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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活口也不留。

他摸出了一支笛子。

这才是他的独门武器。

笛一摆近唇边,立即发出三声急啸。

每一声啸声,都令无情震动一下。

三下笛响,使无情脸肌抽搐,青而煞白。

——他的确是完全失去了功力。

甚至连内力根基浅薄如郗舜才,乍闻三下笛音,也不过是感觉到刺耳刮心,并不似无情如受重击。

——这主要还是因无情本身并无内力,而仅持的一点元气又被“秋鱼刀”化去,所以更是虚弱无依。

文张肯定了这一点后,更觉安心。

现在他可放心对付郗舜才以及他身边的四名奴才了。

他把笛子仍然放在唇边。

无情的脸肌仍无法回复正常,他的手艰苦的往襟里摸。

谁都看得出来,他的手指正在发抖。

文张不禁停了下来。

——他要摸甚么?

——暗器?

无情好不容易才自怀里摸出一管萧。

文张笑了。

——无情抵不住他的笛音,只好想用萧声来压制。

——没有用的。

——就算他抬出一面大锣,也压制不住他的笛声。

文张还是要试一试,他撮唇于笛孔旁,一下子又发出三声连啸,合成一音,似暗器破空般锐射而出!

无情摸出玉萧,萧一摆到唇边,立即就溜出几声悠扬动听的韵律,清越凄切,但笛声裂空,萧韵也似割裂,顿挫了三次。

三次过后,无情唇边有血。

他以雪白的袖子揩抹。

文张笑了:“成捕头,你的萧艺纵能教凤舞龙吟,也没有用了,我的笛是用来杀人的。”

无情不理他,仍然低首吹萧,开音初尚平平,但即湍籁逸飞,上遏云辰,悠雅低回,时羽声高扬,呼吸磐僻之际,使在战中的双方,一时心无斗志。

文张暗吃一惊,叱道:“好萧!”一连吹响几下急笛。

这几下笛声仍如银瓶乍破、铁骑突出,但无情已沉浸于韵律里,仅在衣袂间动漾了几下,并没有被震倒。

文张怒笑道:“我就看你怎样吹奏下去!”

——无情虽无发暗器之力,却居然有一记绝活!

——再让他吹奏下去,只怕把自己这方面人手的斗志全教摧毁了!

文张知道不能再等。

无情虽不能发暗器,但他的萧声,犹如无形的暗器,甚至无可抵御。

他只好改变原来的计划。

他决定要亲自动手杀掉无情。

他的笛子一扬,半空发出尖啸,洪放、余大民、梁二昌、林阁一齐涌上前去,要拦截他。

唐晚词心中大急。

她知道这四人断断拦不住文张。

——无情不能死。

她挥舞双刀,但舒自绣的镰刀,紧钉着她的长刀,英绿荷的铁如意,紧逼着她的短刃;她越想冲出去,敌人的攻势就越紧。

唐晚词一口气抢攻了八刀,稍稍一顿,又攻八刀,英绿荷与舒自绣的拦阻力似被冲破,唐晚词正待冲出,铁如意和镰刀的攻势又合拢了起来,唐晚词突然发现三个人身上都有了伤痕。

英绿荷伤在手背。唐晚词攻势大猛,她只好让上一让。

但只不过一让,她又把缺口填补了过来。

舒自绣伤在腿。他眼见唐晚词的攻势太烈,无法不作暂退。

但他只不过是退了一退,又包抄了上来。

唐晚词臂上着了一记铁如意,脸颊被刀锋划破了一条血口,但她仍突破不了二人的合击。

三人在抢攻紧守中皆负了伤,但因抢攻太甚,都浑然未觉。

唐晚词在百忙中一看战场:

三剑僮仍苦斗龙涉虚。

三剑僮都制不住这铁塔般的巨汉,但这巨人一时也抓拿不着他们。

三剑僮就似三只灵敏的飞鸟,在巨龙身边飞绕——可是这终究是凶险至极的:因为飞鸟始终无法伤及暴龙,而万一不慎,给巨龙砸着一下,那就不堪设想了。

唐晚词很为那三个小孩担心。

但她眼角一瞥上文张的战场,心头大乱,连手中长刀都被打掉了。

只剩下短刀。

她把一络黑发咬在贝齿间,只有奋身苦拼。

文张以一敌四。

当唐晚词看那一眼的时候,已变成了以一敌三。

林阁已殁。

他的额头被笛子打穿了一个大洞,鲜血归泊淌流。

谁都看得出来,洪放、余大民、梁二昌三人是绝对拦不住文张的。

余大民的“三江夜游白蜡枪”,就招赶招,一根白蜡杆,同使出剑、棍、枪的狠着,梁二昌的七节鞭,狠打狠着,鞭上七节,伸缩自如,并在一起,是硬门兵器,但串散开来,便成了软兵器,殊不好应付。

可是文张压根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的大袖飘飘,像是吃饱了风的布帆,又似两道软不着力的气墙,谁都攻不进去。

别人攻不进去,他却能攻人自如;笛子一旦出击,非死即伤。

林阁的“五郎八卦棍”,是冀东第一把手,当日在郗将军所设的擂台竞技,他如果不给洪放的内力震倒,及被梁二昌放软鞭缠住,人人都猜测他必当上统领之职,只看或正或副。

无论怎么说,他除了胆小一些,性子拗倔一些,容易自以为是,在处事上容易执迷,在处世上不易勘破之外,也算是将军府里一把好手。

但这把好手就毁在文张的手中。

他的笛子突破四人的围攻,击中了林阁、击倒了林阁、击杀了林阁。

四敌中少了一入,文张的气势更是雄长。

郗舜才见爱将又死了一名,自然怒急攻心。他发掘这干亲信不易,而且长久相处,跟他们倒似兄弟一般的感情;他本来近年怕事懦弱,能不拼命,他当不硬拼,可是眼见曾宝新、曾宝宣、倪卜及林阁相偕而亡,他倒是激起了豪侠心肠,挥舞大刀,也要加入战围。

文张当然无俱。

再来五个郗舜才,他都不怕。

他心里分明:自己仍被缠住,那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洪放那一对肉掌,和他雄浑的内力、倏忽的身法。

——这才是这几人中的硬点子。

洪放心里更加明白。

——就凭自己这些人,决不是文张之对手。

——如果恶斗再持续下去,自己这方面必败无疑。

人都难免贪生怕死,所谓“祸福与共”,其实多是希望有福同享、有难你当。洪放空有一身本领,但出身寒微,误交匪友,被官府剿诛,朋党死绝散尽,只剩下他一人,黯然浪迹天涯,苦练武功,有时做做独脚盗,有时当当大户护院,要不是郗舜才赏识器重,他可能还在别处挂单。

郗大将军对他无疑有知遇之恩,故此郗舜才之才能,纵未能教他膺服,但他一向尽忠职守,唯命是从,为的是报郗舜才对他信重之情。

可是人到了生死关头,义气、血性是不是那么重要呢?

——别人是全忠尽义,留名青史,或成仁取义,流芳百世,但他自己为人舍命,求的是什么呢?

一一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富贵荣华、什么名声地位,全完了。

——他跟文张本无仇雠,而今为郗舜才拼命,是不是值得?

——如果说他要报答郗舜才,这些日子以来,为他鞠躬尽瘁,不是已经报答了么?

洪放眼见文张在化解他们狠命的攻势中,从容杀死林阁,他心中又是一沉:

——林阁被杀,无情无法阻拦,看来,无情是真的失去了作战的力量,这局面要全落在他们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