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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门口相迎这几个从漫长风雨长路过来的敌友,因而想起他走过大半生风雨凄迟的江湖路。

铁手也记起了一件事情。

一向以来,都是吴双烛在这儿迎待他们的,现在吴双烛正在做寿,也许不便站在风雨飘伶的门前,可是巴三奇呢?怎么要海神叟亲自出迎?筵宴上不是要他来主持大局的吗、铁手只是想起这些而已。

想起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

更不会让他踟蹰不前,或折回来时的路。

改变人生的,往往不是因为想起什么,而是遇上什么,明白这点的人就该知道常常陷于回忆里,其实与事无补。

海神叟迎迓道:“你们来了。”

三人在马上打伞,但衣衫都湿了。

一道闪电。

铁手笑道:“好大的雨。”

殷乘风道:“多热闹,连风雨都给吴老凑兴儿。”

海托山忙道:“你们真是有心人,这么大的风雨都赶来赏老二的脸!”

赫连春水跃下马来,笑道:“我要给吴二伯拜寿,真逼不及待呢!”

又一阵闪电。

接着一个雷响。

三人捺衣走上了石阶,走进了大门。

闪电刹时苍白了大地,他们都没有一对俯视苍生的眼,看见这灰漾漾与惨白的大地上,有多少人正在风雨中亮着兵刀伺伏在所有在高处或低地的暗影里。

顾惜朝在内堂埋伏,已接获铁手等一行三人来到门口的消息。

他的双手拢入袖子里。

左手姆、食、中三指,捺住一把小刀的木柄,轻轻的在弹动着,右手握住一把小斧,已微见用力。

轰隆一道电闪,夹着雷呜。

顾惜朝猛想起一事。

他疾地掠入大堂。

——他想起了什么事?

——他要做什么事情?

铁手、赫连春水和殷乘风,已在海托山的引路下,已穿过了前庭。

顾惜朝跃入大堂,那一众正拟“演戏”的人,纷纷都吃了一惊。

顾惜朝沉声疾喝:“不要乱,不要望我,保持原来喝酒笑闹的神情。”

黄金鳞吃了一惊,也自东厢闪了进来,疾问顾惜朝:“正方儿要到了,你出来干啥!?”

顾惜朝只点点头,脚尖一点,飞跃而起,一抄手撷去了寿帐上仍钉着的短刀,还用手把寿帐的刀孔缀起遮掩,然后再用脚把寿帐下的布帏拨平,遮去了炸药引子,然后才道:“我们可以进去了。”

黄金鳞这才明白过来,正要掠入东厢,忽听顾惜朝又“咦”了一声。

黄金鳞随他目光望去,只见宴筵的桌布上有老大一块褐斑。

——那是顾惜朝动手杀巴三奇的时候,所溅出来的血迹。

——也可以说是今晚的第一滴血。

顾惜朝忙叫人拿了一条毛巾子,遮盖在血渍处,这才长吁一口气道:“对付铁手这等人,是丝毫大意不得的。”

然后两人又各自窜了出去。

他们都准备在必要的时候,点燃炸药,不但把铁手等人全都炸死,海托山都作为陪葬,连同整个大堂里的部属都作为牺牲品。

——只要能把强敌消灭,牺牲几个部下算得了什么?

只要有权,何愁没有部属?

杀强敌的机会,可不常有。

在这方面的心思,顾惜朝与黄金鳞倒是相契无间。

铁手和赫连春水及殷乘风,已步出大厅。

海托山的心狂跳着。

——他们每多走一步,就等于往森罗殿里多踏进一步。

海托山感觉到自己步伐的沉重,就像背负了一座山在行走一般。

而心里头又似雨丝一般乱。

眼看要走过长廊,忽听有人在雨中墙头,惨声厉喊道:“不要进去!”

铁手、赫连春水、殷乘风一听,又惊又喜,面色倏变。

因为那是戚少商的声音。

那声音凄厉逼人,绝不像是戚少商平时的声音,可是他们又分明辨别得出来,那的确是戚少商的声音!

弓弦声。

暗器夹在雨声里尖啸低呜。

戚少商才现身于墙间,立即受到围攻。

铁手春雷也似的一声暴喝:“退!”

海托山突然揉扑向殷乘风。

殷乘风呛然拔剑。

剑一投出,密雨顿为剑芒逼开数尺。

这剑只沾血,不沾雨水。

这样凌厉的剑,连鬼神都要为之辟易。

但海托山低吼一声,伏身塌腰,反而往剑锋扑去。

因为铁手的疑虑,所以殷乘风和赫连春水来“贺寿”也暗携兵器。

一时间,走廊上的埋伏,尽皆发动。

刀枪箭雨,几乎每一处可以躲人的地方,都有人掠扑出来,向铁手和赫连春水袭击。

而大堂、花园、内堂的高手,全急于反扑长廊,大厅、前庭,大门的伏兵,也全发动,往内兜截!

局面虽然剧生奇变,便这一干志在必得的伏兵,阵脚却丝毫不乱,反而激发了野兽拼战般的镖狠!

往内反扑的伏兵由刘单云带领。

往外搏杀的队伍由顾惜朝率领。

黄金鳞则带人包围海府。

铁手跟刘单云一朝相,立时就明白了是什么回事:

——果然不幸料中。

这时候海托山与殷乘风已骤然分了开来。

海托山身上有了血迹。

殷乘风衣上也沾了血。

血很快被雨水冲净。

雨下得特别大。

血流得特别多。

雨水把血水灌人士里,流出屋外,汇流到不知名的所在去。

戚少商闷哼了一声,似受了伤,但仍然不跃下墙来。

因为他决不能让这可能是唯一的退路被人占据或堵塞。

他单手持剑,青锋宛若青龙。

青色的剑泛起红色的血潮,在灰白色的雨网里。

铁手见招拆招,见人打人,至少有二十人被他双手一触,当即踣地不起。

赫连春水双枪在手,却未有机会驳成长枪以远拒群敌,穿着华衣锦服的敌人已潮水般涌了上来,他已杀了十三人,受了五处伤,三处轻,两处较重。

而殷乘风却没人敌潮里。

只见一道宛似闪电般极快的白光,在敌人围攻下倏东忽西,难以抓摸。

铁手见情势不对,决不可恋战,当下大喝一声:“快走!”猿臂连伸,眨间已捉走七、八名强敌,运起神功,冲入敌阵里,双手无坚不摧,又夺下十来件兵器,这才看得见殷乘风。

顾惜朝和冯乱虎、宋乱水,全向殷乘风围攻,而刘单云也操身抢近、疯狂拼命,海托山却倒在地上,脖子上的血泊泊的淌着,染红了他的花白胡子。

铁手又惊又怒,双臂一交,已隐作风雷之事,顾惜朝叱道:“我们一起上!”自己却不先上,仍然追袭殷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