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青禾说:“行,但是我想买一点大红袍。”
她跟爷爷生活很久,所以随了老爷子的喜好。
两个人走的是正门。
隔壁秋云坊今天周日下午也开业,比平时还要热闹,因为有一个主播过来做探店直播,这会儿正在大门口拍摄。
“……特地选人少的上午来秋云坊。”
“新开的,店长是章明月的徒弟,章明月知道吧,之前上过央台的琵琶大师!”
“不过,章明月现在生病退休了,所以他的茶馆关门一个多月了,其他人唱得不行。”
直播间有人发弹幕。
【开业了!】
【我朋友前天去听了,说特别好听!】
【吹的吧,同样的话术我都看了好几条了,是不是下一句就是那个唱曲的人是仙女?】
【哈哈哈哈我也看到了!】
【这届水军的文案也太雷同了。】
主播转向隔壁,“不信你们自己看,还是关门——”
镜头拍到的下一秒,如梦令门前的少女却刚好转身离开,网友们都只来得及看一眼侧脸。
【靠!】
【没看清啊,感觉很漂亮,怎么转过去了!】
【我好像看见仙女了,跟上去拍!】
【从如梦令出来的?】
【路过的吧?】
主播迟疑,他是收了钱过来吹秋云坊的,要是现在跑路,还得把钱退回去。
“肯定是路过的,如梦令周末不营业。”
“我们还是去听评弹吧,付秋云可是章明月的徒弟,我票都买了,不听多亏。”
而他嘴里的付秋云正好出门,迎面碰上关青禾。
昨天没看到本人,但有人说演出的人很美,付秋云还不信,现在也不由得紧紧盯着那张脸。
光靠这张脸,都不会没人去听曲。
付秋云问:“你就是昨天表演的小师妹?”
“我确实昨天表演了。”关青禾秀眉微挑,“昨天你没有来看演出吗。”
付秋云微微一笑,指着另一个方向:“小师妹,我每天很忙的,毕竟客人很多,过去坐了几分钟,也算给你捧场。”
小苏听着就不快,关青禾淡定问:“你学几年琵琶了?”
“问这个干什么?”付秋云疑惑,又笑:“难道章老师没有告诉你吗,我已经学五年了。虽然昨天师妹的演出好像很成功,但是这一行,切记不能骄傲,你才刚开始学,错了就要改。”
关青禾哦了一声,淡淡说:“那你说错称呼了,你应该叫我师姐。”
付秋云不信:“不要胡说,你才学多久!”
关青禾悠悠道:“三个月。”
“三个月也敢让我叫你师姐?”付秋云心中冷笑。
关青禾轻轻一笑:“但我比你早啊,章老师教我的时候,你都还没入行,付师妹。”
她拖长了最后的三个字,语调依旧温柔。
付秋云却觉得是在嘲讽自己,气得胸前起伏不定,红着眼看着那道婷婷袅袅的身影施施然远去。
学三个月?
哪有三个月就能上台的,她自己三个月都还在基础阶段。
早在拜入章明月门下之前,付秋云就查过所有宁城知名的琵琶大师,根本就没有比章明月还厉害的。
说实话,付秋云都怀疑如梦令请了水军。
想起今天客人数量减少,绝对有如梦令的原因在。
不过还好,她今天请了一个知名博主过来直播,到时候一营销,绝对爆火。
关青禾到了品茗斋。
其实应该说真正的茶馆也行,只不过卖茶叶,也可以喝茶,二楼以上都是喝茶的地方。
小苏:“之前章老师的茶叶都是从这里买的,说很好,我也不太懂茶叶和茶叶的区别。”
“喝多了就知道了。”关青禾说。
店里没几个人,柜台后的店员看到来人,“小苏,你们茶馆一个月没来买茶叶了,现在重新开门,要买了吧?”
嘴里说着话,他的眼睛却在关青禾身上。
小苏敲敲桌子:“收收眼神,这是我们老板娘,我们这次就是来买新茶叶的。”
店员红着脸,终于正大光明看关青禾,殷勤问:“您需要什么?我们的茶叶都上过新闻的,很多嘴巴挑的都从这儿买,绝对不会卖次茶。”
小苏附和:“这倒是真的,沈三爷嘴巴那么挑,喝你家的茶也很满意。”
店员:“那当然了,我们店可是宁城最好的,沈三爷最爱喝大红袍了,每年都不忘,今天还在楼——”
他不小心说漏嘴,连忙闭上嘴巴。
只是关青禾和小苏一起看了楼上一眼,“沈先生在楼上?”
店员当没听见。
关青禾心思一动:“他爱喝哪一种?”
小苏小声:“青禾姐,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关青禾说:“上次他帮了我一个忙,我想回谢。”
店员偷偷打量,帮忙?这仙女和沈三爷什么关系?
他慎重开口:“沈三爷喝的那种,今年的份已经都没了。”
小苏啊了一声:“怎么这么快就没啦。”
店员:“一年就几百份。”
关青禾有些失望,对于喝茶的人来说,品种之间的味道差距是很大的,他喝的那款没了,她就没必要买别的。
趁她挑茶,小苏和店员聊天。
“沈三爷那种多少钱?”
“一泡要上千元。”
“不贵呀。”
“一泡才几克,贵的茶叶都是论克的,换成斤要十几万。”
小苏咽了咽口水:“这么贵啊?”
关青禾听见她的惊叹,说:“大红袍的类别里还有更贵的,比如母树茶叶。”
店员点头:“对,零几年的时候,20克的母树大红袍拍卖价就要二十多万。在古代,那都是皇帝喝的。”
小苏瞠目结舌:“……喝不起茶了。”
关青禾好笑:“我们也喝不到,母树总共就六株,现在政府不允许采摘。”
店员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居然懂这些。
他难得八卦:“我听店长他们说,千禧年那会儿,沈家就拍卖到了20克的,花了十几万。”
小苏想了想自己平时给客人们泡茶叶,好奇:“这能喝几次?有多少片?”
店员:“两次。”
小苏感慨:“才两次!真奢侈啊。”
关青禾仔细想想,自己是真送不起沈经年茶叶,还是想别的。
店员扯开话题:“现在这个时候,正是喝大红袍的时候,新茶上市,您再看看。”
关青禾订了给茶馆的一个月份量,又自己买了两小罐,一罐寄回清江那边给爷爷,一小罐给自己。
关青禾思来想去,还是订了一些,要他包装精致点。
小苏问:“青禾姐,你买这么多,得喝到明年去。”
关青禾弯唇:“不是我喝,送人。”
她要去退婚,就要见沈家的长辈,总不能什么东西都不带。
沈家收了她的茶叶,退了她的婚。
很完美。
小苏哦了声,注意力还在刚才的八卦上:“很贵的茶叶,味道是不是很好喝?”
“我也不知道。”关青禾说:“其实也不一定有这些茶好喝,只是买不到,心痒,就觉得很好。”
“青禾姐你以前没喝过啊?”
“我当然没有,没机会。”关青禾想起沈经年喝茶的模样,恐怕只有他知道什么味道吧。
付秋云一进门就听见她们的对话,温柔开口:“如果你没钱,我可以借你一些。”
关青禾淡声:“不用了。”
付秋云的眼神在她脸上转,柔声说:“怎么能卖便宜茶给客人,这样店是开不长久的。”
见对面的人低着头,宛如优雅水莲。
她问:“你有认真听吗?”
关青禾抬眸:“你先叫我师姐,我再认真听。”
付秋云:?
死也不会叫的!
小苏叉腰:“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这会儿没其他人,付秋云就没那么装:“我要买茶叶,不来这里去哪里,又不是你家开的店。”
小苏:“笑死,你厉害,你店里要是卖几百万的茶,我立马叫你奶奶。”
关青禾弯了弯唇。
这是夸还是损呢。
付秋云冷笑,我就算卖得起,你也喝不起。
她正要开口说话,就在这时,楼梯口走出来一个男人,停在他们面前,“沈先生请您上去。”
关青禾认出他是上次跟在沈经年身后的人。
她诧异:“我?”
“沈先生在这里?”付秋云看向楼上,勾起笑容:“王秘书,我正好今天要弹章老师的成名曲,他还不知道呢。”
她提裙就要上楼。
王秘书说:“不好意思,先生只请了关小姐一个人。”
第7章 珍藏
付秋云面色僵硬。
她的表情难以维持,转向神色淡然的关青禾。
付秋云松开被捏皱的裙子,故作大方:“那好吧。”
凭什么只请关青禾一个人?她想不通,明明自己和章明月学习的时间更长,爱屋及乌也应该是自己才对。
关青禾有什么!那张脸吗?
等关青禾上了楼,店员回过神来,夸道:“小苏,你这个新老板娘跟仙女似的。”
小苏自豪:“那可不,关键是人美心也美,不像某些人。”
付秋云冷哼一声。
又反应过来店员那句话,关青禾是老板娘?那不就和自己一样,她俩是打擂台。
关青禾跟着上了二楼。
王秘书到门口就停了下来,为她打开门。
入目是一道半透明的刺绣屏风,屏风另一侧的茶桌前,茶席上摆放着一套整齐的茶具,席尾有一个插着一枝枯枝的花瓶。
两个容貌不俗的男人坐在那儿。
关青禾进来的第一瞬间,沈经年便看了过来。
她稍稍移开目光看向另一人,对方正提着一小壶沸水,温杯泡茶,动作随心。
她总觉得这个人也有点眼熟。
而且,有别人在,还叫她上来做什么?
关青禾思索了两秒,主动开口:“沈先生。”
沈经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并没有叫她过去,而是说:“关小姐是习惯这么远说话么?”
关青禾没法拒绝。
这是茶馆的上客,而且还是沈家的长辈,难免退婚的时候会碰上面,不能得罪。
她走过去,停在了一步之遥的位置。
沈经年侧了侧身,屈指轻叩了下桌子,示意她坐下来,“请关老师喝杯茶。”
容羡正倒茶,茶壶冷不丁被他拿走,玩笑道:“我是帮你泡茶的小厮,是吧?”
他又转向关青禾,“你是如梦令的新老板?”
沈经年倒了杯茶递过去,茶汤橙红。
“是。”茶杯靠近唇边,关青禾就嗅到了一股兰花香味,“大红袍?”
容羡“咦”了声,没想到她还没喝就闻出来了。
而且看这容貌,清冷温婉,自带古典气质,如果进娱乐圈,必然当红。
沈经年轻笑:“果然是茶馆的老板娘。”
关青禾不知道怎么回,只唇边沾了沾,她从来不在外面喝别人碰过的茶水,尤其是自己不熟的。
说她警惕也好,多想也好。
这世界上人心莫测,女孩子总是要比男人更小心的。
虽然只沾了点,她也能尝出来和自己平时喝的有区别——可能是因为每家茶叶店的茶叶不一样。
她轻声开口:“沈先生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沈经年将她刚才的动作尽收眼底,眼底闪过笑意,“这位是容羡,容总。”
关青禾微微点头。
难怪觉得眼熟,一听名字她就知道容羡是谁了,不提家族集团,就像望月楼在珠宝界的地位,容羡也有家知名娱乐公司。
早几年,她大学的时候,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在热搜上看见他的新闻。
沈经年问:“是来买茶叶的?”
关青禾嗯道:“茶馆里的茶种类太单一。”
“是有点。”沈经年颔首:“缺什么?”
关青禾眼睛微微睁大,眉眼纯净,含糊道:“不缺什么,我已经买好了。”
她语气里对他的客气,他能很轻易地听出来,没有点破,只是笑了笑。
容羡挑眉:“他去你店里不是还要喝茶,问你,就是在不勉强他自己。”
关青禾聪慧,能听出他的意思。
但他不能不回,顺着问:“是容总这个意思吗?”
房间里流淌着茶水初初冲泡开的声音。
沈经年慢条斯理道:“是,不过是一半。”
关青禾问:“那另一半?”
沈经年唇角弯了弯:“关老师,这茶味道怎么样?”
关青禾迟疑几秒,借着茶盏杯沿的遮挡,略微用舌尖尝了下茶汤,微苦而后甜,和自己以前喝的有细微的差距。
她福至心灵,这会不会是楼下刚才讨论的千金茶叶?
关青禾目露询问。
容羡看出她的意思:“喝都喝了。”
关青禾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要不是这两个人身份不一般,她都会怀疑自己遇到诈骗双簧。
沈经年瞥她,“他骗你的。”
见她仍不信,他轻描淡写道:“我还不会拿我的珍藏给他喝,太浪费。”
关青禾缓了口气。
容羡正要说话,却接到一个通话,他眉头一锁,说了声抱歉,从茶室中离开。
茶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经年主动问:“来宁城怎么不说一声?”
这算是揭破他是沈家人了。
只不过关青禾总觉得这句话太过熟稔,应该问怎么不告诉沈家一声才对。
她撇开思绪:“临时起意,来得匆忙,还没准备好。”
关青禾清丽双眸看向他,求证:“您是沈家的……叔叔?”
沈经年倒了杯茶,漫不经心开口:“我确实有两个侄子,但算不得你的叔叔。”
关青禾想着,沈家是不是也想撇清这门婚姻。
紧接着,又听见他道:“你是章老师的学生,我是她的小辈,在这方面,我们也算平辈。
沈经年望着她,语气温和:“我认为沈先生听起来更悦耳,你觉得呢,关老师。”
关青禾也叫不出来沈叔叔,自然而然点头。
沈经年嘴角的弧度不甚明显地上扬,又问:“老太太想让你一起吃顿饭,你意下如何?”
关青禾没拒绝:“我这段时间忙完了,亲自上门拜访。”
“好。”沈经年说:“到时我去接你。”
关青禾想开口拒绝。
沈经年看出她的想法,眼神撂在她姝色动人的脸上,“不用急着拒绝,你一个人不安全。”
关青禾怔愣了下。
她从小就经常听说周围的人就惊叹自己的容貌,无论去哪里都少不了。
打车也好多次遇见司机搭讪,甚至有一次司机没有按导航走,打算开到无人小道,被她提前发现才躲过。
关青禾没料到沈经年会这么直接,但说出口的方式也不会让她厌烦。
她轻轻点头:“好。”
关青禾离开时,容羡刚好回来。
他连着喝了两杯茶,再倒第三杯的时候,沈经年开口:“你是喝茶上瘾了?”
“心疼了?”容羡哼了声:“刚才当着老板娘的面,说不是珍藏,现在说什么。”
沈经年转了下空茶杯,“你怎么知道就是真的?”
容羡头一次产生怀疑:“沈经年,该不会,我一直以来喝的都是普通大红袍吧?”
亏他有点感动,自家爷爷都没要到,自己还能经常喝到,被老爷子羡慕。
原来都是假的!
沈经年莞尔一笑,起身:“我先回去了。”
容羡还是在纠结:“诶,到底是真是假啊?你是骗了貌美如花的老板娘,还是一直在骗我?”
沈经年高深莫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容羡无语:“说了等于白说。”
王秘书咳嗽一声:“容总,当然是真的。”
容羡哦了声,摸着下巴:“那就是,他为了逗哄老板娘,拿我当筏子,怕她有负担,啧啧。”
他笑:“行,我就不计较了,谁教老树开花千年一遇呢。”
两人刚出去,等在走廊上的服务生开口:“沈先生,楼下还有一位小姐在等您。”
王秘书说:“是付秋云。”
“等我?”沈经年说,进入电梯,“那就让她不要等。”
容羡问:“这个就不怜香惜玉了?”
沈经年看他一眼,“你和我谈怜香惜玉,你当年如果怜香惜玉,就不会把人送出去了。”
容羡心里被插了一把刀。
果然,永远是朋友嘴最毒。
“说我做什么,你骨子里也是个冷情的人。”容羡说完,又忽然想起来:“不过,现在好像分人了。”
沈经年淡声:“想多听几首曲子罢了。”
容羡笑得肆意:“王秘书,你说我有说是谁吗?”
关青禾一下楼,付秋云的眼神就钉在了她身上。
不知道沈经年和她说了什么,是不是好事儿,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关青禾看都没看她,带着茶叶和小苏一起离开。
付秋云等在楼下,又等了几分钟,还没见到那道身影出现,问:“沈三爷还在楼上?”
店员回:“不在了。”
付秋云不信:“不可能,我就没见他出来。”
店员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她,但嘴巴还是有礼貌地告诉她:“我们不止这一个门。”
沈先生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从商铺入口进出,茶室里自然有其他单独的出口。
付秋云气恼不已。
晚间,沈经年回了老宅。
因为沈家老太太还在,所以沈家每个月会有一次家宴,通常在月尾,这次因为婚约,提前到了月中。
老宅是许久之前留下来的宅子,经过沈家数代家主的修缮,如今也融入了现代的风格,但大致还是古典居上。
一直从前院进去,都有佣人招呼:“三爷。”
灯光一路延伸到正屋,屋内灯火通明,客厅里,其他人早已先到,正坐在一起说话。
“反正今天你一定要和老太太说,我不要结婚,而且还是一个没见过的女生,还比我大。”
被挽着的贵气女人开了口:“我和你大伯母说管用吗,而且你哥比你可能性大多了。”
沈安看向自己哥哥沈柏,“哥,要不然你就娶了吧。”
比起暴躁的弟弟,沈柏要冷静许多:“我对那个女生没有想法,这婚约是绑架,老太公以前怎么不自己娶,我的婚姻要自己做主,我是人,不是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