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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呆滞的阿尔斯楞一行人旁边走过。
当夜。
“少爷,沙里棘不行了……”兽医有些遗憾地宣布:“内脏被损毁,撞击那一下把脾脏撞破,哪怕恢复也是一匹废马……”
“我要宰了你!腾格斯!”
阿尔斯楞抱着爱马哭了一夜,这辈子他从没哭过这么久。
5、战将
复仇之火在阿尔斯楞心中熊熊燃烧,他要让腾格斯为戏耍自己、害死“沙里棘”而付出代价!
既然阿布早就说过,接洽腾格斯一事让自己酌情处理,那么现在就是做决定的时刻。
蒙古汉子向来是你给我一碗酒,我还你一桶奶,你捶我一拳,我捅你一刀!
强行压抑自己愤怒后的阿尔斯楞又意识到,这或许是腾格斯、甚至是博日特提督对自己的考验。黄金家族作为大汗直系子孙,都有成为大汗的资质,互相之间难以信任,自己那次主动示好大概让腾格斯意识到了什么,因而他故意装傻充愣,继而甚至毁坏马匹,就是为了让我失去冷静,提前暴露。
想通这一点,阿尔斯楞惊出一身冷汗。
不愧是大名鼎鼎水师提督博日特大人的后人,狡猾如狼。
可阿尔斯楞却始终咽不下那口气。
凭什么自己的“沙里棘”就要被他弄成废马?
于是阿尔斯楞想到了一个法子,既可以试探腾格斯,也能够让其他人说不出什么来。
“腾格斯,这是我阿布高价买来的獒犬,遇到狼群都敢冲锋,你可敢和它试一试勇气?”
阿尔斯楞看着对方呆滞的面孔内心冷笑。
这头獒犬“岱钦”是极为凶悍的纯种獒犬,从小喂食活物,一旦脱绳必定见血,不是那些普通牧羊獒犬可比拟的。狩猎时它勇猛无铸,敢于单枪匹马冲阵狼群,是一名真正的勇敢猛士。因而阿布给它取名“岱钦”,蒙语中表示“战将”。
若是腾格斯认怂就说明他一点也不傻,如果他继续装傻,那么就会面临重伤的危险。
“俺敢。”腾格斯蹲下,和威风凛凛的“岱钦”对视:“它的眼睛好看。”
阿尔斯楞内心冷笑,待会儿你的惨状更好看。
腾格斯摆出博克的姿势,压低重心,屈膝,双臂在脑袋前方,以随时抵挡针对要害的攻击。
从姿势上看倒也算标准。
博克是蒙人近战格杀技,远不是看起来那么笨拙。
这是一种自战场上演化而来的搏击术。战场之上,若是徒步面对全副武装的敌人拳脚基本无用,地面格斗更容易被不知哪来的一刀一枪刺倒,战场讲究快速杀敌,那么徒步或者是被迫下马时对敌扑倒一刀毙命最好,博克正是在这个基础上衍生出来的模拟战场搏击术。低踢攻击膝盖以下部位,致使敌人失去平衡倒地,也可在手持兵器情况下使用。
蒙人擅骑射马战,对稍弱的步战相当重视,博克双方身上的跤衣也是模仿战场盔甲,以达到武士提前适应对方体积与防护能力的目的。
阿尔斯楞将手中牛皮绞索解开,吹了口哨,岱钦张开布满利齿的大嘴冲腾格斯扑去。
一人一犬在地上滚来滚去,阿尔斯楞根本看不清到底哪一方占据上风,草皮纷飞,狗嚎人叫,乱成一团。
最后双方终于软软抱在一起不动。
腾格斯慢慢爬起来,摸了摸狗头,一脸血地对阿尔斯楞说:“是条好狗,俺很欣赏,俺回去洗脸了。”
阿尔斯楞看着已经翻白眼没有心跳的爱犬,跪在地上仰天长啸。
“他妈的腾格斯,你个潮种!”
“我的战将,战将!”
他内心在泣血。
好几天阿尔斯楞都神情恍惚,一方面是由于被阿布抽了几鞭子,一方面是想不通。
怎么可能,腾格斯比自己还要小两岁,不过十二岁的半大孩子,怎么能够赢过那么彪悍的獒犬“岱钦”?
经过验尸,兽医判断说“岱钦”是外力压迫内脏力量过大致脏腑破裂而死,并不是如同阿尔斯楞预计的那般类似拧断脖子这种最粗暴的手法。即是说,腾格斯是将它看成了一个博克对手,硬生生用博克的方式将它压死的……
阿尔斯楞内心长时间积累的怨愤终于到达了临界点,对于他来说冒犯自己一次两次可以原谅,可每次都戏耍自己,让自己当众出丑,这就是挑衅!
一个计划悄然在阿尔斯楞脑子里酝酿着。
很快到了这一年的酒祭,酒祭对蒙族人是个重要日子,不论贵族平民都要将鲜奶、油、酒均匀滴在敖包上,以此感谢天神。这次酒祭是为了祝福大汗添了一名小王爷,以此作为对于长生天庇护的回礼。
酒祭完毕后依旧是宴饮,玩博克,唱歌,拉马头琴、四胡、口琴,雅托克,更多的是互相敬酒的汉子,女人们则是聚集在一起,喝着羊奶拉拉日常,每逢祭祀日,所有劳作人员都要停下来,以此表达对天神的敬意,如此一来也变成了一个公开的休息日。
夜幕低垂,到处都是篝火,耳朵里是大家的欢笑声、琴声、歌唱声,偶尔听到被圈起来的牛羊跟着应和两声,对于蒙人来说这是最快乐、放松的时候。
阿尔斯楞找到独自在啃羊腿的腾格斯:“敢不敢去比一下胆量?”
一听到敢不敢三个字,腾格斯一下子就回答:“俺敢。等俺一下。”
他抓起另一只羊腿就跑向自己的帐篷,又回来。
阿尔斯楞不由轻蔑地想,杂种就是杂种,根本没有黄金家族真正纯正的高贵血液,连羊腿都要拿回家藏起来,真是丢先祖成吉思汗的脸!
带腾格斯远离人群来到远处一个木桩旁边,这里套了两匹马,夜色下骏马眼睛幽幽发亮。
腾格斯已经十四岁,阿尔斯楞十六岁,算是成年人了。
阿尔斯楞微微仰起头,满脸挑衅:“骑马,一路向北,看谁先忍不住往后逃!”
他也不得不仰头——腾格斯这个怪胎比他长得快多了,已高出他一个脑袋。
腾格斯偶尔灵光一闪:“不过怎么知道谁先往后逃?不然赢的那一个不是一直跑到草原深处回不来了吗……”
阿尔斯楞早有备案,回答:“输家高喊认输也行。”
腾格斯又问:“那赢家有啥?”
果然他傻瓜的外表都是骗人的……阿尔斯楞眯起眼睛:“你赢了,这匹马就是你的,你输了,从此以后就当我的随从,以后听我的,敢不敢?”
“俺敢!”
“好,长生天为证,今日我阿尔斯楞……”
腾格斯突然插嘴:“俺腾格斯。”
“……在此一比高下,若腾格斯获胜,他胯下马匹归他,若我阿尔斯楞获胜,腾格斯将以我为尊,跟随于我!”
腾格斯脑子里不知道想到哪一段,脱口而出:“长生天在上,厚土在下,俺腾格斯今天和阿尔斯楞结成异姓……盟约。”
忽略他怪里怪气的词句,阿尔斯楞让腾格斯先选马。腾格斯选了左边一匹,阿尔斯楞登上右边马背,两个蒙古少年马鞭一扬,夜色中两道黑影杀向远方。
6、狼人
完美。
只能说完美。
阿尔斯楞在帐篷里品着西夏葡萄酒美滋滋。
可惜这份喜悦无从与他人述说炫耀。
事情得回到稍早一点时,他与腾格斯几乎是肩并肩往前纵马狂奔,夜跑让风刮得脸部生疼,阿尔斯楞全神贯注地计算着距离,离开族人营帐越远这件事实施才越是安全。俩人埋头驾马跑到了半夜,阿尔斯楞不再压抑自己座驾的速度,技术到底是比腾格斯更高一筹,凭借月色判断自己前几日做的石堆标记,一路往北。
往前大概再跑十个石堆就会抵达野狼群出没的区域。那是一处极为偏僻的地境,没什么水草,仅有的几个水潭还都是无法饮用的毒水,因而蒙人并不会朝这个方向放牧、前进。
那是狼群地盘。
将腾格斯引导到狼群出没的核心区域,阿尔斯楞突然吹了声口哨,腾格斯被胯下马一个急转弯给甩了出去,马儿也跑入夜幕中消失无踪。
阿尔斯楞俯视着爬起来的少年:“我赢了!”
“俺没输,俺还可以用腿跑。”腾格斯大喊,他迈开腿继续往前跑,一点不服气。
阿尔斯楞发现这小子果然不识好歹,在他面前扬起马鞭,一骑绝尘往前而去。在腾格斯眼里,自然阿尔斯楞是在继续这个赌约。可他并不知道,对方悄悄侧面绕后,注视着他奔跑后悄然返回了聚居地。
一路轻车熟路折返,阿尔斯楞心里大大痛快。
那个老给自己添堵的小子这次要吃大亏了,估计现在已经吓得如羊羔一样瑟瑟发抖,听到狼嚎没命往回跑,他得跑一天才能回得来。
没人能说自己的不是。
既然无法从善意上让腾格斯归附,不妨以威压和力量让其屈服。
阿尔斯楞一直让人打听着关于腾格斯的消息,第三日终于有消息传来。
营门口出现一个狼头人生怪胎,把守卫士兵吓了一跳,仔细看才发现原来一头大狼被开胸破腹,变成了一大块皮,将下面人肩膀包裹起来,狼头恰好搭在人脑袋上。狼头下是一个浑身都是伤口的男儿,这些伤口几乎都是被带倒刺的利器翻起皮肉,一片血肉模糊,他脸上糊满血痕,说不清是出血还是抹上去的,只看得到两只眼睛,胸口、小腹,肩胛好几处伤口都在溃烂,仿佛某种毒药涂在了上头,他穿着一条被水浸透的裤子,赤裸上身,依靠狼皮勉强裹住身体保暖。
眼力好的人立刻识别出来,这个男人背上是稀有的“金银齿”,犬牙泛黄,下齿细密发亮,狼身健壮骁勇,是草原狼中最勇猛的几种之一。
顿时大家对这个赤手空拳的男人肃然起敬!
第一个人率先忍不住喊了起来:“八都鲁!”
八都鲁即勇士。
“八都鲁!”
“八都鲁!”
“八都鲁!”
男男女女都目送着这位独自猎杀“金银齿”的无畏勇士一步步走入营地,鼓着掌,投向他的目光中全是赞扬。勇士是必须得到赞美的,理应得到大家的最大敬意。
看到阿尔斯楞,背狼勇士将狼头帽子一样往后翻开,露出他湿漉漉的鸡窝头,一双眼睛疲惫却无法掩饰兴奋:“俺赢了,马是俺的了。”
阿尔斯楞咬牙切齿,狠狠瞪了一眼旁边也在喊巴都鲁的跟班。
就连他心仪的彩霞,娜仁托娅,也握拳喊着“八都鲁”,星星一样的眼睛里都是好奇与崇敬。
阿尔斯楞气得一脚踹翻旁边跟班的少年。
可恶啊!他妈的腾格斯!猪头!傻瓜蛋!他奶奶的!生个儿子没屁眼!吃屎!
阿尔斯楞发现蒙语骂人的词汇实在太少,骂人还是南人会骂,比潮种这样的更能发泄自己的情绪。
冷不防腾格斯血气腾腾走到他面前,让阿尔斯楞下意识后退一步。
腾格斯露出血染的恐怖笑容,拳头用力捶了捶对方胸口:“多谢你,要不是你留下石包,俺还找不到回来的路。”
阿尔斯楞挤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马我会让人你送到你帐篷外……”
打听之下他得到了一件更让他痛苦的事,腾格斯根本不是什么胸怀锦绣、聪敏狡猾之辈,而是一个确确实实的傻瓜蛋。没有任何正常人会在夜里于狼群地盘拔腿狂奔,遭遇狼群袭击那个傻子在水里泡了一整夜,那是毒潭,里头毒物会让皮肤溃烂,变成被泡涨的馍馍那样的白皮,一碰就烂。也没有人会像腾格斯一样,明明好不容易有机会逃脱,却硬要抓一头狼作为战利品再跑……
他的的确确是个傻子,亏自己还把他看成和自己同水平的人,琢磨那么多。
而腾格斯遇狼惊险之旅还是自己心爱的娜仁托娅告诉自己的,娜仁托娅眼里都是毫不掩饰的仰慕。
可恶,他妈的吃屎的腾格斯……
他内心又骂了一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