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鲸骑《海荒图》之五 海盗饭

孙二月生在一个小渔村。小时候，他读书不行，在学堂里光是打架厉害，很快就辍了学。长大一点后，他立志要成为富商，只要是能赚钱的活计，他什么都做，甚至歪门邪道的也琢磨了一点。终于攒足了做小买卖的本钱，他本打算翻过年就自己开张做买卖，结果过年前正遇见一伙海盗进村，家里被扫荡得一干二净，多年的积蓄也全部被搜罗走了。

孙二月的人生瞬间回到了谷底。一般人受此打击要么低落懊悔后从头来过，要么一蹶不振随便混混日子，他心里却产生了一个新想法。既然海盗这么轻易就能把别人攒了这么久的财物掠走，那么为什么自己不能做个海盗呢？

他算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不需要太多犹豫，他就加入了滋扰周边海域的小股海盗，后来逐渐混入了近海最大的海盗“石头帮”中，从做一些小打小闹的营生，逐渐到劫掠一些大商船。

有次，抢劫一条商船的时候，本来没想动刀枪，但突然有人带头反抗起来，场面一下有点乱。有个人眼看着要拿刀伤了头目，孙二月在跟前没多想就跃身一扑。那一刀是照着头目的脖颈砍过来的，孙二月扑到了对方的膀子，刀锋一转，刀尖在他左脸颊上挑出长长一道口子，腮帮子都被扎穿了。这下子，让孙二月脸上多了道狰狞的疤，出去劫掠时看着甚是威风，又让头目对他的忠勇格外赏识。许是被伤到了舌根，伤愈之后他吃东西就不太能尝出味道了。

凭着读过的那一点书和他之前勤恳工作的经验，加上海盗头目对他的重用，几年间他就积累了很高的声望。更巧的是头目竟生了急病暴毙，他就顺利成章当上了新头目。

“石头帮”的海盗人人都佩有一块海盗窝子黑石岛上产的石头，一开始入帮的时候孙二月戴着的只是块小小的石头，现在他腰间戴着的可是象征“石头帮”老大身份的那块大如鸡卵色如墨玉的石头了。他志得意满，一鼓作气做了几票“大买卖”，还收服了一些零散海盗纳入旗下。

孙二月作为海盗的势头是越来越好，可他的性格却越来越暴躁。

原因就是这吃东西没滋味的毛病。

说来也奇怪，他吃东西并不是全都没味，酸甜苦辣他大概也知道，可就感觉着不是原来那个味道，总觉得是股淡淡的怪味儿。他也曾找郎中瞧过，可瞧了很多郎中都说没法子。

别人吃饭，可饱口腹之欲，孙二月吃饭，只是为了活命。以前他没有权势，没有挑剔的资格，现在可不一样了。于是他手下那班兄弟，想尽了办法给他寻找奇珍至味，也会抓些厨子来给他烹调各种菜品，但无论多么美味的食物，到他嘴里一律味同嚼蜡。

只有一次，在丹羽岛近旁的海域，有人献了一份香酥蟹果来，孙二月竟然久违的吃出了一丝鲜甜滋味。

这人觉得这个取悦老大的机会十分难得，就想要将那厨子直接抓来献给孙二月。

孙二月想了想，这食物如此难得，手下这么粗笨去了再将厨子伤到，或者因为人家不愿意来给人不小心杀了，那就玩完了，倒还真不如自己亲自去一趟。

丹羽岛算是附近一座不小的海岛了，又算是在一条往来较多的海路边上，所以上面有些可以吃住下榻的地方。孙二月要找的就是在这岛上的一家小店。

他来的时候避免张扬，只带了两个随身可心的手下，到了这家店里，点了一桌菜肴，其中就有那道香酥蟹果。菜做好了端上来之后，孙二月一尝，除了香酥蟹果，其余那些菜没有一道吃起来有味道的。

香酥蟹果这菜显然有点不寻常的地方。

孙二月叫来厨子，厨子一看这几位的架势就是来者不善，吓得腿软，被提溜着说出这道香酥蟹果是有一人教他做的。那人是下榻在此的客人，已在这里住了段时日。海盗命厨子去把那人叫来。

厨子闻言逃命般奔进后房，不多时便有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走在前面的一人身材结实颀长，看样貌年龄在三十上下，斯斯文文，穿着打扮沉稳考究，只是略显破旧。在他身后的是个少年，十三四岁模样，皮肤黝黑，不着上衣和鞋子，只穿条宽松裤子，留着长及脚踝的发辫，一双眼睛光亮锐利，小兽一般，左手按着腰上挂着的短刀。

男子面对几个海盗毫无惧色，他说自己是个漂泊海上的画师，名叫贾绢生，只是因爱美食而略有研究而已。因自己尤爱食蟹，便就地取材，将紫螯青蟹取出蟹肉捣成肉泥，混入丹羽岛特产的丹羽花蜜，酿在小茸瓜中，再裹粉入油锅炸酥。花蜜甘温，恰好中和蟹肉的寒凉，又可增添鲜香之味。

说话间他眼神瞟过孙二月腰间的那块石头，似是很有兴趣的样子。

孙二月在海上打混多年，见过一些随船游历的文人墨客，看这人气质谈吐应是如他所说没有作假，但他背后那个少年，显然不是寻常的书童小侍。少年像条看守主人的忠犬，随时警惕着几个海盗的动向。

孙二月若是想将这个自称画师的人带回黑石岛去，那少年必会立时拔刀。他们三个人对付一个少年，想来还是绰绰有余的。不料还不等他做什么，那人就已主动提出，愿意做他的厨师，随他离开。

“你想要的无非是吃到世间至上美味，我懂得食物调理之法，也知道食物获取之源。这丹羽岛本也只是暂留之地，接下来我们的去处尚未决定，我本是个漂泊之人，随你们走也好。这孩子名叫西结，如同我亲生弟弟一般，还请不要介意我带着他一起。”那人这样说。

孙二月想想，不过一个小孩，他性子再凶，也闹不出什么花样来，于是点头同意了。

 

“石头帮”的大本营黑石岛，位置隐秘，传说有条巨龙曾沉睡在此处海底之下，醒来后即挣脱重重土地海水飞天而去。这岛就是被龙拱出水面而形成的。

贾绢生踏上黑石岛后，四处大略察看一番。他对孙二月说：“若是要寻美食，不必大费周章，这岛上就有人间最妙的食物。”

孙二月不解，黑石岛作为海盗据点已有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心中了然，况且岛上能吃的动物也不多，都是些寻常能见的，怎会有什么人间最妙的食物呢。

贾绢生说：“味之精髓，即在变化，这岛上有的是一种极会变化的东西——石葵。”

孙二月说：“这东西别说见了，我听都没听过。你要是找得出来，就做做看，若是做不出来，那你就把命留下。”他说话时，脸颊上的刀疤抖动，看起来甚是狰狞。

贾绢生只是笑笑，说：“定会让你满意。”

按照贾绢生的说法，石葵是种形如海葵的动物，寄居在石头之中，十分隐蔽。适宜石葵寄居的石头，必得是火山周围的黑曜石才行。这正是石头帮海盗佩戴着代表身份的墨玉质地的黑石。石葵寿命很长，大部分时候是在石中休眠的状态，只有遇着高温才会苏醒过来，像是一株奇异美丽的花卉从石中开出，迅速生长。

想要获取石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须得在临近海底火山裂隙的地方捕捞。而黑石岛所在的这一带水域正是适合石葵生长的地方，应有不少在海底寄居的石葵会被带到浅海来。

孙二月于是命手下兄弟随着贾绢生一同寻找石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