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骗你的,昨晚你也听到了,我带你走的方向都不对。”
“那也没关系,反正我相信你了。”
南宫坏闭上嘴,说话能令她分心,也会牵动伤势,带来更多疼痛,她当然不会随便相信一名陌生的西域男子,何况这个男子很怪很笨,在她眼里一无是处,“我的原名叫申琼枝,树枝的枝,不是灵芝的芝。”
这是她唯一能透露的事情,其实算不上秘密,十方教内外许多人知道。
上官飞还是很高兴,将“申琼枝”三个字反复念了好几遍,“好名字,比你现在的名字更好,你希望我叫你哪个?”
“随便。”南宫坏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又睁开,“你能把我救出去吗?”
“你现在这个样子…咱们跑不出多远。”上官飞心中惴惴,当年在龙王、荷女、木老头的逼迫下,他还能敢偶尔与人动动手,一旦失去依靠,他对施青觉这类人怕得要死,“我瞧事情还有转机,和尚对上官成很看重,那毕竟是我…弟弟,过两天我找他求情…”
南宫坏重新闭上眼睛,对上官飞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这要是一位敢想敢做的男子,也不会被她几句话骗出京城来。
“你睡吧。”上官飞小声说,看着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悄悄钻出帐篷。
夜色正深,一小堆篝火旁边,还有七八人在喝酒聊天,紫鹤真人与陈锦克赫然坐在其中,两人不喝酒,却是聊天的主力,时常引得匪徒们哈哈大笑。
要是有老神仙的本事就好了,上官飞羡慕不已,他从小就想得到周围人的喜爱,可惜除了母亲之外,他极少获得成功。
上官飞走向火堆,笑嘻嘻地说:“老远就闻到酒味了,能不能分一点啊?”
欢声笑语停止了,匪徒们都瞧不起这个胆小鬼,谁也不肯接话。
上官飞佯装不知,挤进两名匪徒中间,“长夜漫漫,不喝点酒,真是熬不过去啊。”
“只有你身边带着个女人,还有什么熬不过去的?”一名匪徒冷淡地说。
“唉,她是女人,可是比我还像男人,又被你们大王打成那样,你对她有兴趣吗?现在就可以去尝尝。”
“去,老子只睡如花似玉的娘们儿,铁山男人多得是,还用找她?”
众人大笑,上官飞也跟着笑,顺手从身边匪徒手里拿过酒囊,狠狠地灌下一大口,“这是天下最烂的酒吗?可是真够劲儿。”
在匪徒们眼里,上官飞立刻变得不那么讨厌了。
上官飞当年在龙军营地里有过经验:如果你不能嘲笑别人,那就嘲笑自己,这是与陌生人交朋友的最简便方法。
几个人一直喝到半夜方散,上官飞施展出全身本事,成攻击败紫鹤真人,成为交谈的主导者,陈锦克若干次想要替祖师出头,都因为不能喝酒而败下阵来。
陈锦克是崆峒派俗家弟子,其实是可以喝酒的,他因为尊重老神仙才跟着一块戒酒,没想到竟然成为一项弱点。
紫鹤真人示意陈锦克搀扶醉熏熏的上官飞,三人一块向帐篷走去,等身后没有铁山匪徒之后,真人抓住上官飞的胳膊,小声说:“小子,你在恩将仇报啊。”
上官飞的确醉了,但是头脑仍然清晰,嘿嘿笑了两声,贴在紫鹤真人耳边,用更小的声音说:“我给你上官成,你把我们两个救出去。”


第1181章 相信
定武镇是个不大的地方,因为四通八达,人来人往,比一般的州县治所还要热闹,在这里,崆峒派四人得与铁山众匪分道扬镳了。
由此往北不过三日路程可到达崆峒山,向西行进七八日通往大将军庞宁的驻地,小阏氏的属地与铁山临时营地也都在那里。
紫鹤真人声称这里离崆峒山比较近,因此一定要尽地主之谊,于是这天傍晚,众人没在荒野中搭建帐篷,而是入住镇边一座隐蔽的江湖客店里。
周羽清的人脉发挥了作用,他跟店主很熟,与弟弟周怀玉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店主是个见过世面的老江湖,听说来人当中有铁山大王,接待得更加尽心尽力,腾出了几乎所有住房,亲自带领伙计照料马匹,提前派掌柜去向地方缉捕与军营打招呼,以防意外。
招呼打得很随意,掌柜拜访了数位低级武官,开了几句玩笑,做了几个手势,双方心照不宣,只要对这群带刀的凶神恶煞视而不见,武官们明天就会得到一份额外的“孝敬钱”。
施青觉在京城就已经注意到程家庄更像是一座客栈,专门接纳各方豪杰,经营得当,横跨黑白两道,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要不是程屹非要参与朝堂之争,他现在仍会是天下知名的“豪侠”。
定武镇这家客店虽然不大,手段却与程家庄没有两样,施青觉对此颇感兴趣,特意邀请店主共饮,两人在酒桌上谈文论武,很快成为莫逆之交。
周氏兄弟也参加了酒宴,发现施青觉虽是塞外大匪,与中原江湖并非格格不入,直到这时,两人才感到自在一些,趁紫鹤真人不在,破例喝酒,愿与铁和尚结交。
紫鹤真人没闲着,他在给南宫坏治伤,“嗯,恢复得不错,命是保住了,如果觉得有力气,就起来走一走。”
南宫坏其实已经可以走动了,但她不想引起铁山匪徒的注意,在外人面前仍然装得软弱全力,整天躺在上官飞怀里,从来也不开口说话,即使是紫鹤真人,也不能让她开口。
上官飞松了口气,连声感谢真人的大恩大德。
“明天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了,这些药你们拿着,祝两位一路顺风吧。”
崆峒派要回家,南宫坏要走的却是一条死路,施青觉不准备在路上下手,但也从来没过来审问过,对十方教的秘密显得很不在意,这表明他的最终目的还是要拿人头当礼物。
上官飞帮着南宫坏服下一把丹药,随口问道:“老神仙,施青觉还没在庞宁和萧王之间做出选择吗?瞧他不像是优柔寡断之人啊。”
“和尚心里有数,他不选择,就是已经做出决定了,唉,看来萧王是得不到塞外的支持了。”
两人闲聊,南宫坏昏昏睡去。
上官飞一把抓住紫鹤真人的胳膊,“不能再等了,就是今晚,把我们救出去。”
真人也不挣扎,笑着说:“你的性子还真是急躁,这里算是崆峒派的地盘了,救人易如反掌,可那样一来,崆峒派就会得罪铁山,你也瞧见了,那帮家伙连女人都打,更不用说我这个形容丑陋的老头子,还不一拳把我打散架了?”
上官飞不了解紫鹤真人的武功有多高,也不清楚崆峒派势力有多大,马上说道:“有失必有得,我把上官成交给你,随你处置,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
“是说好了,可我越想越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
“你一直不肯说用什么方法带走上官成,我瞧你们兄弟二人也不像是感情深厚,万一你只是孤注一掷,反而打草惊蛇,还不如我崆峒派亲自出手。”
上官飞虽然急着逃走,想得一点也不少,露出笑容,“老神仙,我也没问你请走上官成要做什么,对不对?因为我相信老神仙是得道之人,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成弟在你手里,比跟着一群强盗闯荡塞外更安全。我相信你,你也得相信我,首先,我很胆小,宁肯投降,也不会孤注一掷。其次,感情是交往出来的,你没看到我这几天一直在跟成弟聊天吗?他毕竟是小孩子,得哄。接下来我要怎么做,老神仙应该也能猜到几分,何必非要说得清清楚楚呢?”
真人笑的声音稍微有点大,上官飞忙拉着他走到门口,指指床上的南宫坏,示意不要惊醒她,出于谨慎,他没将计划透露,想在成功之后给她一个惊喜。
“好吧,你说得有道理,我相信你。”真人压低声音,“但今晚不行,得明天。”
“明天咱们就各走各路了。”
“放心吧,我的徒弟不是白给的,别说一天,就算是一个月,他也能将这群人牢牢留住,别忘了,这里是崆峒派的地盘。”真人眨眨眼睛,好像他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上官飞相信紫鹤真人,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上官成一心要跟着铁和尚学习做强盗,根本不可能帮他求情,南宫坏生存的唯一机会就掌握在这个老头子手中。
“约个时间吧。”
“明晚四更。”紫鹤真人拿着一粒淡黄色的药丸,“这是崆峒派锻筋丸,治疗外伤有奇效,不过也会让人昏昏欲睡,你可以留着。明晚四更我会亲自来,把你们三个都带到安全的地方。”
上官飞接过药丸,紧紧握在手里,南宫坏刚才吃的就是这种药,此时睡得正熟,这一粒要留给上官成。
紫鹤真人告辞,在门外又对南宫坏的伤情交待几句,与守在外面的陈锦克一块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上官飞坐到床边,看着南宫坏的脸,受伤的那半边基本好了,只是凸凹不平,显得有些瘆人,与另半边极不对称,紫鹤真人已经使出全力,如果孙神医在,效果或许更好一点,但也不可能恢复原状。
说来奇怪,虽然南宫坏的毁容有点可怕,上官飞却没有一点厌恶,他可以一直盯着这张脸看,越是心惊胆战,越是痴迷。
他必须从这张脸上吸取一点胆量,才敢执行明天的计划。
周羽清不负师望,虽然舌头在程家庄被砍掉半截,却能专心饮酒,说话的事情全交给弟弟,当天晚上将店主与施青觉都给灌醉了,并相约明日再战。
施青觉向来以酒量大而自傲,当然不肯认输,于是顺理成章地多留一天。
上官飞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天亮之后没有出屋,留下来照顾南宫坏,焦急地等待天黑。
“你有心事。”南宫坏小声说,她只对上官飞一个人开口。
“啊?没有,我哪来的心事。”上官飞嘻嘻笑道,随后神色一暗,“就是…这里离大将军营不远了。”
“不就是割头吗?没什么可怕的,我会与教主一块再生。”
南宫坏一度非常怕死,可是随着伤势复原,她又变得强硬了,没有外人的时候经常念诵经文,内容全是生死轮回的内容。
“教主他们死得早,你可能赶不上一块再生了。”上官飞认真地说,对那个从没见过面、已经死掉的慈最胜有点嫉妒。
南宫坏轻哼一声,等了一会用命令的语气说:“我要…”
上官飞驾轻就熟,立刻从床下拿出便盆,帮助南宫坏小解,这些天来,他做了不少脏活累活,南宫坏初时还有些抗拒,后来就无所谓了。
“如果我死了,你怎么办?”
“你不会死,起码现在不会。”上官飞将便盆放好,非常肯定地说。
“嘿,铁和尚跟你不一样,他可不会随便改变主意,但他对你没有敌意,我死了,你就回去求龙王和你妹妹的原谅吧,你是好人,也是个没用的人,没有保护,在江湖上混不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