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烛龙关在这洞庭湖底许多年,亲人朋友多被害死;心中对烛龙的仇恨铭心刻骨。听说拓拔野要与他们一道打败烛龙,无不欢腾。
万里晴空,阳光媚好。洞庭湖浩渺烟波之上,欢声如沸,回音响彻群山。
※※※
黄昏时分,夕阳斜照,山谷西侧山坡金光灿烂,无数苇草随风起伏招摇。这山谷中一片荒凉,除了这种长六尺余的黄色苇草,再也没有其他植物。放眼望去,金光摇曳,起伏如浪,倒真像是在苇草的海洋中行进。
两骑四人在谷中悠然前行。左侧一匹似龙似鹿的怪兽身上,坐了两个少年男女,俊秀清丽,宛如一对璧玉,正是拓拔野与真珠。右侧的一只绿色昆虫怪上,骑着一个脸容俏丽天真的少女和一个英俊男子,正是流沙仙子洛姬雅与龙族六侯爷。
洛姬雅抿嘴笑道:“出了这山谷,就是一片平原,平原中的几座高山就是灵山啦!”
六侯爷喃喃道:“可惜可惜,这般多走个几日几夜,岂不美得紧?”
拓拔野道:“咱们走了大半日,也不知哥澜椎他们此时已到了哪里?”
六侯爷道:“嘿嘿,他们大队人马在深山老林里爬行,哪有我们这般神速?”
真珠担忧道:“只盼他们不要遇上坏人才好。”
众人听她说得有趣,哈哈笑将起来。真珠飞红了脸,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暗暗纳闷。
原来拓拔野虑及大军行进,太过招摇,对此行无益,便让哥澜椎与班照率领水族群雄先回东海整修,顺便向龙神、赤长老等人通报这月余来大荒发生的众多事情。
为了确保哥澜椎等人安全回撤,拓拔野查遍《大荒经》,寻了一条最为荒僻安全的道路,可直接抵达东海。虽然这条路上绝少过往之人,但眼下大荒大乱纷起,众人心里仍不免有些担心。
将出山谷,忽然隐隐听见有万兽奔腾的声音,又听见号角声声,仿佛有大军行进。众人微微一凛,洛姬雅皱眉道:“这可奇啦!谁敢到灵山脚下这般放肆?”
白龙鹿闻着野兽气味,又开始兴奋嘶鸣。那歧兽见状,也不甘寂寞地扑扇起翅膀,杂讯大作。
拓拔野心道:“这一路走来绝少太平,不知此次又会遇见什么事情?”众人驾御灵兽,朝着谷外飞驰而去。
方甫冲出谷外,众人便吃了一惊,险些惊呼出声。
碧草连天万里,树林星罗棋布,远处三座高山巍峨矗立,彩云缭绕。
平原上干军万马,旌旗林立,群兽奔腾,井然有序。远远望去,少说也有数万之众,黑压压的望不到尽头,层层叠叠将那三座高山包围得水泄不通。
风吹猎猎,夕阳照在那密林般的旗帜上,将数不尽的“黄土”二字照得分明。
拓拔野心中一凛,奇道:“土族大军?为何将灵山包围?”
六侯爷苦笑道:“莫不是他们的消息飞快,知道咱们大闹洞庭湖,赶来灵山,所以到此守候吧?”
突然面色一变,咬牙切齿道:“是了,定是那只小狼儿!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下次见着了,定揭了他那张狼皮!”
拓拔野摇头道:“决计不会!御风之狼虽然贪吃贪财,但还不至于如此。况且即便土族当真是为我们而来,也决计不可能在半日之内调集数万大军。”
六侯爷道:“说的有理!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但这数万人哪儿下去,偏生挡在这灵山脚下作甚?”
洛姬雅突然格格笑将起来,道:“我明白啦!你们只管放心吧!这些人不是冲着咱们来的。”
拓拔野忖道:“这些日子以来,侯爷一行不住地遇见土族大军,臂上都缠着灵带,显是土族之中有贵人夭亡;我在那松树林里,遇见黄帝少子被几族蒙面高手围攻,今日灵山脚下又遇见数万土族大军。这中间必定有些关联。不知土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些什么,但却说不出来。看了看洛姬雅,见她笑若春花,心道:“这妖女定然知道些内幕,可却偏偏守口如瓶。”心中好奇,寻思着如何从她口中套出些风声来。
正思虑间,忽听号角声声,战鼓咚咚,西侧蹄声滚滚,又有数千骑兵驾御诸多怪兽潮水般涌来。
大军之中,一杆长约六丈的青铜大旗格外引人注目。旗幅猎猎,斜斜挥舞。
那新到的数千骑兵便随着大旗指挥,有条不紊地转折前行,在灵山脚下西面的树林中列队待命。
拓拔野心道:“想来那便是土族大军的司旗将军了,不知是谁?”六侯爷似是知道他的心事,随手抛来一支千里镜。
拓拔野举起千里镜,凝神眺望。
刀戈如林,旌旗飘飘。青铜大旗下乃是一辆极为高大的战车,八匹强壮的龙兽纹丝不动,宛如铁铸。
战车上两名御兽战士肌肉纠结,面色冷峻,手上一枝长近两丈的长鞭斜斜上举。战车两翼,是两个手持青铜长戈的九尺大汉,雄厚的胸肌上纹了个古怪的凶兽图腾。战车后端两翼,一个弓箭手手持六尺长弓,另一个近卫士持盾握刀,昂然而立。
这六名战士都巍然不动,若非衣袂飘舞,远远望去还道是铜铁铸成。
战车正中铜椅上,一个高瘦的男子端然静坐,颜骨高凸,两腮深陷,宛如骷髅。白色的八字眉斜斜乳拉,灰色双眼似闭非闭,突然朝拓拔野电扫而来,亮起一道凶冽无匹的白芒。
拓拔野微微一惊,相隔二十余里,竟能感觉到那男子陡然绽放的尖锐杀气。虽不知他是何方神圣,但岂能示弱?当下微笑对望。
那男子目中光芒登敛,冷泠地盯了他片刻,又缓缓闭上。右手枯瘦,斜握青铜旗杆,尖尖的双耳微微动弹,右手轻转,旗杆便缓缓转动,指挥大军调度。身上那宽大的黄袍在风中鼓舞不息。
洛姬雅抿嘴笑道:“你瞧见那个骷髅头啦!那人便是当今土族四大将军之一的王亥。”
六侯爷一拍大腿叫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老色鬼!据说他府中的七十二位……”突然瞥见真珠一双澄澈的大眼盯着自己,连忙硬生生地将“美女”二字吞了进去,改口道:“……家奴,极是厉害,嘿嘿!”
洛姬雅格格脆笑:“是么?这倒奇了,我怎地没听说过?”
拓拔野瞧这情形,也猜出大概,笑道:“侯爷果然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
六侯爷传音得意道:“那是自然!本侯游历天下十余年,对天下美女分布如数家珍。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倘若侯爷我哪天兴致勃发,画下一张《大荒寻芳谱》,加上本侯爷的心得批注,那可比你那本破烂不堪的《大荒经》广受欢迎得多了。”
拓拔野见他厚颜无耻自吹自擂,也不禁大笑。
六侯爷咳嗽一声,笑道:“是了,听说这王亥很能打战,手下骑兵颇为剽悍,纪律又严明得紧,是大荒几大劲旅之一。”
拓拔野虽不知此人底细,但瞧他指挥大军井然有序,战兽士卒不动如山,果然是极有战斗力的虎狼之师。
洛姬雅却撇嘴“呸”了一声道:“大荒中名不副实之辈太多了!这老骷髅瞧起来精明强干,却是装腔作势。养养马兽倒也罢了,行军打战,哼哼……”她那张娃娃脸上突然老气横秋,令拓拔野不禁莞尔。
洛姬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信吗?那便随我来吧!倘若这一路上他们敢动你一根寒毛,那便算我输啦!”仰头呜呜吹响玉兕角,驾御着那歧兽朝前缓缓行进。
白龙鹿欢声长嘶,撒开四蹄飞奔开来。
夕阳残照,暮色四合,号角声凄迷诡异。山脚下的数万土族大军突然一阵骚动,拓拔野透过千里镜望去,只见那原先泥塑铁铸也似的土族战士,脸上纷纷露出恐惧之色,朝此处望来。那青铜大旗接连挥动了三次,众兵士才恢复镇定,重新目不斜视地列队待命。
拓拔野心道:“原来这妖女在土族中的声名竟是如此之响。”
拓拔野两骑四人中速行进,与土族大军相距三、四里之时,听见一个又乾又冷的声音道:“流沙仙子,想去灵山么?”想来便是那大将军王亥。
洛姬雅格格笑道:“你管得着么?”
那声音冷冷道:“上山我管不着,下山我就非管不可了!到了那时就休怪本将军无情了!”
洛姬雅冷笑一声,毫不理会,只管吹奏那玉兕角;号声愁云惨雾,鬼哭神号。
真珠听了心中发毛,直想钻入拓拔野怀中。
那杆青铜大旗缓缓挥舞,土族大军宛如浪潮般朝两侧翻涌开来,自动地让出一条大道。
白龙鹿纵声长嘶,土族众马兽纷纷骚动,最前的两只龙马昂首踢蹄,惊嘶不已。突听一声雄浑号角陡然响起,众兽登时安静下来,唯有两匹受惊龙马兀自惊鸣打转,座上骑兵二话不说,跳下马来,白光一闪,手起刀落,登时将马头一气斩下。
鲜血喷射,马头飞出一丈多远,口中惊嘶依旧。无头马身朝前冲了十余丈,方才倒下。真珠瞧得不忍,立时将眼睛闭上。
众兽慑服,任凭白龙鹿怎生嘶吼,再也没有骚动者。
四野寂静,残阳照在万千旗幡上,风声猎猎。两旁刀戈林立,光芒闪烁。号声呜咽,白龙鹿的嘶鸣声、那歧兽的振翅声显得格外刺耳。拓拔野四人从土族大军中缓缓穿行而过。
那王亥脸色阴沉,坐在战车之上居高临下,灰色眼眸冷冷地望着拓拔野四人。
瞧着拓拔野满脸微笑地策兽缓行,心中突然有一种奇怪而荒唐的感觉:这俊逸洒落、镇定自如的陌生少年,竟比灵山上的那人还要危险!当他的眼光与拓拔野相对之时,这种不祥之感便更为汹涌强烈,脑中轰然作响,仿佛瞬间预感到可怕的未来。有一刹那,他竟蓦然冲动得想要拔身而起,下令三军将这少年万箭射死,永绝后患;但想到那流沙仙子,想到此行目的与如山军令,终于全力克制,拳头紧握青铜旗杆,青筋暴起,指甲深深地扎入手掌,沁出鲜血来。
一直到拓拔野一行远远地出了军阵,他那汹涌的心潮才缓缓平静下来。汗水从背上流下;心中又是颓唐又是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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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土族人军三里开外,拓拔野犹可感觉到王亥那凌厉的眼神与刀锋般的杀意,仿佛芒刺在背;心中诧异,不知这骷髅似的男子,何以对他如此强烈的莫名敌意。
六侯爷哈哈笑道:“仙子果然了得,这数万土妖竟连正眼也不敢瞧我们一眼。”
洛姬雅得意道:“那是自然。况且在这灵山脚下,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敢撒野么?”
拓拔野又想起那日洛姬雅说道前往灵山之时,御风之狼吓得立时逃之夭夭,不知这灵山究竟有何奇异之处,竟让大荒中人如此敬畏?当下出言相问。
洛姬雅抿嘴笑道:“你的那本书上不是写得明明白白么?这灵山乃是远古大神伏羲死后所化,他的头发呀、寒毛呀全长成了花花草草。据说普天之下所有的花草树木,这灵山上几乎全有啦!所以呢,仙子我才要到这灵山上来。进山之后,莫说三百六十种奇毒,三千六百种也不在话下。”
拓拔野笑道:“可是如此说来,这灵山也没有什么可怕之处呀?”
洛姬雅道:“山上各种花草植物都有,自然就引来各种昆虫动物了。这些虫子怪兽里,偏偏绝大多数又都是极为凶暴的毒物,倘若寻常人一不小心上了这灵山,不到片刻钟,就连骨头也剩不下一根哩!尤其到了夜里,所有的毒物都要出来活动,一脚踏下,至少要踩着五、六条蛇、七、八只蝎子。”她那沙甜欢快的声音说到这凶险恐怖之事就显得格外悦耳高扬。
真珠脸色雪白,咬唇道:“那我们这般上山,岂不是危险得很么?”
洛姬雅瞟了她一眼,格格笑得花枝乱颤,道:“好妹子,若是怕踩着蛇蝎,便让这两位哥哥抱你吧!”
六侯爷咳嗽一声道:“如此凶险之事,本侯是万死莫辞了。”
真珠飞红了脸;心中却是依旧害怕不已。拓拔野在她耳边低声笑道:“放心吧!流沙仙子若没有必定把握,又怎敢带我们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