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雪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身体突然产生了强烈的失重感。

下一刻她从床上坐了起来,身边夏彤正揉着眼睛摇她。

“小雪你今天怎么了?鸡都叫几回了,不起来练拳吗?”夏彤边说边坐在通铺上穿棉袄。

一旁的圆子坐在床榻边,打着哈欠睡眼朦胧地穿鞋子。

屋子里大家已经各自起床洗漱。

“又下雪了,山上就是雪比较多,好冷啊今天。”夏彤吸着鼻子看窗外。

还没回过神来的穆雪愣愣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天色微微亮,庭院里飘着细细的雪花。

在遥不可及的地方,有另一个大雪纷飞的院子。

离开得太匆忙,最后也不知道小山是不是感觉到了自己。

第19章

小傀儡吭哧吭哧地走过来。

主人背对它坐在门槛上,已经一动不动坐了很久。他低着头,手臂支着膝盖,手掌遮盖住了整个眉眼,看不清他的神色。

门槛比小傀儡高,路过门槛的时候,它熟练伸长双臂按住门槛将自己灵活地荡进屋内,绕到了主人的面前。

主人的手一向很稳,那双手能做出极为精密的法器,也能强硬地拧下敌人的脑袋。即便负了重伤,鲜血淋漓的时候,依旧能稳稳地一下取出妖兽的内丹。

但此时此刻,这双手臂上青筋浮现,居然在微微颤抖。

这是怎么了?千机绕了半圈,伸长了脑袋想要一探究竟。

主人有些奇怪,看起来似乎在笑,又好像很伤心。

千机是一个活了很长时间的傀儡,它觉得自己比起其它懵懵懂懂地同伴都更聪明得多,大多数时候,它能够明白主人的情绪,但这一次,它也没了把握。

“主人,你不高兴吗?”小傀儡歪着头问,“穆雪大师终于出现了,不是吗?”

它的体内有一种主人赋予的特殊能力,能看到阴神,魂魄,阳神等和魂体相关的生灵。就在刚刚它监测到一个陌生的灵体出现。

“刚刚,她就在这里。”主人终于开口说话,双唇微分,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她靠得那么近,我几乎都能感觉到她像从前那样弯下腰,对我说话。可我一点都不敢动,我生怕一动,她就不见了。”

千机觉得主人话有些奇怪,那明明只是一种没有任何形状的灵体,既分不出相貌,也看不清性别。主人又是怎么从那一团冥冥淼淼的灵气里,看出来人家弯腰了,还说话了呢。

岑千山放下手掌,缓缓站起身来,走向雪窗前的那张桌面,伸出手捻起那条制作了一半的项链。

他摩挲着那条半成品,慢慢地开始笑,“是师尊,是她。这一次是真的。”

雪夜华庭百年身,千里孤魂不忍触,相顾无言,知是梦中人。

微微亮的天光从窗户斜透进来,照在了那张凝固了百年时光的桌台上。

有一滴水滴在那道光束中反射了一下,掉落在桌面上。

哪里来的水滴?千机好奇地爬上桌面。

是眼泪啊。

小小的傀儡在它的脑海中搜寻了一下关于这个词汇的解释。

人类在悲伤的时候,会从眼中流出水份。在开心的时候回发出笑的声音。

所以主人现在到底是高兴还是伤心呢?

人类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即便我这么聪明,也很难完全理解他们呢,千机想到。

浮罔城中,化了雪的街道泥泞一片,热闹又污浊。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已经彻底忘记了百年前那场毁灭家园浩劫,在这座新的城池里重绘了人间百态。

广告牌上的琉璃彩灯轮回闪烁,街边的小贩扯着脖子卖力吆喝,

“苞米,香喷喷的烤苞米嘞!”

“煎饼果子。好吃的煎饼果子,客官来一套?”

“《多情千山无情雪》最新续作,紧俏货,欲购从速,晚了没有啦。”

一家风格老派的医馆,走进来一个穿着厚重斗篷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孔的客人。

他来到柜台前,将一个修理好的医疗法器放在了古旧的台面上。

年迈的老医修从柜台后抬起头来:“真是稀客,自从我搬来这里,岑大家就好久没亲自过来了吧?”

他戴上单目镜片,拿起那个法器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赞叹道,“好手艺啊。劳烦您送来,谢谢了啊。”

“年叔,”男子说,“我要去东岳神殿,找您拿点丹药防身。”

“神殿遗迹?那可不是个好耍的地方。你等等,我得给你多备点药。”老医修絮絮叨叨地翻了数瓶丹药,一瓶瓶摆上来,“回春丸,解毒散,百花定神丹,金创再生膏……哦,还有这个固本补血丸,都收好了啊,那鬼地方,多高的修为都不好使。一进神道,人人都和初入门的弟子差不多。”

年轻的男人点点头,将那些瓶瓶罐罐收进乾坤袋之中。

老医修捻着山羊胡子:“总算进益了。至少晓得提前找我备点药。你师父要知道你终于懂得珍惜自己了,心里想必很高兴。”

那男子微微颔首,清冷的嘴角上罕见地带了一丝笑意。

在他起身告辞的时候,老医修又补充一句,

“那可是双生神域,进了里面会见到不少仙灵界的人。你要注意,那些家伙看上去仙风道骨,道貌岸然,其实阴险狡诈得很。”

岑千山从年叔的医馆出来,正遇到隔壁书店的店小二站在大门口销售新书。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瞧一瞧,看一看嘞。《风月传说》最新章‘浮罔城中玩淫柳,风雪夜里弄千山’,内容劲爆,情节香艳,不容错过嘞。”小二哥搬了张椅子,站在上面,四面吆喝。

他的吆喝吸引了不少罗裙金钗的女修,她们嘻嘻哈哈挤进店来,递上灵石抢购,一时间门庭若市,热闹不已。

“你们这样编排穆大家,不怕她的那位未亡人知道了,一把将你家铺子掀了?”有客人买了书出来,笑嘻嘻地打趣小二哥。

“您这可就不懂行了。”小二哥口齿伶俐,“咱们浮罔城这地界,过得是刀口舔血的生活,为了图个乐,越出名的人就越多人编排。咱这也是怀念穆大家,若非这样,一百多年过去了,谁还能记着她老人家呢,您说是吧?何况那位守着旧居,几年也不来集市一回。没事儿。”

女客人压低声音和身边的女伴悄悄道:“倒也是,以那位的性格要是介意,早来掀铺子了。嘻嘻,没准这上面写得都是真的。”

她的女伴以袖掩面:“就是,撇开性格不谈,那位的容貌和身材是没得说的,朝夕相处,换谁忍得住啊。”

“诶,还是别说了。别真被他听见了,我还挺怕他的。”

小二眼前一花,握在手中揽客用的新书不见了,手上被人塞了一块灵石。

他诧异的四处张望,只看到远处一个披着斗篷遮的背影,匆匆离去。

九连山上,化育堂内。

穆雪抱着书本和丁兰兰一道向学堂走去。

“你听说了吗?”丁兰兰说起从家族听来的八卦,“东岳神殿的神道开了。那可是上古大神遗留的神域,几百年没有现世。所有的门派都被惊动了,听说掌门亲自去查看一番,刚刚才回来呢。”

“神殿里都有些什么?”

“那可多着呢,天材地宝啊,机缘秘籍啊……嘿嘿,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啦。大部分人都只能在外围的神道转一转,是走不进去里面的,没人知道有什么宝贝。不过那是双生神域,去了里面会遇到魔修。”丁兰兰双手成爪,做出吓唬人的样子,“魔修你怕不怕?魔修,啊呜!”

“怕,怕。”穆雪笑嘻嘻地说。

几个从她们身边经过的女弟子撞了穆雪一下,害得她失手撒了一地书。

那人非但不道歉,还冷笑一声,撂下话来:“大考就要到了,还有闲心嘻嘻哈哈。简直愚蠢。”

此人名林伊,是本届弟子中的又一名“关系户”,和丁兰兰有些不对付,有事没事要来找点不痛快。

穆雪拉住想要追上去丁兰兰,自己蹲着把书捡了起来。

丁兰兰气得跺脚,“你这个包子,怎么性格就这么软。”

“一点小事,这一次就算了。”穆雪软绵绵地说。

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呢。小包子好脾气地想着, “还是说说大考都会考些什么吧,兰兰姐你知道吗?”

化育堂三年举行一次大考,由各峰峰主出题,考核所有外门弟子。考核成绩优秀者,有望被主峰的各位前辈收入内门成为亲传弟子。

这个考试不仅是面对初入门这百来号人。往届落选的外门弟子,如果这几年自觉学有所得,另有突破,也可以前来参加考试。

是以每次大考都人才济济汇聚一堂。但愿意收弟子的金丹期师长却为只有那些,因此竞争十分激烈。

“我告诉你,你可别告诉别人啊。其实不难的,”丁兰兰左右看看,付在穆雪耳边说话,“我姑姑肯定考现场制作一个手工制品。不计做什么,只要在制作时将神识外放,尽量用灵力辅助制作就好。玄丹峰主一般考药剂学,这个你不怕的。铁柱峰主比较简单,和他们峰的师兄过上几招就行,输赢都没事,主要看看天赋。掌门喜欢考奇闻见识,如果想去清净峰,就多去藏书阁翻翻仙魔两界编年史……”

“逍遥峰的苏先生呢?”穆雪问道。

“他啊?逍遥峰你就别想了。苏峰主很少收徒,他最后一次收的是叶师兄,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丁兰兰看了她一眼,“你还真想去逍遥峰啊。那地方空落落的,整座山上没几个人。”

穆雪心中有些遗憾,所有前来讲学的金丹修士中,逍遥峰苏先生和碧游峰丁先生的修行理念最合她的心性。

这两位峰主心态包容,对魔灵界的评价客观中肯。穆雪虽如今不是魔修,但也不太愿意喜欢听人说魔修的坏话,拜一个整日将除魔卫道挂在嘴边的人为师。

而俩人中,丁慧柔修得是化物炼器之术,穆雪对此道过于精通熟悉。如果进了碧游峰,那么她有很长一段时间,必须小心翼翼活在谎言中。

一来这十分麻烦,二者不知为什么,她也不太愿意这样对待丁先生。

“其实考试对新入门的弟子也就走个过场,刚上山三个月的娃娃怎么能比得上往届师兄?”丁兰兰悄悄和穆雪说,“平日里学堂上,师长们早就考核过了。想收哪些人做弟子,心里都排上号了。我告诉你的这些,你可别说出去啊。”

穆雪点头保证。

下学的时候,穆雪看见丁兰兰正付在夏彤耳边说:“我只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啊。”

进食堂的时候,她又看见夏彤付在圆子耳边说:“考什么我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啊。”

于是很快,所有的同门都知道了考题的范围,紧锣密鼓地准备了起来。

第20章

随着大考日期的临近,化育堂内往来的弟子突然就多了起来。

每日都可以看见衣着不同,年纪各异的往届外门弟子沿着山道上来。

他们有些穿着道服,一派仙风道骨。也有些龙行虎步,做江湖人打扮。有人青春年少,芳华正好;也有人两鬓斑白,夕颜迟暮。

一个挑着担子,风尘仆仆的大汉迈进化育堂的大门,喊住了手拉手出来的穆雪几人,“师妹,劳驾。我是来参加大考的,敢问今期的点卯处在何地?”

穆雪将地方指给他看。

那大汉笑着点头称谢,挑着一堆凌乱的生活用品过去了。此人须发虬结,衣服上还打着几个补丁。要不是没有符玉之人上不了山顶,穆雪几乎不太能相信,他也是归源宗的弟子。

又有一穿锦圆着冠,足登金缕靴的白胖男子,满头是汗走上山来。他看见夏彤等人,笑眯眯地打躬作揖,“在下前来参加这一期的大考,劳烦几位师妹给指路。”

从此人的衣着打扮来看,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富贵之家。当时出身王侯世族,钟鼎豪门。平日里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对穆雪这样的小姑娘如此礼遇的。

可是进了山门,不管在山外是什么身份,如今也不过是同门师兄妹。少不得彼此礼重,特别是对这些新入门,未来可期的小师弟师妹。

“怎么办?我突然有点担心。”圆子打了个嗝,“我们会不会也这样,到了头发都白了纪还进不了内门?”

“就算进不了内门,我也只呆在山上,不想回家。”夏彤看着人来人往的庭院,露出了和年纪不符的忧伤神色,“我就在山上住一辈子,将来也不打算嫁人。只要我还在这里,家里的人就会因我而感到荣耀,我娘她,也能过得好一些。“

夏彤的母亲是从小被买到家里的童养媳,婆婆刁钻,丈夫粗鲁,下面还有一大家兄弟,日子过得很艰难。

“张二丫,夏彤,你们家里来人了,在山下冲虚观等着呢。快去看看吧。”一位师姐从山脚下的冲虚观上来给穆雪和夏彤传话。

临近三年一度的大考,有不少弟子的家人从各地赶来,看望鼓励自己的孩子。

这两日,山道上一直人来人往得很是热闹。

夏彤十分兴奋,拉着穆雪就往山下就跑。

“快,快,小雪。一定是我娘来看我了。”

她踩在青石的台阶上,跑得飞快。小脸泛红,双目亮晶晶的。

刚刚还在说绝不回家的孩子,其实一心挂念着家人。

穆雪被她拉着跑,连带着心里也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期待。

来看望穆雪的是父亲,母亲和兄长大柱子。

这个年头,普通人出一趟远门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跨过法阵瞬间就到了九连山,但父母兄弟从家乡过来,需要跋山涉水,舟车劳顿,来回得耗时一个月有余,路途中食宿不便,防贼防盗,十分不容易。

家里的情况显然好了许多,穷了一辈子的父亲如今也穿上了新做的绸子衣服,干瘦操劳的母亲手指上也套了个黄金的戒指撑门面。

连小镇都没走出去过的父母坐在茶室里,显得十分局促,手脚都没处摆放,不安地扯着身上的新衣服。

直到看见几个月不见的小女儿,张母瞬间将局促忘到了一边,一下拉过穆雪的手,来回打量片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可想死娘了。让娘好好看看,这都瘦了。”

张父低声提醒:“瞎说什么,二丫是住在仙家的地方,怎么会瘦了。”

他们出门之前,族长和地方上的官老爷们可是特意前来送行,交代了许多需要注意的场面话。这个胆小朴实的农民,深深把那些话记在了心里。

张母急忙抹了眼泪,冲照看茶室内的修士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拉着自己六岁的小女儿左看右看,心里难受得很,二丫从小就生得白嫩,没离开过她半步。如今来了几个月,小下巴都尖了,可见在山上的日子不好过。

虽说是光宗耀祖的事,但想到从小疼爱的小女儿,小小年纪,就得给人当徒弟,终究是舍不得。大柱在城里当徒弟,且要受师父打骂,女儿想必也是十分辛苦。

穆雪被母亲紧紧搂在怀里,她不太习惯这样的亲近。

勉强从母亲有力的胳膊肘下钻出一个脑袋,想告诉她自己不过是因为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这才瘦了下来。

她抬起头,从这个角度,正好清楚地看见一双满是老茧的粗大手指在抹着眼角,那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噙着有些浑浊的眼泪。

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用这双粗大的手抱着她,背着她在田里走来走去。让她度过了极为悠闲自在,无所事事的一段时光。

那时候这双手还没有这么粗旷,那眼睛也还没有这么多的皱纹。

穆雪突然就觉得心底升起了一种不忍的情绪,

“我没事呢,山上吃得很好,天天有鸡腿。师父也不打人的。”她努力学着宽慰他人。

当年,自己养着小山在身边的时候。小山受了越严重的伤,回来就越是躲着不想让她发现。

原来是出于这样的心情。

有人爱着呵护着的孩子,会想要回报那个照顾过自己的人。

让她无忧,让她不再伤心。

穆雪趴在母亲的怀里,任凭母亲的手轻拍着自己的肩头。

直到母亲稳定了情绪,松开穆雪,努力笑起来,从带来的行囊里掏出一个个瓦罐往桌上摆,

“都是你从小爱吃的,怕你在山上吃不着。这是酱瓜,这是咸鸭蛋,这是糟笋还有新腌的嫩姜……”

张父就在一旁说道:“二丫是要做神仙的人,哪里还差这一口这个,叫你别带这许多,偏偏要丢人现眼。”

穆雪接过那些罐子,“谢谢母亲,我时常想着家里的味道。”

她的话向来就少,这只说了一句,父亲和母亲,还有兄长面上都立刻高兴起来。

“你喜欢就好,下回来看你,娘还给你带。”

相处不了多久,家人们便要告辞离开。

穆雪一路将他们送出冲虚观,送到山脚下的大道上。

上马车之前,张母拉着她的小手,百般不舍得,哽咽着说:“丫啊,要是师父太凶,打你打得厉害。你……你就还家来,爹娘还养着你。”

“瞎说什么,没得教坏孩子。”张父将妻子拉进车去,有些不太高兴,他认真严肃地交代女儿,“闺女,不能听你娘的。你记着,在山上对师父须得恭谨,好好学本事,别闯祸。如今咱家和族里,咱整个村子可都指着你长脸。”

不论父亲还是母亲的说法,穆雪都表示可以理解,点了点头,挥手送他们上车。

兄长大柱留在车外,避着人,悄悄揭起衣角,取出一捆缠在裤头上的小包袱。塞进穆雪的怀里。

“妹妹,自从你选上了,家里来了好些人,送了不少金贵物件。听说你们拜师父的时候是要给师父送礼的。到时候别人家的孩子都有,只怕你没有。这是母亲挑了好了叫我悄悄给你,你且收着用。”他小心左右打量,最后低声强调了一句,

“别听父亲的,家里还有哥呢,要是山上实在待不下去,就家来,哥也能养活你。”

站在青山脚下的穆雪,看着马车扬起滚滚红尘离去。沾了一身红尘的她,转身往回走去。

夏彤同样刚刚送别亲人,抱着父母留给她的包裹,哭红了鼻子眼睛。

“我见着我娘了。以前,我爹总打我娘亲,阿奶对娘亲也很凶。现在娘亲衣服也穿得好看了,脸上也没伤疤了,比从前好了许多。”

穆雪牵上她的手往回走,夏彤边走边抽抽噎噎,还用袖子擦鼻涕,

“小雪,我挺高兴的,真的。”

一边哭一边笑,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啊。

穆雪无奈地看她,“你娘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对了,有泡椒凤爪,还有雪片糕和梅子糖,可好吃的。一会分你吃。你呢?”

“我的是酱瓜,咸蛋,糟笋还有新腌的嫩姜。一会也分你尝尝。”

仙灵界的各门各派,不论宗门隐在何地,大多会在门派所属的国度内,设立一些代表门派的道场。以便在凡间提高自己的影响力,广招门徒,择选优秀的弟子。

是以仙灵界虽然灵脉稀缺,但修真之脉依旧鼎盛相传,并不明显弱于灵力充沛的魔灵界。

归源宗设在人间的道场,名为冲虚观。九连山半山的这一座冲虚观,最为宏伟壮观,气势不凡。

主殿虽然设在半山,但从山脚这里起,就设有迎客庭,茶寮和一些吃食酒肆,以便前来上香的信众歇脚之用。

这些场所的经营打理,也由宗门的内外门弟子轮流担任。

穆雪和夏彤经过一家面摊的时候,意外地发现摊主竟然是一位熟人,此人姓杨单名一个俊字。乃是穆雪第一夜抵达山门之时,接她们进门的那位师兄,出身铁柱峰。

“杨师兄?你怎么会在这里?”穆雪和他打招呼。

“是小雪啊。”杨俊时常在广场上看见穆雪打拳,对她很有印象,“我在这不是很正常吗?这一周都轮到我值守呢。你们饿不饿,师兄给你们煮碗面,吃了再回去。”

穆雪和夏彤便在桌上坐下。

只见炉灶后的杨俊十分熟练地下面,捞出,调上香油,拌入浓稠的花生酱,再撒一把鲜嫩的葱花。

两盘香味浓郁的花生拌面就摆在了她们面前,还附带两碗熬了许久的大骨头汤。

穆雪吃了一口,面条筋斗,酱香浓郁,好吃得不得了。

夏彤都顾不上说话,大口吸溜,只腾出手来比个大拇指。

“可是师兄,这样不会很耽搁修行吗?”穆雪十分不解。

杨俊哈哈一笑:“小丫头们以为修行是什么?躲在深山里没日没夜地打坐吗?”

“难道不素么?”夏彤抬头含含糊糊地说。

“是了,你们还没有拜师,还没人和你们细说这些。”杨俊手脚麻利地用一块抹布收拾桌面,“我们人呐,出生在红尘中,修行自然也是离不开红尘的。”

“没有见识过这花花世界,没有体验过人间种种诱惑磨难,只埋头在深山一味苦修的人,是很难顺利渡过修行道路上的人劫天劫的。”

“就好比你们女娃娃吧,小小年纪上了山,从未接触过世间油腔滑调的男子。有一天突然下山,遇到了一位翩翩少年郎,对你拿出风尘中的手段,小意殷勤,百般呵护。等你回了山,自然打坐时也是他的面容,入静也见着他的脸,这不就卡在情劫上了?”

穆雪和夏彤都哈哈笑了起来。

“别笑,师兄我这说得还是浅的。”杨俊说着别笑,自己也笑,“等你们将来就晓得了,只有踏踏实实,历尽千帆练出来的心性,在修行的时候才不易被魔障所诱惑,那些心劫,情劫,魔境劫才不至于过分凶猛。能顺畅渡过去。”

“那我们也要下来煮面,招呼客人吗?”穆雪问。

“那也未必。若是入了内门,师长在传法之余,自然会根据你们的心性安排些不同的任务。比如去江湖上走走办点琐事。或是去某地救护一方百姓。也有可能去比较安全的秘境里练练。谁又知道呢?”

他挠挠脑袋,“唉,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师父总让我负责照顾师弟师妹,办点琐碎事。从不给我派几个刺激些的任务。”

第21章

明日就是大考之日。

就连平日里吃饭的食堂此时都充满了紧张的氛围。

往届的老学员们, 三五成群聚在一起, 低声交流经验,分析过往考题, 揣摩这一届先生们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