,一双娥眉又黑又浓,顽皮的往云鬓里挑,脖子又细又长,匀得像河间的鹅卵石一般,睫毛下灵动的眼珠也轻颤着,似乎对这场面有着些微的不安。
她是卖艺不卖身的艺妓,这些姑娘们中,以她最清纯,年纪也最小。
“习家庄”庄主习笑风召妓跨虎江,对姊妹们来说都是件幸宠兴奋的事儿,但对小珍来说,却有很多的疑惑。
因为她听习秋崖所说,习笑风夫妻恩爱逾恒,不是个花天酒地的人。
习秋崖就是习笑风的弟弟,习笑风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而习秋崖正在追求小珍。小珍是他心目中最崇高也最怜爱的女子,无论习秋崖打败了哪一个对手和在江湖上遇到了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他都会去找小珍,爱惜的抚着她的小手,跟她诉说。
骄豪仗剑的贵公子,正需要这样一个人儿慰藉作伴。
所不同的是,习秋崖真情深注,真的要娶小珍为妻。
这也是为何小珍在污泥中仍能洁身自守的原因:有习二少爷在,又谁敢打这标致小姑娘的主意?
而小珍也紧紧把握住这一点:这是她怒海中的轻舟,她若失去他,一切都保不住了,只有沉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