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千山举手虚挡住眉目,侧过脸去。
苗红儿看大家都不愿意说,只好摊了摊手,“估计还是我最惨。我独自在一片荒漠里走了许久的路,又渴又饿又累。
好容易看到荒漠中出现一池醇香的美酒,可我不论怎么弯腰也喝不到嘴里。面前有一张圆桌,摆满了一桌香喷喷的美食,但我无论如何靠近,也够不着。把我难过得哭醒了。”
随着神道的深入,人类居住的建筑物越来越少。
附近出现的,是远古时期供奉神灵的祭台遗迹,遗迹倒塌的墙体上残留着古朴巨大的浮雕,晦涩难懂的上古符文。
四周山脉的石壁上被琢出大大小小的石窟,石窟里绘制着各种神魔的壁画,遍布着各种诡异神像的崖刻。
而那些之前以虚影模样游荡的鬼神,随着神道的渐渐靠近开始变得具有实体。
他们依旧顶着那张空洞而无神的精致面孔,慢悠悠地在荒野上漂移。
但一定要非常小心远远避开,若是一个不慎踏入了他们的感知范围,那些呆滞的面孔会瞬间变为勃然大怒的神色,狂奔而至,发动疯狂的攻击。
一个失去了头颅,似山岳一般高大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每踩下一个脚步都震得地动山摇。
巨大的响动声回荡在空寂无人的荒野,惊出了一群四处奔逃的野兽。
众人躲在一座祭坛的石墙后,屏息凝神看着那没有头的神灵巨大的脚掌高高抬起,压倒一片又一片森林,留下一个又一个巨大的脚印,慢悠悠地远离了。
穆雪确定那高大的魔神没有发现他们一行,松了口气,刚刚走出石墙。
从石墙的那一头却转过来一张苍白而诡异的面孔。
正好和穆雪脸对脸地撞上了。
那是一位十分漂亮的女子,蝉鬓蛾眉,霓裳羽衣,脚踏祥云,手中举着一个金光闪闪的花篮。有如从远古壁画上飞入人间的女仙。
只是她那肌肤苍白泛着陶瓷一般的质感,面容僵硬,双目黝黑失神,不似活人,反倒像神坛上泥塑的陶瓷之身。
那怪异的女子从半空中歪着脑袋看穆雪,轻轻的咦了一声。
岑千山已将穆雪一把推在身后,抽出长刀迎了上去。
长刃寒霜沁水,刀口抹一道如血的红痕。爆涨的刀影如新月带血,闪出两道刀刃飞向那模样诡异的敌人。
那人举臂来挡,手臂被齐刀截断,断臂之处却不见流出鲜血,而依旧是瓷白光洁的一片。
断了手的她面色毫无变化,踩着祥云倒退飞开,单臂已经举起手中花篮。
花篮中射出金光点点,那些看似并不太起眼的金色光芒,不论落在坚硬的石墙还是厚实地大地上,都能无声无息地在那里开出一个一指粗的深洞。若是打在人身上,只怕当场给人穿一个窟窿。
苗红儿迅速卷着穆雪滚到了一边,自己手脸之上多了数道血痕,却还先确定了一遍穆雪是否安然无恙。
这一路走来,已经遇到过数次这样的战斗,每次穆雪都成为了大家第一时间保护的对象,她觉得完全没有发挥不出自己应有的战斗能力。
她只好备好水和伤药,在战后起到一点后勤作用。
战斗在岑千山和付云的刀剑配合之下很快结束,被劈成数块的诡异神像散落在草地上。那碎裂脸庞静静落在荒草丛中,依旧眨着眼看着天空。
用不了太长时间,这些碎片变回慢慢聚拢,依旧还原成本来的模样。
岑千山踩着那个花篮把它截断成没那么容易复原的碎片,收刀入鞘。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穆雪在忙着给她的师姐包扎伤口。
她低着头,那么用心和认真,小小的脸上带着一种关切和温柔,动作麻利地给伤口消毒止血。
苗红儿看着自己手臂上包扎好了的伤口。夸赞道:“我们小雪真是能干,小小年纪不论什么事都做得很好。包扎伤口也好像做过无数次的人一样。”
穆雪就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一点都不像师尊。岑千山有些委屈地想着,师尊什么时候这样温柔地对待过别人?
她热情的目光从来只专注在炼器的世界里,如果还有别的,那也只对着自己一人而已。
扎营休整的时候,穆雪和苗红儿在岸边搭设炉灶,岑千山和付云踩在溪水中捉鱼。
斜阳染红了半条溪流,波光粼粼的水面下,有鱼儿自由自在游动。
岑千山踩在溪水中,拿着一根削尖了的竹竿,凝望着水中的游鱼,看似漫不经心地和付云聊天:“在我们那里,小雪那么小的孩子除非是孤儿,一般是不会被人收为弟子的。”
付云正巧抓住了一只鱼,把活蹦乱跳的鱼提出水面,口中随意答他道:“在我们仙灵界并非如此,六岁以上资质优秀的孩子,就时常被选入宗门之内。小雪她的父母都健在,偶尔还会来宗门看望她。”
岑千山眉头微微一动,手臂一动,一杆入水准确无误地串上一条大鱼。
从鬼门关出来的时候,那人满面流泪,呢喃着说见到了她已故的母亲。
她的父母明明还健在着。
“那……看起来小雪她进你们归源宗也没多少时日?”
“是没有多久,数月而已,本来不让她来这里,谁知道这孩子不听话,硬是悄悄跟了上来。”
数月而已?俩月之前紫金龙纹引磬招来了师尊的魂魄。
原来如此。
果然是你,真的是你。
岑千山束着白色绷带的手臂凝而不动,任凭那条求生欲旺盛的黑鱼甩了他一头一脸的溪水。
岸边,穆雪烧好了火,抬头看见师姐苗红儿歪在树桩边上看一本闲书。
“啧啧,虽说魔修也有重情重义之人,但薄情寡义的还是不少啊。”苗红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口里嘀咕着,“把人吃干抹净了,玷污了清白,就撇开不顾,也未免太渣了。”
穆雪奇道:“师姐你在说什么?”
苗红儿合起了书,那书的封面穆雪竟然分外熟悉。
“在上次我们住的那间屋子床底下捡到的,也不知道谁丢在那里。”苗红儿不好意思地冲着穆雪笑笑,“这书你还不能看。说得是一个叫穆雪的魔修,吃着碗里还看着锅里的。”
“知道这句话啥意思吗?”苗红儿合上书,比划了一个圈,“这就好比桌上有一锅美味的龙虾丸子,一人一个都不太够分,可是有人碗里明明已经有了一个,鲜香又美味,偏偏只咬上一口便撇开不要,又惦记起锅里的了。你说这人可不可恶。”
穆雪捂住了脸,“可恶,这个人也未免太可恶了些。”
清凉的溪水中隐隐传来一股波动,岑千山和付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果然,不多时几只巨大的鱼怪突然从水底一跃而起,张着利齿狰狞的大嘴,冲着立在溪岸边的俩人咬去。
寒霜的刀芒一闪,两道月牙形的风刃交错切开鱼腹。
于此同时另外一只大鱼的尖牙也到了面前,本来应当可以从容避开的岑千山却不知为什么停住了动作,眼睁睁看着那锋利的牙齿刺穿了自己的手臂。
水中的这场战斗结束地很轻松。顷刻之间溪边堆满着一只巨大的鱼尸。
岑千山走回篝火边,沉默着坐下。鲜血淋漓的手臂搁在膝头,任谁都不可能看不见。
穆雪抱着医药箱子过来,“怎么这么不小心?我给你包一下把?”
小山虽然没有说话,但至少没有像上一次那样带着抗拒抽回手。他坐在那里微微动了动手臂,主动把留着血胳膊抬起。
那沾染了血迹的修长手指在穆雪触碰到的时候,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穆雪接着他的手,先把一直缠绕在胳膊上的绷带拆了下来,露出那交错着无数十字型伤疤的肌肤。
穆雪忍不住皱眉,一边清理创口一边问道:“这些伤痕是怎么回事?”
“我师尊曾经教过我,很多东西你把它记在脑子里,时间久了它就会自己变淡,也就渐渐把它给忘了。如果想牢记什么事,必须把它记录在别的地方。”他没有看穆雪,眼神落在自己的脚尖,
“每一次尝试凝聚师父的神魂,我就在手臂上留下这样一个记号。这样时间哪怕过得再久,我也不会忘记。”
穆雪包着伤口的动作就顿住了。
岑千山转过脸,靠过来看着她。他眉目靠得那样近,琥珀般的双眸泡在一汪秋水中,潋滟有光。
穆雪几乎能透过那清透的眸子看进去,看见了自己的心湖又起了涟漪。
“你……这样好像不太值得。”穆雪避开了那掠人心魄的眸光。
“怎么会不值得,”岑千山轻声说道,“万一哪天,师尊她看见了,说不定会有一点点感动,能因此多看我一眼,不再去看她的那些好哥哥了。”
他自己或许不知道,长得这样俊美,又用这样的语气靠着他人的耳边说话。实在过于撩人。
穆雪开始走神了,自己除了小山真的还和其他男人有过瓜葛吗?她想起师姐刚刚拿在手中的那本书,那本《穆大家辣手摧徒记》里倒是把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什么烟家的小公子,柳家的二少爷应有尽有。
细细回想往事,烟家家主想要塞给她的那位小公子长什么样,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是一位弱柳扶风的清秀公子,自己有些受不了他那副娇滴滴的模样,连面都没见两次,就及时回避了。
当然,因为人家是俊美又斯文的郎君,自己面对他的时候肯定是客客气气不曾失礼的。
至于柳家的那位少爷就更不用提了,那位秉承了柳家的家风,手段有些不入流,穆雪当时在那场宴会上就翻脸走人,根本谈不上有所纠葛啊。
小山口中那些好哥哥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难道自己还有什么彻底忘记了的往事吗?穆雪想得头都大了。
尽管受了伤,小山还是利索地给大家滑了一锅鲜香爽滑的鱼片汤。吃饱喝足之人,继续他们的旅程。
神道之上有些道路并不好走,孤悬的石粱,料峭的山路随处可见。每到这些路段的时候,付云总会不容分说地把六岁的小穆雪抱起来,走过这些危险的区域。
受了伤的苗红儿跟在队伍的后面。
岑千山走在前方开路,他沉默不语,甚至连头都没有回过。
今日不知为什么,走了一段路程的付云面色微微有些不好看,他察觉到肠胃有一些不太舒适。大家午饭都喝了一样的鱼汤,为什么只有他一人肠胃不适。
虽然不怎么严重。但出身贵族,恪守礼教的他羞于在伙伴面前启齿。
只得交代了一句,“你们先行一步,我随后就来。”
从山顶往下走,地势十分陡峭,先下去的岑千山转回头,向着穆雪举起了手臂。
这是要抱着她走下去的意思?
师兄师姐总喜欢把她抱起来走路,她虽然不太愿意,好歹也习惯了。
但如果让小山来抱她,也未免太别扭了。
小山看着自己的目光,透着一股殷切的期待,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举在自己面前的手指,微微带着点不安。
那手上一圈一圈地绕着白色的绷带。
穆雪一下就心软了。
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我是谁。
她眼睛一闭,任由岑千山把她抱在了臂弯里。
小山的身上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长年累月泡在冶炼台和工作间的炼器师所独有的味道。带着令人怀念的故居的气息,萦绕在穆雪的鼻端。
穆雪的小手绕着小山的脖子,脸蛋搁在他的肩头往后看。
自己当年也是这样让瘦瘦小小的小山坐在自己的胳膊上,在大雪的天气里把他一路抱回了家。
如今小山的肩膀已经这样结实宽厚,脚步也这么的稳。只是脖颈那里不知为什么泛着一层红晕。
穆雪在小山摇摇晃晃的脚步中,困意上涌,于是安心地闭上眼,渐渐陷入沉睡中去。睡梦之中仿佛回到了过去,听见小山在她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师尊。
付云赶上来的时候,想要把穆雪接过来,
“付道兄既然身体抱恙,我帮这么一点小忙倒也无妨。”岑千山不动声色避开了他的手臂,看付云的眼神却带着股莫名的怒火,
“她既然睡着了,就不必吵醒她了。”
魔修的性子,还真像那晴雨表一般,一会好一会坏,实在是捉摸不透。
付云十分摸不着头脑。
第38章
岑千山一刀将眼前的魔神断成两截, 踩着他的头颅举起手中寒霜。
“可以不砍到脸,留着我的脑袋吗?”那被踩在脚下的魔神平静地说。
他有着一张苍白而俊美的面容,额头上却生着一双巨大的黑角, 脖颈以下长满了黑色的鳞片。
岑千山愣了愣, 刀尖刚刚悬在他眉心。
这一路上他们和不少这样诡异的魔神发生了冲突。
每当路过被发现的时候,这些游荡在神道周围的魔神便会怒气冲冲的对他们发动攻击。
但被打败之后, 反而不再生气, 一脸平静地接受了被肢解的命运。大部分甚至都没有开口同他们交流过一句话。
“原来会说话啊,我还以为这些家伙大多不会说活。”苗红儿有点好奇地弯下腰看那个长了牛角的男人。
“我需要一个理由。”岑千山冷淡地说。
这些古怪的魔神似乎拥有永恒的生命, 切断他们的身躯四肢并不能让他们死去,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自行组合复原。
但破坏他们的脑袋能让复原的时间拖延得久一些,确保大家安全远离。
“脑袋如果被切开,会失去记忆很长时间, 有一种‘死去’的感觉, 让我觉得害怕。”那只剩半截身躯的魔神平静地阐述, 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他却阐述出了一个代表着情绪的词汇――害怕。
他身躯的截断面没有流出任何血液, 而是一片光洁的黑色晶石。看起来根本不像活物,而像一个人造的雕塑。
“你们为什么待在这里?”穆雪站在岑千山身后问道。
“不知道呢,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就一直停留在这个世界。只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必须守护着神殿, 不能让人随便通过, 我知道那是我的使命。”
“你在这里呆了多长时间?”
“这里的太阳永远不会下山, 我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额生双角的男人呆滞地看着昏黄的天空。
距离古神飞升上界离开人间已有了数千年的时间。
穆雪拉了拉岑千山的衣角,表达了自己的意愿。
岑千山果断地收起了刀。
向前走的时候,穆雪回头看了一眼, 碎石堆里那只剩半截身躯的魔物,正伸出双手向前爬, 去够那努力爬向自己的双腿。
“怎么了,小雪。”牵着穆雪的苗红儿问道。
“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另外的一种傀儡,由神灵制作的高级傀儡。”穆雪一路琢磨着这个问题,虽然在构造上不同,但精通傀儡术的她总能从这些魔神身上找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或许这会是人类傀儡术的终极目标。
“傀儡不可能这么聪明的吧。再高级的傀儡也只能完成主人给予的简单命令。”苗红儿说道,“你看渡亡道上的那个无常,连我们这么多人都差点不是他的对手。”
穆雪想起那个在九幽塔前的那位白衣无常,最后的时候,穆雪清楚地看见他收了手,召回亡灵,算得上是手下留情。
一个没有心脏的神造物,也能够拥有感情和思维吗?
“是漫长的时间,给予了他们思考的能力。”走在前方的岑千山转头说话。
“会思考,有了感情,是不是说明他们已经算是一种生命?而不是冰冷的‘死物’。”穆雪和他讨论。
穆雪仰头望岑千山,岑千山也在看她。两人之间有了个简短的眼神交汇。
小山和她还是这样默契。
有时候彼此都不用说话,就这样一个眼神的交流,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答案和自己如此一致。
岑千山很快转回头去,垂在身侧的手掌蜷了又蜷,来回摩挲着手指。
穆雪莫名生出了一种他希望自己能够牵着他,而不是苗师姐的错觉。
寻觅已久的极乐园并没有想象中的仙乐飘飘,宝殿璃光。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大片静寂荒芜的园林。
汉白玉雕成的高大石柱几乎被绿色植被完全淹没。大块的喷泉早已干涸,泉眼中心飞天仙女灿烂的笑脸上爬满了苔痕。
那些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琉璃彩灯,漂浮在空中慢悠悠地转动,生锈的转轴发出的吱呀声,在一片寂静的庭院中显得分外刺耳。
一行人沿着五色石铺就的道路,慢慢行走在这空无一人的园子内。
这里空得很,看不见任何走兽飞禽,也听不见一丝虫鸣鸟叫。甚至连那些四处飘荡的魔神都不见了。
一片死寂的园林中偶尔出现一两个石雕的塑像。
那些石像和真人等高,栩栩如生。大多面朝他们来时的方向。一个个凄苦或绝望的神色被雕刻得活灵活现,连衣饰鬓发,肌肤纹理都无一不精。
“不太对劲,”付云一路皱着眉头,“你们看这些人的衣物。根本不是上古时期的装束,而都是最近才盛行的。”
他突然在一尊雕塑前停下脚步,仔细辨认半晌,“这个人我认识,天衍宗三代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岑千山看着一尊女子的雕像,“是浮罔城烟家的人,她的衣服上有烟家的家徽。”
原来这些石像,都是前来探索神殿的活人所化。
岑千山等人交换了一个神色,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一开始零星出现的石像,逐渐变得多起来。前方仿佛拨云见日似的,突然出现了一座极其轩昂壮丽的神殿。
神殿的大门外,或站或坐,汇聚着无数面色惊恐的石像。那些人的服饰各异,有当下流行的,也有数百年前陈旧的款式。
数千年来,神殿现世过多次。被神殿吸引前来的众多探索者中的佼佼者,却这样永恒地化为石像,被留在了此地。
那生命中最后一刻的绝望和惊惧,固化在了时光里。提醒着后来者停下前进的脚步。
神殿的大门由纵横交错的铁栅栏固封。铁栅栏上锒铛锁着一道儿臂粗的铁链。
透过栅栏的空隙看进去,可以看见一个昏暗的大广场,广场的正中挂着一块巨大的玉石。那平整的石面,闪着光,显现出一些模糊不清的无声影像。
放映着影像的玉石前,无数的背影呆坐在各自的小板凳上,安安静静地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发光的石幕。
“这些都是阴魂,不知为何被束在此地。或许就是来自于外面这些石像的元神。”付云拦住大家,“你们先等等,我上去看一眼。”
他的脚步刚刚踏上神殿的台阶,神殿内便传出了一道平淡的男音,
“回去吧,这不是人类该来的地方。
东岳大神早已破碎虚空而去,世间再无极乐之园。里面也没有你们想象的天材地宝,速速离去吧。”
大家放开神识搜索,并没有找到那说话之人。
付云试探着道,“我等有同伴身中剧毒,欲取无生无尽池畔一株仙草。不得不入,还望放行。”
那声音叹息一声,“放不放行不在于我。这门上的铁索名为缚心链,欲开,需生人以素手扣之。只是触碰这缚心链之人的结局如何,你们也已经看见了。”
要推开这个扇门,必须亲手拉断这铁链,拉断铁链的人,生魂被摄入神殿之中,肉身化为石像,不得走脱。这简直就是一个无解之题。
“敢问可有破解之法?”付云问道。
“破解之法也并非没有。只需在石化后的十二个时辰内,取得无生无尽池之水,浇以身躯,便可使生魂归位,顽石复人。”那声音回答,“可惜古往今来多少年,我眼睁睁看着你们这些人类。不是同伴取不回池水,便是同伴在神殿内发现了些许宝物,不愿多人分享,自顾走了。倒在神殿门外留下这么多石像。”
付云回头看了苗红儿及穆雪一眼。
深吸了口气,伸手便欲解那锁链。
“等一下,”苗红儿喊住他,“我还有话想问呢。”
“按你这么说,生魂被束的人,就只能乖乖等着别人来救。”苗红儿不紧不慢走到付云身后,伸手搭在他的肩头,笑嘻嘻地问道,“难道就没有人能够自行挣脱的吗?”
神殿内那声音道:“年纪轻轻,心气倒是不小。我在这里守了这么些年,自解心链之人固然也有那么几位。就看你有没有那份心性了。”
苗红儿笑道:“那我就试试。”
她说这句话的同时,突然出手,一手扭住付云的胳膊,脚下一绊,将付云扭转手臂压在地面上。随后伸出另一只手臂,握住了门上那条会使人石化的铁链,用力一扯。那铁链发出一声清响声,轻轻松松碎裂了。
苗红儿这一套动作令所有人猝不及防,谁也没想到刚刚还笑嘻嘻说话的她,下一秒就行动了。
她扯断了缚心链,松开付云,慢慢站起身来,手上那条粗重的铁索渐渐溃散,化为星星点点的蓝光,尽数隐没入她的体内。
付云一下站起身来,脸色煞白,咬牙切齿,“苗红儿,你!”
苗红儿笑嘻嘻的:“虽然你修为比我厉害,可惜体术还是差了些。别忘了,我才是逍遥峰的大师姐,排资论辈,也该我先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目上已经隐隐现出灰败之色,是开始石化的表征。
穆雪两步跨上台阶,扶住她的手臂,心里是真的急了。
苗红儿抬起已经开始僵硬的手掌,摸了摸她的脑袋,“小雪不要怕,你我修行之人,行事当唯本心,是我的劫难便躲不过,也不用躲。你放心跟着你师兄先进去,你师姐很强的,很快就能摆脱这个束缚,跟上你们。”
她的双脚已经完全固化,岩石的灰黑色开始逐渐在健康的肌肤上如水一般扩散开来。
付云看着这样的苗红儿,抿着嘴握紧了拳头,
苗红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师弟勉强笑了笑,“别气了,你是我们归源宗最强的弟子,由你进去,比我更合适一点。”
死气沉沉的灰色从她的脖颈蔓延上来,向着脸部合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