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没有再说话,一下又一下地铲着土。
黑色的泥土沙沙地在空中飞舞着。
大片大片的红叶从空中落了下来。越级越高,越积越高……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不见了。
他缓缓走向那堆红叶。
风将一片片红叶吹起,露出了下面的一张双目紧闭的苍白面孔。
那是卓安婕的脸。
他忙俯下身去,大声唤她的名字。
卓安婕的秀目猛地睁大,呆滞的声音从她的唇中吐出:“起煞了……”
“啊!——”他惊叫着醒了过来,然后意识到自己还躺在床上。抬起头,窗外已是天色微明。他摇了摇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这样一个梦。
很小的时候,他经常会做那个父亲种树的梦。每次做时,都会从半夜惊醒,然后恐惧地盯着屋顶,直到天明。拜师后,那个梦已经渐渐不再出现。可今天,他不仅旧梦重温,而且又增添了新的恐惧。
他并不喜欢起霸山庄。不知为什么,自从登上这山庄的第一步起,他便觉得这里的一切都让人兴起不安的感觉。似乎每个人都抱着某个目的来到这里,一种难言的诡秘气息正笼罩着整个山庄。他总是觉得,似乎将要有一系列的悲剧将在这里上演……
推开窗子,清新的晨雾中扑面而来。他长长伸了个懒腰,心情好了一点,便出了屋。看看天色,应该是卯正。想了想,便漫步向庄北走去。转过几个屋子,踏上了一条青石小道,向朦胧的晨雾中蜿蜒而去。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听到前面有谈笑声隐约传来,好奇之下,循音而去。却见不远的树荫下,顾中南和方慧汀这一老一少,正弯着腰,在地上起劲地捡着什么。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两个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见是他,都有些不好意思。顾中南一向显得老成持重,却被这个名义上的师弟撞到和小孩子泡在一起,难免尴尬。方慧汀则是因为在地上趴得太久太专注,弄得满脸满衣的泥土,脏得象只小花狗。
“是云贤弟啊,方姑娘是在帮我采草药……”顾中南恢复过来,解释道。
方慧汀也兴奋地道:“是啊,云大哥,我们采了不少草药呢,你看,这是红马桑,这个是墨香,这个是铁梳子,好玩吧?这个更有趣,叫露水一颗珠……”
看着顾中南在一边捻须微笑,便知道这个可爱的女孩着实跟他学了不少东西。
“你们采了多久了?”他问方慧汀道。
“大半个时辰了,看,有这么多!”她夸张地举起一只装得满满地大箩筐。
云寄桑忍住笑又问顾中南:“起霸山庄盛产草药么?”
“那倒不是,这些草药,大都是我让铁庄主种的……”看着云寄桑诧异的样子,顾中南解释道,“少夫人的病经常会需要的新采的草药,虽然岳阳的药店称得上应有尽有,但再药店卖的毕竟不如自家种的新鲜,所以我才让铁庄主在这庄内遍植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那也不用顾先生亲自来采药么,让庄里的人帮着做好了……”云寄桑笑道。
“寄桑此言差矣,采药可不是小道,有些中草药,如铃兰,不可过量采集,久贮便易失效。采集地上部份看要留根,一般要采大留小,采密留稀,如此种种,那些外行人如何晓得。”顾中南不以为然地道,“装错了药,把禁忌之药混装在一起,更是危险。所谓丁香莫与郁金见,牙硝难合荆三棱;川乌草乌不顺犀,人参最怕五灵脂;又所谓……”他平时一副沉默寡言地样子,一谈起中药来,顿时滔滔不绝起来。
云寄桑见了,忙岔开话题道:“寄桑知道了,我看你们继续采吧,我到别处转转……”
“我们正好采得也差不多了,要离开呢,对了,顾先生说要去庄北崖上采一种红芽草,最是好看不过,你陪我们去好了……”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就象庄北走去。
被她柔软的小手这样拉着,云寄桑颇为尴尬。但看着她漫无心机的样子,又觉得这样挣开反倒落了痕迹,无奈下只得由她去了。
顾中南看着他们的年轻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提起药箱跟在了后面。
没走几步,正撞见卓安婕背着长剑,提着酒葫芦,洋洋洒洒地从迎面的雾气中走了过来。看到他们,先是一愣,随即唇边泛出一抹笑意。
云寄桑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撞到她,望了望方慧汀拉着自己的手,心中暗惊,忙道:“师姐……”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方慧汀已经在一边叫道:“卓姐姐,你也陪阿汀去崖上采药吧?我和云大哥都去,还有顾先生……”
卓安婕斜斜望了他们一眼,摇头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说着举起葫芦喝了一口。
“卓姑娘,清晨饮酒,伤心败血,实乃大害啊……”顾中南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