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老头正打得兴起,他的剑法很奇特,东一下西一下,好像学剑才几天的入门弟子,却非常有效,死死封住两名对手的退路,越战越顺手,已经可以腾出嘴巴说话了,“有趣有趣。”

屠狗劝道:“木老头别打了,中原人来了,有话好好说。”

木老头哪肯住手,大惊小怪地说:“不是我想打,你瞧,是他们两个不停手。”

那两人全力应战,谁若是想开口解释,立刻就被木老头手中的剑指向要害,逼得说不出话来,倒像是默认他的指责。

东西房顶同时跃下一人,屠狗扭头看了一眼,西边是一名壮汉,身量不高,却是肩宽背厚,好似一只扎得紧紧的沙袋,腰下悬着单刀,东边是一名四十岁左中的中年人,一袭白衣,连剑鞘都是白的,相貌清癯儒雅,像是锦衣玉食的贵家公子。

屠狗不认得壮汉,对白衣人却有点印象,“你不是骆家庄…”

白衣人微微一笑,与对面壮汉像是商量好了,同时冲入战团,分别拉开己方的人。

木老头立时失去目标,心中大怒,也不管对方武功高低,举剑就刺,而且是分刺两人。

壮汉不退反进,也不拔刀,挥掌拍向木老头,隔着四五尺掌风就已有刮面之感,木老头一惊,竟然被逼得撤退,长剑改变方向直刺白衣人。

白衣人也没有拔出兵器,抬起右手,用三根手指捏住剑尖,“可以罢手了吧。”

木老头更加吃惊,手上连续加力,还是动不得分毫,干脆撒手,“给你。”后退三步,愕然发现长剑还在自己手里,白衣人已经垂下双手,正微笑而视。

这还是第一次,木老头有话却说不出来,也是第一次,他怀疑自己即使功力未失,也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混战停止了,顾慎为就是这个时候看到熟悉的身影——独臂、狭刀、转瞬即逝,两人曾经在一片废墟中互相追逐整整一天一夜,对野马,顾慎为几乎具有直觉般的反应,立刻发现与众不同的迹象:野马执行的是护卫职责,他不是独自一人。

能让野马担当护卫的只有一个人,顾慎为却从没有发现她的一丝影踪,很快,庭院里又响起混战的声音。

第0782章 观战

木老头能在天山以北横行数十年而不死,经验还是非常丰富的,尤其是在逃生方面。

他现在的武功比不上屠狗,更比不上突然冒出来的两大高手,但他第一个感受到危险,在一圈火把骤然熄灭的同时,反身跳出,破门钻进最近的屋子里。

屠狗只比他慢了一步,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何在,更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纯粹是一种本能反应:他得追随做出决定的人。

屋子里一片漆黑,木老头捅破窗户纸,向庭院里偷窥。窗台低矮,屠狗弯腰张望,最后干脆跪在地上,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

月光明亮,外面不算太暗,可是火把灭得太突兀,大多数人都得适应一下,紧握兵器,警惕地四处寻找敌人。

“是龙王吗?”屠狗小声问。

“别做梦了,白衣鬼和石头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挑战他们两个,尤其是白衣鬼…”

屠狗一怔,“石头怪是谁?”

“天山宗的那个,壮得跟石礅似的。”

屠狗点点头,“白衣鬼肯定是骆家子弟,我好像见过,可惜想不起名字了。”

“笨蛋。”木老头如此评判,然后小声祈祷,“打吧,快打吧,越激烈越好。”

木老头与屠狗刚钻进屋子,白衣人与矮壮汉子同时准备追赶,又同时停下,两人互相忌惮,目标既然没有逃跑,他们也不想贸然出手。

相比之下,白衣人更加自信,也更加镇定,大声说:“大家不要乱动,当心偷袭。”随后向十步之外的壮汉说:“在下骆启白,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骆启白。”屠狗在屋子里轻轻砸了一下窗台,“就是这个名字,骆家七世孙,骆启康的弟弟。”

木老头轻哼一声,好像他早就知道,其实这两个名字他一个也没听过。

外面的壮汉回应得比较生硬,只吐出三个字,“李同生。”

“莫非是‘开山巨灵’李同生?”

“你知道得倒不少。”李同生全身紧绷,显然随时都在准备出招,“屋里的两个人天山宗要带走,你没有意见吧?”

木老头模仿屠狗的声音说:“李同生,就是这个名字,李家好几十代孙,李某某的儿子。”

屠狗疑惑地问:“他很有名吗?不是中原人吧,我没听说过。”

“当然,这人是西域最有名的独行大盗,怪不得这么厉害。”

外面的骆启白已经拒绝交人的要求,微笑道:“阁下何不将同伴都叫出来,咱们明刀明枪地比一场?”

李同生疑惑地打量对方,“天山宗的人都在这里,躲躲藏藏的是中原人吧?”

骆启白微微一惊,脸上却不以为意,高声道:“何方神圣…”

话音未落,一名天山宗徒众大叫道:“暗器,好阴险!”说罢扑向对面的中原人。

中原人也不示弱,举刀迎战,“无耻!”

庭院里转眼又是混战场面,到处都有人遭到偷袭,也有人立刻反击,李同生再不犹豫,挥掌抢近,一招接一招,激起的掌风呼呼作响落地有声,几乎没人敢进到七步之内。

骆启白心中狐疑,手上却不软弱,同样以双掌迎敌,虽然没有骇人的声势,却能在掌风中挥洒自如,偶尔反击,李同生必然退后避让。

屠狗看得心服口服,“骆家碧波掌,举重若轻、进退飘逸,骆启白果然名不虚传。”

木老头却不服气,“要不是功力受损,什么掌法也不是我五洞拳的对手,而且你也别小瞧李同生,西域大盗自有过人之处。”

中原人与天山宗打得不亦乐乎,两个老头也没遭遗忘,光是门口就有六七对人拼杀,谁也不允许对方抢先。

木老头看得兴起,毫无逃跑之意,撇嘴说:“全是笨蛋,打灭火把的明明另有其人,他们竟然看不出来。”

“未必是看不出来,但他们互相提防已久,已经打过一架,所以一有挑拨就中计。”屠狗同样是旁观者清,“到底是谁打灭火把,不是龙王,难道是金鹏杀手?”

木老头最讨厌别人不赞同自己的说法,连哼几声才说:“要不说你白活这么多年,到老也没变聪明,龙王早就说过,晓月堂的疯女人想要天下大乱,除了她们,还有谁喜欢暗中挑拨的把戏?”

屠狗没见过几个晓月堂弟子,总觉得龙王的说法有点夸大其辞,“一群女人而已,不至于吧,天下大乱对她们能有什么好处?”

木老头兴奋起来,甚至舍弃外面的混战,扭头说道:“你不懂吗?在疯女人的眼里,混乱就是秩序,越乱她们越安全、越重要。一切太平,人人都想除灭这样妖怪似的女人,晓月堂在沙漠里蛰伏数十年,当然最明白这个道理。要是我,也喜欢乱,乱得一塌糊涂才好。”

屠狗听出话中的矛盾,没好意思说出口,木老头气哼哼地说:“没错,我也是疯子,小心点,哪天不高兴我从你屁股上咬下一块肉来,呸,大腿上,不要屁股。”

屠狗嘿嘿笑而不语,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倾斜,离木老头稍远一点。

混战持续了一刻钟,双方互有死伤,两名新人就在此时加入战团。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混进来的,两人都拿着狭刀,各自找了一名对手,边打边向双方首领靠近。

骆启白已经稳稳占居上风,分神观察周围形势,因此最先发现其中一人的异样,这人与天山宗交手,却不是他认得的中原人。

“是你捣乱!”骆启白大喝一声,一跃而至。

两名混入者的反应也是极快,同时舍弃当下的对手,一前一后,夹攻骆启白。

李同生发现骆启白竟然攻向天山宗的敌人,很是意外,稍一犹豫,也扑了过去,挥掌拍向另一名混入者。

“他们是晓月堂弟子吗?”屠狗好奇地仔细打量,看不清那两人的面容。

“不是。”木老头肯定地说,他对晓月堂比龙王还熟,“这是金鹏刀法,可是…去他娘的,这是野马那个臭小子带出来的杀手!”

屠狗连野马是人是物都不知道,可他能看出一点,“他们的刀法一般啊。”

“嘿,等着瞧吧,让你见识一下西域人的打法。”

屠狗更加疑惑,在他看来,那两名混入者很快就会战败,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

他的猜测像是要应验,混入者连出数刀,转身向北逃蹿,轻功倒是不差。

骆启白紧追不舍,李同生稍稍落后,两人都已知道暗中有人挑拨,他们都没来得及下令住手,但已有部分人看到首领的举动,跟着围上来。

混入者跃上院墙,骆启白追到五尺之内,人在空中,蓄势待发,李同生离得稍远一点,双掌却已拍出,强烈的掌风吹得混入者身子微晃。

与此同时,二三十名中原人和天山宗徒众已经跳到院墙之上,两名混入者就算掌下逃生,也会落入重重包围。

屠狗的猜测就在此刻失效,他终于见到木老头所谓的“西域打法”。

从外面的墙根处突然冲起两道人影,像是受惊的宿鸟,速度却更快。

一人握剑,一人持刀,人还在空中,他们已经各杀死两名墙头上的包围者,一招一个,没有任何多余招式。

“有埋伏!”一个声音叫道,三十几道人影同时消失在墙外。

木老头二话不说,破窗而出,他绝不想错过这场难得的好戏。

屠狗早把龙王要求他“做主”的命令置之脑后,连想都没想,跟着木老头冲了出去。

双方大多数人仍留在院内混战,杀得性起,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木老头与屠狗施展轻功,躲过几拨拦截者,跃上墙头,只见四具尸体躺在地上,其他人都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