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虹脸色一变。

  进了静园里,关青禾径直往沈经年的院子里走,脑海里确实在想“沈太太”的事。

  先前,那张金丝蝴蝶面具的盒子里放着一张写了许久的纸张,送予沈太太。

  当时她便觉得可能是沈经年早有准备,送给以后的沈太太,这沈太太还没影,只是她刚好做了沈太太而已。

  如果这“沈太太”是真的存在……关青禾垂下眼帘,心里有几分的不舒坦。

  沈经年要是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和自己结婚呢?以他的身份,想娶心仪的人,不会有阻碍。

  除非对方拒绝了他?

  关青禾冒出这么个想法,要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她觉得,对比其他人,沈经年还是很有优势的。

  “太太,您别听孙小姐胡说!”佣人见她脸色淡淡,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心事重重,连忙开口。

  关青禾偏过眼,淡然开口:“你家三爷以前被拒绝了吗?”

  佣人:?!

  “怎么可能!”她提高音量:“三爷多优秀斯文的人,洁身自好,平时只爱古玩,连女性朋友都没有。”

  她强调:“三爷没谈过恋爱。”

  关青禾感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个秘密渠道,压低音量:“真的呀,我有点不信诶?”

  佣人说:“真的,三爷没带过女人回家。”

  关青禾顺着她的话:“也可以在外过夜。”

  佣人大惊失色:“三爷只爱家里。”

  这倒是和沈经年出差前那晚的话意外对上了,关青禾抿唇浅笑:“我随便问的,你不要当真。”

  佣人哪里敢不当真。

  这要是祸从口出,万一婚姻出问题,岂不是自己的锅。

  关青禾从沈经年这里挑了块掌心大的紫檀木,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章明月老师家里。

  章明月正在逗猫,看到她来,笑眯眯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乳白与奶黄相间的小猫咪顺着关青禾的小腿打圈,尾巴不时碰到她细腻的皮肤,痒痒的。

  她弯唇:“一来是看您,二来是正好有事。”

  “付秋云之前参加的综艺,那节目组宣传时带上了您的名字,沈先生说可以告,您要是有这个打算,我会帮忙联系人。”

  章明月蹙眉:“唉,我都出过声明了,怎么还不长记性。”

  她不太想管,却又怕付秋云顺杆爬上,想了许久:“让他们把宣传撤了,要是不愿意,就联系律师吧。”

  关青禾点点头。

  章明月摸着小猫咪的小脑袋:“小咪是流浪猫,跑我家里来的,别人说是品种猫,也不知道真假,可粘人。”

  关青禾认真观察:“应该是有人遗弃的吧。”

  这么可爱,也不知道怎么舍得的。

  关青禾没养过宠物。

  但是在清江老宅住时,经常有流浪猫去关家宅子里躲猫猫、找吃的。后来拆迁了,住进小区里,就没再有了。

  她在章家吃了午饭,撸了好一会的猫才回家。

  而早在关青禾离开静园时,佣人就已经给管家发了消息。

  【今天孙小姐来胡说,说三爷有真正喜欢的人!不知道太太是不是信了!】

  管家一看皱眉,孙小姐还真是阴魂不散啊,不让她进门都拦不住那张嘴,还造谣生事。

  他思来想去,等关青禾回来,观察的神色,非常平静,一路快步回了院子里。

  管家心中不安,给自家三爷发了条消息:【孙小姐今天胡说八道,说您有真正喜欢的人。】

  沈经年接到消息时,沉思了秒:【太太什么态度?】

  很快,消息跳出。

  【回来时脸上都没笑呢。】

  这在管家眼里是天大的坏事,落在男人的眼中,他却意外地勾了下唇角的弧度。

  ——关老师不高兴了。

  ——不高兴是因为吃醋么?

  王秘书正在汇报今日的情况,昨天说推到周一,其实是假的,推到了今天而已。

  他抬头,见自家先生笑了。

  “先生?有好事?”

  沈经年放在屏幕上的目光终于舍得移开,那句话在心间流连,轻笑:“或许是好事。”

  王秘书疑惑。

  又听他沉声:“不过,对孙家是坏事。”

  因为有大嫂的存在,沈经年通常不会直接警告孙家,上次便是暗示,这次不会了。

  “让孙家管好孙虹。”

  剩余的话不用多说,各自都明白,王秘书心知肚明,一定是孙小姐又干什么事了。

  他点头:“好的。”

  两个字都没说全,就见办公桌后的男人已经起身,颀长的身形遮住光,大步跃出。

  一句微凉的话语落下:“其余事宜,周一再处理。”

  秘书室众人目送神色淡然的男人离去,开口询问:“沈总今天是提前下班了吧?”

  王秘书收回目光:“有什么问题?”

  秘书室众人齐齐点头:“有!”

  王秘书:“……”我的威严呢!

  “沈总心情好像不错的样子。”

  “是回家约会吗?”

  王秘书:“我帮你们问问。”

  众人立刻后退一步,关上秘书室的门。

  木头比玉石雕刻起来好像简单。

  关青禾捏着那块紫檀木,对着比划了半晌,沈经年今天不在家,她也不能浪费周末时光。

  动手前才意识到,自己的镯子还没摘。

  纤白的指尖搭在浅绿色的玉镯上,质地温润,关青禾目光定在上面,孙虹今天好像对她的镯子格外在意。

  这枚玉镯是最普通的款式,寻常人一眼看着和外面卖的似乎都没什么区别,其实翡翠并不便宜。

  孙虹觉得自己戴这个,是沈家不重视自己么?是因为自己没戴沈家传承的那个镯子?

  她提了两次,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关青禾想不清楚。

  她索性撇开这些思路,将玉镯放在一旁,开始按沈经年昨天的演示,开始设计。

  勾出琵琶的形状后,青绿的和田玉上多出十几道黑线,看起来很是丑陋。

  关青禾深呼吸两次,自己总不会第一步就失败吧?

  昨天机器送来时,也送了手套,还有一副护脸护眼的透明面罩,戴上后再戴上护耳的,可以说是全副武装。

  关青禾对着镜子都只能看到自己的眼睛。

  说不定沈经年见了自己都认不出来。

  关青禾想得笑了起来,打开玉雕机,钻头触碰到玉块,顿时刺耳的声音响起。

  她做事时很专心,再加上这是玉雕,更为谨慎小心,双眸紧紧盯着手里的东西。

  旁的都注意不到。

  人也是。

  从院外进来的男人被她忽视得彻底。

  几分钟前,沈经年回家时,直接询问:“太太呢?”

  话问出口,也不需要回答了,因为已经听见了机器钻玉的声音,“待会送杯水和毛巾过来。”

  管家问:“没有别的了么?”

  沈经年语调放松:“这些就可以了。”

  管家点头,在男人进了月洞门后,叮嘱其他人:“五分钟内送过去,然后今天就不要再进去了。”

  谁知道太太和先生吵架或者之后又会不会做旁的事。

  夫妻间的事,不能被别人看见。

  午后明媚的日光从大开的窗扉透进来,洒在神色淡淡木桌上,是一幅很古典的画面。

  而在桌后,坐着一位少女,戴着的面罩被映得反光,犹如琉璃色,明亮的眼眸星光璀璨,操作着机器。

  瞬间古典与现代有了交织。

  沈经年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冷白的手指搭在把手,轻轻缓缓地点着,不错眼地看着前方的窈窕侧影。

  男人敛着的眉目淡然清俊,好似看的不是别的,是在赏一幅画。

  佣人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静谧的画面。

  太太在做玉雕,自家先生坐在藤椅上一眨不眨地盯着,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专注。

  好养眼,她感慨。默不作声地将东西放置在门边上的小桌上,又悄无声息地退去。

  关青禾是新手,不像沈经年那样随意自然就能弄好,一块小小的玉石,她得花许久。

  等她磨出型后,满桌碎屑,一吹就飞。

  可看到琵琶的形状,关青禾又忍不住弯唇,原来真的不是很难,沈经年没骗她。

  她脱下面罩手套,葱白的玉指揉了揉刚才举着玉石导致发酸的手腕,然后抬头寻垃圾桶丢碎屑。

  这一扭头,便看见藤椅上闭目倚躺的男人。

  美人春困。

  关青禾的脑袋里蓦地跳出这四个字。

  美人不分性别,或者用美男也可以,沈经年这一身清贵西装,睡在古朴的藤椅,却丝毫不突兀。

  这藤椅位置放得巧妙,门外的日光落在他的眉眼一半,另一半清辉隐在屋内的阴影里,眉心放松地舒展着。

  迎着光,浓密睫毛都清晰可见,根根分明。

  竟然比许多女生都要长密。

  关青禾看了半晌,拿起桌上勾勒形状的笔,隔空一点一点地数着他的睫毛有多少根。

  太过沉浸其中,移动手腕时,手肘落空,与桌边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

  沈经年眉心微动,随即眼帘掀起。

  他抬起手腕遮在眼前,阳光被挡,照着微微突起的腕骨,宛若鎏金在骨。

  沈经年望向窗边的身影,“忙完了?”

  大约是刚醒,语调并不清,略带一丝慵懒的哑。

  关青禾回神:“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都丝毫没有察觉,他竟然也不出声,还在椅子上入睡。

  “没多久。”

  关青禾与他四目相对,便想起今天孙虹的话。

  这副优越的皮相,很难想象会爱而不得,娶了别人,不会孙虹真的在胡说吧?

  如果他真的心里有别人,却没在婚前说,关青禾是无法接受的,也许会选离婚。

  沈太太到底该是谁,最该问的是沈经年。

  关青禾向来直接,这等涉及婚姻核心的矛盾不问出口,后面与沈经年相处也不自在。

  一句“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还未出口,她听见男人的话。

  “关老师这么拿笔指着我……”沈经年看她握着笔抬着的手,以及笔尖指着的方位,漆黑的眸子轻动。

  他就这么躺在藤椅上,唇间带笑,眼神移至她脸上:“是把我当画纸还是当玉,好以身作画?”

  “……”

  还是继续睡着吧。

第52章 老公

  关青禾转回桌子前,侧对着沈经年,不再看他,一边缓缓将满桌的碎屑拢起,一边开口。

  “我今天去静园遇到了孙虹。”

  她语气十分平静,娓娓道来,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沈经年望向窗前低首的少女,碎屑被她的手掌推着拢到最中心,却难免纷飞,迎着光,有些奇异的好看。

  连她的发丝都在光下透明,光滑细腻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似乎都清晰可见。

  她今天得知,便在今天问了。

  这是沈经年最爱的一面,直白通透。

  关青禾继续收拾桌面,将碎屑推至桌边,兜进纸巾里,声音轻轻柔柔:“沈先生,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沈经年坐在藤椅上,双手交叉,手肘随意地搭在腿上,反而询问:“哪种喜欢?”

  这一问,出乎关青禾的预料。

  她转过来,一面的脸在阳光里莹白如玉,温柔如水:“自然是男女之情的喜欢。”

  “你觉得哪种算男女之情的喜欢?”

  “有心动,该是喜欢。”

  他这两个问题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问了。

  难不成真心里有人?

  关青禾右手放在桌上,左手放在腿上,薄背直挺,坐姿优雅,目光看向他。

  “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对于这段婚姻,希望与沈太太彼此忠诚。”

  沈经年心知肚明,却笑问:“沈太太现在要质疑我了?”

  关青禾可没他这笑言笑语:“我是在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你的心里有别人,还与我结婚,又没有在婚前说这件事,我甚至可以认为是……”

  她加重了一点语气,迟疑落音:“骗婚。”

  如果婚前说了,那答应便答应,不答应便不答应,婚后得知,这是不公平的。

  沈经年直视她:“我可以直接回答你,没有别人。”

  关青禾说:“孙虹说,沈太太另有其人。”

  沈经年拨弄自己的袖扣,慢条斯理道:“她与我又没有关系,说的话自然也没关系。”

  他起身,顺手牵走了之前让人送来的湿毛巾,行至她身边,弯腰拾起她的手。

  在他没解释清楚前,关青禾想要避开。

  沈经年问:“这是都不让我碰了?”

  关青禾抿唇:“有些事说明白之前,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那我说了。”他这次轻易地抓住,敛目,一点一点地擦拭着纤白玉手上沾染的灰尘。

  清冽的嗓音自她头顶落下。

  沈经年说:“世界上有许多被称作沈太太的人,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沈太太。”

  他的话语如同手里的温度,毛巾是湿凉的,他指尖却是温热的,借着她的手指传递。

  十指连心。

  他的心跳也如此分享于她。

  这一句情话若是在平时,好似普通,在今天这样特殊的情景下,更是一种誓言与忠诚。

  关青禾仰起脸,看见他优越的面容,成熟清雅的五官,以及落在自己手上的目光。

  男人忽地抬眼一分,对上她的眼眸。

  如此居高临下,沈经年弯唇,徐徐道:“关老师这么看我,我会很想吻你。”

  关青禾霎时间脸色热了起来。

  什么时候,还说这样的话,他们是在坦白局。

  话说,他竟然没有不打招呼直接吻她,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又让关青禾惊奇。

  沈经年重新合拢她干干净净的十指,微微一笑:“好了。”

  关青禾抽回自己的手,缩在背后,慢吞吞询问:“所以没有真正的沈太太?”

  “有。”沈经年掷地有声。

  却在下一秒,又令她惊起的心回到原地:“你不就是真正的沈太太么。”

  “……”

  关青禾无言以对。

  沈经年说:“我的沈太太除了你,别无他人。”

  他轻而易举地将手掌搁在她头顶的发上,温润道:“关老师还有什么要质问的,我都一并回答了。”

  他有问必答,是关青禾极其欢喜的。

  寻常夫妻之间,避而不答、或者是隐瞒,都是常有的事。

  至于沈经年的话语真假,关青禾觉得不需要去怀疑,因为也没必要在这方面骗人。

  关青禾问出最好奇的问题:“那孙虹为什么这么说?”

  沈经年说:“或许是想离间?”

  关青禾蹙眉:“这怎么能离间?”

  “当然能。”沈经年没忍住轻笑,手落下,刮了下她的鼻梁,“只不过,她猜不到沈太太的性格。”

  真诚直接就足以打败所有阴谋。

  关青禾一想,真有可能,如果自己回来没问,而是自己胡乱猜,大概就心里有疙瘩了吧。

  她正出神,听见沈经年的低沉嗓音:“我也有一个问题问我的沈太太。”

  关青禾抬眸,“什么?”

  沈经年看进她眸底,丝毫不撤:“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关青禾怔了下。

  她心思通透,自然明白这问题的最终目的,不由得心跳漏了一拍,该如何回答。

  “七分不信……”她语调缓慢。

  沈经年步步紧逼:“剩余三分呢?”

  关青禾讷讷不出声,哪有这么详细的,自己也分不清。

  “这七分信我。”沈经年弯下腰,和她平视,眼眸深邃如墨:“剩余三分里有一分气吗?”

  关青禾与他面部距离几乎只有两厘米。

  她呼吸窒住,半晌嗯了一声。

  虽轻,却能听见,沈经年便笑了起来。

  他笑得意味太过暧昧,关青禾忍住羞赧,又解释:“……我是气你可能骗我。”

  “都可以。”沈经年不在意,反正气了就行,差别不大:“我很高兴。”

  关青禾抿唇不语。

  沈经年又说:“所以,现在新婚礼物不会跑了。”

  关青禾瞪眼瞧他,这人真是。

  沈经年捏起桌上那块半成品琵琶玉雕把玩,又看沈太太一双含情目对自己嗔视。

  早知,他该更早娶回家才是。

  沈经年忽然开口:“现在应该算说明白了吧?”

  关青禾点点头,应该算是。

  “那我们不用保持距离。”沈经年低着声:“也可以拥有负距离接触了?”

  关青禾又下意识点头。

  对上他戏谑的目光,忽然明白他这话指的是什么。

  门一关,原本洒落在屋子里的藤椅上的日光便都隔离在门外,只有一点光线从木门缝隙中钻进来。

  这藤椅是编织工艺,每根藤条来回交错,之间都有空隙,底座是摇椅的形式,人坐上去便会微微摇晃起来。

  是关青禾入住之后,从外面买回来的新椅子。

  不过,她很少使用这间房,所以第一个坐的反而是沈经年。在他之后,她现在才算是使用。

  只不过,这次使用并不是真正使用。

  因为她是坐于沈经年身上。

  被沈经年抱住坐过去时,关青禾的裙摆已经凌乱地与他的西装贴住,白皙小腿露着。

  她拧着眉尖,呼吸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不稳:“你怎么老是想着……这个?”

  沈经年的薄唇与她耳畔接近,嗓音磁沉:“我倒是希望沈太太以后会比我更想。”

  “……”

  关青禾没听懂深意。

  即便是地方狭小,却也不影响男人的行动。

  藤椅因为人落座而开始摇晃,却又因为重量而幅度减少,却又在之后晃得厉害。

  关青禾的眼前是紧闭的木门,上有镂空的窗花,而在不远处的工作桌前,夕阳温暖。

  这方院子里,除去他们,再无旁人。

  她被箍在他的怀里,背部贴着他的胸膛,摇摇晃晃间,闻到院子里传进来的桂花香。

  直到夕阳消失,一片昏暗。

  院子里昏黄的落地灯亮起,管家与佣人们终于等到自家先生的电话吩咐:可以准备晚餐了。

  随后,才见到人。

  关青禾被包在沈经年的西装里,她人小,一件西装外套像裙子样,包裹得只露出腿。

  她拒绝了沈经年的公主抱,要自己走回去——抱着被看到了,岂不是太过明显。

  只不过,短短一段路,膝盖却有点软。

  回到卧室后,关青禾泡了个澡,这才恢复如常出来吃晚餐。

  次日,沈经年离开宅子,笑容便淡了几分。

  王秘书低着眉眼,听见他的声音:“孙家那边,和沈氏有的合作,可以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