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词问:“什么事?”
无情慨叹道:“也罢,这女娃子命不该绝,且望她能痛改前非,好自为之。”
原来泡泡倒在地上,额上着了无情一片飞梭,晕了一阵,却未毙命,主要是因为无情双手无力,运力不畅,而见泡泡是个女孩子,也不忍心猛下杀手,所以未尽全力。
银剑正要过来擒住泡泡封其穴道的时候,泡泡却醒了过来。
她入虽醒,额角还流着血,神志却乱成一团。
无情的暗器,使她脑门受到极大的震汤,一下子变成连一点记忆也没有了。
她本能的觉得惊惶,飞身而起,一拍命门,全身化成一道“碧毯”,往林内掠去;其实碧芒只是障眼法,她的人是藉着诡奇的光芒护身而遁走。
银剑未曾见识过九幽门下“身幻光影”的奇技,一怔之下,只觉好玩,而唐晚词又心不在焉,终给泡泡逃跑。
这一逃,日后江湖上便多了一个失去记忆、额上有一道艳疤、手段很辣、武功怪异、脸目甜美的小女孩子,人称“无梦女”,干出了不少惊人的大事,这是题外,在此不提。
无情本来也无杀她之心,但见她太过狠毒,不能放过,但泡泡这一逃,无情要追也有心无力,这对泡泡而言,反而等于重新以另一个面目,再活了一次。
唐晚词觉得自己一时不察,以致跑掉了一个劲敌,有点不好意思,只说:“没想到这小娃儿流了一脸的血,行动还如此迅捷。”
无情不答她,却转向银剑道:“银儿,你去把道上的竹子全削断拔去吧,免伤了路人。”于是便授银剑拔竹之法,唐晚词在旁听了,也讪讪然地帮银剑削竹清道。不久,连那两匹马,都牵了出来。
唐晚词看见马,又想到人。
——雷卷啊雷卷,这一路上,我跟你共历患难,你都没有丧命,决不可一个人的时候,而遇到不幸……
任何人都有幸与不幸。
刘独峰身上有严重的内伤,是他的不幸,所以他明知“阴阳三才夺”里有杀着,也躲不开去。
九幽神君被“顺逆神针”射中,同样是不幸,因为他强瞥住一口气跟刘独峰动手,不意三枚针中其中一枚,已逆走入脑,一枚顺刺人心,只有一枚,仍逼在尾指甲问。
九幽神君的痛楚,自不堪言。
其实,九幽神君和刘独峰对上了,是彼此的不幸。
刘独峰中了白芒,倒下之后,再也没有起来。
任何人跌倒,都得爬起来。
也有人认为,在那里跌倒,就必须在那里爬起来。
甚至有人说,跌倒就是为了再爬起来,而且永远不跌倒两次。
刘独峰却不能再起来。
他已失去了再起来的能力。
九幽神君见刘独峰倒下,“三才夺”哧的一声,又射出一道黄雾似的东西,钉中了张五。
张五怪叫一声,全身慢慢融化,表情痛苦至极!
九幽神君的三才夺一沉,往地上的刘独峰当头砸下!
这时候,青光疾递,戚少商已挺剑攻来!
九幽神君回夺一架,两人走了几招,进退几步,戚少商攻不进九幽神君的防守,九幽神君也逼不退戚少商!
——只要逼退戚长商,他矢志要先杀了刘独峰、亲眼看见他断气才甘心。
戚少商之所以能拔剑再战,完全是因为刘独峰在他背门踢了一脚。
那一脚是端在气海俞穴上,刘独峰藉着这一脚,把内力传到戚少商的身上,他踢了这一脚之后,更加神竭力衰,加速败亡。
戚少商却贮聚那一踢之力,默运玄功,经过一阵冲激,终于冲破被制之穴道,抄起青龙剑,立即赶援,但刘独峰已倒了下去。
戚少商连忙护在刘独峰身前,一味抢攻,但他穴道被制刚才解除,运气仍有阻塞,要不是九幽神君心痛头疼,只怕早就被“阴阳三才夺”分了尸!
戚少商咬牙苦战,但只能进,或苦苦撑持,坚持不退,九幽神君神乱志昏,但他手上的三才夺,机关精密,自动卡地扣住了青龙剑!
戚少商发力一拉,不曾把剑扯得过来,九幽神君负痛发蛮,大力回扯,戚少商聚力相抗,“拍”的一声,剑锷突然松脱,掉下一张织帛来!
锦帛在月下一照,血渍斑斑的遍写了字,九幽神君喜道:“在这里了!”他要逼戚少商道出的秘密,显然在这布帛上!
九幽神君飞快地弯身俯拾。
戚少商单手抢入三才夺里。
九幽神君回夺一绞,立意要把戚少商的手臂绞断。
戚少商的用意,却不是要抢三才夺。
他的手指极迅急的在三才夺柄上一个绝难看得出来的活扣上一按,“啼”的一声,一股淡而迅疾的黄雾,反射在九幽神君黑袍内的头部!
九幽神君半声惨呼,顿住。
戚少商急缩手,袖子被扯裂,他一抄手拖起刘独峰,急略三丈,才敢回身。
只见在冷月下,那黑袍筛糠般的抖动。
白烟自黑袍里冒出,里面的事物,似越缩越小,越来越瘪,到后来,白烟越来越浓,连黑袍都逐渐腐蚀。
“三才夺”噗地落在地上。
刚才射在九幽神君脸上的,正是他用来射杀张五的。‘大化酞醪”,那是一种厉害无比的毒液,稍加沾醮,立即要化成一滩尸水。
戚少商曾在山神庙附近,得刘独峰指点过,他记性好、悟心高,已记住三才夺机括的运作法,在刚才危急关头,要决心一搏,按下一个机括,果然使九幽神君作法自毙。
九幽神君终于变成了一滩尸水。
不过,还是谁都没有看过他的真面目。
戚少商怔怔出神半晌,突然间,有两条人影,向他飞扑而至!
他手上还抱着奄奄一息的刘独峰,这两人攸地出现,寒光照面,一根三尖刃齐眉棍,已向他当头打到,那女的却疾掠向地上的织帛!
同一刹那,忽听一人沉声叱道:“看打!”
在这两人攻击未及戚少商前,双手的拇指,已按在两人的背上!那女子背上“兵”的一声,像有什么碎裂了的声音,那男子往前一冲,哗地吐了一口鲜血!
两人不敢恋战,只没命的往前就跑。
那后面的人也不迫赶,身子像没四两的棉花,轻飘飘的落下地来,但身上穿着极厚的毛裘,月亮照出他一张瘦削深沉的脸。
这人当然就是雷卷。
他赶到的时候,英绿荷与龙涉虚正向戚少商暗算,他不动声色,先发制人,又弹破了英绿荷背上的一面晶镜,而龙涉虚仗着,“金钟罩”护体,居然伤而不死,但两人发现既被人“黄雀在后”,师父九幽神君又己惨死,那敢恋战,当下不要命似的飞逃。
雷卷一到,知道织锦里必有重要秘密,当下看也不看,就把织锦塞回青龙剑剑锣内,把剑愕重新旋上,交回给戚少商。
戚少商正全神贯注,在刘独峰的身上。
第七十七章 叛逆
月光下,刘独峰缓缓睁开双眼,瞳孔失神,眼白赤紫,脸色青白一片,看不见青紫煞白之处,便是给血污沾污。戚少商见了一颗心往下沉。
刘独峰昏绝了过去,醒来时发现挽着他的是戚少商,正替自己止血,并要拔除嵌入他左颧骨上的一枚紫蓝色的钢刺,立即将头一偏,道:“千万不要——”戚少商即停手。
刘独峰问:“九幽老怪呢?”
戚少商道:“死了。””
刘独峰也没说什么,隔了一会,道:“我在南,他在北,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会,没想到,他注定要因我而死,我也是注定要死在他手里。”
戚少商道:“快别那未说。你的伤是可以治愈的,我扶你回石屏铁麟松处,跟无情他们先行会合,然后马上赶到镇上,悉心调理,应无大碍。”
刘独峰摇头微笑道:“我自己受的伤,我自己比你清楚。我颧上着了‘三阴绝户刺’,是决不能活了,而且原先的内伤掌毒,全发作了出来,又恃强苦拼,以致内息走岔,而今我身上没有一处经脉是能复续的,我之所以能够不即死,是这支毒刺,反而以毒攻毒,镇住了九幽老怪四种毒掌的阴劲,但是,一旦这五种毒力互相抵制之力消解,并发攻心,我就求死不能了。这钢刺……现在是不能拔了。”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说的是实情,只能谨遵的道:“是。”
刘独峰苦笑道:“我是个最怕脏的人,虽说我世袭缨侯,华衣美食,扈从如云,但好洁如此,却非我之大性。我少年时,家道曾一度中落,为奸臣逼陷,幸得忠仆抱到猪栏里躲藏,才逃得过性命。那段日子里,在脏臭污浊之地度日如年,目睹亲人被残害,自己又害了重病,变成深刻的梦魇,镂刻在心里,日后虽能重振家声,衣锦荣归,唯一见到脏秽之地,就心生畏怖,访似恶梦重现,死期将至……”
他讥消地一笑道:“没想到,这隔了多年之后,我真的是在泥坑里秽物中打滚,然后就要一命归西了。”
戚少商听了心里十分难过:“都是我,把你连累了……”
刘独峰道:“要是我能忍得下操纵傅宗书的人这种手段,我也不是刘独峰了,我就是不能任由九幽神君杀人灭口,所以,就算杀的不是你,我也一样会插手,何况,傅宗书要的不止你的命,还有我的人头!这不干你的事。”
戚少商知道刘独峰是替他开脱,不使他歉疚。
“你曾向我提过,握有关系到当今天子的秘密。那时候,我还活着,知道听了反而招惹麻烦,所以不听为尚。”刘独峰说话艰辛,但运息仍然清明:“但在我快不行了,你的秘密。可以告诉我了,你们长期被敉剿追缉,也不是办法,总要想个法于,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有个安身立命的时机。”
戚少商垂泪道:“你如果要听,我什么时候都可以坦然奉告,不过现在你还是疗伤要紧,这些事,暂缓再说。”
刘独峰忽然握住戚少商的手,道:“再缓我已听不到,不能给你意见了,到这地步,我是活不了的,你也不必尽说些安慰的话。”
雷卷过去,在九幽老怪那一,滩尸水里,小心翼翼的拾了一方印章,正是无情的“平乱玉佩”,他收入怀中,听闻刘独峰这样说法,知道这老人古道热肠,濒死仍要为人排忧解难,便向戚少商道:“你还是把话告诉捕神罢。”
戚少商道:“是,我的秘密,来自楚相玉,楚相玉自沧洲大牢逃了出来,曾躲在连云寨一段时期,他屡次兴兵造反,都被剿平,那次逃出来,野心不减,但知道朝延已派出好手追捕他,他便有些不宁定起来,有一日,悄悄的跟我说:他手上握有皇帝的秘密,证据一分为二,把其中之一寄存在我处——”
雷卷忽道:“这事我该听吗?”