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青禾轻轻点头,她偷偷瞒着爷爷和他领证,这是她做过最大胆的事,不知道说出来,爷爷是什么反应。

  是责骂自己,还是会打沈经年呢?

  关青禾一时间胡思乱想。

  关老爷子酸里酸气:“你们两个去吃就好了,还带着我一个老头子干什么。”

  关青禾被调侃得脸红:“阿爹。”

  关老爷子:“哼!”

  半小时后,沈经年独自驱车到了宅子里,收到了关老爷子一对白眼与横眉冷竖。

  他目光询问关青禾。

  关青禾小幅度摇头。

  因为老爷子在,所以这顿饭上,沈经年与关青禾都默契地没有提白天发生的事。

  大约是因为快要离开,今晚沈经年都没空与关青禾说话,一直被关老爷子盘问。

  “听说你大我孙囡九岁?”老爷子最注意的是始终是这点:“你爷爷大你奶奶十五岁,你也看到你奶奶如今的生活了。”

  沈经年陪老太太时间最久,从家到沈氏。

  他颔首:“我奶奶她独自一人,的确很辛苦。”

  关老爷子立刻追说:“若是你和你爷爷一样,先一步走,你让我孙囡怎么办?”

  关青禾无奈,“阿爹!”

  这怎么就说死不死的事了,多不吉利。

  沈经年神色从容:“我爷爷当年是上过战场的,所以身体留有暗伤,我生活在盛世,没有经历过爷爷的伤痛。”

  他停顿:“就算我先离开,也会安排好一切,您放心。”

  沈经年答完,微微偏过眼,与关青禾四目相对,她心跳漏了一拍,别开脸不看他。

  关老爷子当然心里清楚,但一想到以后关青禾的身旁人出现一个臭男人,他就酸。

  可是自己娇养这么多年的宝贝。

  他问:“若是以后青禾要发展事业,不能顾及家里,你会不会阻止她?”

  沈经年答:“沈家有很多人,不需要多操心,就算她去国外发展,我也支持,可以陪同,沈氏的产业在国外也有涉及。”

  关青禾知道沈家家大业大,但平时并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很厉害,很富有。

  上次探讨时,沈经年也提过,沈太太需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或许,她应该估量一下沈经年的身价。

  一顿饭下来,沈经年从年龄到生活习惯,都被问得巨细,要不是饭吃完了,关老爷子还嫌不够。

  关老爷子想起来一件事:“青禾十八岁生日那会儿,过来送礼的是你?”

  沈经年颔首:“是我,您记起来了。”

  关老爷子说:“我时常记得这个不记得那个,今天突然想起来的。”

  沈经听罢,原本的问题没问出口。

  关老爷子再不想夸,也不得不承认沈老太的话。

  沈经年……的确很优秀,无论是在哪方面,都远超过同龄人,更遑论是他的侄子们。

  青禾与他一起,老爷子不用担心宵小,连她后半生的优渥生活也不必担心。

  沈老太说她这孙子痴情,不知道痴情这一点能不能用到自己孙囡身上,那便完美了。

  他不禁想远,说不得他真有机会给青禾带小娃儿,到时候也像沈老太一样,有小娃儿叫自己太爷爷、太公。

  他这把老骨头,可得努力多活几年,以后到了底下,还能和老妻多说说。

  送他们到关家的宅子里,沈经年便要回去。

  关老爷子站在院子里,望着夜色里的两人,一眼看过去,登对无比,头一次开口:“孙囡,你去送送。”

  关青禾讶然,沈经年眉梢一挑。

  爷爷这句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现在不再反对,甚至于,让他们独自相处。

  关青禾眼睫轻颤,没有拒绝,和沈经年一起往外走。

  夜里的宁城没有白日的吵闹,静谧如水,偶尔才能见到一两个巷子口路过的一两个人。

  沈经年低头看身旁安静的人,关青禾的白旗袍披上一层月色,挺翘的鼻梁仿佛透着月光。

  他出声:“看爷爷的意思,应当不会再盘问反对我了。”

  关青禾想起他今晚的紧迫,忍不住想笑:“如果爷爷不小心忘了,可能下次要重复问。”

  沈经年笑了下:“那我好像已经经历过了,我奶奶也做过同样的事。再回答一遍、两遍……同样的问题,我都不会更改答案。”

  关青禾怔了下,他这是在和她表明心意吗?

  她又听他温和询问:“等爷爷回了清江,你有什么打算?”

  关青禾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打算?”

  沈经年说:“你继续一个人住这里,我和爷爷都不放心。”

第23章 痴情

  关青禾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句话的真实目的。

  毕竟沈经年留与她的印象已经比刚认识时多了一分内敛的不同——那次亲密行为的讨论。

  他会不会是想……婚后合法同居?

  但这句话的理由又太过正经,再加之沈经年的神情太过坦然,关青禾也没法确定。

  总不可能直接问。

  她想了一下,答:“我来宁城之后一直是是一个人住在这里的,没有什么问题的。”

  沈经年眉梢一挑:“关老师,在之前,我没什么立场去说,在今天之后,作为丈夫,很难不担心你独自一人住宿。”

  这栋宅子是老宅,没什么安全措施,小偷或者其他人只要大胆一些,就能够闯进来。

  关老爷子的到来反而安全了一些。

  若是关青禾的答案是不愿意,他就让人来做一些安全措施。

  关青禾耳垂浅浅留红。

  他突然这么直白地代入她的丈夫的角色,明明都是同样的时间才确定关系,他却适应自如。

  关青禾央求:“这件事以后再谈可以吗?”

  她完全还没有能适应自己要与另一个男人分享同一张床,做一些亲密无比的事。

  但她也不可能拒绝。

  他们今天领了证,已经是夫妻,再加上她答应过沈经年的要求,接受他的亲密行为。

  所以,关青禾只能让自己尽快适应。

  要是沈经年拒绝了,那他们俩估计现在就要翻脸,也不知自己出不出得了狼窝。

  沈经年温声:“当然可以。”

  关青禾松了口气。

  她觉得沈经年最好的一点便是,自己提议什么,他似乎都可以接受。

  沈经年快速转了话题:“明天回清江之后,要不要让一个人留在那里时刻照顾爷爷?”

  关青禾说:“小区物业那边我提前打过招呼的。”

  “那也没有单独的照顾更精心。”沈经年停住脚步:“沈家做这些不费什么,你不用有负担。”

  关青禾稍愣。

  沈经年说:“不仅如此,爷爷也能有个说话的人,你想知道衣食起居,都更细致。”

  关青禾思忖片刻,点头同意。

  她仰脸看他,“你怎么考虑得这么周到?”

  沈经年说:“因为你是沈太太。”

  关青禾听得心口一跳,看了眼面前挺拔的男人,不去说他又叫了一遍沈太太的事。

  路口近在眼前。

  “到了。”关青禾出声:“沈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路灯昏黄,街边小店三三两两的行人,沈经年站在她身侧,居高临下:“有的。”

  关青禾又有种奇妙的预感。

  沈经年已然开了口:“我们已经结婚了,再叫我沈先生似乎有些生分,可以换个称呼?”

  称呼。

  关青禾咀嚼着这两个字,垂下眼睫:“那……换什么?”

  “家里人叫我经年。”沈经年的嗓音混着夜色里的温柔:“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头顶的目光越发明显。关青禾能嗅到夜风里吹来的几丝木质香,缠绕在她的鼻尖。

  经年。

  说实话,她觉得沈经年叫青禾都没自己叫经年这样难开口。

  关青禾正在想,沈经年弯下腰,与她平视,笑着开口:“关老师叫不出口吗?”

  猝不及防视线相撞,他眼眸深邃。

  “没有……”关青禾回了句,试探着开口:“经年?”

  明明没什么,不知为何,气氛都暧昧了一些。

  沈经年看她这幅模样,莞尔一笑,“走吧,送你回去。”

  关青禾错愕:“送我回去做什么?”

  她可是来送他的。

  沈经年挺喜欢看她惊讶时的样子,脸颊这会儿还泛着些许粉色,他多看两眼。

  “丈夫送妻子回家,不是天经地义么?”

  关青禾说:“可我是送你……”

  “你送完了,轮到我了。”沈经年转过身,伸手请她先走:“走吧,关老师。”

  关青禾一脑袋乱七八糟的想法,被送回了宅子门前。

  关老爷子正在院子里琢磨,怎么两个人一去这么久,虽然是他提议的,可他心里酸。

  然后就发现,关青禾被沈经年送了回来。

  老爷子:?

  “他怎么又送你回来了?”

  关青禾脸上还有点热:“可能觉得夜里不安全吧。”

  关老爷子哼一声,又很满意这种重视孙女的行为,两相纠结,唉声叹气。

  关青禾今日的演出大获成功,虽然说暂时还不能拍照拍视频,但总有人会偷拍。

  只不过因为角度,流露出来的照片不仅像素不高,连脖子以上都没有。许多网友看见的就是姣好的身形与葱白素手。

  加上每个人信誓旦旦:“老板娘太美了!”

  这反而更增加了联想程度。

  声美人也美,这无疑是吸引人的。

  而张普如梦似幻地从如梦令茶馆离开后,就没有再回到秋云坊,直接回了家。

  沈安警告自己,关青禾是他的人。

  可张普觉得,她表演前还看了自己,好像自己也有希望。

  最重要的是,沈家那两个少爷从来不关注评弹这东西,他却是比他们都熟悉。

  张普最清楚,像关青禾与章明月这样的评弹演员,一旦遇到了解的,就会欣然交谈。

  至于付秋云,他想也没想。

  付秋云习惯了与张普每天联系,昨晚让他来看演出的消息没得到回复,也没觉得有什么。

  第二天到巷子口,小苏坐在如梦令茶馆门口。

  看见她来,小苏阴阳怪气:“付秋云,让你男朋友少来咱们茶馆,晦气,我们老板娘你挖不走的。”

  张普去了如梦令?

  他怎么没告诉自己?

  付秋云冷眼,“我男朋友去你们那儿做什么?”

  小苏进去之前不忘把门关上:“你问你男朋友去,如梦令不欢迎这种人过来。”

  付秋云直接问张普:“你昨天去如梦令?”

  张普没否认:“去听他们唱得怎么样。”

  付秋云追问:“怎么样?”

  “听着确实可以。”张普不露声色:“和章明月的唱法有点不一样,可能之前和别人学的。”

  付秋云注意力被转移:“下次不要去了。”

  张普却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是知道他们的弱点,就很容易解决了。”

  他每一言每一语都在为秋云坊考虑,付秋云心里怀疑去了不少,但还是问:“你没看到关青禾本人?”

  张普耳边似乎还有关青禾昨日的调子,他说:“我去的时候不少人,座位也很普通。”

  付秋云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句话意思是和自己当初一样,被安排坐在外场,什么也没看见。

  “他们故意的,下次别去了。”她冷哼:“等我录的综艺播了,秋云坊就会蒸蒸日上的。”

  张普敷衍地应和。

  关老爷子周日回清江,周六这天,他约沈老太太一起吃饭,让关青禾与沈经年一起。

  今天没有演出,关青禾就打算亲自下厨。

  她在清江的时候,除了练习琵琶与其他乐器,剩下的就是捣鼓一些好吃的东西了。

  要是没来宁城,她可能会做一个自媒体账号,和网上那些博主一样,拍一些自己的日常。

  不过比起这些,还是真正的演出更得她心。

  关青禾换了身棉麻的扎染连衣裙,今天天气有些闷热,但天上没有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一场雨。

  她刚从厨房出来,就见沈经年搀着老太太进了院子里,后面管家还在指挥人往里搬东西。

  一箱一箱的。

  这些礼盒包裹得严实,看不出来是什么,关青禾想起他上次说聘礼的事,庆幸不是这个。

  关老爷子还在里屋,她上前:“老太太。”

  沈老太太诶了一声,笑眯眯地:“几天不见,又水灵了,你爷爷呢,叫我来吃饭还不出来,等我去请他?”

  自从与沈经年爷爷结婚后,她与关老爷子的关系就变成了时常吵嘴,你说我,我说你。

  关青禾说:“在里屋,我去叫他。”

  “叫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你来了,排场这样大。”关老爷子一脚踏进院子里。

  沈老太太笑:“你也搞。”

  关老爷子:“我可不做。”

  两个人明明七老八十了,斗嘴起来和年轻人似的,精神头格外好,连关青禾都忍不住笑。

  沈老太太说:“就你这性子,不可能能养出来青禾丫头这么温柔,多亏了她奶奶。”

  关老爷子说:“那当然咯。”

  “便宜我孙子了。”

  “……”

  关青禾觉得再听下去不太合适,打算去厨房。

  沈经年走过长廊,与她一起:“有一个礼盒里装的是喜糖,你有空可以拆了。”

  关青禾没想到他还真买了:“……嗯,不过会不会太多了,吃不完就坏了?”

  沈经年看她这样子,忍不住轻笑:“那每个人多送一点,茶馆里不缺客人。”

  关青禾面色赧然。

  每个客人都送喜糖,那等于告诉全世界,她已经结婚了。

  关青禾并不是个什么事都会告诉所有人的性格,尤其是自己领证这么迅速。

  沈经年见她眼睫轻眨,如蝴蝶亲吻。

  他克制住多余想法,问:“今天在家里吃,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哪儿需要你动手。”

  “关老师,我今天不是客人。”

  他都这么说了,关青禾干脆坦然指使他做事。

  本来之前以为他会做饭是美化自己,但余光瞥见池边的男人,水池对于他高大的身形来说,有些矮。

  沈经年袖口卷至手肘处,腕表摘在一旁,清凌凌的水流从他指间流淌而过。

  那双手骨节分明,微有青筋,指节细长,抱着那束芹菜,像抱着一束鲜花。

  关青禾一时多看了几秒。

  直到沈经年转过身,“关老师,我没洗干净?”

  关青禾不好意思说:“干净了。”

  她心慌意乱地伸出手,从他手里接过芹菜,明明本直接放在空篮子里即可。

  沈经年湿漉漉的指尖碰到她。

  关青禾触碰到一抹盛夏里的微凉。

  沈经年垂眸,从她白皙蜷起的指上一闪而过,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那就好。”

  来日方长。

  也不知道沈老太太和关老爷子聊了什么,关青禾和沈经年进院子里时,两个人齐齐看过来。

  有两个老人互相拌嘴,这顿饭比昨晚还要自在一些。

  过后临走前,沈老太太感慨:“不知道下回再见是什么时候了。”

  关老爷子颇为不乐意道:“你孙子结婚的时候。”

  沈老太太笑了起来:“对对对,我孙子结婚,就是你孙女结婚,一样的一样的。”

  长辈们说得这么直接,关青禾停在长廊上,问:“你也没有告诉老太太吗?”

  沈经年嗯了声:“要说便一起说了。”

  关青禾点头,反正距离说的时间也不远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爷爷会是什么反应。

  沈经年与老太太离开后,关老爷子独坐了半小时,而后才和关青禾聊起一些事。

  “她上次想让你做她干孙女,我没同意。”

  关青禾惊讶:“干孙女?”

  “做孙女好是好。”关老爷子摇头,“就是沈家不止一个孙子,容易闹出事来。”

  冷不丁多个人分家产,不介意怎么可能,他不信沈家人心里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

  关青禾挽住老人的胳膊:“还是不做吧,就做爷爷一个人的孙女就好了。”

  关老爷子听着开心:“你马上也得叫她奶奶了。”

  关青禾说:“那也不一样的。”

  “是啊。”关老爷子喟叹:“希望沈经年那小子痴情能落到你身上,我也放心。”

  关青禾询问:“痴情?”

  关老爷子说:“他奶奶说他痴情,也不知是真是假。”

  关青禾回想自己认识沈经年的这段时间里,没见到他是如何痴情的:“可能是奶奶想夸夸自己孙子。”

  或者……他痴情的是别人。

  若是如此,关青禾就得重新思量了。

  因为上午时间短,所以吃过饭后,关青禾才送老爷子回去,沈经年陪同,还有另外两个人。

  到清江市已经是下午两点。

  回到熟悉的地方,关青禾自在许多,问:“他们两个都是要留下来的吗?一个人够了。”

  “分工不同。”沈经年只说了一点:“其中一人学过医。”

  关青禾就没有拒绝,关老爷子年纪越发大,身边有个懂医的人在是再好不过了。

  从车站回小区的路上,宁城闷了一两天都没下来的雨,这里开始瓢盆大雨。

  老爷子在后面睡着安稳。

  沈经年接了个简短的电话,关青禾在他身侧,自然听得清楚,是在说综艺的事。

  “……嗯,剩下的你处理好,其余的,等我回宁城再说。”

  电话挂断,关青禾伸手无意识地拨弄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轻声:“你要是忙,不来也可以的。”

  沈经年的目光落在她细白的腕上。

  他靠近一点,低声:“总要表现一番。”

  灼热的呼吸似乎在脖颈边缘,关青禾下意识看了眼后面睡着的老爷子,还好他没听见。

  “……不用。”她声音更小。

  雨声将她的声音盖住。

  沈经年问:“什么?”

  关青禾摇头:“没什么。”

  车厢里安静下来。

  沉静的木质香围绕在周身,不知道是男人身上的,还是车里的,关青禾听着雨声,也昏昏欲睡。

  沈经年稍一侧目,就能看见她半阖的眉眼。

  他倒是想让她睡,估计一开口,她就没了睡意。

  关青禾最后还是睡着了,不熟,靠在椅背上,偶尔点头滑落到他肩头又很快移开。

  她醒来时,车刚到目的地。

  关青禾忙整理了下头发:“我刚刚睡着了……”

  沈经年看她:“没睡多久。”

  老爷子最后一个醒来,到达自家小区,物业看见他,又看见关青禾刚想说什么,看见沈经年,莫名地没再开口。

  他目送着几人进了小区。

  小区其实是回迁房,以前的老宅子被拆了,所以关老爷子更舍不得离开,因为这里住的全都是认识的人。

  宁城对他来说,已经太陌生了。

  雨越下越大,一点也没有停的迹象,司机打电话询问:“先生,是要直接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