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要干什么?”国王声音发颤。

靖远君不语,一手攥住劈下的宝剑,一手打了个怪模怪样的手势。

别人还不明所以,铜雀却明白得很。身处的八爪鱼船突然有了大动作,八只触角好像八位敏捷默契的侍卫,一齐袭向王船。其中一只捞起靖远君,一只去勾老国王,王家侍从们拔剑欲砍,却被其他触手格挡弹开。

“五哥!父王!”世子惊得跳起来。

虎鲸赫兹冷不丁被他踹了一脚,恼火地抖了抖侧鳍,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尾巴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流线型,坐在背上的少年由着惯性从背鳍处滑到尾鳍,而后在空中打了个滚飞了出去。

“天哪!”铜雀顾不得藏身了,一步冲到窗前,撑着窗框紧张地探看情况。

米粒也没想到,打了一下赫兹的脑袋以示薄惩,“糟了,这下我的船要没了!我要被骂死了!”

“救人!救人!”铜雀朝小姑娘挥手大叫。

米粒正指挥赫兹调头往世子的落点处奔去。可巧不巧,世子被抛上天落下来竟然挂在了八爪鱼船的触手上。

不,应该说世子扒住了营救靖远君的触手,正热切地向五哥求救。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躲在你那个宝贝地洞里一辈子多好。”靖远君嫌恶地扒开他的手。

世子变成单手悬挂在触手上,整个人悬挂在空中摇摇欲坠。他终于大惊失色,“哥,你真的要杀我?”

“不然呢?”

“大胆!你敢!”被另一条触手抓住的国王见状忍不住大骂。

“父亲,我也是你的儿子!”靖远君也朝国王大喊回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你闭嘴!怎敢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我的王位,想传给谁就传给谁,哪有你置喙的余地?逆子,快救起世子!”国王挥舞着沾血的宝剑,怒斥道。

“哥,救我!我快撑不住了!”世子也哀求他。

“既然如此……”靖远君闭了闭眼,“罢了。”总算泄气地伸出手递给弟弟。

曾经相亲相爱、共度生死的两兄弟终于再次握住了彼此的手。世子借力攀上触手,三人最终稳稳落在八爪鱼船的高台上。铜雀放下心来,狠狠吸了一口烟袋;国王露出欣慰的笑意,正要上前拥抱心爱的小儿子。

“对不住了,父亲。”靖远君掏出匕首,架在世子的脖颈上,“可是你也看到了,阿八这么弱,怎么当王?堂堂世子,被一只黑猫吓得潜逃出府,置百姓和社稷不顾,让一个文官主政,简直荒唐!”

“荒唐的是你——竟敢擅自肖想王座!快把刀放下!”

“我不是怕黑猫,我是怕你……”少年的头垂得更低,连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都挡不住,很快脖颈上就出现血痕。“哥,我还记得那年下初雪的日子,你挡在我们前面——”

他说着抽噎起来。

靖远君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嫌恶道:“闭嘴,你哭什么!父亲那么宠爱你,都把你宠坏了。”

国王见世子脖子上淌下血来,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竟放开手中剑示意认输,“阿远,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阿八。”这时候他终于想起来要好好说话,“阿远啊,不是你不好,是人各有所长。你是开疆辟土、守家护国的将才,但是现在半岛都一统归于高丽,战火也已经平息,百姓社稷需要温润宽厚的王来抚慰,来疗伤。

“可是我们——”他露出一脸无奈,“你和我太像了,我们都是火暴脾气,不适合再做这个国家的王了。”

国王望向哭泣的小儿子,“阿果不一样啊。他善良宽厚,蚂蚁都不忍心踩。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小时候你们那么友爱,如今你怎么忍心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啊!不如先放下剑,我们一家人再好好从长计议。”

不料靖远君却摇摇头,微微一笑,“陛下,若是三月以前,我会将头颅双手奉上,而今日之后此事不必再议。拿起剑,我们靠实力说话吧!”

国王霍然变色,“你要篡位?”

靖远君揪住世子的衣领,将身体尚稚嫩的少年凌空提起来。只要他手一松,少年就会再次坠落,落入白茫茫的寒潮笼罩下的大海中!

靖远君瞥了一眼抽抽搭搭的小弟弟,心下满是失望。小时候,父亲曾亲自指导过他开弓立马,还夸他长得结实,和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可自从有了这个弟弟,一切都不一样了。

“即使是为了百姓和社稷——陛下,举起剑吧。我数到三,就该松手了。”

“一个哥哥,怎么会这样铁石心肠;一个父亲,怎么能这样偏袒冷漠;一个弟弟,又怎么能这样天真固执?”铜雀摇头叹道。看来要和平解决是不可能了。

此时,八爪鱼船上全员戒备。每隔一臂距离便设有一个瞭望口,每个瞭望口上都设有两名弓箭手,只要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铜雀不由朝上方望了一眼,正好与站在指挥室瞭望口的徐大夫对上眼。那个细皮嫩肉的胖子给了铜雀一个放心的眼神,铜雀顿时感觉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纳瓦老弟不仅擅长变装,而且越发魅惑了……

而那个骑着虎鲸一直还在远处徘徊的小姑娘,铜雀摇摇头——不指望了。

“还是要老夫亲自上阵啊!”

他捞起胯下的铜雀,搓了搓雀首,吹奏起一种奇异的哨声。这是四海传说中失传已久的操鲸秘术,能刺激鲸鱼发挥出最大潜力,为己所用依令行事!果不其然,哨声一响起,那头叫赫兹的虎鲸便如离弦之箭,笔直地飞速游来。

“一!二!三!”

靖远君大喊三声,而国王身手敏捷地捡起剑——杀了靖远君,还是去扑救世子?

“父王!请恕儿臣先行一步了!”世子闭眼大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国王瞬间老下去,两鬓斑白,泪眼昏花,颤巍巍地丢下剑,竟“扑通”一声跪下,俨然是一个卑微的平民老父。“求你了,孩子,放下你的弟弟吧,放过未来的君主吧!”

靖远君顿时为之大震:曾经对自己不理不睬的父王,竟然为了小弟弟向自己下跪了——多么令人感到憎恨而妒忌。

而那懦弱的弟弟,终于感受到哥哥手劲上传达的怒意,本着求生的本能死死抱住哥哥的手臂,艰难地挤出声来,“哥,别……别杀我……”

“所以父亲,如您所愿,我就是个凶狠暴躁的恶人。”靖远君喃喃自语,瞥了一眼弟弟抱紧自己的手,想甩开又忍住松了松。

“世子殿下,”别过少年意外惊喜的目光,他沉声道,“看到王船上开启的炮口了吗?原来陛下带走了全部火力,我说怎么一夜之间都不见了。”

世子依言望去,果真如此——国王船队里几乎每艘船上都架起了炮台,炮口集中朝向他们。

“如果不是你自寻死路,跑过来站在这里,你说是我的弓箭胜,还是父亲的火炮胜呢?”

“哥,别这样,父王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哥,回去吧,父王终归是父王,他说什么,我们就按照他的意思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