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画都是关于人物的临摹,只是寥寥几笔,山庄中的各个人物便跃然纸上,卓安婕,班戚虎,陆边,顾中南,乔翼,金大钟,任自凝,容小盈,薛昊,苦禅,胡靖庵,言森,少夫人,哑妹,甚至云寄桑自己。所有的人物不仅气韵生动,神色宛然,甚至身上的衣着服饰也无不细致入微。
云寄桑地目光在一张张画像上掠过。风骤然大了,一张画纸猛然飘起,打在他的脸上。
风歇,画纸翩然静落,然而他的目光却已停滞,似乎注视着空间某一个不存在的焦点。
“云大哥,你发现了什么吗?”察觉到他有异,方慧汀停下笔来。
“是的,我找到了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他喃喃地说,猛地抬头道,“阿汀,我们去找胡总管……”说完,转身出了屋。
洗雨堂内,所有的人,包括身着孝服的少夫人和容小盈也全部就座。
胡靖庵站在客厅正中,侃侃而谈。
“各位,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想告诉各位,近日来敝山庄血案连连,虽然胡某已尽心防范部署,却还是不能阻止那个凶手的杀人恶行,实在是对不起大家。明天便是寒露,凶手恐怕还要继续行凶。如再有人伤亡,胡某更是难辞其咎,所以,胡某决定……”胡靖庵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只是在云寄桑的脸上不可察觉地略略停顿了一下,“明日一早,便请各位离开山庄。以免再给凶手任何可乘之机。”
“什么?!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老班就是死,也要和那王八香煞斗一下,要老班做缩头乌龟,没门!”班戚虎脸红脖子粗地大声道。
其余地人则默不作声。
“你们怎么了?就这么让人家吓住了?还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呢,我呸!”他又愤愤地啐了一口。
“班坞主不必多虑,如今敝庄主已死,二公子又早已避祸远去,只要再送走少夫人,便无可虑之四了。倒是各位,依现在看,恐怕这凶手的目的只怕未必在敝山庄吧……”胡靖庵冷笑道。
班戚虎一滞,张了张嘴,却终于什么也说不出口,闷闷地坐了下去。
胡靖庵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就是这死香煞看似要对起霸山庄下手,实际上目标却是赶来助拳的众人。这样一来,山庄内的诸人非但不是强援,反而成了祸根肋。赶他们离庄,正是离祸免灾之意。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卓安婕首先站起身来道,说完便不再多言,向外走去。只是经过云寄桑的刹那,大有深意的瞥了他一眼。
云寄桑寂然不语,只坐在那里任众人一一离开。
胡靖庵见人都走光了,缓步到他的身边,低声道:“云少侠……”
云寄桑举起手,阻止他说下去,一边站起身来:“你做得很好,胡总管。这样一来,我们只需到一个地方候着,便不愁那凶手不送上门来了……”
“地方?什么地方?”胡靖庵莫名其妙地问。
“这个,胡总管你应该最清楚才对,不是吗?”云寄桑转过身,不动声色地反问。
胡靖庵的脸上掠过不安的神色,勉强笑道:“云少侠说笑了,我怎么会知道……”
“你当然会知道了,因为我们要去的地方,便是贵庄庄主铁鸿来的藏身之所啊……”云寄桑微笑道。
胡靖庵脸色骤变:“你……”
“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做,今夜便一定可以揭穿那雌雄香煞的真面目……”云寄桑缓缓道,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天色越发的黯淡了。茫茫的洞庭湖水连绵着被引向天际,灰色的涟漪愁怀般一轮轮荡漾开,从不止息。岸边的林木则苍郁得如同伤心的故老,在轻风中发出深沉的叹息。暗黑的天幕终于沉重地降落,然后,整个世界的生机便似乎随之沉入了湖底……
一处又一处,点点的灯火在起霸山庄中亮了起来。模煳而绰约的人影在昏黄的窗棱中晃动着,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妖异,充满了难明的意义。
闻涛堂中,班戚虎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又将一条黑巾系在脑后,掩住整张脸孔,只露出灼灼的双目。然后又在腰间的镖囊内插入一支支小小的钢叉,将自己的九环大刀背在肩上,最后,他将一条九节软鞭缠在腰间。灯光下,站起身来的他彪悍而神秘,恍若来自地狱的魔神。他的双目中望向窗外高升的明月,闪过莫测的寒芒。
醒雷堂外的一棵高大古槐上,薛昊正坐在一根粗大的横枝上,依着树干,用一条洁白的丝巾仔细地抹拭自己的长剑。长剑如雪,即使是在沉沉的夜色中,仍发出逼人的寒芒。突然,他停住了,将目光投向漆黑的夜幕。然后,他孤傲的唇角露出一抹冷笑。身子前倾,双脚在横枝上一弹,他整个人如同没有重量般,投向了树下那无尽的黑暗。
问菊斋的内室里,顾中南打开一只描金的药箱,将里面的药一一摆在桌上。然后开始凝神小心地将一个个白瓷小瓶中的药调试起来。半晌后,他露出了满意地笑容。很快,那笑容消失了,他的眼神逐渐朦胧起来。他用慢得出奇的动作将几个药瓶揣入怀中,面无表情地合起药箱,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桃花馆的游廊内,少夫人提着一盏青灯,缓缓走着。灯光照映下,她那略显憔悴的脸便越发地苍白了。走到拐角处时,她眉头微皱,轻轻咳了几声。于是,她停住了脚步,将灯笼插在栏杆上。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将里面的药丸倒了一粒在口中吞下。身体颤抖了一会儿后,才渐渐平复下来。她痴痴望了那瓷瓶好一阵,才将它收入怀中,然后站立了许久,终于提起那盏灯笼,步履娉婷地出了桃花馆。
杨柳斋的院子里,乔翼双手负在身后,在院子里缓缓踱着。月光下他虚幻的影子如同他的□,随着他沉默地走动。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将身后紧握的手举在眼前张开,用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宽大的手掌。久久,他发出了一声深长的叹息。双肩晃处,身子腾起,闪入夜幕中。
禾香坊内。卓安婕坐在桌前,眯着眼,手持着那个黄色的葫芦,一口口地,缓缓啜着酒。她的眼前,一盏小小的油灯燃着微弱的光茫。桌子上,那个青色的酒葫芦借着这微光映出她的面孔,和那双微带落寞的双眼。许久,她突然放下手中的葫芦,握起桌上的长剑,转身走出屋去。衣袂飘扬,带起一阵轻风。于是,那灯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熄灭了。
身着夜行衣的班戚虎在林间星丸般腾跃着,向着山庄的东侧不断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