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跟的话,你现在出门,任选一个方向随便走,不能走了就地挖个坑往里一躺,大家好合好散,我很多事要做,就不去给你上香了。”
很好,很多年前看过的搞笑段子终于派上用场了,秦放在心里默默回了句:不用你上香,脏了爷轮回的路。
“第三是……”
“第二还没想好。”秦放很不客气地打断,“刚不是还给五分钟吗?”
不是没想好,你谁啊你,不过,既然还有第三,一起听了,再翻脸不迟。
“用敬语,要说,司藤小姐,我还没想好,请多给五分钟。”
秦放盯着司藤足足有一分钟,人的眼睛是不能那么盯的,盯不了多久就得闭阖一下休息,反倒是司藤,真像一个蜡像,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直直看到他眼底里去。
再跟她对看下去估计自己是要瞎了,秦放捂着眼睛长吁一口气:“司藤小姐,您请继续。”
司藤伸出手:“给支烟。”
“我不抽烟。”
司藤还是看他,手也没有放下去的意思,秦放想起那句“一个眼色你就知道怎么做”,行啊,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急这一时:“司藤小姐,不好意思,我这就去买。”
烟是杂牌的,什么青海云天,反正没听过,司藤既然抽烟,又提过上海,那年代,估计是抽洋烟雪茄的主,还以为她会挑剔,谁知道她接过来看了看,说了句:“我不能吸烟。”
秦放火机刚揿着:“不能?那你还买?”
司藤讳莫如深地笑,她把烟头凑过去点着,凝视半晌,凑到唇边深吸一口。
秦放先还看她,看着看着,脸色渐渐变了。
司藤身上火苗渐渐泛起,焰头贴着肌肤跃动,头发,眼眸,双手,到最后几乎只能在火头掩映间看到她的轮廓,地毯渐渐变焦,刺鼻的烧臭味泛开,家具的边缘开始转黑,荜拨的干裂声响起次第响起,秦放被火势迫的连退几步,大叫:“停下,这样会起火的!”
没有回应,火舌倏忽窜起,窗帘,沙发,木制家具无一幸免,窗户砰一声迸裂,楼道里传来惊惶的人声,秦放呛咳着往门边走,门把手烫的要命,手刚挨上去就痛的抽缩,秦放扯过衣领掩住口鼻,狠狠踹了几下房门,外头有人大叫:“里头有人,还有人!”
嗤拉声起,应该是有水泼了过来,慌乱间门被踹开,秦放踉跄着冲出去,浓烟几乎是同他一起掀出,迫得外头救火的人连退几步不住咳嗽,浓烟弥漫间隐约看见洛绒尔甲拎了灭火器往这头冲,掰开喷嘴就是一通狂喷,又扯着嗓子大叫:“楼上还有没有人!赶紧下去!下去!”
所有人都撤到楼下,火势不息,越烧越烈,真像是有火龙在楼层外围舔舐盘卷,消防水车终于到了,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吵嚷尖叫声中,两道水柱在夜色里压往大火的焰头。
秦放这时才觉得手脚发软,推搡中疲惫地退到外围,无意间抬头,突然看到司藤站在不远处黑暗的角落里。
秦放的脑子轰一声炸开了,他几乎是冲过去的,压低声音吼她:“你太过分了!你烧了人家的房子!这样会出人命的!”
“第三……”
秦放难以置信,这个时候,她还在跟他提第三?
“第三,请你记住,我是妖,不受任何道德规范和法律制约。”司藤的嘴角渐渐泛起冷笑,“过分吗?天理不容吗?这本来就是妖做的事。妖怪就是让人来怕来恨来唾骂的,我不需要人喜欢、爱或者敬重,只要怕我,怕我……就可以了。”
☆、第⑨章
火灾的处理程序相当复杂,勘测火源、界定直接责任人以及最终处罚——原本火是在秦放屋子里窜起来的,他吃不了也得兜着走,不过走运之处在于无法勘测起火原因,不是人为纵火也不是电荷超载线路老化,买烟和打火机上楼是一大疑点,但洛绒尔甲说了:上楼没两分钟火就起来了,还连窜了好几间屋子,浇汽油烧也没这么快啊。
暂时排除嫌疑,但是留了秦放所有的个人信息,随时需要配合接受“咨询”。
这边的问询程序走完,天已经蒙蒙亮了,部分客人被转移到附近的金马大酒店,秦放赶过来的时候,这些人都在一楼的餐厅吃早饭,个个灰头土脸睡衣外头罩酒店提供的棉大衣,怎么看怎么委顿疲惫,除了……司藤。
餐厅很大,别人都选了角落靠边的位置坐,只有她坐正中央,披的明明也是军绿色老棉袄,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她穿的那款是LV的,还限量。
好多人盯着她看,尤其是餐厅里那些藏族女服务员,眼睛里的艳羡都像是能发光,秦放经过她们身边时听到她们在说:“看她的脚多白。”
白有什么用,心黑啊!
秦放没什么胃口,拖了椅子在司藤对面坐下,经过了昨晚再面对司藤,心绪尤其复杂,憎恶与无奈兼而有之,想豁出去了一走了之,又觉得极其不值:为了一口恶气,要赔上来之不易的第二次性命吗?可是如果向司藤低头,做一只鞍前马后的摇尾狗……
“秦放,你有什么梦想没有?”
在跟他说话吗?秦放最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梦想这么文艺不接柴米油盐的话题,可不像是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妖怪会讨论的,难不成话中有话,又要借题发挥给他点颜色看看?
秦放有些警惕:“什么梦想?”
“人活在世上,得有个目标,有个奔头。连小学生写作文都会写,我的梦想。你的梦想是什么?”
秦放沉默了一下:“我梦想我从来没有带安蔓来过囊谦。”
那时候只是转了个虚荣的念头,觉得千里践诺是件很潇洒浪漫值得吹嘘的事情,觉得生活平淡,就得干一两件说走就走的事儿,现在知道后悔了,千里迢迢过来磕头,磕掉的反是自己的脑袋。
“这不算,泼翻的牛奶,改变不了的事实,这叫做梦,不叫梦想。”
是叫做梦,要是真在做梦就好了,梦醒了还有翻盘的机会。
秦放有些自嘲,问司藤:“梦想是一定要能实现的吗?”
“要实现,但又不容易实现。”
秦放苦笑:“那没有了。”
“没有了?”
“没了。”她是明知故问吧,他这样的境况,还有资格或是闲情逸致去谈梦想?秦放忽然来了气,他往椅背上一倚,直接对上司藤的目光,压低声音说的很不客气,“我那不叫梦想,都叫做梦。我想能自由自在呼吸,我想能活着离开你,我想重新做回人,不用躲躲藏藏像条狗,能吗?能吗?”
说到后来,越说越是激动,两只手抻住桌子站起,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四周隐隐传来聊天的声音,有人在打电话,抱怨昨儿晚上那场倒霉的火灾,还有人关心着自己的股票,追问着:大盘飘红没有?涨了吗?
各种声音,扭着股儿向耳朵里钻,愈发反衬的他悲惨绝望,他也想像他们一样,能吗?
司藤拿起边上的餐巾纸,嘴角边擦了擦,拉了拉滑到肩膀的军大衣,又顺手掸了掸毛领子,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能啊。”
秦放居然没能第一时间明白“能啊”这两个字的意思,他就那么站着,双手的指尖一直不受控地轻颤,直到服务员过来理桌子把碗碟碰的砰响,他才揣着剧烈的心跳坐了下去。
是自己听错了吗?她说的是,能啊。
***
饭点将尽,酒店前台的服务员为从火灾宾馆转移过来的住客安排房间 ,领到房卡的客人三三两两回房,到秦放这里,服务员一边递卡一边抱歉:“不好意思啊,房间比较紧张,客人还没退房,请在餐厅坐着等等,12点之后可以进房。”
秦放的心跳带的耳膜鼓响,随手接了卡拿玻璃杯子压住,杯子里剩下的水一漾一漾的,映的杯底透出的房号扭曲而诡异。
188号。
他耐心候着服务员走远,声音颤抖地问司藤:“我要怎么做?”
“道士炼丹,妖怪聚气,志怪小说里喜欢夸大妖怪的能耐,什么翻江倒海偷天换日,那都是假的,妖最金贵的,是一口,也是唯一一口,可以让人起死回生的妖气。”
“既然金贵,就不会轻易给出去,我印象中是从未见过。不过你们的古代小说记载中会有,譬如妖怪受人大恩,吐仙丹救人——妖是没有内丹的,那是道士的玩意儿,用来救人的,只是那一口妖气而已。”
古代小说的记载?似乎有,《聊斋志异》、《太平广记》还有《酉阳杂俎》,从来都是玄乎其玄纵笔鬼怪,大众熟知的白素贞饮雄黄酒原形毕露吓死许仙,话本里说她去偷了南极仙翁的仙草救夫——也许最终救了许仙的,是白蛇那一口妖气?
“你的情况,其实从来没有过,也不应该有。”
秦放的心猛地一提,先前的那句“能啊”不啻佛语纶音,现在的这句例外又让他刹那间通体冰凉,真像极了患了绝症聆听医嘱的病人,司藤的每一句话都能让他顷刻天堂地狱。
司藤身子前倾,眼眸轻转,明明在笑,眼神里偏偏又有乖戾残忍的亮:“你知道为什么吗?”
秦放的口唇发干:“为什么?”
“因为我是……”
她忽然住口,伸手带翻秦放面前的那小半杯水,食指蘸水,在木头桌面上写了两个字。
司藤只会写繁体,不过,这两个字,简繁没有差别。
半妖。
“你见到我是怎么从坟里爬出来的,有一个人,放干我的血,要了我的命,三根千年藤封了我七十七年。事到如今,何敢觍颜称妖?连这个‘半’字,都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所谓发为血之余,齿为骨之余,我为宿主骨血,你是寄生齿发,我血气双亏,你焉得自在?”
即便经过接连几天电视通俗白话的轰炸,司藤说话,还是会带出旧时候娥眉婉转字正腔圆的调调来,听的多了,还真会有恍惚的错觉,觉得一转身,就进了那个色调昏暗脂粉流香长衫马褂搭着旗袍洋装文言小豪混着洋文钢笔的大时代。
服务台在放音乐试音,喇叭的声音忽大忽小,间杂着电流的刺耳长音,秦放从瞬间的恍惚中清醒过来,“半妖”那两个字本就水渍清浅,这一晃神的功夫,居然已经快干了,像是一个渐消渐隐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你的梦想是什么?”
“重新做回妖。”
秦放没再说话了,他转头看向餐厅的另一侧,那里,落地的大玻璃窗正对着马路。
时间已经不早了,大街上行人渐多,很多车子,咯噔吱呀的三轮车,一路狂飙的摩托车,行驶平缓的私家车,呼啸而过的大货车,再远些是各色汉藏招牌,五颜六色横平竖直,所有这些,构成了他生前习以为常死后再难触摸的世俗烟火世界。
现在他知道,他可以有个机会,不是像人一样,而是以人的姿态,活着。
“你要重新做回妖,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帮司藤就是在帮自己,即便要卑躬屈膝听她使唤,只要不是一辈子,只要有出头之日。
“五件事。”
“哪五件?”
司藤伸出左手,先把拇指屈向掌心:“第一是,尽可能多的了解你们,七十七年,这个世界成了什么样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可以冒险去做,若要成事,先观时势。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又说:“不是所有的电视节目都值得看,不过,还是很有用。”
秦放心里咯噔了一声,那时候她问怎么样可以最快了解现代社会,自己敷衍着让她去看电视,还真以为她是打发无聊时间——原来从那个时候起,她已经不动声色地在了解、甄别、尝试、接受,原来从那个时候起,第一步已经开始了。
她真是一分一秒都没有浪费。
“第二呢?”
司藤的食指弯向掌心:“事事亲力亲为太浪费时间,总有一些事情,你需要别人去做。这个人要绝对可靠,令行禁止,接受我的身份,保守我的秘密。”
明白了,秦放问的直接:“我可以吗?”
“但凡有别的选择,我都不想用你。”
秦放觉得自己啪地当面挨了个大嘴巴,左右脸同时火辣辣的,偏还不能说什么,只得腰杆子挺直,强行做出一副坦然而镇定的样子。
“说白了,我想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有脑子有能力有主意,心里有主子却不能有自己,不过这样的人难找,又要费时调教,我没那个时间。如果临时找一个,那还不如你。”
当然不如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没有人比他更想助司藤重新为妖。
秦放又问了一遍:“我可以吗?”
“试试看吧。”
那就是过了,五件事,囊谦数日,居然已成其二。
“那第三呢?”
***
几乎是同一时间,颜福瑞带着瓦房在成都老南门车站边上的一家豆花店里吃豆花火锅,瓦房埋着头呼哧呼哧大快朵颐,颜福瑞没心思吃,他伸长脖子朝车站的出口望,一辆长途车进来了,又一辆,呼啦啦那么多人扛着大包小包挤出站门,就是没他要等的那个。
叹了会气,他伸手从脚边的包里掏出本纸页发黄的线状书,翻到这几天都快被他翻烂了的那一页,愣愣看上面的几行字。
“司藤,1910年精变于西南,原身白藤,俗唤鬼索,有毒,善绞,性狠辣,同类相杀,亦名妖杀,风头一时无两,逢敌从无败绩,妖门切齿,道门色变,幸甚1946年,天师丘山镇杀司藤于沪,沥其血,烧尸扬灰,永绝此患。”
☆、第⑩章
司藤要去青城山。
秦放没有去过,却也知道青城山是中国的道教名山,感觉上是三步一道长十步一道观,普通的妖怪对这种地方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满心疑窦,但秦放没有再问,手机上查机票,最好是从西宁飞成都,安蔓的证件都在他身上,证件照都照的变形,司藤用安蔓的证件应该可以蒙混过关,关键是定什么时候的,要不要再在囊谦歇一晚——
司藤回答:“不用,越快越好。”
又说:“有些人怕是还过的挺自在,我得让他们知道,是谁回来了。”
说到后来,唇角眉梢全是笑意,这是秦放和她见面以来,第一次见到她心情这么好,她说:“一想到从现在开始,会有很多人因为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种感觉……真是让人兴奋地想去开仓放粮。”
妖怪的兴奋点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秦放无言以对,顿了顿说了去:“那我出去联系车,最好今天就能离开囊谦。”
起身时又问她:“要给你买身衣服先换上吗?”
“不用,不冷。”
还挺自作多情的,谁怕你冷了,秦放真是要被气乐了,他指指司藤的浴袍裹军大衣:“我们这没人这么穿的。”
“我喜欢,你有意见?”
“没有。”
秦放意识到,自己需要在同司藤的不断磨合中汲取经验教训,以后哪怕她头上顶着桶身上套个麻袋,自己都不要说半个不字。
***
秦放去还房卡,前台服务员还以为他是等不耐烦了,赶紧解释:“先生,188号房的客人已经在退房了,我们马上安排客房打扫,很快的。”
边上等着退房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满脸的络腮胡子,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角色,秦放也没在意,径自把卡递过去:“不好意思,有事,不住了。”
这算是飞了单,服务员挺不高兴的,对着秦放出去的背影嘟嘟嚷嚷,络腮胡子很不耐烦,凶声恶气催她:“你倒是快点!”
又扭头冲着从楼上下来的两个同伴说了句:“吃了饭再走。”
***
司藤第一眼就知道餐厅新进来的这三个人有问题,倒不是因为那个一脸煞气的络腮胡子和他眼神怪异的同伴,而是那个和他们一道的戴鸭舌帽的瘦小男人。
他头一直刻意低着,有些失魂落魄,衣服穿在身上,总感觉松松垮垮的怪异,袖子卷着,机械地吃东西,鸭舌帽的功用似乎是要藏住所有头发,但还是有那么几丝,执拗地从帽沿边缘滑了出来。
这是个改了装的女人,像是受到胁迫,但没有生命攸关那么糟糕,掩掩藏藏,唯恐露出端倪——司藤微笑,忽然觉得这世上的事情真是有趣而奇怪,坐在同一个餐厅,只隔着几张桌子,表面上都是食客,可谁会知道,你有秘密,我是……妖。
瞬间的恍惚,再回神的时候,发现那个络腮胡子正冷冷盯着她看,眼神里的阴蛰和威胁不言而喻,他的同伴似乎也有所察觉,抬头狠狠剜了司藤一眼。
司藤没说话,睫毛颤了颤,目光低掠,似乎不想惹事的样子,络腮胡子心中有些得意,正想吩咐同伴准备出发,触目所及,脸色一下子就僵了。
司藤看着他微笑,与此同时,缓缓伸出手,在脖子那里平抹了一下。
络腮胡子的同伴也看到了,腾一下就要站起来,才刚欠起身子,胳膊就被狠狠攥住,络腮胡子没看他,依然盯着司藤,脸色异常平静地说了句:“走吧。”
***
一直到坐上车子,那人都还愤愤不平,一拳重重捣在方向盘上,又狠狠从后排那个改装的女人头上把鸭舌帽拽下了带上,那个女人盘起的长发松下,身子被拽的连晃几晃,扶着椅背没敢吭声。
鸭舌帽愤愤的:“特么的你怕她啊,不就是个女人吗,你吃素长的啊?”
络腮胡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又从后视镜里看那个女人:“安蔓,你也看到了,你去给他说说,我为什么忍了?”
安蔓有点犹豫,她看了看那鸭舌帽,迟疑再三,吞吞吐吐说了句:“她那样打扮,又只是一个人,她一定还有同伴的。”
络腮胡子满意地嗯了一声:“还有呢?”
得了络腮胡子示意,安蔓胆子大了些了:“齐哥和周哥两个人高马大的,看着就……不好惹,普通人不会不识趣,再说了,周哥只是眼神警告了她,又没其它怎么样,她就敢出那样的手势,手段应该挺狠的,也许是惹得起我们的那种人……”
周万东一巴掌挥在鸭舌帽头上:“听见没有,安蔓一个女人都比你有见识。我早跟你说过,这地头鱼龙混杂的,脑子得上紧了弦小心再小心,指不定对面就是硬点子——在道上捞饭吃,你得记着一句话:永远有比你更横的,偶尔怂一点不是坏事,关键时刻能救你的命。你见过谁是从头横到底的?那绝壁不是人,都特么妖魔鬼怪。”
鸭舌帽脸色阴晴不定,对他后头那么多话都没怎么听进去,独独那句“一个女人都比你有见识”刺了心了,他冷冷看了安蔓一眼,说了句:“周哥,下车,有话说。”
周万东随他下车,鸭舌帽走到离车子远点的地方,递给周万东一根烟,眼神示意了一下车里头,意味深长说了句:“周哥,防着点啊。要说餐厅那个不是普通女人,这个……也不是。”
***
颜福瑞盼星星盼月亮盼来了来自武当山白云观的道友,姓王,名乾坤,年三十许,架一副眼镜,结道士髻,布衣绑腿布鞋,背了个黑背包,回青城山的客车上,很多旅客好奇地看他,王道士目不斜视,专注看手中的英语词汇,有时候还默读出声。
“A-p-p-l-e,apple,苹果,I have an apple……”
瓦房拽颜福瑞:“师父,他念的啥子呦?”
颜福瑞很生气,人家武当山的道士都已经在念英语了,瓦房还在说方言,差距真是太大了,他训瓦房:“以后跟我说普通话!”
趁着王乾坤看累了,颜福瑞跟他套近乎:“武当山的道士还要学英语?”
王乾坤严肃地点头:“那当然。我们武当山是中国道教文化名山,每年都有很多国际友人前来参观,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把道教文化推向世界。你知道北京的白云观吗,有位田诚阳道长,多年前学会了西班牙语,现在正在西班牙巴塞罗那传道讲学,是我们道友的骄傲。”
颜福瑞一阵自卑,想到自己自幼跟随道门中声名赫赫的天师,到头来连个道士都不是,更别提帮助道教走向世界,真是对不起太上老君和玉皇大帝。
不过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了,他试探性的问王乾坤:“那我写给老观主的信……”
王乾坤的脸色更加严肃了:“你说的是李正元老道长?”
颜福瑞赶紧点头:“是的,就是他。”
“那是我太师父,早已逝世多年了。”
颜福瑞愣了一下,这也在意料之中,师父丘山已经过世多年,李正元道长既然是他的好朋友,岁数上应该相差不多,不过好在李道长还是后继有人的。
颜福瑞满怀希望:“那这个妖怪……是不是要由王道长收伏了?”
王乾坤看鬼一样看颜福瑞,颜福瑞被他看得全身发毛,他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难道这个王乾坤道长,不是来降妖除魔的?
***
王乾坤对颜福瑞解释说,他这次来,其实是到青城山交流学习的,临行前收到了颜福瑞寄来的信,原本都不想理会,但是考虑到丘山道长和自己的太师父有旧,不看僧面看佛面的,犹豫再三,还是跟他联系了。
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了,国家尊重宗教的和谐发展,但是宗教不等同于封建迷信,妖怪是一种文化现象,是旧时代科技发展缓慢人民群众蒙昧的意识产物,人复活都是科学界解不开的难题,更何况是妖怪复活?更更何况是一个死了六七十年的妖怪忽然复活?
至于那本小庙崩塌之后发现的线装书,说什么1910年出现了一个叫司藤的妖怪,又说什么此妖复活之时庙宇会崩毁——丘山道长生前是否是文学爱好者?这也许只是他撰写的小说的手稿呢?
最后,他关切地询问颜福瑞是否最近遇到拆迁问题压力太大,建议他去医院精神科做个检查。如果是生活空虚没有寄托,可以抽空学习一下英语,在知识的海洋中遨游转移一下注意力。
……
车子到站,王乾坤道长向颜福瑞挥手作别,紧了紧包带,踏上了之前说的“前往青城山交流学习”的道路。
颜福瑞看着王乾坤远去的背影发呆,瓦房拉了拉他衣服,问:“师父,我们现在去哪?”
……
颜福瑞没急着回家,他带着瓦房先去了超市,买了一把锃亮锃亮的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